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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占有

人生最大的乐事是什么?或许是占有。

一个老人临终时对他的属下说:“我东征西讨,以为能占有世上的一切,谁知我死时只能占有这床大的一块地?”

这人是世上最骄横的人,他的名字人们大都不知,但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他叫成吉思汗。

他虽是在死时醒悟了,但他一生,所做所为,只是占有,疯狂地占有。为了这两个字,流血、死人,南征北伐,血流成河,最终图一个什么?

可人活着,为欲所迷,做下的一切,哪里能有这等清醒?

更有一个秦始皇,他不愿死,一心去蓬莱仙岛求仙,以寻长生之方。

到了他真死时,还是对尘世的富贵恋恋不舍,把未生育过的宫女全都埋殉,把聚敛来的财富都陪葬皇陵。

据说秦皇的墓内,有千百年燃之不尽的油脂灯在熊熊燃烧,有数之不尽的珠宝随葬,有武士杀殉,有宫女生殉,人死如此,再也没有过的风光了。

但风光是风光,毕竟是难免一死,就是富贵如秦皇,也只是享年几十,不免一死。这更叫人嗟叹,人生百岁,也是白驹过隙,只是一瞬,终是必死,谁争得那荣华富贵奈何?

据传大宋朝的奸相秦桧,便是活得势头头,正害岳飞,图大宋,忽有一个得道高人在他耳旁说道:“送君一句话。”因那人是得道高人,秦桧便很在意他说什么,附耳过来,听他耳语。

那人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话,顿叫秦桧变色,第二日便再也不起床了,缠绵病榻,不待月余,便发疽背而死。

那人在秦桧的耳旁说得是什么?竟比得过岳飞的黄龙府五路大军,比得过忠良的千百份谏表,胜过金人的万千封赏?

那道人原来在秦桧的耳旁只说了一句:“天不假年。”他的话意是告诉秦桧,你也甭再费心思,你的寿数也快尽了,再折腾也是白折腾,你还是老实活着吧。一句话说得秦桧真是色变,再也无心去争了,当时便卧床不起。

世事是此理,但人有几个能看得破的?人皆看不破,便千争百吵,一心图利。

武林人更是如此。如果你对武林人问上一句,他所想所愿,愿意做一个什么人?他多半会告诉你,他愿意做苑九,做那个一生享用不尽的苑九!

秦始皇算什么?他死后虽是千百荣宠,但生前所得怎么也不会全都带入坟墓,一生劳碌,横征暴敛,究竟能带走多少?

可苑九不同了,他是武林人活在世上的最大偶像。苑九能活上三百岁,苑九有一百个女人,苑九有世上最稀奇的珍宝,苑九有武林所有门派的秘籍……

苑九是世上最可羡慕的人。他拥有世人所羡慕的一切。

世人谁能活上百岁?人活七十古来稀,活上百岁的人世者稀。

可苑九能活三百岁,世上只有一个苑九能活三百岁。

苑九活三百岁,生生死死九次,然后到了三百岁的生辰日,苑九爷子便到苑家祖茔去,躺在那十几个苑九的身旁,静静待死。

当三百岁的苑九死去时,他一生唯一的儿子便会来,他一出世,便是又一个苑九。

如果一生没有意外,他会再活三百岁,会像上一个苑九爷子一样,一生威风赫赫,受用不尽的一百个风流窈窕女人,学不完的奇招妙方,花用不完的金银珍宝。

人生如苑九,又复何求?

但人生多少不如意,在苑九身上也有。

你想做苑九,就得付出代价。苑九一出世,便有人算计他。

他有奇珍异宝无数,贪婪的人睡也睡不着。他想着苑九的珍宝,想得睡不着觉。

如果他得了那些珍宝,再奢侈再荒淫也花用不尽。

如是得了苑九的祖茔里的武功秘籍呢,他就是天下第一人了。天下所有武林门派的不传之秘,都会在苑九爷子的祖坟里找到。

如要你一生想往的珍宝,去找苑九。你要的是一生享用不尽的金银,去找苑九。

你想要活三百岁,享尽世间的荣华再死,你也得找苑九。

但苑九是什么人?他是世上的活神仙,他是世上的第一人。

据说宋太祖时就有一代苑九活着,太祖赵匡胤曾听说过,千方百计找到了苑九。依赵匡胤的心思,他是皇帝,要制服一个苑九还不是手到擒来?待得他手下的大臣找到了苑九,说道:“苑九爷子,皇上请你。”

苑九笑笑,说道:“我与皇上素无往来,他请我做什么?”

