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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方丈自尽

少林方丈要面见女人令主,有要事相商。这是一件大事,传说近来女人令没少找少林寺的麻烦,少林寺此次一去,是全寺的重要人物全都去了,看来是要与女人令决一死战了。

这是江湖上的大事,不得不看的。远远近近的知名豪杰都来看他们一战。

到了十五这一日,在宽坪上集了许多的武林人士,都在等着少林与女人令主一战。

有人说,方丈和气大师近来研习了一种武功,这一次就是要与女人令主一争高下的。再有人说,对嘛,我想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绝不会容那女人令主如此猖狂,必得煞煞她的威风,叫她知道,天下之大,绝不能以她一家号令为尊。

来了,来了。

来了少林寺的群僧,当先的是和微与和悦大师,后面是达摩堂的众多弟子,再后面是棍僧,再后便是许多的少林高僧。足足有几百少林高僧,看来这一次少林寺是全寺出动了。

当先的和气方丈身着黄袈裟,威风凛凛。

对面慢慢来了一队素衣女郎,人人都是手携长条锦匣,匣中自是装着那震慑天下群雄的“女人令”了。在她们的后面,一边六人,走着如今名声威震的十二异衣女,看她们都是低着头,沉声不语,渐渐走至少林僧人面前。后面是那辆武林人士全都熟稔的华贵车子,车到了众人眼前,嘎地停住。

仍是红衣女在前,她说道:“与少林争执事,女人令着我作主,方丈有什么话,请说好了。”

和气方丈如今乃是一代宗师,女人令主再是托大,也不该只派手下一个红衣女与和气方丈说话,一时众豪都是哗然。

和气方丈反是不小看这红衣女,他叹息道:“老衲与姑娘几次打交道,知道姑娘本领非凡,老衲就与姑娘说话也可。”

红衣女问道:“不知道少林有何事见教,愿方丈直陈。”

和气方丈说道:“少林寺为寺,比起南少林来,只有一样所独有,那就是十部大经,尤以《金刚经》两部为要。每逢两年,南北少林要一会,那时两位方丈一遇,便是研讨《金刚经》,看少林寺的十大血经,便是少林的命脉,如今令主拿走了我的血经,便是逼人了。我想请问,如是得了秘籍,还可习武制天下,但不知拿了我的血经,有什么用处?”

众豪都是语议纷纷,原来女人令竟把少林寺的血经也拿走了,真是逼人太甚。

红衣女笑笑,说道:“少林血经,本来无用,只是我想看一看血经经书,是否也有什么神奇,我与我的小妹愿意看,你就借我一观,有什么要紧?”

人家的镇寺之宝,她说是没什么要紧,看来女人令逼人之处,令人贲血、扼腕。

和气方丈黯然道:“我少林寺的血经,是历代大师所重,如是令主能归还,我听任令主安排。”

那车中有人咯咯一笑,说道:“少林寺也愿意听我安排了?”

慢慢走出了女人令主,她说道:“我与你所说,不知方丈愿意不愿?”

方丈说道:“不愿。”

女人令主说道:“那好,既是方丈不愿,就拿那血经归还少林好了。”

当时那红衣女便爽快答应,她回头去,从一素衣女手里搬出一大大的经匣,那是用黄缎子包裹着的血经,拿来递与方丈。

方丈回头,把那血经递与身后的和微,说道:“多谢!”

女人令主笑笑,说道:“本来就是大师之物,何谢之有?只是我想大师如不答应我的事,来日方长了。”

和气方丈看着那女人令主,心道:她看我不答应她,便来威胁我少林,少林来日磨难,非是一日。但我从去苑九坟墓,便不曾有过一日安宁。先是贪欲,再是贪心,最后还是一个贪念,造成今日苦果。我就是死了,如何面见前代方丈?如是再出什么差池,我更无法领袖少林了。

和气方丈说道:“令主,老衲这一次带人来,只是要告诉那位红衣女,就是佛祖当年饲鹰的故事,绝非人来杜撰的,老衲相信,我能做出的,佛祖更能做出来。”

和气大师一回头,喝道:“拿来!”

