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二师兄与大师兄住在破庙,他们决定去找两位师兄。
告诉他们的是一个乞丐,那乞丐说,要他们去找方为方栋。
三个人急着去找,他们走在路上,方雏儿心里难受,要是见到了大师兄二师兄,对他们说什么?要知道是她出了事儿,逃出了方府,爹才让四师兄五师兄追她的。要不是她,说不定爹会没事。
方雏儿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站在路口,那是庄重。
她仍是那么美貌,仍是那么亭亭玉立,好像那一场火灾并不曾伤损她一丝一毫。
看到了她,方雏儿三人震惊了。
方雏儿说道:“你没死?”
庄重说道:“你爹不让我死。”
方雏儿叫道:“我爹呢,我爹呢?”
庄重说:“他死了,他与你六师兄、七师兄都死了。”
方雏儿大声叫道:“你为什么不死?叫我爹爹死?我想爹一定是受你的毒害,才被挑了脚筋的,你说是不是?”
庄重说:“是,是我挑了他的脚筋。”
方雏儿厉声叫:“你们听到了没有?她是挑了爹脚筋的人,她是害死爹的凶手!”
方霸怒喝道:“你杀了师父,我宰了你!”
庄重喝道:“慢,你没权杀我!”
方霸怒叱道:“你杀了师父,我怎么不能杀你!?”
庄重笑笑,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师母,你看我有罪,也得去那赏善罚恶大会上,让我死在那里。你怎么能弑师母,那不是丢你师父的脸吗?”
方雏儿流泪道:“爹已死了,你还未死,你也得去地狱,看爹饶不饶过你!”
她扑过去,要杀庄重。
忽地有人喊道:“师妹,慢!”
来的是方为与方栋。
两人看着雏儿,方雏儿一见了方为,便扑在他怀里,呜呜哭起来。
方栋说道:“你走吧,你走。”
默默无言,庄重走了,走在风中。
方为哽咽道:“师父过世,只剩下我们几个无依的孤儿,我们好好照顾师妹,去大会上,为师父报仇。”
方霸问道:“到底是谁杀害了师父?”
方栋说道:“听说是那个郭免,他想当盟主,在方府里作乱的就是他。”
方雏儿大叫道:“你听谁说的,是不是那个庄重?她说的话怎么能信?依我看,就不会是郭免。郭免好歹也是大侠,他怎么会害爹?我看就是她,就是那个狐狸精,她害死了爹爹!”方栋说道:“师妹,我看不会是……”
方雏儿大声道:“你就信她,我不信她!”
方栋脸红,他不再言语。
方为说道:“自今日起,我们行则同行,睡则一处,到了大会那一天,我们才能放下心来,好好雪仇。”
众人都赞同,只有雏儿在啜泣。
忽地,有人厉声喝道:“杀害武林盟主的,快出来受死!”
方为等人一听,知道又来了麻烦,便走出来,看到破庙外站着几个人,看他们的装束,像是从关东来的豪客,人人手里都执刀拿鞭,一个矮胖的壮汉喝道:“你们都是方盟主的逆徒,快来受死!”
一个女人手提长鞭,说道:“我等受过方盟主的大恩,今天非杀了你们不可!”
方为说道:“几位是关东路上的朋友吧?有什么话说出来好了。”
那女人脾气很是暴躁,叫道:“有什么好说的?弑师大罪,罪不容诛,我要杀你,替方盟主报仇!”
女人扑上来,喝道:“看鞭!”
叭叭几响,鞭子便打向方雏儿。原来她看中了方雏儿,看她文文弱弱的,像是好欺的善良之人,便拿她下手。
另一个大汉叫道:“快拣便宜啊,他们都是武林败类,要是被别人杀了,你还有什么光彩?”
原来几人是浑人,不知哪里听得几人是弑师的丑类,便急急来杀人邀功。
方栋说道:“几位,你听我说……”
那大汉叫道:“说什么说,先砍几刀再说!”
霍霍刀声,不容分说。方栋只要抬手,便能杀了那大汉,看他刀法中,至少也有几处破绽。但他只能躲避,不能还手。方霸喝道:“别不知进退,快走,不然我杀了你!”
那女人冷冷尖笑:“你杀了我,那也是,你连师父都杀,何况杀我?”
几个人缠住方为他们,死缠乱打。
方雏儿忽地烦恼来了,她大声叫道:“莫非就真的杀不得他们么?”
她一爪抓出,唰地撕了那大汉的衣襟,大汉一愣,身子挺得慢些了,再撕一下,便在他胸前撕了一道血淋淋的肉来。
那个中年女人本来逞足了精神,打算对付方雏儿的,不料得方雏儿竟是那样凶,她愣了一愣,方雏儿再吼道:“叫你杀,叫你杀!”她乱抓几下,便把那个女人的脸抓得血淋淋。眼睛都翻出来了,那个女人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她在乱摸,一边摸一边哭泣。
方雏儿本来不想杀人,也不想伤她,但一急之下,手便无准,也是心里蓄积了仇恨,才弄瞎了她的眼睛。她问身后的一个汉子:“老头子,我是不是瞎了?”
