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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女人会做菜

桌上,是空的。

只有女主人的笑在荡,在桌上荡,让人感到会有一场好吃。

和气方丈坐在另一桌上,看这五个人。

五人都是闷闷不乐,只有女主人的笑是乐,一个人乐。

她说道:“难得你们都来,好好吃一吃,尝尝我的手艺。”

上菜了。

先上的一道菜是“薯丝”,看不出那干干巴巴的薯丝会有什么好吃。但钟思凡吃上了一口,忙再去吃,匆忙里连吃了三口。

慕容青大笑,说道:“你们快吃吧,不然他会把那一个小盘子也吞到肚里去。”

众人笑,忙去吃那小菜,一吃大惊,原来那菜爽口、舒适,吃上去像是筋,又像是肉,再像是菜,又像是果。咬口像筋,香气像肉,脆快像菜,甜美似果。

和气大师上了一菜,那是一块小小的粉豆腐。众人看那菜,此时有了经验,不待和气大师动箸,钟思凡先去抢一块,大叫道:“绝,绝!”

他再去挟,不料得那承生道长也没了道家风范,一筷子使出去,竟用出了绝招“双出剑”!

他吃了一块,大摇其头:“美哉!美哉!”

转眼间盘子又是一空。

承生道长坐在和气大师一桌,说道:“天下只有道人,能舍其荤而就素。”

钟思凡笑道:“不说是道长,就是我,也得舍其荤而就素,只要素菜好吃。”再上来的一盘却是几粒豆子了,一粒粒大如蚕豆,却不是蚕豆,看去如泥团。

承生道长说道:“嫂夫人做菜,怎么只是一点点儿?”

慕容青大笑道:“多乎哉,不多也!”都去挟那豆,忽地盘内便没了。

这一次吃得几个人都是闭气了许久,方才慢慢再吁。

说不清什么滋味儿。再抢和气大师的素菜,这一次的素菜是几片菜叶子。有一片叶子看来像是树叶,又像是荷花瓣,上面铺着几片小叶,看去像是柳叶,像是榆钱儿,像是苏叶儿。几片叶子上来,能吃么?

但几个人每人抢着了一片儿。

钟思凡吃的是荷叶,他说道:“清香镌永。”

江十惠吃的是苏叶儿,他说道:“麻在心里。”

和气大师吃的是柳叶,他说道:“如鱼如膏。”

承生道长也来抢了一口,他吃的是一片五花的叶子,他说道:“如燕窝鱼翅啊。”

肖依笑了,她说道:“你们吃错了,如是把那叶子剖成五份,你们一人吃一份儿,便好吃极了。”

众人惊悔不迭,谁知道吃还不会,要人家好好告诉的?

吃着吃着,总是上了一盘,便没了一盘,桌上总没有两盘菜的时候。肖依说道:“吃上二十道菜,你们就算是吃饱了,好不好?”

和气大师大声道:“好,出家人吃得好!”

钟思凡大声道:“谁知道你慕容青有这样的鬼名堂,竟骗来了肖依这么好看又能干的女人做媳妇儿,你真是个大骗子!”

慕容青说道:“当初你为什么不骗肖依,反是去骗人家金丝?”

钟思凡大声说:“我不知道金丝不会做菜,女人嘛,就得会做菜,你说对不对?”

肖依笑说道:“金丝妹妹不会做菜,但会做你这男人,你一见了她,准是没了脾气。”

钟思凡笑一笑,心内一甜,说不出话来。他心道:肖依说得对,女人对你好,便是男人的福气,会不会做菜,能吃得饱便是了。像肖依这般做菜,慕容青岂不得吃死?

依问道:“金丝妹妹可好?”

钟思凡说道:“好,她好,她让我带给你一串珠子。”

拿出来一串东珠,东珠又大又圆,是一串好珠子,钟思凡说道:“我们北方长白山下,好人家的女儿拿这珠子做串子,要在月圆时下水去寻,一直换好珠子,只拣最好的十八粒,串在一起,到了十八岁的那一年嫁人,把这珠子给自己的男人。”

肖依笑说:“哟,这十八粒珠子有这么多说法,我要它怎么办?我也不能再嫁人!”

江十惠笑说:“你可以再嫁一个人,别嫁慕容青了,他这种人只会说嘴,有什么本事,可惜了你一个好人儿!”

众人大笑,说慕容青果然是一张好嘴,说得苑九都死了,岂不是最好的一张嘴了?

和气大师问道:“慕容夫人,你……”

肖依笑一笑,说道:“和气大师不用客气,你直接叫我肖依或是依儿就可以了。”

慕容青还是看着妻子笑。

和气大师说道:“肖夫人,我想问你,你到了慕容家,是不是还在习武?”

