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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夕阳西下

当兀朱再爬起来,他顿时老了许多,他竟生出一种感觉来,他的胡须在一点点儿地生长,直长得他满面皆须。两个平章搀扶着他,去看死在车上的泽利,泽利是无头的,竟让兀朱一时想不起泽利的脸面是什么样子的,头从脖颈最低处割下去的,那是在金邦人人称做“臭屠”做下的活儿,把畜头割得过低,显得一点儿都不大方。原来在金邦有那种习俗,就是请来屠杀畜牲的屠手可以拿走人家一头最肥牲畜的头颅,把它带回自己的家中,做为犒谢。如果你割下兽头,割得很低,人家便称你是“臭屠”。兀朱看着泽利的无头尸首,竟不由得大不敬地想起了“臭屠”。他低吼道:“泽利,泽利!”

他感到英雄末路的苍凉,他兄弟五人,只有他一人还活着了。从前他怪罪泽利,怪他太肆意生事,此时他才感到失去兄弟的痛苦。

他问:“是谁杀了他?”

平章说道:“冲来一个白衣人,是一个俊俏公子,他来对着五王子便射了一枚暗器,四王子,你不能凑近五王子,他的身体上有毒。”

兀朱令大军停住不动。他此时面临一种抉择,如是他带着十万大军进入庐州,此一战就再复开始。如是他带着十万大军退回去,这一战便不战而败了。

兀朱看着庐州,他惕然忖道:我从前冲杀陷阵,夺取城池,那是一种血在冲动。此时看着大宋的庐州城,我心都不动,是不是我真的老了?

身后的平章站成一排,他们都是年轻人,有的从未参加过那一次劫掳二圣的大战,他们的心渴望一战。战刀亮闪闪,人也气昂昂,只待兀朱一声令下,便会冲入庐州。

兀朱怎么了?他一生战事无数,最大的惨败是败在岳飞与韩世忠的手下,岳飞三次击败他,险些令他不能回黄龙府。韩世忠只是在黄天荡败过他一次,但那一次他几乎丧命。如今韩世忠老了,岳飞死了,中原再无人能是他的敌手,他可长驱直入,乘着五国齐攻大宋的好时机,夺取大宋,他在想什么呢?

夕阳照着兀朱的胡须,他看着庐州,平章们盯着他,几乎看得出,他要冲口而出的命令:“进军庐州!”

但他的嘴只是张了张,说道:“拿一面龙凤旗盖住他!”

平章盖住泽利,兀朱再抬起头来,说道:“前军转为后军,撤!”

金主合剌做了一个恶梦,他梦到了有许多的鹰来啄他,他叫喊不迭,有人叫道:“箭哪,射它们!”他张弓便射,谁知道射下来的鹰都是四叔五叔养驯的。五叔不悦道:“圣上封我做谙班勃极烈,你怎么能替我?你有什么本事,能替得了我?”他自辩道:“我善射。”五叔大笑,说道:“你能射,你射与我看。”他张弓便射,但百箭也不曾中的,五叔冷笑,说道:“你只是一个假男人,像你的三叔一样,你看我。”泽利一箭箭皆中靶心,他闭口无言。

倏地醒了,原来是一梦。

他传来乌里布,问他梦境如何。乌里布说道:“近来我总是有些噩梦不断,说不定是五王子无有好消息。”

正说时,听得有探报来报,兀朱四王子大军归来,正在途中。五王子泽利被杀,正在送回上京途中。

金主大惊,他叫来探子,细细一问,方知详情。

正说话间,有平章来报,说大宋派新科状元张九成持节拜谒二圣。

金主恨恨道:“好啊,我叫他看着那二圣做猪狗!”

说罢命左右相去迎接泽利尸柩,并亲迎去郊外。

待得第三天,泽利的尸首到了上京,金主亲自迎至郊外,哭丧扶柩,送至皇宫,停在太庙,金主诏示道:“五叔亲伐宋城,不幸被祸,我与宋的和议便成罢议,朕亲自整饬军队,择日复仇。”

兀朱说道:“都是赵构那个匹夫,竟敢害我五弟,待我亲去那两个狗东西那里,让他们好看!”