后面的和悦大师便递与他一把匕首。

和气大师说道:“你做事有因,必将有果。别还可不信,此事不可轻渎。你看,我学佛祖,也会饲鹰。”

和气方丈忽地一割,在身上割下一块肉来,放在地上。

和气大师说道:“红衣姑娘,你看我能做的,佛祖也能做吧?”红衣女不料他会在身上割肉,便目瞪口呆,站在那里怔得不能出声。

女人令主笑一笑,说道:“大师舍身而为,让人钦敬。只是我不明白一事,还得请教大师。”

和气方丈说道:“有事请讲。”

女人令主看看周围,那些围观的人看着和气方丈自身上割肉,都是骇然,注目方丈,只是沉默。

女人令主说道:“少林塔林,有历代高僧骨殖,据说是高僧坐化,其尸必有舍利,舍利子如洁如玉,珍贵异常。请问大师,佛子对舍利子为何那般看重?”

和气方丈叹息道:“舍利子是佛子修持所得,是几世修为结果,哪里能对施主说得明白?如是俗家视那舍利子,便不那么宝重,而佛子视此,最是珍视。璧如建塔,有祥瑞,有吉兆,都是大吉。但如有佛家的舍利子,建寺可矣,岂止是建一塔而已?”

女人令主说道:“如方丈所言,我便知道佛子所重了,来日如是要建寺建塔,便去少林好了,看来少林大雄宝殿上,那灵珠金顶必是舍利子,只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师的舍利子?”

和气方丈语塞,他知道,那个女人令主说什么,都是真的,她必是会派人去少林寺,如是让她把大雄宝殿的金顶舍利拿走,还有什么屈辱更大?和气方丈叫道:“不可!”

那女人令主说道:“有何不可?佛祖也能饲鹰,方丈也能割肉,金顶舍利怎么不能让人?再说人家夺别的,也算是丢人,可抢人经书啊,抢人舍利子啊,都是为了读书,或是为了建寺,那是无上功德!”

像女人令主这般罪恶深重之人,她满口都是佛经说旨,但做起事来却是心狠手辣,一步也不饶人。她杀人如麻,却是拿人家的东西送人,愿意承担天下大事。你说她坏,说她狠,却有许多的人拥护她。如今她拿着少林和佛经任意凌辱,但少林寺对她也是无奈,对她也是无法,我和气怎么与她斗?

女人令主笑微微说道:“大师,如是你愿意,我便与你一赌说经,说佛经经旨,我也与大师一斗,输赢当众。”

和气方丈忽地说道:“我不与你说佛了,你说的不是佛,而是魔,魔虽是像佛,但差之十万八千里,佛与魔不能共语。”

女人令主说道:“从前人说,魔高一尺,佛高一丈,不知道方丈何以教我?”

和气方丈看着女人令主,忽地说道:“人可欺,天不可欺;天若可欺,世人无善。”

说罢此话,和气大师竟也有几许荣光。但多的是梵语诵经,终日不绝,方有少林的如此香火。至我做了方丈,愧惭实多。只是一件,便罪无可绾。我做方丈,第一件错失便是贪嗔大发,也去苑九祖茔寻秘籍,便由此得我少林十年一劫。至今已是五载多了,少林死去许多高僧,至今佛堂不净,佛心不平,我罪大了。”

众人看着和气方丈,他八十高龄,竟是侃侃而谈,满目泪水,让人看了心里悲哀。难道少林入世,真个错了吗?据说少林寺只是要拿回他寺内的一部经书,那是少林的武学至宝《易筋经》的释文,原系少林一武僧所著,这也算是少林的书,拿回它来有什么错?方丈如此一说,看来是屈于女人令的淫威了。在女人令主的威逼气势下,少林方丈的雪白胡须便染满了悲凉。

和气方丈说道:“我错了,我错了,偈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刚抛弃,你便拾取。’哀哉哀哉,真个悲凄!”

