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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逼宫弑君

夜深人静,忽地感到,这熟悉的深宫只是梦幻,根本就不是你的家,而那熟睡在床的胖胖的君王也只是一个陌路人,他只是你从来也不熟悉的陌生人,你根本就不认得他。此时一股深切的悲哀从心底里升起,她的悲伤便没一滴泪,也无一声哭,只是默默地看着,恍若云烟的梦境在眼前幻了又化,化了又幻。

更深几许?

奶妈来了,她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王后。

“黑汗国发兵来攻,吐蕃在边境也陈兵数万。”

“他们要做什么?”

“灭了回鹘。”

她默默地看着奶妈,奶妈的眼里有责备。如果她早下手,杀了这个只知昏睡的君王,回鹘或许有救。

她瞪眼看着奶妈,奶妈轻声说道:“你只能那么做。”

她看着床上的那个男人,他只会看女人跳舞,再就是乱发命令,如果得知黑汗国发兵来攻,他会乱发一通命令,让回鹘国不战自乱。

她怎么办?

突然有人轻声道:“有请王后!”

王后走出来,她看到了回鹘国的十八斩,他们是齐崭崭的十八人。

据说他们中有人就是回鹘国的王室宗胄,当先的老人是十八斩的主人,他说道:“王后,我听你吩咐。”

她轻声说道:“我有什么法儿,黑汗来攻,吐蕃边境陈兵,一心想图回鹘。而且回鹘的敌人远非只有这两国,你们说怎么办?”

老人说道:“我们唯王后的命令是从。”

突然奶妈想说话,王后厉声道:“你不能说!”

老人一叹,说道:“她想说什么,我也知道。据我看,她的主意不错,王后何不早下决断?”

夷离尺不想杀死回鹘王,但如果不杀死回鹘王,一旦敌兵入侵,他必得乱发命令,有他在,国民也不会齐心,要想保住回鹘,那只是一场梦幻而已,

老人道:“王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依属下看来,这一次只有一法儿了。”

王后落泪了,她虽说是嫁与回鹘王近十年,没什么深恩,但毕竟是十年的夫妻,要她一时动念杀人,她也不忍。她轻声说道:“难道就不能有……别的法儿了吗?”

老人厉声道:“待到木已成舟,我们回鹘国灭,王后便成了亡国之人,这事儿不早决断,怎么能行?”

她轻声鸣咽,说道:“好,我再想想。”

王后回到了寝宫,再看看那个睡得熟熟的回王。他是一个胖子,睡觉时打着呼噜,那呼噜打得山响,令她总是睡不好觉。自那成亲的第一日起,她便到外间房睡。他醒来了,乐呵呵道:“你走了,你睡不着,是不是?”

她看着他那样子,心里酸楚,她怎么嫁了这么一个人?

如今回鹘王还是不知他的头颅快要搬家了,他很快乐地吹着口哨,打着呼噜。他的脸上有一种开心的表情,大概是又梦到了什么新鲜玩艺儿。

夷离尺盯住了他的脸看,为了看近点儿,她凑近了看。他的脸还是那么开心,让她惊奇的是,自从她十四岁嫁与这个男人,十年来,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没老,仍是那么平和乐呵的脸相,他几乎一点儿没变,像她刚刚嫁与他的那一夜一样。

王后的手伸出去了,她的手指颀长、苍白,在回鹘王的脖子上一刮,想像着那颗头咕咚一声落下来。

她不由自主地啊一声叫出来了。

回鹘王醒了,他睁开眼,看看她,说道:“睡觉。”他再复睡着了,鼾声再复快乐地响起。

她跪在那里,跪了许久。她的眼前升起一片雾,听到了远处的喊杀声,是吐蕃的兵攻来了,是黑汗的兵马打来了?她能不能守住宫门?她得派索雅去守城门,只有索雅做事,她才最放心。

她急急地走出来,到了院子里,她再急急地走,要去看一看她的儿子,那个只有七岁的小王子。

小王子正在睡,他的手里抓着布那儿的奶,身旁的正睡着索雅与雪花三人。她默默地注视着儿子。对这个儿子,她是既疼又恨。看他那模样,真个是生了一副蠢相,那样子像足了回鹘王。自小时他便抓着她的奶不放,后来她让奶妈替自己,如今他有了四个女人,她们都是他的妃子。

回鹘王子得抓着女人的乳方才能睡,这已是全国人人皆知的事儿了。

索雅醒了,看着她。她轻轻一挥手,不让她起身来请安。

索雅看她的眼中有泪,突然说:“王后,你总得决断。”

她恨索雅,因为索雅不是男人。

如果索雅是男人,是她的男人,那有多好?如果索雅是男人,是她的儿子,那更好!