肖依笑得脸红了,她轻声说:“哪里还顾得上习武,我只是忙啊,忙的,不知道忙些什么。”

江十惠看着她,说道:“肖夫人这般好手艺,实在不该屈在家里。”慕容青笑说道:“莫非要我妻子当垆卖酒不成?”

江十惠大笑,拍手道:“如果尊夫人去卖酒,一定是好生意。”

钟思凡大声说:“只是这好菜,我便吃个不够。”

肖依说道:“你嫁了人,便再也没了江湖人的雄心了,你一想着家事,便累得很了。”

钟思凡像是闲问:“嫂夫人没听说过那秘籍的事儿么?”

肖依笑一笑,问道:“什么秘籍?不是听说在我爷爷的那石室里有秘籍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后来拿那秘籍弄哪儿去了?”几个人看看慕容青,惊讶慕容青竟能五年不向妻子透露此事,真个嘴严。

几个人心道:看来慕容青也是非同小可,此等大事,连妻子都瞒得严严实实,下面的家人更不会知道此事了。当下众人的目光一递,知道慕容青很可信赖。

和气大师问道:“肖夫人,不知道你与你师兄近来有无书信往来?”

肖依笑一笑,轻声说道:“我自小时,便得我师兄养我,大师兄与二师兄实在像是父母一般。我的父母说是在江湖上早死了,大师兄也在那一次苑家祖茔里殁了,只剩下了二师兄,我好……好挂念他……可他在少林寺后坡面壁,我怕误了他的事,便不曾去信,他……他有事么?”

和气方丈吁一口气,说道:“近来形果大师只是在无形无果两师叔那里,看守坟墓,他不曾出来,我只知他精近不少。”

肖依吁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再问钟思凡,问那些与金丝去的女人,她们的消息,她们是不是都嫁人了,过得还好么?

钟思凡说道:“左樱还是有些疯狂,她只是念叨苑九公子,当我是苑九公子,每一见面,兀自哭哭啼啼,我请卢先生去为她治病,也不曾见好。”

肖依说道:“从前有人说,凡是情伤,总得情字方能医,左樱姐姐有人么?”钟思凡说道:“没有。”

饭后待茶,等得肖依走出去了,慕容青才笑道:“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和气方丈说道:“还是慕容公子拿一个主意。”

慕容青说道:“我已经请人去了,如果巧,这时该到。”

就听得一个人朗声而笑,说道:“慕容公子,你又有什么新鲜事儿,要我来看了?”

门一推,风一般进来一人,看他身材魁梧,十分豪爽,看着众人,忽地愣了。

慕容青说道:“你看到了天下英豪,尽数在此了,这一位是偷王。诸位都自说自名吧。”

众人寒暄毕,偷王坐下,说道:“不知道有何事要我办?”

慕容青拿出六把锁来,说道:“这是你送我的六把锁,你看看有什么怪处?”

偷王看一看,忽地说道:“锁开过了,而且不止开一次,几乎是每一天开一次。”

众人大惊,不愧是偷王,怎么会知道每一天开一次?

偷王说道:“这锁是我送慕容公子玩的,锁一点儿东西,自是不怕他开多少次,但我留一个心眼儿,要他不小觑我,便在那锁里加一道软片,每开一次,那里面便留下一道痕,你们看!”

偷王几下子开了锁,抽出来一块软软的铁片儿,说道:“就是它了。”果然在上面有无数道划痕。

慕容青说道:“开门多少次,能不能看得出来?”

王昂然道:“要看不出来,我还叫什么偷王?”

他趴在那铁片儿上,细细地看,此时竟能有几分钟眼也不眨,只是盯住了那铁片儿看。最他爬起来,说道:“一共开了十五次,每一次开的时间相隔都差不许多。”

慕容青说道:“老兄,这事很重要,如果你说得对,我们便少了许多麻烦。你说说看,怎么才看得出那些?”

偷王说道:“你看这些锁片,间隔都是一样,中间的那旧痕都是一样,而且第一道划痕渐渐浅些了,后面的依次更浅,你看不出来,是你眼力不够。”

只有偷王才能说他们几个人眼力不够。世人谁敢说他们眼力不够?但偷王不管这个,他只是自顾自说,哪管他身边的人是谁?偷王说道:“第一道与第二道间有三十天左右时间,再就是一道道近些了,到了最后那一道,日子就更近了。你看那簧片都是新痕。”慕容青仍笑,问道:“依你看,这最后的一次是在什么时间?”

偷王细看看,再说道:“就在一个月前。”

就在一个月前,还有人进去过,看过那些阴功秘籍,他是谁?他怎么能开了六把锁却没人知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屋子?