那男人又惊又恨,说道:“她抓破了你的脸,她抓坏了你的眼睛!”
那女人哭嚎起来:“你娘个臭狗屁,你抓破我哪儿不好?你抓破我的腚,我也能趴着歇几天,就好了。你抓破我的手,我也不怕,多我不再抓鞭子了,你抓破我的脸,破了我的相,我老头子还会喜欢我吗?狗屁女人,你抓瞎了我的眼睛,老头子再也不敢看我了。”
那大汉闷声闷气地说:“看是还敢看,只是怪吓人的。”
女人怒喝道:“还说什么狗屁话,快杀了她呀!”
那个大汉站在那里不动,嘴却在吼:“杀了你,杀了你!”
方雏儿忽地噗哧一笑,说:“莫非关东的男人都只能说不能做么?”
旁边的的一个男人吼道:“叫你看看关东的男人怎么做!”
他扑过来,两只笔直刺方雏儿!
在关东,很少有用笔的,从前人说,考中的进士中很少有关东人,大多是江南江浙的文人秀士,哪里有关东粗憨的汉子?可如今你竟看到一个用笔的关东人,让人大是惊讶。
他双笔直欺方雏儿。一旁的方生见状,知道他本事不差,叫道:“来找我!”他夺那人双目,那人妈呀一声叫,再躲向一旁。
方栋说道:“放了他们,让他们走吧。”
那中年女人哎哟直叫,像是一个垂死病人,听去令人难受。那个男人扶着她,说道:“走吧。”
方为喝止住他们:“站住!”
那个使双笔的人壮胆说道:“你们想赶尽杀绝,我们跟你们拚了!”方为说道:“我们是师父的弟子,决不会害师父的,你们也是受了别人唆使,才来找我们吧?”
那粗直汉子说道:“可不是,他还是武林中的名人呢,竟如此捉弄人,看来他也不是好人。”
方为笑问道:“他是谁?”
那人正要说出名姓,使双笔的断喝道:“邬二哥,别说!”
使双笔的一揖道:“方小哥,别过了!”
两下讪讪,只是无话,看来这梁子是结下了。只怕在那个赏善罚恶大会上,不会善罢干休。
桑木头正在喝酒,他的酒喝得很惬意,一壶酒只是一倒,慢慢地用内功逼住,酒便成一线,倒向嘴里时,是一条长长的不断线的长流水,一直喝着,要喝上一袋烟功夫方才馨尽。
毛丫头在一旁练功夫,桑木头要她勤练,不然会丢他的人。
毛丫头才不怕丢他的人,如今二哥与大哥也不知去了哪里,性命保不保得住都很难说,她还学什么功夫?她才不要学什么鬼功夫,但桑木头不让她喝酒,让她馋虫大起,总是央求桑木头:“好师父,好师父,你给我一点儿酒喝。我胆小,你给我一点儿酒,便壮了我的胆子,我能好好练。”
桑木头瞪圆了眼睛:“你别胡扯,你要是练好了,我有剩下的酒,再不就我喝醉了,你才可以喝。”
毛丫头大是不满,要桑木头醉,那是休想。再要他剩酒?更是休提了,他能剩饭剩菜,决不会剩酒。
正一个练功,一个喝酒,忽地听到了一阵子像是仙乐一般的细乐声。
乐声袅袅传来,桑木头禁不住摇头晃脑,说道:“好啊,好啊,正好下酒。”
毛丫头也笑,有了细乐声,再不用屏神正气,提神聚气,有什么不好?
慢慢引出两盏灯来,踱到两人前面,不动了。
再看后面,有八个少女捧着令旗印信宝剑香炉什么的,像是皇帝出巡。
桑木头大叫道:“别弄什么假瞎子啦,出来吧,看看你是一头什么鸟?”
真的走出来了人,是那个郭免郭大侠。
毛丫头噗哧乐了,说道:“还是那个人,怎么弄得这么罗嗦?”桑木头捧腹大笑,说道:“原来阿哥是个男的。”
两人哈哈大笑,顾也不顾那郭免。
郭免很能沉得住气,他看着两人笑,一直看到他们笑得够了,笑得歇了,再也没有一丝笑声了,他才一举手,那细乐声也慢慢停下来。飘袅之中,似有袅袅余音。
郭免一揖道:“桑前辈,有礼了。”
桑木头说道:“你是不是也打算烧死我啊?”
郭免说道:“事出不得已,还望桑前辈见谅。”
桑木头说道:“丫头,你看人家,对人多有礼节,冒犯了你,总是说见谅见谅的,怕你不放过人家。哪里像你,没一点儿礼数?”
