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尹在叩拜，他拜徽宗与钦宗，他一拜一叩，十分认真，一拜抬头，看到了两皇神位，不由得涕泗交流，叫道：“圣上，圣上！”
忽地有轻叩声，他慢慢说道：“进来！”
进来的决不是他的家人，如是他的家人，会在门前侍立，不会这么无礼，直趋他身后。
“谁？”
他猛一回头，看到了卓书。卓书袖手而立，面带讥嘲神色。
左光远说道：“卓书公子悄悄来去不知道有什么话要说？”
卓书一叹，说道：“大人祸不远了，何必那么忠于宋朝？”
左光远一笑，说道：“卓公子要做说客，来这里是不是来错了？”
卓书说道；“我来劝大人，是劝大人识时务，如果大人投了我吐蕃，吐蕃愿给大人大宋蜀王的称号。”
左光远一笑，说道：“怎么尽是这一套，能不能换一招？从前金人给张邦昌做楚王，弄得他臣节不保，死得可怜。再给了一个刘豫山东王的称号，也是一命鸣呼。谁得那个王号，谁的命短，难道卓书公子想我早死吗？”
卓书笑说道：“大人说笑了。”
两人坐定，左光远说道：“我想告诉公子，天下只有两处是有府尹的，一处是从前的京都汴梁，那是府尹制城，再就是成都府，也是府尹制城，不用知州与知监，卓公子知道这是为什么？”
卓书摇头，故作不知。左光远说道：“那是信任臣下，成都偏远，凡事着臣自便宜行事。圣上聪智，还派我弟左明做都监，一府权柄，尽在我手，只为了一件事。”
他盯着卓书看，那目光炯炯，也是逼人。
卓书笑笑，说道：“如人所知，信任大人的圣上是徽宗皇帝，他已与钦宗皇帝被劫去了金人的五国城，据说坐在一口枯井中，正在坐井观天。”
左光远失声而泣：“圣上，圣上！”
他再去跪，卓书说道：“大人不必伤心，我想请大人看一件东西。”
左光远不抬头，说道：“要是美女啊金银啊什么的，就不必看了，我不稀罕那些，你也收买不了我。你只有一法几，就是杀了我。我也对府里的官员说过，我一死，就用我弟左明做府尹，他文武齐备，比我更强，你想图大宋，就更难了。”
卓书见他如此顽固，笑说道：“难道大人就不看看卓书带给大人的是什么吗？”
左光远咳道：“咳咳咳，我也不看了，我知道你定是拿些东西来诱我。诱我失节，你也知道，战死事小，失节事大。”
他忽地抬头，看到卓书飘忽射出的一张羊皮正挂在墙上，那羊皮上面钉着一枚笔，正是大人桌上的笔，下面还在忽闪，卓书再拿来两支笔，叭叭钉在下面。
原来是一张图，是一张地势图，画得很细，把成都府与大宋和那六国都画得下来。
卓书说道：“本来我想对大人说话的，但我不愿意再说了，我只是给大人提醒一下，如果大人看形势图看出了秘窍，千万告诉卓书一声。”
卓书走了，左光远看看形势图，大宋的地盘越来越小，北有金人侵吞，南有大理附国。他叹道：“大理一向与大朱和睦，不会乘虚而入的。”
再看吐蕃，他摇头道：“卓书这小子就不是好东西，吐蕃怎么有好人？从前唐朝时，唐太宗就无法对付他，拿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嫁给他，乖乖啊，有美人，你玩着好了，千万别犯我大唐啊。那时他有那么多的地盘，还怕吐蕃，要和亲。妈的，都是唐太宗把那吐蕃什么的惯坏了，不然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威风？
说不定至今还茹毛饮血呢。”
再看看地图，叹道：“西夏也危险，那一边有回鹘，有黑汗，这一边有吐蕃，有大理，足足四国在我这里，可怕啊可怕。”
左大人皱着眉头，在地上走来走去。他忽地一笑，说道：“妈的，有什么了不起，就只是一死罢了，自古艰难唯一死。我有一死，什么都抵住了，不想这，不想这个。”
他躺在床上，看着那羊皮图，说道：“画得还怪好的哩。”一想到卓书一用劲，竟把那笔掼在墙里，真个不可思议。
他上去拔那笔，拔不动。他再躺下，手里拿着三支笔，憋着气，鼓着腮，向墙上用力掷去。
叭！笔掉地上。叭！笔再掉地上。
他摇摇头，说道：“府尹大人学的是文章翰墨，不弄这舞刀并剑的事儿！”
他躺下不动了。
忽地有人咯咯地笑，说道：“是这样，你看！”
叭！笔刺在墙上，仍是刺在羊皮纸上。再一下，叭！又刺在墙上。
