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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血恨

“伞柄”知道他的气力快耗尽了,他的头上冒出冷汗,他的腿有些不稳,他的手没刚才那么快了,他的棍子插入人的小腹里,再也不那么神出鬼没了。

许茹仙的人很多,他们叫着,喊着许夫人,为许夫人拚死而战。他想着,三妹不能来了,她不来了好,如果她来了,也会与我一样,死在这里……

他知道,他会与最后一个敌手拚命,他会与那个人一齐死,死在这血泊里,死在一堆死尸中。

围着他的人冲上来,有人吼道:“你死吧,叫你死在许夫人的护花使者手中,也不枉了你一世英名!”

“伞柄”怒骂一声:“什么狗屁许夫人?!”他一棍子插在一个年轻人的胸前。

那年轻人的脸扭歪了,他说:“许夫人,我……”

他卟地一声抽出了那棍子,那年轻人像是布口袋一般倒下了。他冲出去。

门前有人。

那人站在那里,有一股寒风吹来,吹得他一阵寒栗。那人说道:“你死定了。”

他是谁,为何从那人的身上吹出一股寒气来?

“伞柄”看着那人,说道:“听声音,你并不是一个毛头伢子。”

那人说道:“我不是,我是一个老人。”

“伞柄”笑笑,说道:“老人也随着这些狗屁孩子起哄么?”

那人说道:“溺色,不能自拔。”他一声轻叹。

“伞柄”知道此人不好对付,他说道:“我与你一战。”

那人说道:“你无法与我动手了,你的手已经软了,你杀了太多的人。本来我不该杀你,但我却不得不杀你。”

“伞柄”叫道:“何必多说,看棍!”他的棍子一向很有准头。

这一次他的棍子有一些犹豫了,在对准那人的胸前时,竟低了一点儿。

卟——,棍子直插在那人的胸前。只插入了一寸。

那人的胸前流血了。他说:“我让你插入我的胸,是因为我得先受一点儿伤,这样才公平。”他慢慢推出掌来。看似很平常的一掌。

“伞柄”的心突地咚咚跳,他再也不能止住他的狂跳的心。他看着那人,惊讶地叫:“天龙掌?”

那人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

“伞柄”说道:“你是少林的人……”

他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嘴角开始流血。他的嘴角流出的血够多了,那人说道:“你自尽好了,少受些苦。”

“伞柄”说:“你杀死我,自有我大哥给我报仇,我看得出,你也未必是我大哥的对手。”

那人应声道:“我不一定是‘伞’的对手。”

“伞柄”说道:“你要有种,就告诉我大哥,是你杀死了我。”

那人应声道:“好,我一定说。”

卟——,一口鲜血,狂喷如箭。

“伞柄”倒下了。从院里出来的人看着这人,他是那个在许夫人身后总是一语不发的人,有人知道他是少林僧,是那个叫做无生的少林禅师。

“伞”回到了他的家,他要对他的兄弟们说,他有一个新的决定,他要带着他们走,到大漠去,或是到北方,去那冰冷的长白山。到了那里,他们会过一种很平常的日子,他会好好过他的下半生。院子外很静,但有一股血腥气。

他忽地狂叫:“二弟!”

莫非“伞柄”不曾回来?他冲进了院子。

看到什么了?满院都是尸体,所有的死人都是一场大战后死掉的,他们的身上或是带着刀,或是插着枪,有的头也没了,被人砍走了。

他来到了后院。

他娘呢?他的娘回来了,莫非娘也死在他们的手里了么?

他如被雷殛。他看到了谁?

三妹与娘坐在那里。她们知道他进来了。但她们很安详。

娘问三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三妹在给娘梳头,三妹的眼里有泪,但她强忍着,说道:“娘,是辰时了。”

娘说:“时辰不早了,你告诉你哥哥,办好他自己的事儿。”娘像没看到他。

三妹怎么了,竟是慢慢给娘跪下了。娘的头梳得光光的,娘的身上穿着很齐整的衣服,娘的身子一斜,嘴角流出血来。

“伞”狂叫:“娘,娘!”娘死了,再无生气。

“伞”号啕,但无声息,他的嘴角有血,血滴在娘的身上。

好久无声。

他知道娘。

三妹说:“我回来晚了。娘说,他们杀死了所有的人,只剩下了娘。她说因为那个女人想让娘累赘大哥,才让娘活着。”

娘看得很清。

他站起来。眼里无泪,泪水被怒火烧干了。他说道:“我去找她!”他飞走了。

秀蕾儿不吱声,她低下头,再去看娘,她虽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但她也是老太太养大的,她得送老人终。她不知道“伞”去找谁。

方方很快乐,如今他像是找久了一种渴望,终于找到了,他与肃秋都找到了疯狂。他们忘了自己。警戒声阵阵,刀声响,更响过了一阵惨叫。有人闯来了,像是生死不顾。

有人在帐外道:“婆婆,有人闯来了!”她的嘴唇正吮在方方的甜蜜中,她说道:“管他做什么?让他闯就是。”

杀声传来,越来越近。

他是什么人,竟能闯入她的府内?

方方说道:“会不会是凤瞎子?”

她甜言道:“像你这么大一个脑袋,她不喜欢你才怪。我不怪她,她要是愿意来,让她来好了,让她看看,我与你比与她更甜蜜,好不好?”

