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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色鬼恶鬼

恶鬼刚刚走出那洞口,来到了恶人岗的外面。

这里正是晴天丽日,天气好得很。

恶人岗的人每逢天晴,都要在岗上晒太阳,他们知道,只有老鼠才呆在洞里,他们象老鼠一样呆在那洞里,同老鼠一样,只要天好,就都出来晒。

色鬼瞅着恶鬼,说道:“你这几天象是很忙?”

恶鬼陪笑道:“不忙,不忙。要是老爹有事儿,尽管吩咐好了。”

色鬼说道:“我的女人没了。”

恶鬼大吃一惊,他大声道:“你说什么?那么好看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没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色鬼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开你的玩笑?”

色鬼看着恶鬼,象是要从他眼里看出一点儿破绽来。

恶鬼看他,突然说道:“她下了恶人岗?”

色鬼摇摇头:“不会,她自己走不出恶人岗。我问过,那几日有人在外面当值。”

恶鬼摇头道:“那是不错,可那几日不是我在当值。”

是谁当值?难道当值的人竟然放跑了那个欣凤?色鬼大声道:“你们听着,我的那个女人跑了,你们谁看到了她?”

没人吱声,所有的人都瞅着色鬼不语。

色鬼看着恶鬼,说道:“我不相信你,很可能是你干的。”

恶鬼大声道:“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儿?你以为我是一个混蛋不成?”

色鬼只是瞅他。

活菩萨突地笑了,她一笑起来竟是山摇地动。她笑得身子也颤,人也摇动。

色鬼道:“你笑什么?”

活菩萨道:“我笑你。”

色鬼瞅着活菩萨,知道她是在哂笑他,笑他被恶鬼愚弄了。但色鬼仍是不明白恶鬼在何处耍了鬼儿,竟是让他再也无法知道欣凤下落。

色鬼道:“活菩萨,你笑什么,告诉我好了。”

活菩萨道:“我不笑什么,我只是笑,那小鬼头那一日在我那里,竟把蘧赛花差一点儿送去见了阎王。只是我看得紧,不然我那个男人就是一死。他说他的兜子里的药弄错了。我心里寻思,你那个女人,也是那小鬼头弄没了的。”

疯子走出来了,他看着众人,说道:“有人要见你们。你们愿意见他不愿?”

活菩萨冷冷道:“除了我的那个蘧赛花,谁也不愿见。你要是送来一个,我就宰了他!”

疯子冷道:“这人与你那蘧赛花还有些渊源,你愿意见他不愿?”

疯子打开洞口,叫了一声:“你出来吧!”

就从那洞里慢慢爬出了一个人,这人爬出洞外,看着这洞外的人,数上一数,正正是一十六人。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中有几个,眼光马上变得锐厉起来,他们眯起了眼睛,用眼中的杀气杀那人。

那人却不在乎,他看着众人,说道:“我听说恶人岗时,以为那是一个什么好去处,一定是楼舍成群,宫殿成行,嵯峨伟岸,不可一世。谁料得到,谁料得到?”

他哈哈狂笑起来。

疯子瞅他,慢慢道:“你笑什么?”

那人乐道:“我笑……我笑,江湖上的人对恶人岗竟是那么害怕,我笑他们,他们何必害怕?他们何必害怕一群老鼠?”

这人大笑。

疯子道:“南三元,你真的不害怕恶人岗?”

这人正是南家的酒醉不醒南三元。

活菩萨说道:“南三元,你小瞧恶人岗?”

南三元道:“我可不敢小瞧你恶人岗。你恶人岗做事,一向是净出些新鲜。我看你恶人岗比那流花女人谷,比那疯人楼,真是别有本事。”

疯子道:“你说什么?”

南三元说道:“你恶人岗究竟是谁杀死我南家满门,站出来让我南三元看看!”

果然有人站了出来。

这人大声道:“是我。”

南三元瞅他,问道:“你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乐得狂:“我是楚无心。”

南三元盯住这人,他就是恶人岗的仇人,他就是南家的仇敌,是他灭了南家满门。他有什么仇恨,非得灭了南家不可?

