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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树林小屋

人能讲清林子进入树林时的心境。

他想仰天长啸,呼唤他的朋友们,在这片林子里他徜徉了十年,他可以呼唤这林子里的一切野兽,让它们跟自己一起嬉戏,他熟悉树林里的每一棵树,熟悉树林的语言,熟悉野兽的嗥叫,象熟悉他自己。

有一种从野外归家来的感觉。

他疾步向树林里走去。

他忘了身后的小慧。

小慧是女人,而且是一个很细心的女人。

这个女人时时刻刻渴望爱抚,渴望男人的注目。

她刚刚从那一场厌恶中走出来,她现在仍然不能想象,她是在同一个吃地鳖虫的男人在一起。他吃了地鳖虫,就不再是那个很健壮很剽悍的狼孩林子了,他只是一个疯子,一个孱弱而可怕的疯子。这个疯子疯狂地吃草,吃地鳖虫。

她不能想这些,一想到这些她就要再呕吐。

她满心委屈,她盼望林子为她的委屈而向她讲上一会儿话,讲一会儿男人缠缠绵绵的软语。

那样子她会消去这厌恶的,因为林子毕竟还是寂寞剑,还是一个可解女人心意的男人。

但林子根本不睬不顾她,只是匆匆忙忙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眼前就是那间林中小屋。

林子已经走在了这小屋前。

他应该有他自己的习惯,这时他该一推门就冲进去,一进屋就看到那老人一双炯炯的双目瞪着他。他不能敲门,他一敲门,那个老人就会说道:敲也是推,不敲也是推,为什么不一推而入?

他想推门,但犹豫了一下。

是不是“近乡情更怯”的心境?

他这时看到了木条扎的门把手很干净。

这间林中小屋的主人那个老人并不经常出入,这门把手应该是有些泥灰,不该这样干净的。

所以他迟疑了一下。

他推开了门。

从门里嗖嗖激射出十几支箭来,这是从一个弩筒里射出来的小箭。

这些箭直射他上中下三路,射得很急。

林子身子一飘,人已经飘向了门侧。

十几支箭都射在林中的树上。

林子的目光很敏锐。

屋里有四个人。

他看见了四个人,小土炕上坐着一个,那人浓眉怒目,面色阴沉,是丐帮三十八万众的总筐头牟熊。

牟熊冷笑:“你以为你还可以活命么?”

三个人紧紧盯住他。这三个人一个是个长胡子老头,眉毛和胡子都很长,眉毛一根一根都可以数得清,又长又稀又白。这老头儿一脸苦相。还有一个是个憨头憨脑的高个人,这人憨憨地总笑。最后那个是一个女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瘦瘦长长的马婆脸,一脸皱纹,偏偏在鬓角上还插一朵极珍贵的珠花。

林子看清了这三个人,他心中一沉。

这是丐帮三个难缠人物。

老头子叫苦头儿,这个憨子叫憨头儿,那个马婆脸女人叫冤头儿。

这三个人是丐帮中比六劈头更有名头的人物。

林子道:“你为什么想射死我?”

牟熊道:“我一定要杀死你!”

林子冷冷一笑。

他救了云老爷子,这让牟熊难堪,重要的是他又得到了寂寞剑。为了这一条,牟熊也一定会杀死他。

牟熊怎么会来到这里?他怎么会知道这座树林之中有这样一间林中小屋,有这样的地方可以等到他?

他并没让丐帮六劈头知道这里。

他也没让任何别人知道这里。他只是和伞儿把小公子乐儿送到这儿。

伞儿并没在这里,她在回眸楼,在可卿那里。再说伞儿也说不清这个地方,她指不明林中小屋在林子何处。

可能丐帮人中早就对这里注意了。

林子心里很淡然,但又有了杀机。

没了老人,没了小公子林乐儿。莫不是他们说得对,小公子林乐儿被一个假林子象摔蛤蟆一样摔死在啸林山庄门前?那个人是谁?是谁把小公子林乐儿从这里弄走的?那个老人呢?那个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老人呢?他哪里去了?

林子冷冷问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哪里去了?”

