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荣木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如何。
但他们还有一线希望。
他们在成为“尤物”时，还可以提出他们的要求。
那时他们可以见到玉面狐狸陆灵生，会知道陆灵生是不是仍然活着。
他们一定要利用这一次机会。
晚上，来了三个女孩儿，为枯木、荣木大师沐浴。
三个女孩象在伊甸园里，赤裸着身子，笑着向枯木、荣木身上洒水。
枯木、荣木大师被点住穴道，不能动弹，只好听她们摆布。
女孩们嘻嘻笑道：“老和尚好艳福，一脚踩个空，掉到咱们女儿国来了。你们今晚上可以不虚度了，从今夜到明晚，你们可以要任何人来陪你们，甚至要我们谷主来。她也不会例外。”
枯木冷冷地看着她们，丝毫不为她们的媚态所动。
荣木突然道：“好，就叫你们谷主来！”
就来了女人谷的谷主。
这是个很娇艳的女人，她穿一身白色狐裘，脸色如桃花，人笑如春风，笑着对枯木、荣木道：“二位大师父，不知你们想要什么？”这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
枯木和荣木吃了一惊，这女人正是他们在进谷之后小里见到的那个少女。
这少女竟然就是这儿的谷主。
这少女向枯木、荣木嘻嘻媚笑。
“二位师父一瞬间就成了女人谷的贵客，可简慢。这里有酒，有菜，二位师父可以慢慢斟酌。如果需要女人，可以叫谷中所有的女人来陪，连我也不可例外。只要二位师父开口，就行了。明日一天，二位师父可选最中意的女人相陪，可以在谷内各处走走，这一日谷内各处人都以帝王之礼敬你们，明晚更是你们的得意时刻，你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过了明晚，你们两位就该死了，成为女人谷中的‘尤物’，死在女人谷中的所有女人之手。”
她说得轻描淡写，象谈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也许她是见惯了这一类事儿？
枯木突然稽首道：“谷主，既然我们已成为女人谷中的‘尤物’，自然可以向谷主提出任何请求了？”
少女笑着，点点头。她脸色绯红，她以为枯木一定会求她做一点事儿的。
枯木道：“我想见见玉面狐狸陆灵生。”
荣木道：“如果他活着，见见他这人，如果他死了，见见他的后人或传人。”
少女的脸色真地羞红了。
她头一回见到枯木和荣木这样的人。临死之前，竟然不思快活，不思享乐，而只想见见一个男人，一个年已百岁的男人。
这让她有些失望，还是有些钦敬？
她低下了头，羞红的脸被长长的乌发掩住。
好半天，她才笑道：“好，我带你们去。”
从谷中向谷里走，走到了一面崖壁前。
崖壁上有四五道石坎，一道足有丈余高。
少女回身，一一解开枯木、荣木的穴道，慢慢说道：“随我来！”少女身子一掠，人已飞上了石坎，又一掠一飞，三四次之后，人已飞上了石崖。
枯木、荣木大师被解穴之后，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也随后飞掠上山崖。
山崖上有一户棚屋。
棚屋很大，大得可以容下上百人居住。
少女往直进去了，一会儿，出来招呼二人，引二人入内。
枯木、荣木大师随少女入内。
一入棚屋，二人便心内一惊。
这棚屋从外看如此之大，原来内里却装了许多盆花，锦锦簇簇，花团似锦，一边红似火，一边白似雪，中间灿烂金黄。
这里恍若天空，四时之花全在冬日竞放。
枯木脸上也微现惊异，荣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沉声而问，声音平静却极有慑力：“不知大师笑什么？”荣木脸上放光，道：“一见四时花开，便知所言非虚，一定是花仙妙灵所为了。既有繁花，又朵朵成双成对，看来玉面狐狸也仍健在了。老衲同师弟不虚此行，为什么不快活？”
枯木与荣木面前站着一个四十可人的书生。
这人看着荣木、枯木，面含微笑。
荣木冲书生一揖道：“看先生丰采，一定是玉面狐狸的传人了。”书生笑道：“在下便是陆灵生。”
枯木与荣木都一愣。
少女却格格而笑。