大臣苦笑:“皇上听说苑九爷子是不世神仙,想请九爷去一次,想当面聆听教诲。”

苑九笑笑,说道:“我不愿见他。”

那大臣得皇上的令,务必请得苑九爷子到皇宫去,如是不能请得,便犯了死罪。他扑通一声跪倒,叫道:“九爷,你务必去一次,你要是不去,我可就得死了。”

他跪在地上,扑通通叩头,直叩得额头出血。

苑九大笑,说道:“赵匡胤想做皇上,便做了皇上。一生大得意,到此便算是有了,也有了几百年的基业,他还想奢望什么?”

那大臣一听得他说皇上,竟是直言无忌,大是恐慌,叫道:“九爷,还望去圣上那里一朝。”

苑九见了赵匡胤,赵匡胤见他当朝不拜,心内诧异,问道:“苑九,听说你能活三百岁?”

苑九笑笑,说道:“人总有生死,活几十岁也是活,活三百岁也是活,有什么区别?”

赵匡胤见他不在意,随口便说出这话来,心道:看来人传言是真了,一个苑九能九生九死,活上三百岁,不是虚诳。

他屏退左右,对苑九一揖,说道:“我做了皇上,费了半生心血,如今大业已成,我却是睡不着了。”

苑九一笑,问道:“你因何睡不着了?”

赵匡胤说道:“我弟弟比我小几岁,也如我一样能干。我的儿子也长大了,我看看老了,再能活几年?人生繁华、世间富贵,转眼便如烟云飘散,想想便舍不得了。”

苑九大笑,说道:“活上三百年,也同你此时一样,却什么也舍不得,你再怎么办?”

赵匡胤笑说:“要是那时不愿死,再说三百岁时的话,此时你只告诉我,如何能活到三百岁便是了。”

苑九看看赵匡胤,说道:“你只能活六七十岁,你无法活到三百岁。”

赵匡胤变颜道:“莫非是玩笑话?”

苑九笑道:“此话一句也不假,你的身体骨骼如同常人,怎么会活上三百岁?”

赵匡胤听得苑九说话,暗暗不服,说道:“先生能让我看看,你怎么与常人不同,我自是服气。”

苑九笑笑,说道:“《金刚经》上说,菩萨生有佛相,便是肋生锁骨,片片相连。苑九代代只有一人,能九死九生,他与常人不同,便是肋生锁骨,片片相连。”

赵匡胤不信,便去摸那苑九,果然是一片肋骨都是相连,一丝也无分开。

赵匡胤奇道:“只是听得《金刚经》说人能骈肋,我还不信。如今看是真事了。”

赵匡胤当时重赏了苑九,苑九说道:“皇上有银,还是赏与大将大臣好了。”说罢便飘然而去。

赵匡胤叫来手下人,低头吩咐了几句,那人应声领命而去。

当天苑九出城,在城郊遇上了几十个人。他们都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

苑九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几人便想制服我?”

几个人一齐出手去捉苑九,看看出手极疾,却是扑了个空。

皇上也闪出,在一旁观看。看他们扑了几下,忽地叫道:“好,你们闪开!”

几人闪开了,赵匡胤说道:“你赢了,只是你不教我长生术,我一生都得扰你,你也不得消闲。”

苑九叹息道:“皇上一心贪大,自是得陇望蜀,依我看,你得了天下,便是大事了。再想奢求,不怕天谴么?”

赵匡胤大笑,说道:“苑九,你未做过皇上,哪里知道皇上的野心?你告诉我长生的诀窍便罢,不然我便叫人挖了你的苑家祖茔!”

