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利坐在庐州,他在等待,等待金国来的消息,如果新狼主对他再不支持,他只有退兵,或是坚守庐州,他没有法子用一万精兵进攻大宋,去打建康,他也知道,当年几十万大军,先有粘罕牵制张所,再有剌罕牵制刘光世、宗泽,更有答罕运筹帷幄,方才有大金的胜利。如今他只有一万兵马,也无一个奇才,凭一时血勇,怎么胜得了大宋?夺了庐州是出其不意,再想夺他城,便是难了。
新狼主会支持他吗?
泽利在等待,他只能等,没有其他的法子。
也许他等来的是大军跟进,也许他等来的只是死亡,但他没有退路,只有等。
唐逸一拜,高宗皇帝对他赏赐有加,先是赐他一块匾,名曰“富甲蜀都”,对他说道:“唐义士,朕上一次怠慢你了,还望休怪。此次大宋有急,你为大宋子民,必能为朕分忧。”
唐逸跪拜,说道:“圣上要小民做什么,但说就是。”
高宗说道:“大宋社稷,正是艰难,容秦丞相一会儿与爱卿细细分说,朕只是赐封你一个官职……”
唐逸拜道:“圣上,小民是江湖人,如是受了圣上官职,怕再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了。还望圣上宽谅。”
高宗皇帝看一看秦桧,见秦桧点头,便说道:“也好,说容卿所奏,不封你官职,但要忠于王事,大宋国事,要勤勉而为。”
秦桧看着唐逸,唐逸看着秦桧,这两人可是较量了许多回。
秦桧说道:“唐公子,圣上对你可是寄以厚望的。”
唐逸说道:“秦丞相对我也是照应不错。”
秦桧咬牙,心道:是什么世道,竟使得黄钟毁弃,瓦釜轰鸣?像唐逸这种小角色,若是在太平盛世,岂不只是刀下之鬼?此时竟来到了京都,堂堂正正受天子宠爱,世道真个变了,人心真是不古!
秦桧心里正怒,要讥讽唐逸一番,要他不要得意忘形,忽地后背一阵刺疼,他的心咚咚地跳起来,他蓦地想到,那后背上的痈定是唐逸所为,他下毒于无形中,自己的后背一定是他弄的,不然怎么太医用了几副药也不见好?秦桧脸上的怒气变了,变成满面的笑容,他说道:“唐义士,我有一个病,你替我看看。”
唐逸惊奇道:“秦丞相,你有什么病?我也不是郎中,怎么能替你看病?”
秦桧冷冷道:“只我这种病,唐公子是方家。”
唐逸看他神秘至极,把那书房的门关好,再过来掀起自己的后背,说道:“唐公子,你看,我的后背起了一个大痈,太医说是有些蹊跷,他也看不好。”
唐逸一看,那是平常的痈,但太医怎么看不好,便不知道了。
秦桧说道:“这病怕与唐公子有些渊源吧?”
唐逸正色道:“我要毒你,便会告诉你,要你死得明白,我怎么会偷偷地下毒?”
秦桧当然不会信他,心道:你给我下毒,我便是知道。你杀死了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要杀你全家,诛你九族,你那时会后悔碰我一碰。他冷冷道:“我可是记着,你在秦熹的后背上也弄了一个大包。”
唐逸心道:看来老奸贼是看好我了,一味地认定这痈就是我弄的,这岂不是冤枉?但他还不能硬说,要说得太多,秦桧那多疑的性子,怎么会信他?
秦桧说道:“我也告诉过你,要是你不动我家人,不动圣上,我也保你全家九族!”
唐逸心惊,看来老贼要是死了,我唐门九族都要受苦了。
他笑说道:“这痈有什么难处,我替丞相治好就是了。”
秦桧见他要动手,便一声“慢”,再叫来一个家人秦忠,说道:“去告诉大少爷,就说唐公子正在为我医病,要他不要来打扰。”
秦忠出去了,唐逸知道,秦桧是不相信自己,便要秦忠去禀报秦熹,要是自己为他治病有个三长两短,秦熹定会对唐门下毒手。
唐逸笑笑,拿出一根长针来,哧地扎入秦桧那后背,便见那痈的正中有一白点处,流出脓汁来。唐逸说道:“你的后背坏得流脓。”
秦桧说道:“坏人流脓,也不算糟,最怕的是,好人不流脓,只是流血。”
唐逸笑笑,待得看秦桧的后背好些了,便说道:“今夜你是睡不好了,你的后背会一跳一跳的,到了明日,你方才会好。”
唐逸收拾完了秦桧的后背,便说道:“圣上要我做什么,请直说好了。”
秦桧说道:“今夜你先在我家里住一住,我明天再告诉你。”
唐逸知道他是不放心,怕今夜里他再有什么反复,便笑道:“你今夜里会发烧,很疼的,到了明天早晨,你便能好好进食了,吃饭也香。”
秦桧客气了两句,把他送到了客房,对秦忠说道:“自今天起,唐公子的饮食起居你要照应好,如是出了一点儿差池,我便要拿你问罪!”