左大人一看，这一回是索雅，他笑说道：“刚才有人来过了，是卓书公子，你要有什么话，正好图也挂着，你就说好了。
从前的张仪苏秦死了，他们的后代都到吐蕃回鹘去了吗？怎么尽出些说客？”
索雅不知道苏秦张仪是什么人，只是愣着，看看他，说道：“大人既是在意地图，何不看看谁离你最近？”
左光远说道：“咳，如今说来最近嘛，就是姑娘你离我最近了，太近了。”
原来索雅正凑在他的身旁，挤他，媚气十足地看他。
索雅笑说道：“依我看，你与西夏最近了，你最怕的该是西夏。”
左光远说道：“卓书来了，我不愿与他说，你来了，是一个美女。人说，有美在侧兮，辗转反侧兮。就是说有美人在旁边，心里会好受一点儿。你有什么话，说，说！”
索雅见他十分调侃，看来很有主意。怎么能说得动他，还得费一番口舌。
她说道：“我要大人小心，如果大人能不给西夏粮食的话，那是最好了。可惜粮食已经走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依你们的话说，就是给老虎做仆人。”
左光远大人嘿嘿乐，说道：“那叫为虎作伥，你懂得什么？”
左大人摇头晃脑，说道：“为虎作伥，与虎谋皮，虎豹虫狼……”
索雅也不知他说些什么，只是问道：“大人，如果西夏要图你，你一定告诉我，我要回鹘大兵帮你。”
左光远大笑，说道：“莫说，莫说，莫要前门去了虎，后门来了狼啊。”
索雅看他不中计，说道：“大人，我有回鹘美女数十，留下几个陪伴大人吧？”
左光远说道：“刚才那个卓书也问我，要不要美女，你说，你们回鹘的美女和吐蕃的美女，哪一国的好看些呢？”
索雅说道：“也差不许多，只是每一个美人自……”
左大人一摆手，说道：“好了，既是不要吐蕃的美女，回鹘美女也就免了。”
耶律重恩坐起来，他看到了唐思思的眼睛，她一连两天未睡，只是看护着他。他的眼里有感激，但那感谢说不出口。
唐思思说道：“你病了，中了毒……”
她想问耶律重恩，他那一夜去了哪里，但看看他那样子，便不忍心再问。
耶律重恩看着房间，这里一定是思思小姐的绣楼，他怎么竟睡在她的绣楼里了？他急着爬起来，说道：“不行，我不能睡在这里。”
唐思思柔柔地说：“你已经睡了。”
他抓住了她的手，也不知怎么竟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湿，很软，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说道：“思思小姐，我累烦你了。”
唐思思忽地变了声音：“没什么麻烦的，耶律公子是不是太过客气了？”
耶律重恩不知唐思思怎么一下子便变了腔调，失神怔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唐思思说道：“耶律公子，你在这里有手下人吗？”
耶律重恩苦笑一下，说道：“没有，我只是孤身一人。”
唐思思说道：“好了，夜更深了，耶律公子睡吧。”
耶律重恩不敢再说，看她那冷冷的样子，是自己得罪了她。但哪里得罪了她，他也不知。只看着唐思思上了楼，听得她上楼的脚步声，再就无声无息。
他看着月亮，月亮如今不圆了，看来世上的事儿就像这月亮，真是捉摸不透啊。耶律重恩看着月亮，忽地哭了，他流下了热泪，他每一看到月亮，不管是月亏或是月盈，他都要流泪。
他想到了什么，那么伤心，像一个失情落魄的人？
他走到了窗前，仔细地看着月亮，心如刀绞。
他长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
他伏在窗上痛哭，但他的哭是无声的，没有一丝声音，更显得伤恸欲绝。
他身后传来柔柔的问话：“你有心事，你为什么那么痛哭？”
耶律重恩说道：“我一想到了家人，想到了他们死在金人手下，我便痛哭失声。”
唐思思说道：“耶律公子，你真的没了亲人？”
耶律重恩说道；“对，一大家人，好大的一家人哪，有父亲，有母亲，有兄弟姐妹，原来一吃饭时，有那么多的人，我数都数不过来，但他们都死了，都死在金人的刀箭下。”
唐思思想着，他真个是痛苦，我没了父亲，再失了一个哥哥，我便痛苦得不得了，他怎么受得了？他不去青楼做什么？我对他是不是太过于苛刻了？她轻声说道：“耶律公子！”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两人看着月亮，耶律重恩的眼里仍噙满眼泪。