偷王走了,他看看慕容青,头一次不满意他。因为只有这一次,慕容青没告诉他,找他来是为的什么事儿。

和气方丈说道:“慕容公子,你看此事怎么处?”

慕容青说道:“此事不能打草惊蛇,如是把派定的六个人都换了,岂不是人人都知道屋内的秘籍出了事儿?如是不换,保不准那人会再做此事。依我看,我们先是盯牢了那六个人,然后再派人去找卢先生,找铁子英,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再派人找孟死,他在少林后山,问问他,有什么人能得那阴功。毕竟他是徐无特那一派人,上次徐无特走入了苑家祖茔,还有人装做他来杀铁大侠全家,如今难保没人再这样做。能去问一问孟死最好。”

钟思凡说道:“我去找卢先生与铁大侠。”

承生道长说道:“我也去。”

本来他忧心忡忡,以为武当派的隐祸最大,看来少林、钟家、江门都有祸,就连唐门也有祸患在内,不独是武当派了。他心里稍稍放松。

唐八一直不响,他有些不满意,当时唐六与唐门第一高手唐思都死在苑家,虽说他们都不说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对唐门很是看淡,那就说明了唐六与唐思在苑家祖茔里没做下什么好事,他何必再讨嫌去问?一旦问得灰头戗脸,有什么好?

他不问,也不吱声,只是看着众人。

慕容青说道:“依我看,还是少林和气方丈回去,我想请和气方丈与钟公子一齐问一问孟死,那样好些。”

众人恍然,孟死对他慕容青不会买账,因为传言孟死最爱他的师妹,他们师兄弟四人都喜欢肖依,但最后肖依嫁了慕容青,四兄弟死了三个,只剩下了孟死一人,他怎么会愿意理慕容青?

慕容青再说:“去找卢傻子与铁大侠,这件事非得承生道长去不可。”

也许因为承生道长与他两人无甚瓜葛,便叫他去。

慕容青再说道:“我与江大侠、唐掌门去看看蜀中唐门,如果这唐门的暗器确是失落在江湖,我们怕不会轻松。”

他看着唐八,说道:“我只知道唐门的暗器有一种铁相思刺,相思入骨,不死不休。还有一种毛针、铁疾藜、燕子梭、蝴蝶,还有什么?”

唐八似不愿意说,但此时不说,怎么能够?

唐八说道:“还有一种新的暗器,叫‘哭泣’,据说一打出去,像女人在哭。还有一种叫‘狂人’,据说此暗器打出去,不依常路走动,一飞斜径。”

人都沉默,如果真的有人拿出了“狂人”与那“哭泣”,他们是不是该哭?

慕容青说道:“唐掌门,你手里有这种暗器么?”唐八惴惴说道:“这种暗器很危险,如果破了皮,人必死。更险的是,它的毒是一种可以闻得到的香气,那香气是……”

他忽地不说了。

慕容青一字一句地说:“到了这里,唐掌门该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唐八说道:“那是十一弟的鬼把戏,他说那香气是处女的体香气味儿。”

怪怪的事,失踪的唐十一竟是一个对于处女体香很有兴趣的浪子?慕容青说道:“他是一个浪子?”

唐八冷哼了一声,苦笑道:“他只是一个呆子,他是带着他的女儿出走的。”

慕容青放松了一口气,说道:“他有女儿,便很好找了。”

唐八说道:“他没成过亲,他只是收养了一个女儿,是崖下的一个近亲人的遗孤。”

慕容青说道:“只是我们去哪里找那个江训与这个唐十一?”

众人看着慕容青,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他们需要找到江训,找到唐十一。

慕容青说道:“派人去北方,去奉城大集查看,是不是有好刀好剑,寻踪找一找江训。只是看一看各处的丐帮,请他们帮忙,找一找唐十一,他带着孩子,一定很好找的。”

和气方丈说道:“好,各找各的地方,如果找到了,便知会一声。”众人应声,起身要走了。

当他们走到了院子里时,听到了咯咯咯的笑声,看到了肖依与她的丫头们在嬉戏,在远处,有两个美人在看着,微微笑着,那是慕容公子的侍妾江月、河凤。肖依看到他们出来了,说道:“不再玩一玩了么?”

众人摇头,告别。慕容青对肖依说道:“我要走了。”

肖依的眼里忽地垂泪,她说道:“又得十天半月?”

慕容青说道:“不是十天半月,这一次时间会久些。”

肖依的声音有些苦,她说道:“久些,久些,久多些?”

慕容青看着众人,露一脸苦笑,说道:“我看得一月多。”

肖依大声道:“一月多,一月多,多多少?”

她忽地哭着,走进去了。

慕容青垂下了头,他不再吱声。

众人走出来,上了马,一齐向前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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