秦忠一听,忙是打揖,说道:“唐公子,丞相,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唐逸在秦桧的客房里,看着那书架上的书,原来秦桧这人甚是饱学,书斋也比别人的大,书也极多。
唐逸说道:“看秦桧读书,真个是饱学之士,原来以为坏人都不学无术,看来是错了。”
须眉撇嘴道:“他算个什么?公子的书房也不比他小多少。”
唐逸大笑,说道:“须眉,你别胡说,书房大小不那么重要,你只看他有无好书,有些唐时的版本书,此时天下也无,在他这里你尽可以找得到,还有更古至两汉,南北朝,甚至春秋时的古版书,我在他这里都找得到。单说这竹简残牍,别人处怎么得见?”
侍剑幽幽说道:“像他这么一个读书人,怎么那么奸诈,那么狠毒?竟把岳飞元帅三人杀死,一家人发配至云南?对了,公子,我走时听得可怜姐姐说,俏生她们三人来了鸽信,说是到了云南,岳元帅家眷一路是有惊无险。”
唐逸一听,顿时大喜,以手加额,说道:“好啊,好,真个是好消息。如是在家里,当浮一大白!”
须眉大声道:“公子,我忍不住了。”
唐逸惊讶地问:“你有什么事?”
须眉红头胀脸,说道:“公子,你总说福一大拜,你福什么?”
唐逸大笑,说道:“浮一大白,便是要喝一杯的意思。”
须眉大喜,说道:“喝酒啊,我愿意啊。只是喝酒就说喝酒,浮一什么大白?怪难听的。”
唐逸说道:“我们三人睡吧,到了明天,我们便有事做了。我估量他们要我去杀那个泽利,他是大宋君臣最怕的人物。”
侍剑说道:“他们没见到卓书与耶律重恩的厉害呢。”
两女偎在唐逸的怀里睡。须眉更是嘟嘟哝哝,说道:“一忙起来,便不顾人,你不与我说话,我就与你说了?我要你跟我说话,你说啊,你说,一只蛤蟆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你说啊?”
唐逸说道:“一只蛤蟆生须眉,不男不女鼓眼堆,谁知是谁说出来,嫁与男人新郎谁?”
侍剑笑着,轻声笑推着唐逸:“公子,新郎是你啊,你是她的新郎,她那时还在说,她没拜过堂呢。公子,你好不好与她拜一次堂?”
须眉大叫道:“是谁要拜堂的,直说公子娶了你,要拜堂才算呢。你还说……还说……”
侍剑忽地剑眉一竖,说道:“再说,再说,我撕坏你的嘴!”
须眉看来还是怕侍剑,叫道:“饶了我,饶了我!”
唐逸搂紧两女,说道:“睡好了,我们明天有事要做。”
秦桧夜里忽地疼痛难忍,他叫来了王氏与秦熹,说道:“不好了,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王氏恨道:“莫非是那个唐逸作的鬼?”
秦桧说道:“秦忠,你去看看,看他和那两个女人怎么睡,来报与我。”
秦忠跑去,张了一张,见唐逸抱着那两个女孩子睡,便跑回来,说道:“丞相,他是抱着那两个女孩子睡。”
秦桧呸他道:“我还不知他是抱着那两个女孩子睡?我只是要你看一看,看他是不是装睡,他那两个女孩子的姿势像不像是随时要跑?”
秦熹说道:“父亲,待得我去看一看。”
秦熹看了,两女的姿势像是鳗鱼,缠着唐逸,唐逸的手与脚全都在两人的缠磨下,两女依在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脖窝睡得很香。秦熹左右看看,看到一只猫正睡在床下,便去悄悄拿了,去窗下扔入屋内。只听得猫喵地叫一声,扑地落地,唐逸只是睁睁眼,看它一眼,知道是猫,便闭目不看了。秦熹注意到那两个女人的姿势不变,很是舒服惬意地伏在他的怀里。
秦熹回来,说道:“依我看,那个唐逸不像要走。”
此时秦桧更疼得厉害了,他叫道:“我是大宋的冢宰,怎么能这么疼啊,怎么能这么疼啊!”
到了天亮,秦桧对唐逸说道:“看来公子所说不差,我来传达圣上旨意,着公子去庐州,一定要杀了泽利,带着他的首级归来,令金人不能再顾我大宋。但你得留意,弄成江湖人士杀死他的样子,别让金人找大宋麻烦。”
唐逸带着十几个唐门弟子与须眉侍剑到了庐州,他看到了金人大关城门,根本不对南来的人开放。看来泽利所带的兵马不多,他怕混进来奸细,再夺回庐州。唐逸说道:“我在夜里带三人进去,把城门打开,便叫道:‘大宋兵来,大宋兵来!’那时你们冲进去,杀了泽利后,我便退来城门,你们只要守住城门一两个时辰,待我退出便是。”
众人声诺,须眉说道:“公子,我与侍剑随你去。”
唐逸说道:“你们两人随我去也可,但得听我的,千万不可冲动。”
这一次唐逸更是小心,他布置好了人马,便在夜里爬墙进了城。看看城内,只有几个兵营,那些番兵都在夜里出去寻欢作乐,在饮酒,玩女人,再不就是赌博。一夜里兵营来来去去的人不断。
看看正中间的那间大帐,定是泽利所居无疑了,唐逸便带着两人摸过去,听得帐内有嘤嘤哭声,原来是抢来的美女,坐在那里哭。泽利说道:“哭什么,你们从前的两个皇帝也被我们劫去了金国,他们比你贵重不贵重?他也没得哭。你到了北国,会是一个妃子,我宠你爱你,不比跟那个穷人强?”
