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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男女剑心

拾空走在路上,她知道她再也不用回艳庵了,因为那里再也没了她的念想。她要回去看什么,看她刻在那墙上的一行大字么?或是在那似庵非庵的禅室里参禅?

她决心出走,无目的而行,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一人一剑,岂不更好?她想离开洛阳,洛阳虽好,毕竟无她的亲人。

她的父亲是少林的无心大师,他甘愿为拾空而死,世上只有他一个是拾空的亲人,但连他也死了。男人没有情思,可以在微风中看着女人,那个最先对他微微一笑的女人便成了他的依偎。可女人不行,她得依偎在一个可靠的肩头上,能让她安心休憩的男人宽厚温暖的肩头上。

拾空没有这样的男人可依。

她决心与剑为伍,一生飘泊,浪迹天涯。

她走出了洛阳城,她看中了一辆马车,那马是一匹驽马,赶车的人又是一个弯腰伛背的老头儿,便走得不快。看看走了近半日,也不曾离得洛阳多远。那赶车的老人偏偏还爱唠叨,一边赶车一边对拾空说道:“这年头也怪了,连你们这出家人也偏偏爱抛头露面。像城里有一个尼姑庵,说是弄得天翻地覆。都是些出家人,人家男人赶上了,看她好看,便被她给弄到那庵里去了。哄他骗他,一连几十天也不睡,也不让那男人歇息,只是与女人贴肉弄事儿。最后没一个男人会活着出来。怪事的是,那男人出来时都是死的,个个都是从身上往下掉肉……”

拾空从前听得这些话,并不动心。依她看来,天下的男人本来就都是畜牲,死与不死,怎么一死都行。但此时猛一听得老头念叨,心头猛省:艳庵的事做得太毒,洛阳城里城外的百姓都是沸沸扬扬,看来艳庵做恶也是太多了。她这里正在寻思,忽觉得车一大震,那车轴忽地一沉,整个车子便嘎然而止。马一声极是惨烈的吼叫,马便仆倒。车子一失势,连那个老头带着拾空全都向前飞出!

拾空大喝一声,身子平平一扑,便立定住。

她再凝神,便看到了那个她最不愿意见的人。

他是无定。那个从前只是用抚摸来安慰她的无定站在她面前。

拾空的心卟卟跳起来。她怕无定,如果说她还有一个畏惧的人,便是这个无定。她面对着一切人时,都是无所畏惧,但她在无定面前,总是眼热心跳,总是不能自如。

这是头一个知道了她的身心什么模样的男人,是这个男人把她摸大的。她声音颤抖道:“我不回艳庵,我不回艳庵,你别逼我!”

无定的脸上有些微笑,他慢慢说道:“我没叫你回艳庵,你何必着急。”

既是不回艳庵,她便不必那么着急了。她双眼盯着那个无定,浑身极不自在。要说这个男人,她最熟悉,但她那熟悉说不出口,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这个男人。

无定说道:“拾空,你是谁的女儿,并不重要……”

拾空的手去拔剑。无定看她,毫不为她所动。他不怕拾空的剑,还是拾空根本就伤害不了他?

他说:“拾空,其实谁是你的父亲,都不那么重要。有人说那个少林寺的无心大师是你的父亲,你很恼怒,这也不必……”

谁是她的父亲,是谁在那牡丹花丛下造下了风流债,方才生下了她一个孤儿?她握剑的手想提起来,但手很沉。

忽然那剑直剌无定!

无情的剑连同一声无情的喝叱!

无定的身子屹立不动,剑剌在胸,血滴下来。

只要再剌入一分,无定便再也无性命在。

剑忽然不动了,像是人再也无一丝气力。她为什么不再剌。是无定的浑身布满了功力么,还是她变了心思?看着她那狠狠歹歹的模样,看得出她是一心想杀死无定。可她怎么也剌不出去,她没一丝力气了。

“怎么不杀我?”

她声音嘶哑:“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

她如果杀死无定,便会再也没了梦魇,再也没了仇恨。一定要杀死无定!