牟熊一愣,他没想到林子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能问出这样一句话。

他不是胆识过人,便是装痴卖傻。

牟熊冷笑道:“我可没看见这里有什么人。”

这句话也等于没说,牟熊看见了人,就可能是老人么?他没看见,丐帮这三个人物不会先来,对老人孩子下手么?

林子心竟然一颤。

他相信那个老人的功力,因为他看见那个老人可以和他一样,坐在春天泛潮的树墩上,一坐一整天。而且奇怪的是,他站起来时,屁股湿得可以拧出水来,而那个老人的裤子竟连点点滴滴的水渍印痕都没有。

可现在老人没了,孩子没了,这让他很是心慌。

牟熊道:“林子,你从丐帮宝地逃出,也就是了,你不该偷走我们丐帮前辈总筐头我师父鱼漂儿的佩剑寂寞剑。师父的剑是我放在那间屋子里的,这是依她老人家的吩咐,不让丐帮同江湖各大门派结怨,不以凶杀血腥为快事。你偷走丐帮的宝物,已是犯了死罪。”林子笑道:“不知哪里是丐帮的宝地?”

牟熊道:“就是你住的那一间土屋。”

林子道:“既然是宝地,为什么用来关押象我这样的人犯?”牟熊一叹道:“林子兄弟,你错了,你在啸林银庄门前慨然束手,被缚以后应该押往啸林山庄。我看你是一个慷慨汉子,自然不会干出背主逆上的恶行。所以我敬你重你,不想把你交与啸林山庄。这实在是我的一片苦心,林子兄弟,难道你不明白么?”

牟熊脸上的气愤难抑,很是伤感,他象一个主持江湖道义的人物,很为林子的不明事理而愤慨。

憨头儿瓮声瓮气地:“嘻嘻,他不好,杀了他!”

他一句话也不多讲,就想冲向林子。

苦头儿拦住了他。

苦头儿道:“林子,你虽然是个狼崽子,毕竟也是江湖上的一条汉子,你拿到了寂寞剑了么?”

林子点点头。

苦头儿道:“寂寞剑是江湖名剑,你这人是不是配得起这一柄剑?”

林子道:“我很幸运,我是偶然得到了这柄剑的。”

苦头儿道:“幸运者向来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你现在就不妙了,据说你被丐帮六劈头打倒地地?”

林子很难堪,但他只能承认。因为他确实败在了六劈头的手下。苦头儿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了,你斗不过六劈头,可六劈头在我们手下走不过三十招。”

冤头儿尖声尖气地问道:“林子,你信不信这个?”

林子长吁了一口气,道:“我信。”

苦头儿道:“如果我们三个人出手,你就没有机会了。”

憨头儿瓮声瓮气道:“对,你就没有机会了。”

冤头儿声音尖细,听上去极不舒服:“你为什么不交出那柄寂寞剑,把它归还给丐帮?从此大家各走各的路,好不好?”

林子摇头道:“我也是丐帮之人,我曾答应过鱼漂儿前辈,我将为维护丐帮尽力,我决不会把寂寞剑交给你们,因为你们这些人心术不正。”

牟熊眼中冒火。

三个人盯着他,要一击而杀。

这时,树林里响起了小慧急嘶嘶的喘声,她在喊:

“林子,林子,你在哪儿呀?”

林子不能回答,因为他现在全身凝力,正等那三个人全力一拼。这一击如果分神,就会要了他的命。

叭——,小屋的门推开了。

正是朱慧,是气喘咻咻,急急忙忙的朱慧。

小慧找到了这间小屋,她推开进来,刚想埋怨林子,就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精湛湛的眼睛,这是那个苦头儿的目光。她又一转身,就看见了冤头儿和憨头儿。

她才明白,林子已经掉入了陷阱。

林子冷声道:“你出去!在外面等我……”

朱慧不动,她这时又忘了那些地鳖虫,想起了林子正处在危险之中。

她又笑了,她认定女人的最好武器就是这笑:“你们干嘛这么僵僵地拿姿作态,这么样别别扭扭站着不累么?”

她是女人,从那三个人的目光中看出,她可以向这个憨子下功夫。她袅袅婷婷地走过去,站在林子与憨头儿间,向憨头儿笑。

“你这人干嘛气势汹汹的,怪吓人的样儿?”