那女人还是嘤嘤细细地哭,哭得泽利不耐烦了,叫道:“好,你哭,你哭,我明天便派人去杀了你那丈夫。你没了丈夫,再哭个够!”
只听得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叫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泽利说道:“要我饶你,也是容易,你只要过来,对着我唱几支曲儿,笑上那么几笑,我便饶过你丈夫!”
那女人无奈,便对着泽利笑,笑得比哭还难看。须眉与侍剑看不到,唐逸却隔着帐篷看得清清楚楚。他心恨道:一个金人狗子,竟是这般大胆,来大宋杀人抢劫,无恶不作,我要杀你,也是活该!
只听得泽利叫道:“唱啊,唱啊。”
那女人长声呻吟,像是重病,泽利骂道:“不许唉声叹气,像死了亲娘似的,你唱我听。”
女人便唱:
“久等的人儿,
是夫君。
从垅里走出的人儿,
是夫君。
从帏里出来的人儿,
是夫君。
为妾天天亲。”
泽利大笑,说道:“唱得好,唱得好。金人女人便不会唱,你唱得好,让我大大快乐。”
唐逸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扑进了帐,叫道:“泽利!”
泽利正饮得十分兴头,忽听得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道:“谁敢叫我?你就是新狼主,也不能叫我的名字!”
他突地看到了唐逸。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但没印象了,他只知道这人满身杀气,他叫道:“来人哪!”
他叫噤声了,原来他看到来的人是两个女人,好漂亮的两个美艳女人,她们比起他劫掳来的美女更美。手里持剑,另一只手里拿着刀,那是他的侍卫的刀,他们死了?死在她两人的剑下了,怎么没有声音?
泽利叫道:“你是谁?”
唐逸笑一笑,说道:“我叫唐逸,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唐逸的人?”
泽利忽地想到,当初答罕在大金说起唐逸,说起那个安天大计来,自己是如何嘲笑他。那时答罕说道:“泽利,他只要一人来,便杀了你,也会杀了我。”那时他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他泽利会在唐逸面前呢?他叫道:“来人!”
没有人来。
唐逸是人,他会用毒,也许在营帐内的人都被他毒倒了。
他在知府府第里支起了十几座营帐,怎么不见自己的亲兵来?
泽利再要叫,唐逸忽地一挥手,说道:“去死吧!”
一支铁相思刺飞向泽利,泽利不是江湖人,便躲不开那铁相思刺,他的胸前扑地打中了一枚铁相思刺,他挣扎了几下,叫道:“我要……我要回……”
泽利倒下了,唐逸看着须眉,两人说道:“去杀了那些帐内的金人,我们再走吧?”
唐逸点头,一挥手割下了泽利的头,走出帐篷。
那些帐内的金人都在熟睡,他们刚刚闻到了唐逸的毒药,便昏迷不醒。此时侍剑杀了几人,便说道:“这么杀人,不大好吧。”
须眉说道:“杀就杀,有什么不好?”
她一剑刺死一人,如屠宰般,待得杀光了十几帐内的金人,他们便走出来。
侍剑点起火来,说道:“公子,我们去城门好了。”
他们冲到城门,看到那里的金人正与唐门弟子相斗,金人誓死不退,死逼住他们。
唐逸喝道:“让开!”他叭地一掌击在一个平章的头上,那平章倒地便死,众金人看他凶猛,便哗地一声让开了,他带着侍剑与须眉到城门,叫道:“我们走!”
一时间,卷走了所有的人。
兀朱带着十万兵马,疾奔庐州,他听说泽利占领了庐州,心里欣慰道:泽利宝刀不老。他急驱兵赶奔庐州,叫道:“拿下庐州了,到了庐州,好好一玩!”
众军士欢声雷动,看来大金锐气,仍是能震住大宋啊。马队疾卷大地,蹄声踏踏,兀朱心道:泽利,你只要守住庐州,我来了!
远远看到了庐州城,看到一股黑烟在慢慢上升,兀朱叫道:“不好,快!”
拢马急驰,直奔庐州,兀朱忽地脸前升起了答罕的面容,答罕说的话令他担心,泽利啊,但愿你能守得住庐州,兀朱来了!
庐州城门是开着的,城门里有人,那是逃散的金兵,他们冲出来,远远看到来了兵马,当先的竟是他们的四王子兀朱,便扑来叫道:“四王子啊,五王子他他……他……”
兀朱看着他们,竟是脸上有泪,忽地心生不祥,叫道:“泽利他怎么了?”他扑地坠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