楚无心大声道:“我告诉你,我与你南家有说不尽的仇恨,就是你南家都死,也难消我恨!”

他那脸色,因仇视南三元而变得狰狞,他恨恨地看着南三元,恶狠狠道:“我得宰了你,再杀死那个南翔,然后再宰了南欣凤,就天下再也没了你南家的人了!”

他恶狠狠瞪着南三元。

南三元知道了他的仇敌是谁。

他认得这个楚无心。楚无心是江北的武林豪富楚家庄的后人,他父亲与南云飞曾是八拜之交的朋友。后来不知道为何他父亲再也不登南家门了,楚南两家由是断交。

为什么两家断交,南云飞也从来不曾对南三元说过。或许他对南无极说过,但南无极死了,这成为一个秘密,带到了那间阴冷的石室里。

再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楚无心说道:“南三元,我告诉你,我父亲是自刎而死的,他死时犹自恨恨不已,恨你们南家,我不宰了你们南家满门,枉为楚家后代!”

南三元悠然道:“楚无心,你父亲是自刎而死的,又与我南家有何干系?”

楚无心道:“我爹临死时,口里犹自念叨你南家,念叨你爹南云飞,他不恨你南家,却是恨谁?我宰了你南家满门,真真解恨,真真解恨!”

他十分得意,竟是望天大笑。

南三元瞪圆了眼,他大声吼叫道:“楚无心,我杀了你!”

南三元扑到楚无心身边,两人交手。

恶人岗上人皆注目,看着这南三元与楚无心恶斗。

南三元心里满是愤懑,他一边叫喊,一边出手,竟是拚命招式。他不顾自身,狠狠地打向楚无心。

楚无心鄙视南三元,他笑道:“南三元,你这般不济,练武之人,连一丁点儿气度也没有,岂不是白白送死么?”

楚无心哪里知道,南三元只是想死,他一心求死,只想一死。宁可死在这恶人岗上,也不愿再活着。

楚无心的掌法很是厉害,他一掌正是击在南三元的胸前。

南三元一顿,他身子一抖,瞪眼瞅着楚无心,声音嘶哑,说道:“楚无心,你杀死了我,就杀死了南家的最后一人……”

他颓然倒下。

南三元再也看不到恶人岗人的微笑,他看不到那些人的叹息,他心里此时只是一念,我终是死了,看来大哥与老爹也不会再怨我了,我也死在了恶人岗,我也终是死在了恶人岗……

他就此昏迷,再也不晓事儿了。

大侠蘧赛花坐在床上,瞅着南翔,南翔正在练那小擒拿手。蘧赛花说道:“这一招不对,你看。”

他的手哆嗦,慢慢从被子里拿出,一招一式,慢慢做与南翔看。

南翔又是重做。

这时,活菩萨走了进来,她瞅着南翔,再瞅瞅蘧赛花,那神色有些古怪。蘧赛花不看她,但也知道是她走进来了,他轻轻问道:“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儿?”

活菩萨欲语又止。

蘧赛花突地一笑,大声道:“你真真好笑,我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你怎么还不放心?就是有天大灾祸,我也只好认了,你又有什么不好说出的?”

活菩萨盯着蘧赛花的脸,一字一句道:“他来了。”

南翔也知她异样,就停了手,呆呆看她。

活菩萨说道:“南三元,南三元来了!”

蘧赛花的身子一抖。他知道南三元会来,他不愿意那个南三元也来,南翔在这里,也说不准哪一日会死,南三元一来必死。

蘧赛花变得镇定了,他问道:“他来做什么?”