兀朱带着人马去了五国城,看到了二圣正在那井里坐着,兀朱令人吊着吊篮,把他们两人吊起来,吊在空中,兀朱叫道:“赵佶老匹夫,你听着,你儿赵构竟敢支使一个杀手,暗中把我五弟泽利杀了,我方退军回来,此恨真个难消!”

此时钦宗赵桓正在重病,他看着兀朱,问道:“你五弟他……怎么会死?”

兀朱说道:“他带一万兵马去伐庐州,夺得庐州,但被人暗杀而死。那人夺走了五弟的头颅,至今他肢体不全!”

赵恒大笑,拍手道:“好,好,十年来我第一次有这快意!好痛快,好痛快!”他竟是咳嗽不止。

正听得下面有人跪拜道:“新科状元张九成奉旨参拜二圣!圣上面北为臣,日思夜想,思慕二圣容颜,当全力接回二圣,再复大宋旧颜!”

赵桓大笑,拍手说道:“再复什么旧颜就不必了,莫非像我与父皇那样无能吗?你告诉他,不必想着接我们,只要多杀几个泽利,也就够了。”

赵佶也笑,说道:“我两人坐井观天,能不死求生,也想终有一日看金狗下场,好啊,好啊!”

原来赵佶与赵桓当初在汴京,最怕的人就是泽利,他攻入汴京后,对二圣最是蛮横,还不如答罕那般有礼,不像剌罕那般忠厚,也不像兀朱那般有些大度,他天天斥骂二圣,淫乱宫闱,好多恶事都是泽利做下的。此时听得他竟在庐州被割了头,不由大喜。

赵桓说道:“张九成,我不久于人世了,你带来的这一消息,是对我最好的良药。”

他吭吭咳嗽,再张口时,一口口血便吐出。张九成悲声道:“圣上啊……”

赵桓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独有我死堪可悲。”

他再对张九成说道:“对你皇上说,我要他多杀几个金狗!”

兀朱恶声叫道:“可恶,可恶!来人!”

便来人,在二圣的吊篮面前烧起纸来,兀朱说道:“这是送与泽利的纸钱,你们二人先闻一闻味儿。”

那吊篮在半空中,二圣正迎风嗅着,便咳喘不止。张九成大叫道:“对于阶下囚,还如此无礼,算什么礼义之邦?”

兀朱恶狠狠道:“你大宋是好,是礼义之邦,反暗杀我金兵统帅,我可不信你有什么礼义之邦!”他再叫道:“狠狠烧!”

纸灰飞扬,呛得赵桓不住地咳,张九成见不对头,便去推动那吊篮,把那吊篮推得远一点儿,但他力弱,哪里能推得好久?他咬牙道:“圣上,圣上!”

众金兵看他推吊篮,都是大笑,以为他愚腐,他就是再有气力,吊篮悬架在上,推得斜了,能持久吗?

兀朱也看他笑话,徽宗看他如此,便说道:“张爱卿,你不能再推了。”

张九成喘道:“微臣决不能让圣上受此大罪。”

兀朱说道:“好啊,便叫他来受一下罪看。”

他挥手叫金兵拿来纸钱,在张九成的脚下烧,纸灰飞扬,迷了张九成的眼睛,他睁不开眼,大叫道:“金人无耻!你能奈我何!”

兀朱再挥手,烧的纸钱更多,灰烟更大。张九成咳起来,直欲把肺也咳得碎了。

徽宗道:“放手,放手!”

赵桓叫道:“放开手,他要杀我们,你也拦不得!”

张九成说道:“要杀二圣……必先杀臣!”

兀朱与那看热闹金兵也觉得张九成不可思议,他一人独力竟支撑两个时辰,真是非人所能。兀朱敬他心虔,说道:“放开他,拿开那纸灰!”