憨头也嘿嘿一笑:“总筐头要杀他,就杀!”

小慧笑得更迷人:“可你不想杀人,对不对?”

憨头儿刚想回答,牟熊一吼喊道:“不要罗嗦,拿住他,夺下剑来!”

苦头儿、冤头儿身形极快,冲向林子。

憨头儿一愣,身子一扭,也冲了上来。

小慧去挡他,但憨头儿身子斜了斜,便把她闪空,人直奔林子去了。

这一挡一斜之间,林子便冲出屋子。

林子站在树林之中。

他心里有了信心。

他在树林中,心里比在酒楼、城镇里都踏实。他熟悉树林,树林不会背叛他。

苦头儿、憨头儿,还有那个女人冤头儿都围在他身边。

苦头儿在摇头:“苦难终究会有个头儿,只要你不死你就能等。”憨头儿也怔怔地念,象念书一样:“人太憨,未必就不是福气。”他这句话很有道理,但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而只可能是拾人牙慧,每逢恶战之前,要先说的。

冤头儿也一叹道:“冤也有头,债也有主。”

话音刚落,三个人就扑了上来。

十招过后,林子很是吃惊。

他知道他这一次躲不过去了。

不用牟熊出手,只丐帮这三个人,他便无法应付,四五十招之后,必定会被他们杀死。

这三个人绝不同于丐帮六劈头,六劈头的功夫有着有势,也有规可循。虽然武功招式刚猛,但人可以从他们那招数中见到破绽,可以逃,也可以攻。但这三人就不同了,冤头儿一上手便是小擒拿手,一个满脸皱纹,满身香气的女人凑近你,忸忸怩怩的样子,手势极其诡异,常常从你意料不到的方位出手,拿、掐、扼、攀、拍、扣、压、扳,弄得你防不胜防。那个憨头儿象你是害死他爹娘的苦主,盯住你,用一只小钵大的拳头向你猛击。这是少林神拳的家数,但又没有少林神拳那沉稳。一个疯子打少林神拳,力大劲沉,攻势又猛,又急迅无比,拳风嘶嘶作响,又越打越有气力,让林子躲闪不及。拳风刮得他皮肉也隐隐作痛。如果挨上了一拳,肋骨岂不得全被打折?更厉害的是这个苦头儿,他只是在远处向林子遥遥点指,那一指一点,莫不指向林子的要穴。林子心里暗暗吃惊,他双手的指式总在变化,一变为两指点戳,再一变为四指骈指,虚虚实实,分明是四笔点八脉的功夫。

林子的情形很是危急。

他被逼靠在一棵大树下。

他已无路可退。

他在做最后一拼。

苦头儿道:“你可以出剑了,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寂寞剑。”

冤头儿也尖声笑道:“对,据那六个蠢货说,你已经成了寂寞剑的传人。我想鱼漂儿这个老婆子准会选一个倒霉鬼来继承他的寂寞剑。果然就是。你看你,好好的一条小命,不就因为有了这么一柄破剑,命就没了么?”

憨头儿不向林子讲什么道理,只是憨憨地笑。

林子的眼里闪着怒火。

他要做最后一搏。

他要冲向冤头儿,他知道这三人之间,以憨头儿最弱,以苦头儿为最高,但他不愿意冲向憨头儿。死,也让这个冤头儿和他一起死。

冤头儿看出了他眼中的怒火,冷笑了:“想拼么?为什么不试一试?”