但索雅是女人,是与她一样的女人。或许索雅是比她更有本事的女人。

她忽地心里升起了一股醋意,索雅曾看过耶律重恩的身子,在他洗浴时,她看过他!她看过他!

她冷冷道:“我自有决断。”

她慢慢走了,再来到了宫前。

十八斩都在,他们都似睡非睡,躺在宫廊里,看到她像一个幽灵一般来到了面前,老人轻声问道:“王后……”

她挥了一挥手,走了。

她要到一间很平静的房里去,她不愿意看到他们杀死自己的国王。

回鹘国王醒了,他看到十八个人站在他的床前,他说道:“天亮了吗?”

没人回答。

他看着那十八个人,问道:“你们杀了谁?”

没人回答。

回鹘王也觉得不对,便对那老人道:“你们出去,我要睡!”

老人冷冷道:“吐蕃兵犯边境,黑汗国来侵!”

回鹘王大叫道:“我要睡觉,明天我要命令去攻打他们!”

老人说道:“大王,明天就来不及了。”

回鹘王大声道:“混蛋,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老人回头挥了一下手,两人上来,架起了回鹘王。他的身子重,竟是只能拖着走,回鹘王大叫道:“混蛋,我要穿衣服!”

两人也不听他,只是拖着他,到了前殿,看座,老人一跪,十八人都跪下了,回鹘王笑眯眯道:“我也不想睡了,你们叫来一些宫女,我要她们跳舞!”

十八斩的人犹豫,但老者一叹,说道:“没听到君王的命令吗?去!”

果然叫来了一群宫女,她们叽叽喳喳,来到了宫殿内。老者说道:“君王不愿意睡,要你们跳舞,你们跳好了。”

宫女不愿意,一个个睡得正香,竟被叫醒,来跳舞,都是不愿。但仍不能不跳。她们便随着乐声,慢慢跳起来。

回鹘王也没大醒,他斜在那王座上,叫道:“好,好,跳,跳啊!”

跳了一会儿,回鹘王也来了兴致,他立起身来,身着一件长长的肥衣,也在那群宫女里混,叫道:“好啊,好啊,跳啊,跳!”

忽地,老人大声道:“好了,你们走吧!”

那群宫女如得赦令,顿时走得精光。

回鹘王大叫道:“混蛋,我还要跳,你怎么叫她们走了?”

老者再一挥手,对那些奏乐的女人道:“你们也下去吧。”

那些女人也如逢大赦,一个个赶快去睡。

老人听着回鹘王大声叫骂,骂了许久,骂得累了,才说道:“好,我不骂你,你们滚吧!”

老人说道:“大王,有一件事,请大王帮忙。”

回鹘王大声道:“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我要去睡了。”

老者说道,“这里有几件东西,想请大王一用。”

回鹘王眉飞色舞,大声道:“是不是什么好玩的,拿来我看。”

老者不动声色,把几件东西放在他眼前:一条白绫、一瓶毒酒、一把剑。回鹘王嘟哝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老者道:“请君王自裁。”

回鹘王是明白了,他突地大哭,叫道:“混蛋,叫王后来,看她不杀了你们!?”

老者说道:“王后也请君王自裁。王后念在与君王十载恩情的份儿上,不忍来看君王自尽,请吧。”

回鹘王大哭,叫道:“叫王后来,我问她,我问她,我什么都听她的,她怎么忍心要我死?我死了,她不就成了寡妇了?她怎么愿意做寡妇?不对不对,你们骗我!”

老者看看天晚了,喝道:“请君王自便,难道要我们帮君王不成?”

回臂王大声叫道:“你们怎么那么没良心啊,我请你们十八人杀人,给你们的银子够多的了,你们怎么敢杀我?”

老者说道:“君王不愿死,我们帮他一帮!”

几个人冲上去,扯住了回鹘王,回鹘王叫道:“别把那带子扯住我,我死了也不安生啊!”

老者说道:“君王不愿意用白绫,我们便给他用剑好了。”

回鹘王拿着宝剑,手也哆嗦,他苦着脸,说道:“这剑这么锋利,割脖子一定很疼,我不干,我不干!”

老者看他不愿,便说道:“君王不愿,那就喝下这一杯酒好了。”

回鹘王大吼道:“混蛋,你怎么让我喝毒酒?据说喝过毒酒的人,到了阴间都是绿脸儿,我不喝,我不喝啊。”

几个人哪里听他,上来扯住他,硬是捏着鼻子灌。

回鹘王一挣一挣,胖胖的身子直打挺,叫道:“我不喝,我不喝!”