活菩萨叹气,说道:“他想来杀人,其实他那模样,只能是来自杀。”

蘧赛花已是知道了底细,不屑活菩萨再说。

活菩萨忽地话也多了起来,她说话很急,很快:“他来了,不等我想出什么法儿来,他就与那个坏蛋一斗了,他两人一出手,我便知道坏了,南三元根本就不是那个坏蛋的对手,他怎么会赢?他……”

南翔瞪圆了眼睛,他恨不能把那活菩萨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吞进自家肚里。

活菩萨不忍再说了。

石室内很是阴冷,坐在石室里的人都是静默无声。

三人都不忍先说。

说些什么?南翔不敢问话。蘧赛花象是早早就已是知道那恶斗结局。活菩萨不愿看他两人,连目光也是游离,不愿落他二人身上。

活菩萨瞅瞅南翔,说道:“翔儿,你不用再练了,你不必再练了……”

他说话意,也是明白,如是他蘧赛花无恙,再练上几种功夫,说不定还可与这恶人岗上的恶人们一决生死。可南翔再练,又有何用?

南翔忽地哇哇大哭,他叫道:“不,我要练,我要练,我要练成不世奇功,那时我得杀死你们恶人岗上的人!”

活菩萨的眼里也满是怜悯。

南翔恨恨,把他的拳头打在石壁上,他的气力不济,便打得手也破了,直门流血。他兀自不停,狠狠往石壁上击打,疯了一般。

蘧赛花瞅他,却是脸色严肃,他不知道南翔居然有这么痛苦,南翔知道他南家血仇,竟是如此难过。但他又能如何,只是怅怅地看着南翔,一言不发。

活菩萨冲了过去,她呜呜直哭,活菩萨一哭,模样就是特别难看,她呜呜哭道:“南翔,你不要白……白费气力,好不好?”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再也没了十六个人了,只有十一个人在那里。

没了活菩萨,没了色鬼,没了恶鬼,也没了那个痴子,他们都是不愿意看这一场斗。

楚无心象是疯子一般,他嘶声吼叫,大叫道:“你南家完了!你南家完了!”

用他的靴子狠蹬南三元,他把南三元的脸都蹬得再也没了皮,他把南三元蹬得血肉模糊,他把南三元蹬得没了气儿。

楚无心冷笑,南三元如今就是活着,也是一个半死之人了。

楚无心蹲下身子,蹲在南三元身边,慢慢问道:“南三元,你死得服气不服?”

南三元哼了一声,显是对这楚无心甚是轻视,他吐了一口,连血带痰,居然吐在这楚无心的脸上,他大声道:“王八蛋,你就是杀死我,南家的鬼魂也不会饶过你!”

楚无心狞笑,不以为意,谁又见过鬼魂索命?只要他杀死了南家所有人,南家的血仇再也不会有人报了。

已是昏暮,恶人岗上,一地血腥。

石龟上,有着片片血渍,血渍中,躺着一个看不出是死是活的南三元。

疯子站在这里,瞅着楚无心,说道:“楚无心,你杀死了他?”

楚无心大叫道:“我杀死了南三元,我杀死了南三元,我要是再杀了那个南欣凤,杀了那个南翔,我便成了!”

他双手握拳,向天而呼。

没人了,再也没人看着南三元。

他还有呼吸,但他呼吸微弱,几乎没有一点儿入息了。

他双眼瞪着,在寻找什么?

有一个人默默来到他身边,坐在他身边,偎在石龟上,慢慢道:“你要死了,你想说话,对不对?”

这人是痴子。

他等着南三元说话,南三元声音微弱,说道:“秀秀,你何苦……”

是他心里惦念着秀秀,是他心里正在想念着秀秀,还是他想着他这一死,秀秀便会凄凄苦苦渡此一生?秀秀的身上有他的骨血,他此时是不是惦念着他的骨血?

痴子盯着南三元,吐声道:“你最想做什么?”

南三元慢慢说道:“酒……酒……”

他的眼睛亮了一亮,他此时是不是想起了他的酒友,想起了酒鬼疯丫头?只见他的脸上升起了一丝笑意,笑得又是狂浪不羁了,他又是那个放浪的酒醉不醒南三元了。

痴子大声道:“痴,痴,真是痴人!”