此时地上已是有一堆纸灰了,烧得极烫,张九成的脚也烧得坏了,腿都肿起老粗。他站在那里,腿不能曲弯。

赵桓叫道:“张九成,张九成!”

张九成扑通一声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兀朱命人扶走张九成,他再对赵桓说道:“大声叫好,我便叫你吃一些纸灰,为我五弟吃纸灰!”他喝令金兵扶住那吊篮,把那赵桓扯住,拿起那纸灰往他口中塞,一边塞一边叫道:“你说,五王子英灵不泯!我便放了你。”

赵桓大笑,咳得直流眼泪,满面都被纸灰抹得花花哨哨,他笑说道:“五王子……是谁?是金狗泽利吗?好,好,金狗泽利死得好。再有几个去攻大宋的,也得那么死,死得没有头脑,没头没脑的。哈哈哈!”

兀朱扯下赵桓,叫道:“你是一个半死的人,还敢对我顶嘴?”

赵桓大笑,说道:“怎么不敢,我要以前有些精神,我必杀了你们所有的金狗!”

兀朱扯着赵桓,心内恼怒倍增,一个俘虏,竟敢对他口出不逊,莫非他不怕死吗?他扯着他,叫道:“我杀了你!”

赵桓笑笑,说道:“好好!”

兀朱再扯得他东倒西歪,叫道:“你杀我五弟,我杀了你皇上,有什么不公平?”

正扯着,忽地觉得手里的人软耷耷的,再一看,原来赵桓已是停止了呼吸。

兀朱把他放下,说道:“死了?”

他再看着赵佶,说道:“你儿子死了。”

赵佶看着儿子,竟是一滴泪水也无,他轻声道:“死得好,死得好!”

他看着兀朱,说道:“如今你再想要大宋人处处事事听你的,你作梦去吧!你看看我们的新科状元,再看看我儿赵桓,我也不怕死,你杀了我,构儿会替我报仇的。”

兀朱说道:“你作梦去吧,他替你报仇?他只愿意自己做皇帝风流快活,根本就不顾你死活。你莫自以为是了,他要想救你,早就出兵来伐金了,讨你回去。他不会来的。”

赵佶笑笑,说道:“构儿不来,我也知道,古语有一句说得好,投鼠忌器。你们以为他不敢来攻你们,那可是作梦!他不敢来,是因为我活着,我要一死,他必伐金,那时你看,金国人人抱头鼠窜,大宋人扬眉吐气,杀得你金狗人人无头,杀得你金人再无国家,看那时你兀朱还有什么威风?”

兀朱大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死?”

赵佶恨道:“好主意,我就死好了!”

他从那篮中跳出,头向地上碰!

兀朱一时情急,喊道:“拦住他!”

几个平章扑上去抱住他,扯住赵佶,赵佶叫喊道:“兀朱,你是一个金狗,你想要我的命,拿去好了!我赵佶一生未做好事,但我死了,大宋伐你金狗,便是你的下场!”

平章扯住赵佶,让他不能再动。赵佶扑奔跳脚,不肯服输,他看着地上死去的赵桓,说道:“构儿会替你报仇的,你安心去吧。”

兀朱说道:“赵佶,你作美梦去吧,如今正是五国一齐伐宋,吐蕃从成都来,蒙古与西夏一齐进攻,西辽也攻入大宋,大宋早晚不保!你有什么盼头?”

赵佶笑笑,说道:“构儿与你和议几年,我与桓儿早就算计过,他要不是怕那几国来攻,怎么会与你金狗和议?如今他几国来攻,正好让大宋一搏。我怕什么?我做了阶下囚,构儿也不会再做阶下囚了,最多是战死,有什么了不得?”

兀朱看左说右说也说不倒赵佶,心内更添烦恼,心道:我来就是要你难过,你反是不怕死,我要杀你,也是白做。他喝令道:“把他放下篮去,要他再做那井下之蛙!”

平章再把赵佶吊下井去,赵佶到了井下,方才哭出声来,叫道:“桓儿,桓儿啊!”

