胖子何是一个乐天派。
他信奉一条真理：只要你有银子，你就没有过不去的桥。
他如今活得很好，他明白，只要他不走出这个扶化城，他就不会死。
他如今真正是活得很滋润。
他有两个女人为他暖酒，而且这两个女人不光是会暖酒。
他在唱，唱的是北方的小调。
胖子何的小调也堪称一绝。
他用的是“呼呀一呼嗨”作韵，唱着他自己。
“胖子何呀么呼呀一呼嗨，
时气坏呀么呼呀一呼嗨；
吃的是猪狗食，
披的是破麻袋。
用的是破碗片呀么呼呀一呼嗨，
穿的是破衣片呀么呼呀一呼嗨；
守的是老半婆娘，
玩的是打狗棒杆。
胖子何呀么呼呀一呼嗨，
你没出息呀么呼呀一呼嗨；
走出去，赚几个，
守炕头，干呆着。
你算个什么东西呀么呼呀一呼嗨——”
他的唱声突然中断了，因为他面前站了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胖子何，却不说一句话。
胖子何心虚了，他问道：“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男人看着他，突然冷冷一笑，他这一笑，把胖子何的心笑得哆嗦了。他忙问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男人问道：“你唱得不错，怎么不唱了？”
胖子何道：“唱？我还唱？”
男人道：“唱，为什么不唱？”
胖子何就只好再唱。
这一回就不再悠闲，就哭咧咧地带着哭腔。
“胖子何啊，呀么呼呀一呼嗨，
你唱什么呀么呼呀一呼嗨；
………”
他哭丧着脸，他实在是唱不下去了。
他看着这个男人：“你想干……干什么？”
男人道：“我只是想听你唱。你如果不唱了，我只好杀死你！”
胖子何道：“你……你是谁？”
男人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知道你死了就是了。你又何必知道那么多？”
胖子何道：“我只是知道，黑熊陆四想杀我，你不是黑熊陆四，黑熊陆四杀人时根本就不蒙着脸……”
男人道：“黑熊陆四是大侠，而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侠……”
胖子何突然吼了起来：“你……你是谁？”
男人只是看他，并不讲话。
胖子何明白，这人一定是个江湖高手。
但他却不能就这样让别人杀死。
胖子何笑笑，他笑得很僵硬，他的笑都堆在了他的脸上。
“天这么晚了，为什么不来坐下，好好喝一喝酒？暖一暖身子？”
男人道：“好主意！”
他还真就坐下了，而且真就开始喝酒了。
胖子何很小心地为他斟酒。
“你喜欢喝什么酒？”
“好酒。”
当然是好酒，谁不喜欢喝好酒？这等于是说了句废话。
但胖子何不敢讲话，他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究竟是谁？
胖子何知道他不是黑熊陆四，他此时倒宁可他就是黑熊陆四。如果是黑熊陆四，他还有很多想过的方法去对付。可这个人是谁，他怎么来杀他胖子何？谁要他来杀人的？
胖子何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他只好同这个男人喝酒。
男人道：“好酒！”
女人为他们斟酒。
女人的雪白柔荑让男人心醉，他盯着女人的手，说道：“美哉，美人的手！”
胖子何虽是一个江湖上的混混儿，他却也知道这荆轲剌秦王的故事，他就也笑道：“如果你喜欢这个女人，你就同这个女人在一起好了，但你千万别让我学那个王八蛋太子丹，把美人的手割了下来，给你，那事儿太煞风景……”
那个道：“是么？”
他真的就把胖子何的女人搂在了怀里。
女人也很温柔。
她们也明白，如果她们不温柔一点儿，她们就会死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这个女人看着他，说道：“你这样子，是不是会对女人温柔一些，让女人会喜欢你？”
男人道：“我就是这样，你喜欢不喜欢？”
女人也会撒娇，她依在这男人的怀里，娇声道：“你这个人可是坏死了……”
另一个女人在胖子何的眼光示意下，也渐渐凑了上来。
她们偎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粘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必定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们一齐向这男人献媚讨好。
男人也尽情地享用她们。
胖子何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身子一窜，人便飞了出去。
他要在这人没有动身之前，就冲出这屋子。
他知道，这个人决不是那种可以用金钱收买的人，他的功夫一定很厉害。
他只好逃走。
他已经逃出来了，他逃到了屋外，他回头看看，屋子里仍然有那女人的娇嗔声，仍然有那男人的笑声。
他知道他这一回又活了一次。
他几乎又要唱了。
可再一回头，他就怔怔地站在了当场，他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正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自己的手。
“你可真是够义气了，你把那么两个好好的女人都让给了我，你要去哪里呀？”
胖子何笑，虽然笑得有一点僵硬，但他确实是在笑。
他是珠宝商人，他知道，越是紧张时，他越是该向人笑。
这男人道：“胖子何，你不该这么笑，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
胖子何知道他想杀人，他看定这个男人，他不知道这男人有多大的本事。
胖子何道：“你想杀死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话刚说完，胖子何的手就飞了起来。
他飞出了十枚暗器。
没有人知道胖子何会暗器，而且他的暗器功夫在天下也算是一流的。有许多人都知道胖子何很狡猾，但很少有人知道胖子何会暗器。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会，所以胖子何的暗器才屡屡得手。
胖子何的暗器是淬了毒的。
但这十枚暗器出手后，却尤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没有一枚击在那人身上。
他仍然站在那里。
他摇摇头，叹息道：“你这是何必？”
胖子何看着他，想讲话，但他已经什么也讲不出来了，他的喉咙咯咯响，他的脖子下在流血，血一点一点儿地流着。
他想不明白，他打出去的暗器怎么会打在他自己的喉咙上？
胖子何的眼睛不闭。
他卟咚一声倒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