林子要振身一扑。

这时,他看到了野熊。

这是长白山凶悍无比的棕熊。

这是一家四口的棕熊。两只大熊一前一后,摇摇摆摆向林子中间走来,中间有两只幼熊。

它们不知道这里正在人杀人,正向这里走来。

林子纵声一吼,向那四头熊发出一阵子嗥叫。

棕熊站住了,然后两只小熊开始后退。

两只大熊向苦头儿三人扑来。

棕熊在奔跑,那姿势虽然不好,但速度不慢。

它们已经扑到了面前。

两只熊一齐扑向苦头儿。

这是重八九百斤,凶悍无比的棕熊。

林子的身子急速扑向冤头儿。

他只有这一个机会了,这是树林里的棕熊给他的机会。

苦头儿向棕熊射出了他的暗器,一蓬一蓬的牛毛针直射入棕熊的身子里。

但因为他是丐帮名闻天下的苦头儿,所以他的牛毛针无毒。

棕熊哪会在乎这几根细针,就是刀枪刺腹,拖肠破洞,也会向人扑击。

棕熊的大巴掌一下下抡向苦头儿,苦头儿只好闪身腾挪。

但这是在林子里,不是在平地上,他总是要受到阻碍。

苦头儿被棕熊在肩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拍得很厉害,他的半边身子再也不能动了。

憨头儿忙去对付棕熊。

他忘了对手是熊,就用他那能生裂碑石的大拳砰砰打在熊背脊上。

棕熊负痛,一回掌,拍在他身上,把他打飞了出去。

这时,苦头儿已经抽出拐杖。

憨头儿也掏出了一把折刀。

他们已起杀机,决心把这两只棕熊杀死。

林子把冤头儿逼在树边,要下杀手。

他决心杀死这三个人,因为他们不光要杀死林子,而且要杀死那两头棕熊。

他举起了掌,要拍击在冤头儿的头上。

一声断喝止住了人:“住手!”

牟熊出现在小屋门口,他牵住了小慧。

小慧又一次不识相,想同牟熊动手,被他擒住了。

牟熊道:“喊走你那两头棕熊,不然我就宰了这个女人!”

林子怔住了。

他突然啸吼起来,向那两只棕熊比划手势。

但棕熊又扑又跳,不想离去。

牟熊道:“如果它们不走,就宰了这两头野熊!”

苦头儿执杖在手,憨头儿持刀,两人要向野熊一击。

武功高强者手中如有利刃,一头棕熊,三招两式便可被杀死。林子猛然啸吼,吼声连连,向这两头棕熊示警,要它们离去。

但这两头棕熊只是又吼又跳,作势要扑向苦头儿。

就有人一声清啸。

啸声如鹤唳清空,象龙吟火泽,在这树林之中回荡。

从树林中传来了一阵熊吼。

这是那两只幼熊逃去的方向。

两头棕熊惊慌了,向林子嘶吼连连,便向林子里奔去。

它们跑得很快。

从树林里便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的脚步很轻,走的姿势极为美妙,他身子不摇不动,人象在水波之上,平平地向前滑移。

苦头儿心一动,这是武林中最高的轻功身法,若波若影身法。来人就站在了几个人中间。

他站的地方很特别。

他向左一纵,就可以扑向牟熊,一纵而上同他交手,他向前一步,便断了苦头儿和憨头儿的退路。

这人道:“丐帮也有过光彩时光,怎么越弄越不济了,堂堂三十八万众的丐帮总筐头竟然用一个女孩子来胁迫别人,这会不会让天下人齿冷?”

牟熊哈哈一笑道:“既然有人可以用野兽袭人,我为什么就不能用女人做盾牌杀人?”

这人道:“可那两头熊走了。”

牟熊心中忖道,看这人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身手不凡。再看

他那一身看似行若无事的若影若波轻功身法,自己就万万不及。这人的功夫之高,恐怕当今也很难寻找得到那么几位。何必扯住这个女人,让他不高兴,与他为敌?

想到这里,牟熊的手一斩,把小慧的捆绑砍断,哈哈一笑道:“你说得对,但不知你是谁?能否将你的名讳向在下明言。”

因为众人都看得清楚,这人头上戴一张面具。面具很和善,象一个笑弥勒佛,但面具后面那个人肯定不会总在笑。

来人一叹道:“你何必问我?我与你们丐帮极有渊源,就是你们的前辈鱼漂儿亲自来了,也得向我行礼问好。”

