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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雪洞死生

莫奴生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他蓦地醒来,似乎有人在梦里叫他,那人是青青,她带着微笑,说道:“我要服毒去了,你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吧。”

他恍地醒来,叫道:“青青,青青!”

没人应声,只有伏在他膝头鼾睡的乌雅。

他轻声叫道:“青青,我可能要死在此处了。”

但青青不答。

他伏在膝上,痛苦了一会儿,心道:我何必那么灰心,就是在战场上,遇到更强大的对手,我也不曾怯阵,这一会儿怎么了?他忽地想到,我要带着乌雅出去,过了雪山,去找卓书,带着两个孩子,乌雅扯着一个孩子的手,青青扯着另一个孩子的手,她们一齐向回走。那时我就在她们的身后,跟着她们,听她们银铃一般的咯咯咯美笑。

他叫道:“乌雅,起来,乌雅,起来!”

乌雅醒了,再看到那雪层,她低声道:“我们还没死?”

莫奴生说道:“我只有一把小小的弯刀,还有身上的皮袍子,但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试着出去。”

乌雅说道:“不行,只有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洞,你再出去,连这个洞也没有了,你怎么办?

莫奴生说道:“左右不过是死。”

乌雅心里苦道:男人拿性命冒险,动不动便是想死,原来死在他们眼里是那么容易。但一思量,这次落入雪洞,便是天假雪峰,灭他两人性命,再怎么挣扎,也出不去。她说道:“我们能出去。出不去,只要我与你在一起,便好幸福。”

她依在莫奴生的身上,莫奴生心道:乌雅也这般爱我,我不出去,便连累她了。我要出去,要救她出去。此时乌雅说道:“我冷,我冷。”

原来那皮袍穿在身上,雪在内里,就化了,成了冰,再被身体焐热,又化了,如今皮袍子也成了冰袍,穿在身上十分难受。莫奴生心道:“如果我能脱下我的皮袍给她,她才不至于冻死,但我怎么脱下来,使雪层不化入皮袍呢?忽地他想别了一个主意,对乌雅说道:“乌雅,你来与我穿一件皮袍,我要脱下来给你。”

乌雅吓了一跳,说道:“不行不行,你脱了皮袍子,也会死的!”

莫奴生笑道:“我有办法,我原先的皮袍内与你一样,都是雪粒,但如今皮袍子都是暖的,你来吧!”

女人柔软的身体轻轻地贴在他的身上,两人背脊相贴,贴得紧紧的。

乌雅说道:“莫奴生,你要能出去,我死了也甘心。”

莫奴生笑说道:“我要能出去,你就也能出去,你怎么会死?”

乌雅说道:“那我就一辈子紧紧地缠着你,跟着你,死时也不放过你!”

莫奴生心里一甜,有女人信誓旦旦,一心跟他,他焉能不喜?

两个相偎着,莫奴生把皮袍的袖子套进乌雅的手臂,再慢慢拿出自己的左臂来。再把她的右臂套进去,拿出自己的右臂。

他觉出那冰冷,说道:“怎么样?”

乌雅说道:“很暖和,但你冷了,你不要弄了,我不要了!”

莫奴生也觉得冷气直透心,但他大声道:“你不弄,我也得死,你更得死,你听话不听?”

乌雅哭腔道:“听话,听话。”

莫奴生把她的身体全都套在皮袍子里了,他才捉住乌雅的臀,慢慢向上举她。她的身子猱升,一直上去。后来皮袍便全都脱落了,他成了一个赤裸的男人,在雪层里。

他大叫道:“好了,好了!”

他忘了自己,竟紧紧抱着乌雅在雪层里转,他的身体在雪层里闪动,那雪像是波浪,在他身前身后闪!

乌雅呆怔了,此时的莫奴生如宇宙洪荒时代的巨人,那样子看去好生英武!

莫奴生高兴极了,看她发呆,便问道:“你怎么了,不高兴?”

乌雅心里疼他,哭道:“高兴,高兴!”

两个相抱着,乌雅再说道:“你还没穿袍子呢。”

莫奴生穿上了乌雅褪下的皮袍,他的身体在一阵热气中慢慢烘暖了皮袍子。他心道:我能救她出去,我能救她出去,不然我还算什么黑汗国的第一勇士?

莫奴生对乌雅说道:“我要上去,我要试一试,我们能不能出去。”

乌雅点头,她也有了希望,她愿意与莫奴生再活下去。

莫奴生先是向上爬,但雪尘很滑,他爬不动。他拿出那把小刀,刮那雪尘。雪尘哗哗响着,向下滚去,滚出一片冰岩来。

莫奴生大叫道:“好,好,有冰了,有冰了!”

只要能抓着硬实处,便可向上爬。

他拿起刀来,挖一个台阶。

他想好了,不能很用气力,他要养着气力,一点点儿挖。还不知要挖多少台阶呢。

一个台阶挖好了,他对乌雅说:“我要上去了,待得我挖十个台阶你就上来,我再带你向上去。”

乌雅说道:“不,我要在你的身后,跟着你。”

莫奴生也无奈,他知道乌雅是怕,怕与他一分手,雪层一滚,他两人便身首异处了,她与莫奴生不在一起,就是死,她怕。他说道:“既是你怕,就跟着我好了。但你能在台阶上久站吗?”