痴子竟从身边拿出一瓶酒来。

南三元张大了口,他的嘴张不大,但他用力张大,那酒便淌在他的嘴边,一点一滴地流着。

他已是连最喜欢喝的酒也喝不进了。

南三元笑了,说道:“好酒……好……酒。”

痴子嘟哝道:“当然是好酒,怎么会不是好酒,我痴子弄到的酒,从来都是好酒。只是你这人临死,居然还能知道好酒。当真不错……”

痴子看着南三元,大声道:“南三元,我喜欢你这人,若是你不死,我还可好好跟你喝上一杯。”

痴子看着南三元,惋惜道:“可惜可惜,你要死了……”

南翔大声道:“不行,我得去救他,我一定去救他,我一定得去救我二叔!”

南翔冲了过去,他要冲出石室,再也不返回来。

蘧赛花不响。

活菩萨冲过去,扯住了南翔,大声叫道:“蘧赛花,你是他师父,他要去死,你怎么不说话?”

蘧赛花道:“他愿意去死,你有什么办法?”

活菩萨愣了一愣,大吼道:“南翔,你南家一门都是废物,你们南家哪里有一个象模象样的人,都是一群废物,我还说这些话做什么?你走吧,你去死好了,那个楚无心正在等你……”

南翔如梦初醒,他瞪眼瞅着活菩萨,问道:“什么楚无心?”

活菩萨说道:“他是你家的仇人,他想杀死你南家满门,他也正在杀死你南家满门。”

南翔恨得咬牙,他瞪瞪着双眼瞅着活菩萨,大声道:“你带我去,你带我去,我宰了他,我杀死他!”

活菩萨一叹:“我要是带你去找他,不等你出手,他就会宰了你!”

活菩萨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大笑,这人乐道:“活菩萨,你说得对极了,我只要一出手,便可以宰了他!”

楚无心!

南翔瞪眼看他,大声恨道:“你就叫楚无心?!”

楚无心乐得很:“不错。”

南翔恨道:“我们南家怎……么得罪了你?你要杀人,要杀死我一家人?”

楚无心略停了停,才道:“好,要是你南家别人问起,我也不屑答他,你问我,我便告诉你。当初你爷爷做下了一件事,对不住我楚家。我爹就死在你爷爷之手。”

这是一件仇案,是一件谁也说不清的仇案。

谁知道是非?谁知道当初他们怎样结下的这血仇?

楚无心道:“我忘不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回,我一进屋子,就见到了,夕阳西下,爹吊在那书房里梁上,他的身子吊得老长,样子很是可怕……他身子怎么会那么长?他的脸色怎么那么可怕?我得宰了你们南家全家,我一定要宰了你们南家全家!”

楚无心在吼,他嘶声怒吼,脸色极坏,他再也不想让南翔活下去,他想把南家全都杀光!

蘧赛花冷冷道:“楚无心,你在江湖上,也不算是一个无名之辈,自该知道,你老爹与南家有仇,也能有一个是非曲直,说不定是你老爹有错……”

楚无心嘶声道:“是谁有错,那有什么要紧?只是他逼死了我老爹,我不宰他一家,算是什么楚无心?”

楚无心哑着嗓子,对蘧赛花、活菩萨、南翔道:“只要他南家有一个活人,我就夜不能寐,我非得杀死他一家不可。”

蘧赛花道:“可惜,可惜!”

楚无心道:“蘧赛花,你说什么可惜?”

蘧赛花道:“本来我对你这种人最有办法,只是可惜我不能动了,不然,我非让你明白这事儿的是非曲直不可。”

楚无心大叫道:“什么是非曲直,你以为我会去找我老爹的毛病,看看他究竟是犯了什么过失,那个南云飞才把他逼成这样子?你以为我会以为我老爹有什么大过失?只要他逼死了我老爹,我就得宰了他,宰了他全家!”

这人已成痴狂,他已是疯了,你又有什么办法?

楚无心大声道:“蘧赛花,南翔,你们最好看看,看看那个南三元,他死时那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南翔本来不声响,但听得他一说起南三元死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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