“叫你不要对人说你是陆灵生，你非不干。你这副模样，顶多也只好做个陆灵生的儿子，不然说是陆灵生的孙子也行啊。一说你是陆灵生，人家老和尚那么有道行，也吓了一跳。”
书生长笑道：“在下真的是陆灵生。”
枯木道：“人称玉面狐狸？”
书生傲然道：“正是。”
陆灵生同鱼漂儿时人同龄，又比鱼漂儿稍大。如果鱼漂儿活着，却也是七十几岁的人了，这陆灵生应该是百岁上下的人，怎么会这么年轻。但看他那双目神光内敛，气度雍容的一派宗主气概，又绝非一般武林高手可及，不是陆灵生又是谁？
枯木大师与荣木大师心里道：“还是打问正事要紧。”
枯木稽首道：“陆施主曾传下‘百兽舞’，不知陆施主将此绝技都传与何人？”
陆灵生一怔道：“我曾以此技传与鱼漂儿，她曾为北派丐帮之主。据说她后来并未以此技传人。这‘百兽舞’为江湖绝技，但如擅此技者心性不坚，极易为兽欲所迷，堕入万劫而不复。鱼漂儿可能虑及此事，所以不曾传人。后来我又传一徒，名白衣吴智，他入江湖之后，却也做下不少大事。如今未听到他弃世的消息，算来，他也该上八九十岁的人了。不知二位大师为何问及此事？”
枯木大师便简单谈谈那个被林子话之以孩子的老人，讲那老人曾去取来林中虎乳、鹿乳、豹乳之事。
陆灵生思忖道：“照这样看来，这人该是吴智。如果这人是吴智，啸林山庄的少公子该没什么危险，我这徒弟心智极深，有兽智却无兽心，是一个奇才。他是学‘百兽舞’最好的一个传人。”
荣木大师道：“如果我们要去找吴智，该去哪里找他？”
陆灵生道：“依我看，应当在三处。丐帮凤凰城分舵附近，鱼漂儿坟前、啸林山庄树林里。既然他是从啸林山庄树林里走掉的，为什么不去丐帮凤凰城分舵寻他？为什么不去鱼漂儿坟前寻他？”枯木大师、荣木大师都面露喜色，向陆灵生深深一揖道：“多谢陆施主指教，老衲告退了。”
二人起身欲走。
少女突然拦在他们面前。
“你们走不得。”
枯木、荣木愣住了。他们才刚刚想起来，他们二人做了女人谷的“尤物”，要死在女人谷之中。
陆灵生笑道：“你拦住他们做什么？他们又不是你女人谷中的那些疯女人。”
少女肃然道：“你不知道，他们刚刚做了女人谷中的‘尤物’。”陆灵生脸色一变，大吃一惊，急问道：“这话当真？”
少女嫣然一笑：“我为什么要骗你？”
陆灵生看着枯木、荣木大师，长叹一声道：“二位大师莫非不知道女人谷是疯人谷么？这‘尤物’当年我入谷也曾做过，那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有人插言道：“怎么又对人提起你那一段伤心事儿？”
就面前飘然而至，来了一个老婆婆。
陆灵生向枯木、荣木大师一笑道：“这是我的妻子，花仙妙灵。”知晓枯木、荣木二人是得道高僧，也大吃了一惊。
谁想得到，几十年过去，武林中人人称羡的绝世美人花仙妙灵竟成了一个幡然白发的老婆婆？谁又能想得到，那个翩翩少年的玉面狐狸陆灵生仍然是旧颜未改，仍然是一个文儒俊雅的中年书生？
陆灵生很亲热地扶着老婆婆的肩，说道：“这是名重天下的枯木、荣木大师，你为什么不来见上一见？”
老婆婆豪爽长笑道：“早见过了，二位高僧一入谷中，我便见了。我想，谷中女人定会十分欢喜。那些疯子一定想把你们当成‘尤物’，用牙咬，用刀砍吧？”
枯木冷冷道：“花仙所言，果然不差。”
老婆婆也愁容一现道：“这可就难了。女人谷中的男人，谁也难过这一关。”
少女突然道：“你跟爷爷当年不也过了关么？”
老婆婆竟然面红绯红，斥道：“胡扯！”
她深情地看陆灵生一眼。
枯木与荣木都看在眼里，才知道这二人已经神思心境都融为一处，视那皮囊之形在心思之外了。
花仙妙灵道：“我与你爷爷当年在这里，也是要用他做‘尤物’。多亏他神性坚定，只爱我一人，于是谷中女人皆动情，认定他不属薄幸之人，才手下留情，放过了他。你爷爷是我入谷六十几年来能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尤物’。”
枯木、荣木心中一惊。
枯木与荣木心意相通。
女人谷中的规矩甚严，女人谷中的女人都恨透了男人。她们决不会放过任何进谷来的男人。
她们一定会活活折磨死枯木、荣木二人。
他们又刚刚知道，这个当了谷主的少女又恰恰正是陆灵生花仙妙灵的孙女儿。
她也不会放过枯木、荣木二人。
少女正目光炯炯看着二人。
花仙妙灵一笑道：“二位大师来这里，正赶上我的九十岁寿日，不知二位是否有雅兴，和我们一度此时光？”