毛丫头也乐:“你知道个啥?他是有事求你,不然他早就杀你了。”
桑木头看着郭免,说道:“你有事求我?不会吧?你要喝酒?不行不行,我的酒不能给你。”
郭免笑道:“桑前辈的酒是缺不得的,我有几十坛美酒,特送来与桑前辈品尝的。拿来!”
便上来了几个大汉,人人手里捧着两只小小瓶子或是坛子。
看来郭免这些酒,竟不比桑木头十年积蓄的酒更差。
桑木头一看那些酒,不禁动容,他对酒有嗜好,一见了这些酒,便知是极品。那一只红红的迸瓷瓶儿是火酒,是皇帝御用的极品。这一瓶青青的雨过天青的瓶子盛的是傻仙刘伶的“一烧鲜”。另一只坛子的模样虽丑,但它却是高地烧酒。再有一只用桦树皮包着的酒瓶,像是北地的好酒熊酒。
桑木头大吸一口气,竟让郭免与毛丫头都以为他一抽气就死了,久久再无呼出。
他是吸那酒气的精华。他大叫道:“怪了,怪了,粮味儿米味儿草味儿果味儿不要紧,怎么会有肉味儿?”
郭免笑道:“看那个像是三足乌的瓶子,那是天米肉虫泡就的酒,人喝了飘飘欲仙哪。”
桑木头鼓起了白眼,说道:“你拿那么多的好酒来孝敬我,必是有求于我。我喝好酒,但君子好酒,取之有道。你要我做什么,我可是不会做。”
郭免笑笑,说道:“天下乱矣,方盟主一死,群雄无首。本来该请桑前辈出来主持大局,但桑前辈不愿管此等琐事,只好我来做了。请桑前辈去大会一观,有什么事儿,多有照应。”
桑木头看着毛丫头,叫道:“坏了,坏了,丫头,他叫我做没良心的事儿,你说我做不做?”
毛丫头说道:“没良心的事儿不做,再说他送你酒,你可以不要。但你可以抢他的酒啊。他既可以杀了方顿,你也可以抢他的酒。”
桑木头大笑,拍胸道:“对啊,对啊,我抢他的酒。他也冒犯了我老人家,他杀了方老儿,让我找不到能比试几招的对手,我不杀他,便是便宜他了,抢他的酒,也不为过啊。”
桑木头的身子一抢,便去抢过来一只酒瓶,拿来便要喝。
忽地,郭免大声道:“你们看哪,看桑木头为老不尊,抢人酒喝!”
桑木头大笑,说道:“你叫人来,谁来我也不怕!”
还真就叫来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上一次在赏善罚恶大会上十长者之一。
上来一个老人,胡须老长,桑木头看着他作一个鬼脸,说道:“没事儿,我只是抢酒喝。”
再看到一个背剑的道人,他是黑着脸的,桑木头更是嘻嘻笑:“好了,不干你事儿,你武当山没酒喝,我不会去抢你的。”
再上来一个女人,桑木头一见了她,不由得大是慌乱,叫道:“还你的酒!”那一瓶酒竟是掷过去,人扯起了毛丫头,飞一般地快跑。
毛丫头被她扯在手里,听着那风声呼呼从耳旁掠过,不由大是惊奇,桑木头天地不怕,怎么会怕那个女人?看她模样,也不像是恶人,怎么桑木头竟是怕她?
毛丫头说道:“远了远了,根本就看不到她了,你怕什么?”
桑木头把她放下,兀自呼呼气喘,说道:“我怎么不怕,世上有一个我怕的人,就是她了。”
毛丫头说道:“你怎么怕她?”
桑木头闷不作声,好一会儿才说道:“她是我的女儿。”
毛丫头惊得张大了嘴,从来没听说过桑木头有过女人,没有女人哪来的女儿?
“她是你干女儿?”
桑木头大叫:“什么干女儿?她是我的女儿!”
毛丫头问道:“你有妻子?”
桑木头摇头。
毛丫头再问道:“你有家?”
桑木头再摇头。
毛丫头更奇:“你结过婚?”
桑木头更是摇头。
毛丫头嘟哝道:“没成亲,也没老婆,你哪儿来的女儿?”
桑木头大声道:“她就是我的女儿,你愿意信你就信,你不愿意信就算了。我就怕她一个人,她要是来了,我话都说不出来。告诉你,几次的什么狗屁赏善罚恶大会我为什么没去好好玩玩?就是她在,她是什么十长者之一。你说,她是长者,我怎么好去闹?”
原来如此,说不上那个方顿原来就知道那女人是他的女儿,才要她做那长者的,好让桑木头安分些。
桑木头说道:“那些酒啊,好香,好香,只是我喝不到了,你说我多可怜啊。”
说着,桑木头竟是眼泪汪汪的,很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