和气方丈一说完那偈,便闭目不视。

那些和尚一见,顿时泪如雨下,众人都是跪地,对着方丈大恸,叫道:“方丈,方丈!”

一片哀声,顿时那群豪里也有人叫道:“大师,大师!”要知道群豪里也有许多人从前受过少林恩惠的,此时一见方丈圆寂,顿成悲恸,叫道:“大师,大师,有人不仁,方丈何必在意?不如我们一齐,与她拚了吧!”

那人看着方丈去世,便是大叫道:“女人令,坏种,天下坏种!”女人令主此时也对着和气方丈一揖,再拜,再拜,叹息道:“没了方丈,我再与谁说佛?”

说话间,意甚惋惜。

那红衣女跪下,哭泣道:“和气大师,我与你说着玩儿的,我说你的话,何必那么认真?就是你真的能割肉舍身,也不该在此时证明。我说我不信你了吗?”

红衣女呜呜哭得伤心,让人看了也不禁泪垂。

女人令主大声说道:“和气大师一去,佛人悲哀。我告诉世上群雄,自今日起,我与少林再无过节。”

和微大师说道:“令主所言差了,难道少林也忘了方丈之死吗?”

女人令主笑一笑,说道:“和微大师,如是我说得不错,大师不是死了,他是圆寂了,圆寂乃佛子最高境界,和微大师难道不记得?”

和微此时满心仇恨,但他再一合揖,说道:“好,走,回寺!”

孟死与肖依正在途中,他们听到了那些话:女人令主逼死了少林寺的和气方丈,她先是夺了寺内的血经,再是挖了塔林。

孟死吼道:“太过份了,我对少林也有仇冤,但做此种事,他一定是一个恶魔!”

肖依说道:“她做什么,与我何干?”

两人只想尽快离开江湖,不再理睬这江湖是非。

忽地看到了华山派武掌门,他带着十个大弟子一齐回华山,看到了肖依,便笑揖道:“肖姑娘,你欲去哪里?”

肖依说道:“我要去找慕容公子,不知道武掌门知道不知道他在哪里?”

武掌门略一沉吟,肖依心道:他必是知道慕容青的藏处,不肯说出。我得劝他说出,再想办法。她说道:“武掌门,你看江湖腥风血雨,都是为了那秘籍所致,如是找出那秘籍,江湖必是会安定许多。要想知道那秘籍下落,必得找到慕容公子。还望武掌门说出来,我与师兄去找他。”

武掌门说道:“从前在华山山间,有三间小屋,那小屋虽说凋敝,但却是从前医隐卢傻子的藏身之所,那里是一个好地方,传说有人去了那里,住在那里,我前些时日听得弟子说,那里的人天天看云,唉声叹气,想像有什么心事不能对人言。再就是天天练剑,据弟子说,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

肖依忽地笑了,她的脸色苍白,扯住孟死,叫道:“师兄,我看那八成是慕容青,他丢了秘籍,一时无法释怀,再说听说江湖上那么乱,他怎么好意思出来再对众人?他便躲在那华山了,我与你去看他,好不好?”

孟死能说什么,他说道:“好,好,便去看他。”

他心里也苦,看来肖依确是不能忘情于那个慕容公子,一听说能找得到他,便眉飞色舞,开心得很。殊不知那个慕容公子只是一个杀死她爷爷的凶手,一个坏蛋。找到了他,又有什么用处?

一行人慢慢向华山进发。要知道,那个武掌门是一个不善说话的人,孟死又是一个有一句话便说一句的,人在一起,便闷极了。肖依也不开怀,只是盼着早到华山。这一日到了华山脚下,肖依说道:“师兄,我们要见到慕容公子了,我的心乱得很。”

孟死哼一声,说道:“乱什么,我见了他,他认错赔罪还可,不然我一拳打死他,给你爷爷报仇!”