枯木、荣木哪有心思为人做生日，刚想推辞，就见玉面狐狸陆灵生向二人挤眼色。
二人就唯唯而应。
陆灵生满面春风，领枯木、荣木大师与孙女儿一齐看花。
“这些花都是我种的。自从同她成亲，我就成了花仙的高足，学会了弄花。四时花卉集于一时，你们看，不错吧？”
他们走到一棵花株前。
陆灵生神情怃然道：“这是一棵昙花，是一种在夜里开放的鲜花。我种了几次，也曾设法要它开放在今日，都没成功。据说你曾试成了一次，对不对？”
花仙妙灵点头。她很快活。
但她也不知那一次是如何成的。
陆灵生突然道：“不知这昙花可不可以在冬日的白天开放？如果能在你的生日生辰，下午三时开放，那我不知该有多快活。”
花仙妙灵道：“你年年都要念叨这件事。”
少女突然道：“如果谁要是能让它在奶奶生辰之时开放，我情愿嫁与他。”
花仙妙灵道：“好！就是奶奶当年，如果谁有了这本事，也该非嫁他不可了。”
陆灵生道：“婉儿，你说话算话？”
少女肃然道：“当然。”
陆灵生道：“如果人家不要你嫁他呢？”
少女道：“那随便他要做什么？只要我办得到的。”
少女毕竟年幼，她不知此时陆灵生与花仙妙灵正同枯木、荣木大师作眼色，让他们二人讲话。
少女一叹道：“可惜，连花仙妙灵本人都没有这能力，天下又有谁能让这株昙花在奶奶的生辰时日开放呢？”
枯木大师突然道：“贫僧可不可以一试？”
陆灵生一惊，笑道：“大师不是开玩笑？”
荣木大师一叹道：“当然不是开玩笑。”
陆灵生正色道：“二位大师如果能在午时三刻让这株昙花一展花姿，我可担保二位的要求只要是女人谷做得到的，一定去做。”
谁见过世人可以留住时辰光阴？
谁见过世人可以一驱时辰光阴？
没人见到过。
但有人能办到。
一株昙花，放在荣木大师与枯木大师中间。
仍是一株秃枝，只有几瓣小小的叶片。
对这株昙花来说，时节尚早。
荣木大师屏息出掌，对这株昙花凝力。
枯木大师屏息出掌，也对这株昙花凝力。
荣木大师道：“这是一株五年生昙花株。”
花仙妙灵点头称是。
枯木大师道：“它该在明年五月初五时子夜开花。”
花仙妙灵一笑而应，连连称妙。
枯木大师与荣木大师坐在地上，以掌凝力，定气屏息，向这一株昙花发功。
谁都知道，花信之早或迟，原是因为有了春夏秋冬的时令消息，才催发花期，结蕊求实的。现在荣木大师和枯木大师竟然能人促花发，一一向花株递去时信，让花株在瞬时便经四五月之风霜和暖变化，实在也是奇功一件。
就见花株生神奇变化，渐渐生倾欹小枝，又渐渐吐出嫩嫩新叶，最后从中间吐三朵花蕾。
枯木大师便向花枝轻轻凝力，送去一阵阵夜寒气息，荣木大师又向花枝轻轻凝力，告知它此时正是五月初五那和暖春日。
昙花便绽开了，有如一朵朵白雪。
花仙妙灵大喜，向两位高僧行礼道：“多谢二位大师，让我开了眼界。”
枯木与荣木都一跃而起，还礼道：“幸不辱命。”
枯木与荣木大师的“枯木禅功”与“荣木禅功”一露，少女婉儿便知二僧原来却有极奇特深湛的功夫，二人之所以在女人谷未曾一露，实在是没有与世争雄的名利之心。她暗暗吃惊，又十分发愁。如果枯木荣木因而提出一件让她无法办到的事儿，她怎么办？
陆灵生喜上眉梢，大笑道：“果然是不世神功，让我开了眼界了，多谢二位大师。不知二位大师对我等有何要求，便请提出如何？”
枯木一揖道：“只求能走出女人谷，不去做这什么‘尤物’。”
陆灵生转头去看婉儿：“婉儿，你满口一诺，如今却怎么说？”婉儿知道枯木、荣木是想走出女人谷，但从未听说“尤物”可以自己走出女人谷的，若能如此，女人谷还会是那个男人人人皆怕的女人谷么？
婉儿摇了摇头。她是谷主，如果让枯木、荣木大师出走，她会担极大的干系。
陆灵生神色肃然：“婉儿，你年纪轻轻，也不该去做这个女人谷的谷主。我同你祖母早就想过，一有时机便让你出谷去。这谷中女人皆因情郎负心男人薄悻而弃世，便人人性情偏颇，个个愿以杀人为乐。你没见到过男人，却怎么会知道男人有无好人？世上却也有男人女人如我同你祖母这般恩爱的，这要看人之缘分，是不是？你如果不做这谷主了，随二位大师出去，看看外面世界，或许你也会找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婉儿顿时颜面通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