众人均一震。

鱼漂儿已死。

这个世界上,值得鱼漂儿敬的人已经不多。而且她一定要向他行礼问好,这个人必然比鱼漂儿地位还尊贵,人也必定比鱼漂儿更有名。

牟熊心里在想,江湖上硕果仅存的那几位高人之中,有谁会这样神龙不见首尾。他想不出有谁,他甚至不知道与鱼漂儿往来的那些江湖豪杰之中还有谁仍活在这个世界上。

牟熊心中想道:如果这一次不杀死林子,夺回寂寞剑,下一次就会更难杀死他。不知为什么,林子始终不出手,不露出他的寂寞剑招式。听劈头老五说过,他一出剑,剑无迹,人无迹,剑与兵刃无格斗之声,这正是寂寞剑与人争斗的最大特色。那么说,林子一定已经熟谙了寂寞剑法。他为什么不用?是没练熟,一定是他还没有练熟。

一定要在他用熟寂寞剑之前就夺回这柄剑,杀死这个狼孩。

可他又不想冒险。他不知道这个人只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功力非凡。他听过这人的一声清啸,那一声清啸果然是龙吟凤鸣,让人听了心里暗暗吃惊。但他的功夫如何呢?

牟熊脸色阴晴不定。

那人一笑道:“牟总筐头儿,你何必在心里算来算去呢?我可以告诉你,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不然你一定后悔。你们四个人一齐动手,我不可能让你们走过三招。”

牟熊心里一震。

他相信。

这人不但功夫非凡,而且能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的心事。

牟熊笑了,凡是做大事的人,比别人高明之处,就是在别人都笑不出的时候他也能很畅快地笑,让人以为他很快乐地笑。

“那么你一定是一位前辈了?”

那人不耐烦地唔了一声。

牟熊道:“既然是武林前辈,不愿向在下示以称讳,我们又何必再问?只是这个人刚刚入了丐帮,做了丐帮的七劈头,便在丐帮宝地偷出丐帮的宝物,私逃至此,你说该杀不该杀,他该不该将宝物交与我们带回丐帮?”

那人沉吟一下,问道:“这就怪了,北派丐帮自从鱼漂儿执掌以来,一向以淡泊自命,哪里来的什么宝物、宝地?”

牟熊怅然一叹,心情郁郁道:“当然。在别人看来不是宝地,在丐帮看来是。在别人看来只是凡品,在丐帮看来却是宝物了。”

那人问道:“不知能不能一问,什么地方是丐帮的宝地?什么又是你们丐帮的宝物?”

牟熊肃然道:“丐帮的宝地是鱼漂儿师父的居室,凤凰城丐帮分舵一间破旧的小屋。丐帮的宝物是一柄剑,叫寂寞剑。”

那人一怔,显然很吃惊。

他一定熟悉那间小屋,也熟知寂寞剑。

他象浸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人已变得怔忡。

牟熊的脸色又阴晴不定了。

他知道这时有了机会,他可以冲向这个人,在三五招内杀死他。苦头儿三个人会助他一臂之力。

但他转眼之间便没了这个念头。

这并不是他的心变软了,而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人的姿势。

那人的手正垂着,但他的脚尖正冲着牟熊。

心为神,脚为踪,有踪便可动,如果他确是高手,只要脚尖冲着牟熊,他什么时候出手都来得及杀死牟熊。

牟熊能看出这一点来,所以他才能平平安安做了十年丐帮三十八万众的总筐头儿。

那人的声音有些异样。

“林子,你得到了寂寞剑?”

林子点头道:“是,我得了寂寞剑。”

“你怎样得来的?”

“在鱼漂儿前辈的那一间小屋里。”

“你怎么到了那里?”

“牟熊牟大侠和云涛云老爷子把我解回啸林山庄。”

那人愣了一愣:“你犯了什么罪?”

林子心里一酸,声音便有些哽咽:“他们说我在啸林山庄门前摔死了啸林山庄的小公子林乐儿。”

那人突然哑然一笑,笑得很快,但又不笑了。

众人不知他为什么要笑。

林子也怔怔地看他。

“据我所知,你已经把那个孩子交托与别人了。”

林子一叹,看来这人什么都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什么事情都知道?

林子不语。

那人道:“你把人交给了那人,又不相信那个人了,是不是?”林子一震。他心里明白,他是有些不大相信那个人了,他从来也没问过那个老人的姓名,也没问过那个老人的来历,但他相信那个老人,他常结结巴巴地向那个老人讲他自己,讲树林里的野兽和啸林山庄里有人有什么不同。

那个老人乐意听他讲,因为除了林子,没有任何人可以把兽的世界同人的世界这么清清楚楚地进行比较。

他看待事物的方法很简单,也很明晰。

可他毕竟不知道那个老人是谁。

这人道:“你找到你托付的那个人了么?”