但她剌不出去。

无定咬牙,他说道:“你想杀死我,为什么不再剌?”

她在哭。

无定笑,说:“我摸你们,最让我兴奋的人有两个,你知道是谁?”

她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愿意是谁就是谁!”

无定的话剌她的心:“是你,还有一个便是拾心。我摸拾心的时候,我知道她是一个浪荡货;我摸你的时候,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冷冰冰的女孩儿。可我……”

他的眼睛很恶毒,他瞅着拾空的眼神怎么那么特别?

无定说:“你可以剌死我,但你下不了手。你是无心的女儿,但你也是我生下的。他只把你生下来,却不曾照管你。我照管了你,我便是你的父亲……”

拾空用尽气力,大声叫道:“你不是,你杀死了师太!”

无定的眼睛变得伤感了:“是我杀死了她,是我……”

什么时候,那剑变得有情了,有情的剑怎么再会剌入仇人的心胸?拾空看着无定,她知道她再也杀不死无定了,她只能转身而去。

无定的胸前都是血渍,他声音很微弱:“拾空,最好是你剌死我,因为我最喜欢你,因为我罪孽深重……”

拾空走得远了,看来她不会再听这无定和尚的一句话,她再也不会理会艳庵的事儿。但无定的一声轻轻呻吟止住她的脚步。

她猛一回头。

无定慢慢倒下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无定,只是一个衰弱的老人。她再回头,来到他面前,看他,他的身子很瘦弱,他从前也这么瘦弱么?他怎么从来也不曾这么虚弱无力?

她低下了身子。

“你怎么了?”

“我很弱,我想死。要是能死在这里,也算是好的。我喜欢死在你面前。”

他不说,拾空也明白。他的心意是:他是一个很强的人,要是死在拾空的手里,也不算埋没了他。他真的很看重拾空。

剑再也不能出手了,她不知何时,竟在迷茫中抱起了他。

拾空不知道她会抱着无定到哪里。她只是听着无定在说胡话。他说:“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从前对云心也不好。我那一天对她施暴。她哭了,哭得伤心……”

拾空心里很是犹豫,他不是一个好人,但他也有后悔的时候。他懊悔他自己的过失,他不愿意那么做。

他是不是也后悔那么对所有的女尼?

无定的身子变得很烫,烫得拾空也心慌起来。

她不能把这个无定带回到那白马寺,当然也不愿意把他带回艳庵。她想带走这一个无定。她也不知她如此做是为什么,但她想这么做。

到了一座破庙,这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

庙很残破,她轻轻把无定放在地上。他仍是那么高烧未醒,只是在昏谵时说着一些乱语。他说着那些女尼,说他喜欢那些女尼,他看着那些白白净净的身子。那是上苍给他看的,他愿意看,他喜欢看,他止不住要看。他最喜欢两个女尼。如果她们愿意,他能一辈子与她们生活在一起才好。

庙也成了很温暖的地方。拾空看着他,才醒悟到,她此时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她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是一个男人,而且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她慢慢躺在那男人的身边。那男人的胳臂很有力,在昏谵中仍是紧紧抱着,把她的身子往他的怀里拉。

他很手熟,慢慢剥下了她的衣服。

她仍在身子颤抖,一迭声说不,但他的手与他的身子都在说话,在热辣辣地对她说话,言语是无法抗拒的。

她的身子雪白。从前的她在那个大厅里,在众女尼的眼下被这个男人抚摸过,但那时她的身子总是那么僵硬,总是那么无情。今天怎么了,她的眼睛里都是泪水,她的心很软很软……地是脏的,她看不到了,她只觉得无定的那瘦瘦身躯很好看。她知道她得干一点儿什么,但她能做什么?

她喃喃道:“无定和尚,你太瘦了……”

她把无定慢慢摆平在地上,她再骑上去。如果无定和尚是苏醒的,他会不会情愿让拾空这么做?就是无定和尚愿意这么做,她是不是愿意做?