唐思思看着他脸上的热泪，心道：我怎么能让他不伤心，我宁可自己悲伤难过，也不愿意看他这样子……
齐骁站在索雅的面前，他想不到索雅会这么快地走进来，她像是去了哪里，而且心情不顺，只是冷冷地着着他，说道：“这不是齐公子吗？”
齐骁心道：认得我，便好办。他一揖道：“索姑娘，我来请求一件事，就是请求索姑娘把洛儿嫁与我。”
索雅突地揪住了杨洛儿的衣襟，叫道：“你是不是与他……你说，你说！”
杨洛儿流泪，她在索雅的手里像一只羔羊，根本就无力反抗。
她怕索雅，还是怕别的什么人？
齐骁说道：“我货夜赶来，就是特地向索雅姑娘求亲的，还望索姑娘成全。”
索雅说道：“你不知道，齐公子，可洛儿是明事儿的，此事不那么容易，如今她不但不能成亲，回到回鹘，还得一死！”
齐骁愕然，她们为回鹘买回了粮食，立了大功，回去不赏她们，还要赐死，那是怎么回事儿？
索雅看着洛儿，洛儿只是哀哀地哭，索雅说道：“公子不知，我们一共有五个人，是回鹘近年来每一年选出一人的美女，在回鹘这种美女只能有一个出路。”
齐骁瞪圆了眼睛，问道：“什么出路，你说，你说呀！”
索雅看洛儿哭得更狠，心也惨然，她拿出一条帕子，递与洛儿，洛儿擦泪，更哭得狠了。索雅说道：“我们五人都是回鹘王选下的皇子妃，都得进宫去。那皇太子他……咳……咳w。月
齐骁不信，他刚才与扬洛儿在一起时，他知道她是一个女孩儿，未经男人的女孩儿，她怎么会是皇太子妃？
他突地吐声：“你骗我？！”
索雅说道：“你以为我骗你，我们的奶都被他摸得圆了，每一个人的奶都被他揪得向下坠，你明白吗？”
齐骁不明白。
索雅叹气说道：“你真糊涂，回鹘王的皇太子只有七岁，他要摸着我们的奶，才会人睡。”
齐骁蓦地叫出一声：“混蛋！”
索雅说道；“这一次来的人，只有我与洛儿是太子妃，我们得回去，无论如何得回去，待有时机，才能再来。”
齐骁忽地叫道：“我不明白，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能占有你们的身体，他长大了，你们都……”
他忽地忍住了，他不忍说出那一个叫她们很是伤心难过的字眼来。
索雅摇头，说道：“老了，我们都老了，谁不知道？但到那时皇太子会再娶年轻的妃子，他会先娶一个太子妃来，他再继位时，就会娶皇后，我们就只会在他的后宫里老死……”
多奇怪的怪事！
但在大宋，不是一样吗？
洛儿呜鸣哭得更厉害了，她哭着伏在索雅的身上，说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索雅说道：“你不回去，你也抗不住回鹘王的‘十八斩’。”
齐骁问道：“请问索姑娘，什么是十八斩？”
索雅说道：“回鹘王有十八个杀手，他们杀人，从未失手，每逢杀人，必是派第一个人去，直到第十八人，一直到把那个人杀死为止。”
齐骁大声道：“不行，我让他来杀我，让他来杀我好了。”
索雅地跪下来，说道：“齐公子，你既有决心，索雅也有办法教你与洛儿成亲，只是得做一件事，你愿意不愿意做？”
齐骁听说可以做一件事，使得他与杨洛儿的亲事有成功的机会，他怎么不愿？他说道：“好，我愿意，我愿意！”
索雅说道：“你为我打造三万把弯刀，要钢口极利的三万把钢刀，如果齐公子做成了这件事，我就告诉回鹘王，是齐公子要这个代价，就娶扬洛儿为妻，你看可好？”
齐骁慢慢站起来了，他不知怎么说才好。
自从齐氏祖先做此行当，便立下毒誓：一生造械，决不资敌。决不供盗，决不欺心瞒人。
齐骁一沉吟，索雅便冷冷说道：“洛儿，我看你只与公子一场露水夫妻算了，到了回鹘，我再替你打算。”
杨洛儿蹙着眉，看着齐骁，那西子捧心的愁容，真个是爱煞了齐骁，他心道：我齐骁就是倾家荡产，亦能如何？再说杨洛儿是回鹘人，他回鹘造了弯刀，也不会来中原，说不定是与黑汗交战，或是做为勇士利刃护身，我操什么心？
他大声答道：“好，我便造三万把弯刀与索姑娘，那样洛儿与我的亲事……”
索雅笑笑，说道：“这包在我身上，我会做好的，我今夜便修书一封，请求回鹘王把洛儿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