说是苑家祖茔,其实只是历代的一个个苑九,前一个苑九到了三百岁,便自去那个苑家祖茔死掉,后一个苑九便来了,他又是一个新的苑九。

生生世世只有一个苑九,一个九死九生的苑九!

苑九忽地变色,要知道皇上一声令下,任是苑家祖茔再险,也挡不住皇上的万千人马。

苑九说道:“我告诉你只一个秘事,就是苑九只能与女人空中交接,不能近女色。你不能与女人在床上交接。只是这一件事,你便做不到。”

当时赵匡胤哪里相信苑九,他说道:“朕却不信,你做来我看。”

苑九说道:“我告诉你,苑九历代只有一百个女人,若与女人交接,都在空中往来,非是如此,不能尽情。可苑九只能与他的女人交接……”

赵匡胤虽说是皇上,但也很是放荡,他笑说道:“我只听说苑九与女人相交,不必身体相触,便能性交。我却不信,你试试我看。”

苑九面有难色,他说道:“我必得与我的女人交接,方才能行。”

赵匡胤愀然不乐,说道:“苑九,你休拿话来搪塞我,我只问你一句,你与我宫中的女人交接,能行不行?”

苑九见宋太祖面有愠色,也不愿得罪他,说道:“我能与你宫中的女人交接,但一与她交接,她不是我的女人,便得一死。先是她容颜变老,再就是慢慢变老,一直到死。”

赵匡胤说道:“她几时能死?”

苑九说道:“只须一天。”

赵匡胤听得苑九说话,仍是半信半疑,他心道:这个苑九是有本事的人,但我怎么能相信他?要是他骗我,岂不是欺君之罪?他欺君,我便可杀他了。

原来赵匡胤看苑九有本事,心里怕他,又生嫉心,便一心想杀他。

苑九一眼看出赵匡胤的心意,他心道:说不得今天只好去做一次,让这个一心想长生的皇上看一看苑九的本事了。

赵匡胤叫来了一个宫女,那个宫女长得面貌姣好,苑九说道:“她是皇上的人,最好不要坏了她的性命。”

赵匡胤说道:“你且起来,我告诉你,我放了你父母一家人,让他们再复官职,好不好?”

那宫女本来是反臣之女,她父母都是叛臣,不日便身首异处,一听得皇上说放了她父母,哪里有不高兴的?

她跪下叩头,叩得额上也出血,说道:“如是皇上放了贱婢的父母,小婢愿天天给皇上跪求平安长寿。”

赵匡胤说道:“我也不要你叩头为我求平安,只是要你做一件事。”

小宫女说道:“皇上请说,别说是做一件事,就是做一百件、一千件,贱婢也情愿。”

赵匡胤说道:“你当着朕的面儿,与这位老人交欢,如是你答应与他交欢,便是一死。可你死了后,家人便可获释。你愿意不愿?”

那宫女哪里想得到有此等好事?她跪叩道:“要是能让贱婢一家得获自由,莫说是交欢,就是死在当场,贱婢也毫无怨言。”

宋太祖叫来一个大臣,说道:“传旨下去,释上官宇一家无罪,复他原职。”那大臣应命而去。

宫女眼见得太祖下令,便起来,等着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来与她交欢。依她心思,是想着那老人定是一个道人,习得什么炼丹术一类的方儿,来拿与太祖邀宠。

不料得那苑九说道:“好!”他说声好,是赞太祖做此事,虽说害了一个宫女的性命,但总是复了她父亲的官,放了她一家人。

苑九说过后,太祖说:“苑九,你也该做来我看。”

苑九知道此事终不可免,便远远做势,只见他招手一引,那宫女便意痴神迷,竟呆呆看着苑九,眼里流露出十二分的欢悦来。

苑九的手一引一引,那宫女便走到了苑九面前。

宋太祖心道:看来苑九果然有些本事,如是朕来做,只是喝令她过来侍候朕,谅她也不敢不来。只是有时宫人的神色分明是不愿意,有的流泪,有的十二分的委屈,如是能得苑九这本事,让宫人一个个心甘情愿,确也不错。

再看苑九,竟是与那宫女走到了一处。看他的身子竟是委委曲曲,像是在舞。那宫女的眼神炽热,只是瞪眼看着苑九,哪里还有别人?他两人渐渐起舞,看看姿势竟十二分的和谐,配合得很好。

太祖是一个明眼人,一看便知,这舞姿其实就是交欢,只是不曾身体相触就是了。太祖用鼻子哼了一声,这玩法儿就是他也会。他有一个小妃子,与他交欢,非相舞不可。此等交欢法有什么稀奇?

