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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柔情似水

在一座山下,有一间很小很小的小茅屋。

这是世人看也看不上眼的一间小茅屋。

在这间小茅屋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她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过日子。

每天更深夜残时,她的声音就从这一间小小的茅屋里传了出来。

她是在唱一支曲子。

“小孩儿,小孩儿,

你不要害怕。

你不是没有爸爸,

你爸爸他出门啦,

他去给你挣银子花。

-

小孩儿,小孩儿,

你不要害怕。

你不是没有妈妈,

你的妈妈她在家啦,

她在给你喂奶哪。”

在这山边的一些男人都吃惊,吃惊这一个女人怎么会一个人顶门立户。但他们看到了这一个女人自己在过日子,看到了她的笑意,看到了她的孩子,看到了她的美貌,看到了她的善良,看到了她的一柄剑,他们知道她是一个会武功的人,是一个很有能耐的女人。他们就不敢对她轻视了,他们很是敬佩她。

她一定是有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一定比他们都更好。

她像一个善良的仙子,她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世上的英雄。

她经常倚闾而望。她在望什么?

她是不是在望她的男人?

人们终于看到了她的男人了,他是一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俊俏少年,他佩着一把宝剑,他来去匆匆。他一来时,她的小屋子里满是笑声,孩子的咿呀学语声与她的娇美的笑声响在一起,也有他的笑声,但他不常笑,他只是呆呆看着他的女人,连她去洗衣时,他也是呆呆地跟着,看着她。

她就笑呀笑的,笑他:“看你,真的是一个呆子,你干嘛要看着我?你自己去找一件事儿干一干好不好?”

“不好。”

他这样说。

当然不好,他大老远地来这里,可不就是来看她的,他不好好看着她,他做什么?

长夜就长得很。

她把她的一头青丝放开,她把她的女人的情怀放开,让他一点点品味快活,让他一点点化在了女人的情怀里。

她用她的长长的青丝缠他,把他的头缠在了她的发丝里。

她就说:“你是一个浪荡子,你是一个有家不能回的浪荡子,你走时,就用我满头青丝把你死死缠住,让你再看见别的女人时,你的头就疼,你的心就疼,只要你不看别的女人,你的头也不疼,你的心也不疼……”

他看着她,她很丰腴,丰腴的女人总是让他产生肉欲。

他总也贪不够。

她在呻吟,她告诉他:“你够了吧,你怎么总也没有够,你只是一个男人,你不是一头狼,你干嘛总这样,你为什么不对我温柔一点儿?”

他那时不识温柔。

这时的女人总是很勉强,她实在受不了他的快意,但她总也能够让男人快意,不然她怎么会是他的好女人?

她很想念他。

只要他不来,她总是在门边等。

她尝够了倚闾而望的滋味。

她想起了那一首古诗。

“牛羊都进圈了,

连鸡也上了架了,

天已经晚了,

炊烟也烧起来了,

只有你呀,

你怎么还不来?

-

牛羊都进圈了,

连鸡也上架了,

天已经晚了,

炊烟也烧起来了,

只有你呀,

你怎么还不来?”

她待在门口,望着大路。如果有一匹马,如飞地向这里奔来的一匹马,马上的人一定就是她的心上人。

他真的来了。

他下了马。

马吐白沫,人如水洗。

他急急走进了屋里。

他一句话也没有讲。

他只是搂着她。

她一被他搂着,连身子连心都一齐哆嗦。

她对着他说:“你好多天没来了……”

他不语。

她看着他。

一直看着,男人看着女人,女人着着男人,一直看到了天黑。

她就去铺床。

她从来铺床的时候,都是心跳不已的。

她受不了这一个时刻。

她的手很快,不快,她就再也忍受不住了。

她很快地就钻进了被子里。

她很羞,从来就很羞。她的脸向着墙壁。

她慢慢问:“你……怎么不来?”

他看着她,灯火如豆,一点点地光亮着,像是一点儿幻影。

他一点点儿地脱衣服,他看着她,他从来就是这样,脱衣服时也看着她。

她就羞,她此时就只好再也不看他了,她闭上了眼睛。

其实,闭上了双眼也没用,她心里早就看见了他的身体了。

他终于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问:“你怎么这么急?”