他扑在井壁上,对着那石头捶,捶得手都是血,还不肯停止,他叫道:“桓儿,我先死掉,好不好?”

金主看着兀朱,说道:“四叔,你先去歇息吧。”

他来到井旁,听得井里毫无动静,便说道:“下去人,把他拉起来。”

一会儿,吊起一个衣衫整整齐齐的赵佶。

金主看他竟是面无戚容,心内暗惊,说道:“昏德公听说了朕的五叔败绩,一定很高兴吧?”

赵佶说道:“金人江河日下,早晚必亡,有什么可惊的?”

金主叹道:“只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赵佶说道:“我看到看不到有什么要紧?你能看到,那时你想坐井,都坐不成了。”

金主说道:“我想要你死,也只是一句话,你以为你的命操在你自己手里吗?”

赵佶大笑,说道:“你与兀朱君臣两人到了只能来对我一个坐井之人谈天的地步,我便知道你不妙了,看来你金国的命运,在你这个国君手里便要断送了!”

金主冷冷道:“你怎么知道?”

赵佶说:“我看我的面目,便知道我说得不错。你说五国齐攻大宋,可泽利死了,便断了一国之兵,再断他一处两处,五国之盟,不攻自破。”

金主冷笑说道:“昏德公如此明断,当初怎么会落在太祖的手里?”

赵佶大笑,说道:“当初不知你是狼,如今知道你只是一头瘸狼、老狼,更无惧矣!”

金主厉声叫道:“拿下他来!”

忽地他笑了,说道:“我从前不知道如何治人,如今我懂了。我知道太祖把你放在井里,并不是最好的法子,我能让你自尽,要你生不如死。”

他回头命人道:“在五国城有闲房屋没有?”

一个平章说道:“有。”

金主笑说道:“替昏德公沐浴更衣,让他过上一段好日子。要养得白白胖胖,不然我斩了你!”

那平章领命,便去办了。

金主说道:“我要找回几个你的妃子,要她们服侍你,我要替你拿来笔墨纸砚,要你能再写字画画儿,那时你就不想死了。可你一旦不想死时,我要你再回井中,你猜,那时你会如何?”

赵佶心一抖,他如今是适应了井中生活,要他再过舒服日子,他怎么办?他叫道:“我不离开井,我要在井里过一辈子!”

可金兵哪里听他,扯着他进了屋,把他的衣服全都脱光,再替他洗那羸弱的身子,赵佶眼泪在眼圈里,十分屈辱,他恨道:“杀遍金狗,杀遍金狗!杀光金狗!”

他一边洗一边念叨,待得他洗过了,身子竟是不听他的,身心为之一爽。他坐在屋子里,听着脚步声,听到来了女人,那香气他已闻不惯了,他听得那两个女人说:“圣上,我们想你,不知道你还活着,听说你住在井里,你好吗?”

赵佶平时对他的妃嫔都不错,他是一个懂得如何怜香惜玉的人,那妃子一看到他,便真情流露,十分亲切。他哭道:“好,还好。”

两个妃子说道:“圣上一定很久没有和女人在一起了,我们好好侍候你。”两人轻轻地为他宽衣,把他放在床上。他的身体已是又老又丑,但妃子没看到这个,只看到他脸面上的泪水,她说道:“圣上,你好好歇息,你好好歇息。”

两个妃子依偎着他,渐渐情热起来,赵佶叫起来,他的叫声如受伤的野兽。

原来他再也不能与妃子亲热了,他的身体没有做男人的反应。

他是老了吗?他不太老啊,那就是他很久不与女人亲热,才会有此难堪。他呻吟着,说道:“你们走吧,你们走。”

两个妃子也流泪,说道:“圣上啊,你身子太虚,耐不得火气,我们慢慢来。”

冲过来两个平章,他们看着赵佶,说道:“昏德公做什么都做不了,这种事本来是男人干的,你也干不了,你是不是男人?”两人放声大笑起来。

赵佶说道:“滚出去!”

他拿起枕头,掷向那两个平章!

(“鬼天下”卷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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