苑九忽地长吟一声,声如清凤,身体竟是慢慢舞在空中,先是脚离地只有几寸,渐渐升高,慢慢在空中飞舞。看那苑九起来,也不足奇,因他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但再看那宫女,竟慢慢升起在空中,也身子随着他飞舞。看苑九飞舞,还是犹可,看那宫女飞舞,就更是好看了。她像是唐时的那飞天敦煌神像,姿势曲尽其妙。

太祖要不亲眼看见,就是人再怎么说,他哪里肯信?眼看着苑九与那个宫女在空中往来,他们的身体并不相接触,但听得那宫女一声声吟唤,就是那快乐无比的声音,那眼神、身段,都是受用不尽的神态。

太祖是明白人,一看便知道这空中交接的好处。原来在空中交接,种种奇姿妙式都能用得上,就是平时在床上再怎么快乐,也难与比时的宫女相比。

这宫女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自是从未经过情事,此时要不是快乐无比,她怎么能不顾羞耻大声呻唤?看她在空中与苑九交接,最是享用不过了,此时的神态,不独是太祖,就是在他身后的太监,也情不自禁呻吟起来。

空中的苑九与那宫女往来几十次,只听得那宫女的甜美声唤一声替一声,直至她低声吟起来,像是梦中一般。

苑九忽地停下,他的身体慢慢在空中飘动,一直落在地上。他的手一招,那宫女也慢慢落下来,直落在他的身前。那宫女此时哪里再记着太祖皇帝,只是眼里有一个苑九,她轻轻到了苑九眼前,说道:“我喜欢你。”她扑在苑九的怀里。

太祖忽地升起了怒气,此时他才想起了那个宫女本来是他的禁脔,他原来把她纳入宫中,一心想着哪一日他不开心了,便来拿这个叛臣之女出气,那时好好地与她交媾,弄得她声声叫饶,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可他竟给了苑九好处,看来苑九就是没有做什么,也与她交媾了一次。太祖叫道:“苑九,放开她!”

看来苑九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他抱着那宫女不放,太祖正想上去扯开苑九,忽地他顿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那个宫女美如乌云的秀发突地变了,在太祖的眼前一点点变白,她的身体还是那么窈窕,但她的头发先老了。他再看那个宫女,她的脸也变了,她只是一个很老的老太婆。

苑九抱着那那宫女,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容貌。还有什么比这更骇人?一个美貌的女人,如果看到了自己在一点点变老,变得不再美貌,她会心痛如绞。

那宫女柔声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只在一刻前,如果她说这句话,人人都当是一句推心置腹的情语,此时听得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说爱,让人心里惊恐万分。

那宫女也看出了众人的眼神,她的心情,他们怎么会懂?她刚才享受了人间的极乐,她从来没有这般快乐过。她说:“我爱你,我跟你走,我要跟你走。”她再回头对太祖说道:“你是圣上,我愿做一切,只要你放过我,我与这老人走,我要一生都跟着他。”太祖正惊愕不定,还没答应。便见到她的气喘得也粗了,她的身子慢慢颓倒,断气在殿上。

苑九看着她,眼里满是怜惜,他再站起来,对太祖说道:“她死了,只要她不是我的女人,一旦与我交欢,便只能一死。”

太祖亲眼看过了苑九与女人在空中交接,他心内无限羡慕,问道:“我能不能习得你的本事?”

苑九说道:“要千日不近女人,再修习功夫。还有许多的禁忌……”

太祖摇头,说道:“好,好,你去吧。”

太祖真的放过了苑九,从此大宋朝的历代君王再也不来难为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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