他不回答。

她是一个好女人,好女人明白,男人不是拴在身边的,是用思念缠在心里的。

他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急着从武当山赶来,是因为他们……他们都知道了……”

她怕了,她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在抖。

“他们……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少剑凌少甫,是她心上的人,他们一发现了她和他的事儿,他们一定会给他处罚。

少剑一叹:“掌门人让我来看看你。”

她流泪了,她的泪水长流。

他们真的不放过他么?他们真的就不能让他与她这个坏女人成亲么?因为她是江湖黑道上的女人,因为他是武当派的九剑之一,他们就不再容忍她了么?他们会让他在思过崖后过三年。她不能想象,他在那里三年,她会怎么样,她一定会死,她会疯,她不会再活下去了……

“他们……是不是……让你去那个思过崖?”

“你想错了,掌门人饶过了我们。”

她突然起来了,她忘了她是一个赤身的女人了。

她伏在他的身上,她的心在咚咚乱跳。

“你说的是真话么?你说的是真话么?你说呀,你告诉我,你说的是真话……”

她一点儿也不能相信。

少剑看着她,他的心里满是柔情。

她哭了,为他的这一句话而哭。

她与他在一起,她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惊啊。

他告诉她,他要走了,这一次,他或者是去死,如果他死不了,他一定会回来,来接她们母子一齐回武当。

她哭了,她知道十殿阎王,她知道他会一去不返。

她伏在他的胸前,哭着。

他睡着了,男人总是比女人更贪睡,男人总是比女人更不经熬。

她哭着,一点一点儿用她的纤纤素手梳理他的长发,他很漂亮,但他也瘦了,他的心事太多,他怎么会不瘦?

她小心着,不让泪水落在他的胸前,她想着一句话:出征的人胸前不落女人的泪水,那样会不祥的。

他走了,他走时只是看着她,他的眼里有话。

——等着我。

她看着他,一笑

她再也不想用泪水洗面了,她怕扰了他的剑。

他一回头,走了,他再也没有回头。

他怕回头,怕让女人看见他的泪水。

女人慢慢走回了屋子里。

她要看着她的孩子,等着她的男人。

可此时,屋子里有人。

是一个正在笑着的女人。

那个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向着她笑。

这个女人她认得,她的名字叫天狐。

天狐显然不会抱孩子。

她向着女人笑:“你说,我这样抱着孩子,对不对?我想一定是不对,不然他决不会哭。”

女人对天狐道:“你把孩子给我!”

天狐乐了:“我好不容易抱着的,我怎么会给你?”

女人有一点儿紧张:“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天狐笑道:“我刚刚有了一个好主意,你看好不好?我把他抱回去让他们看一看,就说他是我的儿子,你看好不好?”

女人在心里咒骂:你怎么会有儿子?你有儿子,你的儿子连他的爹是谁也不会知道,你怎么会有儿子?

天狐看着她,显然明白了她的心里话,她看着女人,道:“你以为我不会有儿子?”

女人怕她,只好敷衍道:“你会有儿子,你会有许多的儿子……你怎么能没有儿子?”

天狐的脸色一变:“我怎么会有许多的儿子,你是不是想骂我?”

女人暗暗叫苦,她实在怕天狐,她说道:“我怎么会骂你?”

天狐道:“我想明白了,十月怀胎,实在辛苦,我就不生儿子了,就把你的儿子给我好了,我当他是我的亲生儿子……”

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她一冲而上,扑向天狐。

天狐的身法很快,她比女人快。

她举起了孩子。

女人停住了。

“你……你想干什么?”

天狐乐了:“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有人想让你死。”

“谁?”

“虬髯客。”

她知道这个虬髯客。

虬髯客不是白道上的英雄么,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天狐笑了:“你以为他是什么?他只是想让你死,如果你不死,你的孩子马上就会没命了。”

女人看着她,她的心里在打算。

她不能不要孩子。

但她一冲上去,也不能保证她会夺回来她的孩子。

天狐道:“我的手里有毒,如果你不死,你的孩子就会死,如果你死了,你的孩子就会活下去,你是不是死?”

女人看着天狐。

天狐看着女人。

好半天,女人才幽幽地一叹,她轻轻说道:“你说话算话?”

天狐道:“我一定让你的孩子活下去……”

女人道:“好,我死……”

女人死了,她自尽了。

天狐看着她的尸体,她抱着她的孩子,孩子直门哭,她有一点儿不耐烦,她轻轻摇着孩子,对着女人的尸体道:“真是对不住你了,他的心思可比我狠……”

她从女人的头上割下了一绺青丝。

天狐走了,她走出了这一间小屋。

她回头时看了看这一间小屋,她还说了一句话。

“少剑哪,你这个人真的是艳福不浅,这可是一间很静很静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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