肖依一叹,不对孟死再说。

孟死见她不对自己说话,心里黯然,知道她仍是不肯对自己释怀,便与武掌门说道:“武掌门,今天也到了华山了,如今这里也是你的地界,我便与你痛饮一顿,如何?”

武掌门看着孟死,忽地说道:“我觉得与你喝酒,也算够味儿!”孟死大笑,说道:“好一个够味儿!我便与你喝!”

两人喝酒,说江湖,说七大门派,说七大门派的许多勾当,都是不耻那七大门派所为。武掌门忽地扯住了孟死,说道:“你别看重七大门派,你虽看重,都是臭狗屎,你知道不知道?”

孟死大叫道:“好,好,说得好!真的都是臭狗屎!”

两人喝得大醉,那武掌门对孟死说道:“我与你喝得不快,不如再来一次快的,从前大侠米离有一个本事,就是喝酒快。世人谁也看不清,他是怎么把酒喝完的,就是往喉咙里倒,也得有一个时间。你试不试试?”

孟死大叫道:“试,一试便知,你快还是我快!”

两人各拿了一坛酒,拍开封泥,各拎在手,武掌门叫道:“快,快来一试!”

孟死根本不在意他,就是七大门派的掌门都在此,他也不会在意,他叫道:“快!”

两人如牛饮鲸吞,一饮而尽。那孟死笑拍着武掌门的肩头说道:“我师父说,七大门派没有什么好人,我看就未必说得对,你是一个好人,你对我师妹很好……很好……”

他吐了几个酒嗝,大声说道:“我师妹从小受苦,她自小便是一个要强的人,我们师兄弟三个都不如她……”

武掌门说道:“能得慕容公子看中的人,还会差吗?”

孟死扯住他的衣襟叫道:“别提那个混蛋,如不是师妹看中了他,我劈了他!他算是什么东西?慕容青,只是有一张能说会道的狗嘴罢了。”

看孟死不屑一提慕容青,武掌门便不再提,说道:“好,我们便不提他。”

蓦地,孟死的眉头一皱,叫道:“武掌门,我有一点儿头晕。”武掌门说道:“喝得快了,便是头晕。”

孟死说道:“我得睡了,我睡一会儿,便会好了。”

他趄趔去睡。忽地武掌门说道:“孟死,你要完了,你知道不知道?”

孟死大惊,他跳起来,扑向武掌门,但他一扑,身体像是一只鸢子般在空中飘落,他扑不到武掌门。

他恨恨道:“我要杀了你!”

武掌门仗着剑,说道:“孟死,你有什么话,快对肖姑娘说,不然你就会死了。”

孟死也知道他快死了,他的鼻孔、眼睛、耳眼、嘴里都在流血。肖依忽地扯住他,叫道:“师兄,师兄,你不是说你不怕人毒吗?你怎么了,莫吓着我,莫吓着我!”

孟死说道:“我不怕人毒,但这狗东西拿的是阴中三毒,我只怕那一种毒。一定是有人告诉他的,你说,是谁?是那个和气方丈,还是那个女人令主?”

武掌门笑笑,说道:“我告诉你,是那个慕容青公子告诉我的,天下也只有慕容公子才知道怎么用三毒。”

孟死的血流得很快,他说:“师妹,我不行了,我不能保你了,你去找女人令主,不离开她。你知道吗?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肖依此时泪已盈眶,她哽咽道:“师兄,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孟死摸着她的头,说道:“师妹,我们三个都说,只要有一个跟着师妹,另两个都得开心而死。我没照应好你,到了地下,怎么对师兄师弟说?”

孟死的血快流净了,肖依看着他,一直抓着他的手。孟死说道:“这就好,这就好,我能这么死,心里也甜。只是我报不了师父的仇,你得报你爷爷的仇,你记着……”

他的身体渐渐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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