“没有。”

“你知道他死了么?”

林子摇摇头。

这人道:“既然他没死,你没找到他,就不能知道他是辜负了你的委托。”

林子心里一亮,对,既然信任别人,为什么心思不定?

他向这人一揖道:“多谢你的教诲。”

这人问:“你为什么不与他们一较输赢?据我所知,寂寞剑与这四个人周旋,也足可以自保。”

牟熊暗暗吃惊,这个人并不把寂寞剑怎么看在眼里,看来是个高人无疑。

林子道:“我不能用寂寞剑来对付他们。”

这人惊疑道:“为什么?”

林子一叹:“因为他们是丐帮中人。我得到寂寞剑时,也得到了一本剑谱,上面有鱼漂儿前辈的嘱言,我不能忘记。”

这人更是诧异,好半天才慢慢说道:“这就更奇了,我知道,鱼漂儿死时,许多人在场的。她并无一言一语留于世上。她在这寂寞剑谱上又说了些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林子当然可以讲。他是狼孩,他不知道有一些事必须避着一些人。

“此剑为寂寞剑,前三十年伴米离孤苦,后三十年陪鱼漂儿清凄。此剑给人道义,但不与人温情。如果认可以下三条为诺言,便可持此剑谱与寂寞剑。一、一生已历千辛万苦,自以为此生已不论再多苦楚,也不会比以前更苦。今后历百千苦难而绝不回头者,可获剑及剑谱。二、配此剑者,务记在江湖上有恩怨分明之规。云飞山庄云涛于我有恩,大侠宋超于我有恩,两广离身剑于我有恩,白衣吴智与其妻蓝苗与我有恩。”

这人突然道:“好!”

林子就再也诵不下去了。

这人念叨道:“鱼漂儿,果然是鱼漂儿,这是鱼漂儿的话……”这人显然已沉浸入深思之中了,不能复回到现实世界之中来。

牟熊看到了时机。

他知道这人现在正沉浸在一种深思里,他的过去必定也同鱼漂儿有极深的渊源。他正在过去的世界里深思。

牟熊吼了句:“杀!”

他不用看苦头儿三人,知道三个人会同他一齐动作。

果然,憨头儿和冤头儿一齐扑向林子,苦头扑向蒙面人。

牟熊一出手,就志在必得,一掌拍去,便是他自诩为与“百兽舞”也不遑多让的大摔碑手加绵掌功夫。

这一掌拍击上人身,皮肉无损,但内里却肝肠寸断。

这蒙面人斜了斜身,让过了苦头儿那点穴的双指,就让牟熊有了可乘之机,叭地一掌正印在那人胸脯上。

牟熊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

这人必然会马上倒下,肝肠皆断。

牟熊笑了,他望着这蒙面人笑。

蒙面人挨了这一掌,身子只是转了一转,那旋转的姿势极怪,象一只狐狸往洞里缩,一转身之后,那人就又站在牟熊面前。

蒙面人嘿嘿冷笑。

牟熊心里知道不妙。

苦头儿也生生缩回了手。

如果有人中了牟熊总筐头儿的一掌,这掌用了八分功力,他仍行若无事,不哼不哈,也未倒下的话,那你最好再别动手了,再动手下去,只会自取其辱,或者被这蒙面人出手杀死。

这蒙面人对牟熊道:“你知道我一退一让,这是什么功夫么?”牟熊的脸色很难看,但他说不出,只好摇摇头。

蒙面人一叹道:“这是‘百兽舞’中的狐进狐缩。”

牟熊瞪眼看他,恨他,恨不得把这蒙面人吞吃下去才好。

那边憨头儿、冤头儿见这边陡生变化,也都停手等待。

蒙面人道:“我想杀了你,因为你这个人心思不善。但我放了你们,让你们走,因为你们这些不肖子弟还是鱼漂儿的人。”

牟熊走了,苦头儿、憨头儿、冤头儿走了。

他们走得很慢,悄悄地走了。

树林掩没了他们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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