乌雅昂然道:“你能,我就能。”

这样,在冰层下,一人在上,站在台阶上,挖上面的一个台阶。而在下面的几个台阶上,站着个人,她的身体伏在他的脚上,两手抓着他的脚,抓得紧紧的。

莫奴生拼命挖,他知道要快,冰川变化万千,你哪知道它会如何变?如果你晚了,直坠入万丈深渊,再如何能出来?

他一口气都不喘,一直在挖。

他已经很累了,他说道:“乌雅,说几句话,我没劲儿了。”

乌雅说道:“那就歇一歇。”

莫奴生说道:“不能歇,一歇更累。再说歇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乌雅说道:“那好,我就对你说说情话。莫奴生,你知道不知道你长得什么样子?”

莫奴生笑道:“我就是不天天照镜子我也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你说我长什么样子?”

乌雅说道:“一个看上去不怎么瘦的瘦子,说他瘦,胸前还有肉。说他胖,他身上净是精肉……”

莫奴生大笑,说道:“你要卖我的肉?还说什么精肉,说得难听!”

乌雅不理他,再说道:“只是脸长得瘦瘦的,一看便知道不怎么富,是一个穷人。还有呢,拎一柄大片儿刀,像一个丧门神,人看人怕。这种人,你说有姑娘爱他吗?”

莫奴生心道:有是有,只怕你就是一个,爱得疯疯癫癫呢。

他再挖了十几个台阶,心道:不知道还有多远?向下看,乌雅在他的脚下,更深处已有十几丈深了。心道:若果是掉下来的地方足有万丈,我莫奴生再有气力,也是挖不到顶。我与乌雅不能在台阶上睡啊。可是掉下来时,也没有万丈深渊的感觉,看来快到了。

他叫道:“乌雅,你说,你一辈子看过几个男人?”

乌雅说道:“我只看过你一个。”

莫奴生心里高兴,知道乌雅早就把那个卓书淡忘了,他心道:我要带着她,见到了青青,我就对青青说,那时青青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乌雅站在他的脚下,抚摸着他的脚,说道:“我摸着你,你就有劲儿了。”

莫奴生笑说道:“要是在夜里,或是在床上,你好好摸我,我才能明白你摸我的心思。”

他说着笑着,竟是忘了劳累,不久便再挖了几十个台阶,人再揉升至高处,莫奴生说道:“快了,我能看到雪峰顶了!”乌雅大叫道:“我们要得救了!”

忽地再隆隆响起雪崩声,乌雅说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我要一叫,就雪崩!”莫奴生也变了颜色,叫道:“快,快!”他急急地挖,只是一会儿,便猱升至上面,看到了雪峰顶上,他叫道:“乌雅,抓住我的脚。”他再挖下一个台阶,忽地那雪崩来了,雪开始坍塌,雪尘直滚。他两人向下直落下去!

乌雅扯紧了莫奴生的脚,莫奴生叫道:“扯紧,扯紧!”

乌雅心道:“如果你能出去,我便落下去能怎么样?”她正要松手,忽听得莫奴生叫道:“我要出去了,你扯紧!你要松开,我会拼命再来救你的!”

乌雅一听,心里一热,心道:我不能让他牵念我,我就跟他一同生死便了!她扯紧了莫奴生的脚,听得他虎吼一声,人向上一跃,直跃上丈余,看看要跌落,刀插在冰壁上,那刀插得狠,便插得深,莫奴生的手也震出了血,他再吼一声,身子一跃,带着乌雅向上直飞!

乌雅心里祝道:我情愿跟他一起生,一起生,一起生!她祝祷未毕,便听得地下隆隆响,她吓得不敢睁眼,只是听着呼呼风声,哗哗雪尘滚落声,再有莫奴生的呼吼声,夹杂在一起。

再待得她醒过腔,看到莫奴生坐在她的面前,她趴在地上,莫奴生说道:“你可以放开我的脚了。”

原来她还死死地抓住莫奴生的脚,不肯放开。她噗哧一笑,说道:“我怎么舍得放开你,如果放开你,你丢下我不管,我不是死了?”

两人看着雪峰,如今再看雪峰,真是看哪儿都好。

莫奴生说道:“我们要走了。”

乌雅欢呼道:“你看!”

莫奴生一看,原来那头牦牛还在那里,站在雪地当中。乌雅说道:“我们去吃一点儿东西,然后再走。”

两人到了牦牛那里,拿出牛肉干来,大嚼一顿,再吃一捧雪,吃得饱了,便牵着牛缰,再爬雪山。这一次比原先更小心,能看出旧雪迹来,找那较旧的雪迹,推牦牛在前慢慢爬行。看看到了雪峰顶上,乌雅叫道:“妤了,我们到了,再翻下雪坡,便要到逻些城了!”