她把雪白的娇躯放在无定的身上,她轻轻呢喃:“无定……不必着急,有我呢,有我呢……”

她快乐得流出了泪水,她找到了一个很需要她的男人,男人再坚强,他也需要女人,需要像拾空这般的女人。

她把她的童贞放入无定的手指里,她的口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很娇柔的不胜其痛的叫声。她开始动了,在她的身下,在无定的胸前,有她流下的女孩子的第一回鲜血……天亮了,无定醒了,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的身子正依偎在无定的身上,她是谁?

原来是拾空。无定看着她,不明白她何以竟会在自己的怀里。他又恢复了那狷傲、狂暴性情。他冷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拾空抬起了头,她再看到的无定,又不是昨夜那么昏迷不醒的无定了,他仍是那么想觊觎武林,一心称霸天下的无定。

她轻声说:“我来看你。”

一个把她的童贞献与了男人的女孩子,还有什么不能变的?无定显是很奇怪,她怎么变了,再也不是那么刚强自信的女尼,再也不是那个冰冰凉的拾空,她竟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人。

无定说道:“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谢你。”

拾空的声音好温柔:“我不想让你感谢我,我只要你爱我……”

无定的眼睛迷蒙了,他瞅着拾空,他很久不曾听得有人对他这么说话了。从前很久的时候,他曾听得云心师太叫他无定,叫时那声音好温柔,好亲切。

可他好久不曾听得有人这么叫他了。他不能容得有人对他如此温柔。他猛回头,看到了一张脸。从前他看这张脸,都是冷冷冰冰的无情。如今的拾空怎么变了?

拾空流出了泪,她说:“无定,你就是无定。你在我眼里就是那个软弱的无定。你装什么硬气?你就是一个无用的人。你是一个一个无用的男人。你要是有用,何必天天摸女孩子?”

无定的眼里射出凶光,他狠狠道:“胡说!我要做武林至尊,武林天下的人见到我,全都会不寒而栗。你知道不知道?我是天下武林最有威风的人,我是你们艳庵的真正主人!”

拾空看着无定,她轻声说:“我可怜你……”

他气得脸色苍白,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他怎么能让一个拾空如此看他?

他怒声道:“我不用你可怜,我怎么要你可怜?”

拾空的声音软软的,她说道:“我可怜你,我看你比我更是可怜,更可怜……”

一句话,再一句话,只是说他可怜。

无定的手停在空中,他想向拾空击一猛掌,但他的手久久停在空中,打不下去。拾空的脸上有一种很悲壮又很凄苦的表情,他不愿再动手。

拾空道:“我情愿让你打死我。”

他的手慢慢落在拾空的肩头上,他说道:“你在……艳庵,从来没有一个男人?”

拾空泪水长流:“我没有人喜欢,没有人喜欢我。我只是一个孤儿,是不是?”

无定从来不曾得知,这个拾空说话,竟是这般有情,她是一个沉默的人,但她绝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他搂住了拾空的身子。拾空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她急声道:“无定,无定,你是一个男人,你是一个男人……”

她的嘴唇述说着焦渴。

无定的心热了,他喃喃道:“她们其实都看不起我,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那拾空的嘴唇紧紧贴着他的嘴,说道:“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我看不起的是我自己。”

无定突然觉出他的男人味儿更足了,他猛地抱住拾空,说道:“从来没人喜欢过我,你喜欢我,你真的很喜欢我?”

他落下了泪水。

许媚娘笑着,对拾心说道:“你看到了他,他到哪里了,做什么去了?”

拾心抬头看她,说道:“他走了,去找拾空了。”

许媚娘不以为然,她咯咯而笑:“找拾空?他找拾空有什么事,莫非他看惯了我和你的笑脸,想看看冷女人?”

拾心说道:“我可不这么想。”

许媚娘道:“你想什么?”

拾心道:“她那种人,如果真的喜欢上了什么,一定会很痴。”

许媚娘沉吟了,她是不是想错了?

在那破庙里,两人正经过一场洗礼,她与无定都满身汗漓,她抱住了无定,紧紧抱住他,说道:“人都说你是一个威风凛凛的人,只有我知道你,只有我知道你……”

她哭了,她头一回为她自己而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