但只是挣了几挣,便扑通一声倒地,再不动了。只有一双眼睛瞪着,心有不甘。

索雅看到了王后,她说:“你去,要他赶快走。”

王后不说那个他是谁,索雅也明白。索雅站起,走出去了。

耶律重恩躺在地上,他看着星星,天上的星星很多,但都不是大辽的星星。他大声叫道:“你神气什么?你也没有大辽的星星多,也没大辽的星星好看!”

眼前有了索雅,他忽地笑了,说道:“索雅,你再来勾引我,我一定不再装得君子样,我也是一个滥男人!”

他哈哈笑,扯住了索雅。

叭——,索雅打了他一个耳光!

他呆住了,索雅说道:“你听我说。今天夜里,回鹘王死了,那个杀死回鹘王的人就是你!”

耶律重恩愣了,他只是在酒店里喝了一夜酒,怎么说是他杀死了回鹘王?

索雅说道:“王后已经下令,要人擒杀你了。待一会儿,十八斩会来捉你,你要不走,必是一死。”

耶律重恩笑一笑,说道:“我成了替罪羊?”

他起身欲走。索雅喝住他,说道:“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耶律重恩回头,在晓色中,他看到了索雅亮亮的眼睛。莫非她喜欢耶律重恩,要对他陈情?再不就是她要告诉,是谁杀死了回鹘王?

索雅说道:“王后她不姓简,她是辽人,我知道,她是你那个表妹。”

耶律重恩一叹,她是表妹,自己也知道她是表妹,但她不认,有什么法儿?况且此时她刚刚丧了丈夫,就下令要擒杀表哥耶律重恩,她的心真狠。

索雅说道:“她是回鹘的王后,但她也是大辽的人。我告诉你,她一点儿也不会武功。”

她扬头看着耶律重恩,说道:“如果她一心为回鹘,我会以死一报。不管她对我怎么样,我都听她的。但如她一心想复辽国,对回鹘不利,我就掐死她!”

耶律重恩看着索雅,她的眼里闪着恶毒的光,她一心为回鹘,担心王后对回鹘不利,才说了这话。可是她真的能杀了王后吗?

索雅轻声说:“我最恨的就是那个小王子,但如果她对回鹘不利,我就杀了她,拥立小王子,到那时,我第一件事就是派十八斩来杀你!”

如果夷离尺真的对回鹘不利,她必会死在索雅的手里,而且那时索雅会不计一切,来杀耶律重恩,因为大辽要灭回鹘,此仇不可不报。

但索雅又笑了,说道:“如果耶律公子能和王后和好,让回鹘太平,我对公子自是感恩不尽。”

索雅此时哪里还有恶狠狠的样儿,她一脸的娇媚,对着耶律重恩一礼,说道:“我记着公子的恩情,我也不会忘了公子,你看过我,我……”

她越说声音越低,几乎变成了耳语。她的羞怯可见,原来此时她想到了耶律重恩,他曾在床前看了她的乳。虽说那是被小王子抓着,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而耶律重恩是第一个看着她的男人。

索雅说道:“我说的话,请公子记住。”

耶律重恩走了,他急急逃出回鹘,他知道,如果真的呆在回鹘,他玩不起。要是王后真想灭了回鹘,她必是性命不保。他最后喊住了索雅,要她告诉表妹的一句话是:保重!

耶律重恩要到哪里去?他想着,既是黑汗与回鹘都不可图,不如先去西夏看一看,看看西夏是否可图,再作道理。

他奔西夏去了,一骑快马,直奔西夏!

索雅回到了王宫,王宫里已是哀声阵阵了,她看着王后,心里赞她,她身着一身丧服,人如白雪,更是好看。

索雅站在她身前,看着她。王后轻声道:“他走了?”

索雅点头,王后忽地说道:“索雅,他说什么?”

索雅轻吐了两个字:“保重!”

索雅走了,王后回头,她抱着小王子,忽地大声哭起来,她说:“保重,保重,我怎么保重?”

她明白,自今往后,王宫里的清冷,就是她的日子了,她再也不能看着回鹘王那胖胖的身子,厌恶他,管束他了。她抱着小王子,说道:“儿啊,儿啊。”

她再哭,忽地对着站在那里的十八斩说道;“看住索雅,她做什么,都得向我禀报。”

老者点头,他命一个手下去了,去看住索雅。

小王子突然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要索雅,我要索雅!”

王后流泪,对小王子说道:“你是回鹘王了,你不能再天天抱着她了。”

小王子说道:“我不要抱着她,那叫她抱着我。”

王后看着小王子,他那胖胖的样儿,真个像是蠢回鹘王,她哭道:“你是回鹘王啊,怎么能天天搂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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