杀声闯到了堂前。有人扑门而入,叫道::“婆婆,婆婆……”

那人声音未竟,人竟僵仆。眼前多了一个人,他是“伞”,满身都是鲜血的“伞”。他话也不说,只是怒目看她。两人再亲热,也无法在外人面前做态了。

方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早就知道你这人不像是好人,怎么尽挑人家快意的时候来扫兴?”

“伞”说道:“你杀死我的兄弟?”

无心婆婆笑笑:“没有。”

他怒极,狂叫道:“你闯入了我的院子,我的二弟死了,我的兄弟们都死了,老四,还有七弟……我的老娘也自尽了。”

她哦了一声,说道:“我可是送你老娘回你的家了。”

他叫道:“你明知道要杀死她,才送她去我家的。”

她慢声斯语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嫁人啊。人家都说,嫁人的时候至少要积一点儿德,以后一定会生出一个漂亮的儿子。我为了我的儿子,怎么会去杀死你的兄弟?”

他说道:“是谁,是谁杀死我的兄弟?”

她笑了,说道:“当然有人,你知道如今有一个女人,她比我更有名。”

“伞”的眼睛凝成了一线,他冷冷道:“许茹仙?”

无心笑了,她说道:“她去找过你,你的二弟多半会死在她手里。”

“胡说,她手下没有什么人能杀得了我二弟。”

她吹一口气,香气便漫漫而起,她说道:“你忘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沉溺在她的美色下的,他宁可死,也愿意为她做一切事。那人的身份在武林中并不低。”

他是少林的无生,少林最后一个在江湖上走动的无字辈的高手。“伞”走出去了。

方方抚摸着她的肩,说道:“你怎么能让他去杀许茹仙?”

她冷道:“你不愿意杀她,如果我是你,我就为佛佛她两个报仇,许茹仙是女人,女人该听男人的。譬如我,从今后便该听你的了”。

方方漫不经心,说道:“是么?你从今真的会听我的?”

她点头,说道:“我会总听你的,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好了。”

方方倏地起身,叭地打了她两个耳光。她的脸微有些肿。

方方说道:“你说你听我的,我便要你先尝尝耳光的滋味儿。”

她先是愕然,再就是在脸上堆下了笑,她的笑很迷人,像狐狸一般的迷人。她轻声说道:“你愿意打我,怎么打都行。”

方方的手停住了,他再怎么能打得下去?

许茹仙在抚琴,她轻轻地抚,那琴韵一直浸入人心里去,慢慢抚平一腔相思。

她身后的人像是铁打的,一动不动,甚至他的喘息声都听不到。

她抚完了,说道:“我的琴好不好?”

“好。”

再无一字。

她笑笑,说道:“好,我就是要抚琴给你听。”

他的脸上有一种激动,但那激动很快便平复了。他仍是那么冷冷的。

她说道:“你杀死了‘伞柄’,好。再杀死‘伞’,我就了了一份心思。”

“我杀不死‘伞’。”

她一愣,问:“谁能杀死他?”

“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侠米离,一个是那苑九,苑九不是如今的苑九,是从前的苑老爷子。”

她看着他,看他说得很认真。

“还有一个人能与他战成平手,那就是凤瞎子。”

再没人了?

“没有人再能胜他了,对了,还有那个神鬼莫测的假肃杀。”他只是不知道假肃杀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她说:“这么说,他会来这里?他一来,我们便会败在他手里?”

“不错。只有一个法儿能胜得他,那就是大侠米离出洞。”

米离出洞,如果米离能出洞,她何必在这儿苦苦熬煎?但他又说:“如果他不出来,我们都是一死……被他杀死。”

她打了一个寒颤。

许茹仙笑着,她说:“你不该总是坐在椅子上,你得躺在床上才行。”她抱起了米离,把他抱在床上,让他躺在她的怀里。她撩起衣襟,让他的嘴在她的乳边,自从那一夜快乐,他似乎又有了男人的渴望。她说:“你看,我的乳有些胀……”很饱,很满,让他不能不看。

她是一个很丰满的女人。

他还不能完全没有女人。

她说:“有一头狼,它来了,天天吃羊。羊首领说它吃它的,管我什么事儿?它的角很硬,能抵得那狼。但它不管,得天天吃草……”

米离闭上了眼。但他的嘴似乎并不想离开许茹仙的乳,那乳有一股清香气。

她说:“你不想听么?”

米离忽地睁开了眼,他说道:“你有难处了?”

她没想到米离会直截问她。她点头,说道:“我只是说我是米离的妻子,人家知道我是米离的妻子,才对我那么尊敬的。可有人要杀死我了……”

米离的声音像是呓语:“他是谁?”

“伞。”

他猜也可能是“伞”。

米离的眼睛很亮,他说道:“你推我出去。”

许茹仙的身子直抖,她说:“你真的愿意……”她泪流满面。

米离不敢看她,说道:“你推我出去吧。”

车子轻声吱吱响,米离坐在车上。他头仍是低着,他仍是像在沉睡。他久已不出江湖,也有那么几年从未练功。他的脚筋也断了,成了一个废人,他能胜得了“伞”么?

许茹仙心里忐忑。

忽地,阳光拂面而来。

米离好久不曾看到阳光了,他的那好几年未理的长发在风中飘拂,使他看来像是蹲伏的雄狮一般。

他说:“推我到大门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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