她忽地想到了卓书,心里十分不安,她脸失色,再也欢呼不起来了。

莫奴生当然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便对她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找到你,就是他看到了你,我也不会让他碰你一下。”

乌雅说道:“莫奴生,我谢谢你,你对女人是真心的,青青有你这样的男人,真是幸福。”

她低声说罢,便说道:“我们走吧,下去吧。”

从雪坡上来一行人,那当先的是一个吐蕃向导,对他两人说道:“你们两人人生地不熟,爬了雪山?”他惊讶不已,乌雅对他笑说道:“我们掉入雪洞里,但又爬出来了。”

那向导心道:这姑娘能说谎,我不能信她。

一行人足足有十五六人,慢慢向雪峰上爬,他们用绳索一个捆一个,系在腰上,向雪峰顶攀。乌雅心道:原来是这样,但就是我与莫奴生两人的腰上都系了绳子,还是免不了掉下那雪洞去。

看着那一行人走了,他们两人慢慢下了山,到了坡下,便看到有居住的人家了,都是皮帐子,那帐子里有吐蕃人。一个小丫头看到了他们,用手指着,喊叫。来了几个大人,他们请两人入帐,喝奶茶。莫奴生与乌雅进了帐,坐下喝奶荼,喝得够了,再借住一晚。到了天亮,把牦牛给了那千百次推辞不要的屋主人,他们向逻些城进发了。

莫奴生对乌雅说道:“他们不知道卓书都做了些什么,只知道卓书带着他们按神佛的意旨去做,他们都听卓书的。”

乌雅不答话,一想到卓书的阴鸷,便心里害怕。

到了逻些城,他们看到了热闹的人群,在那角街里,有许多的僧侣,坐在地上念经,高原的风吹得他们的脸成了古铜色,皮肤都是黑黑的,黑得像是粗砂。

莫奴生说道:“你学外人在这里的样子,用一面纱蒙住自己的脸面,便无人能认得你了。”

乌雅一听,照他的话做,果然很是轻松,只要低下了头,谁认得出她原先就是公子卓书的两个侍女之一?

莫奴生让她在逻些城的角街歇息,自去打听一下青青的消息。他问一问,凡是问到了大王卓书的事儿,人们都摇头,也许是不知,更可能是骇怕,都是摇头。

有一个姑娘随着大王来过吗?

没人知道。

有一个姑娘带着两个孩子在逻些城吗?他们是不是仍在卓书大王的身旁?

没人知道。

莫奴生见问不出,便再问道:“有谁知道大王卓书在哪里?”

那些人指着王宫,再指指金碧辉煌的佛宫。

莫奴生明白了,如果要问大王的事儿,一是问大王自己,一是问那佛宫的喇嘛。

他带着乌雅来到了喇嘛宫。

这里的神佛就是银喇嘛。莫奴生示意乌雅自己藏起来,便向佛宫走去。

他对那小喇嘛说道:“我是自大宋中原来的,有要事,要见神宫主持。”

那小喇嘛笑问他几句,知道他真的是外来人,便请他在那里等待,自去报与银喇嘛知道。

银喇嘛出来了,他身披袈裟,对着莫奴生一揖,说道:“不知道施主来吐蕃,有何贵干?”

他看着莫奴生,见他一脸杀气,而且衣衫褴褛,像是跋涉已久,心内不由得惊讶,莫非他远路而来,要不利于吐蕃王?

莫奴生问道:“请问大师,不知吐蕃王是不是害了一个姑娘,她叫唐青青?”

银喇嘛也知道唐青青的事儿,他沉吟道:“喇嘛不知。”

莫奴生知道,唐青青必在此处,他厉声道:“神佛也知悲悯,像卓书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怎么能做吐蕃王?”

银喇嘛低下了头,他一揖道:“吐蕃王是得神启示的人,施主不必再说。”

莫奴生说道:“你胡说,我就要在你的神山走上十三圈,也不吃不喝,让你那卓书的神示破产。那时你就不会再说卓书是天赐的吐蕃王了吧?”

银喇嘛说道:“如果你愿意,自是可以在神山走上十三圈,莫非你真的愿意?你要愿意,喇嘛愿意主持其事。”

莫奴生看着银喇嘛,不明白银喇嘛的用心,他不知道,银喇嘛早就不满卓书做事,卓书不把神宫当一回事儿,不如原先的吐蕃王那样敬重神佛,这在银喇嘛看来,都是大不敬。如果真的再有一人能走完十三圈,也有神的启示,那只有卓书能走完十三圈的神话便破灭了。

银喇嘛说道:“如果施主愿意去走神山,喇嘛愿意作陪。”

莫奴生扯住了银喇嘛,说道:“好,我去走,我走完了神山,你告诉我唐青青在哪里?”

银喇咖说道:“阿弥陀佛,一言为定好了。”

莫奴生对着银喇嘛说道:“我还有一个同伴,我要她在大师这里寄住,待我走完神山,再来带她走。”

乌雅一急,便叫道:“不行,我也去,我要看你走神山!”

她是卓书公子的侍女,当初卓书走神山,把她与乌苏留在雪峰下的帐内,她们心焦地等待着,一直到卓书走下山来。这一次她不愿意等,她一定要看着莫奴生走神山,莫奴生能成功,她最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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