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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老奶奶与小孩

林渊与牡丹跟着这个小孩子走。

他们现在明白,要小心在意,要对这个小孩子很尊重,不然,他会生气的,因为这个只活了十几年的小小人儿就是那个威震武林的长白老人。

他们能又活下来了,也全亏了这个小小孩子。

他们跟着他,又走回了归途。

长白老人说道:“我要带你们回去,去找那个老太婆算账,我跟她有几十年的旧账没有算明白。”

他们只好相信,相信他这个小小的孩子同一个几十岁的老太婆有几十年的旧账没有算清。

牡丹不敢去见老祖宗,她怕见那个老人。

小孩子一拍胸脯:“有我呢,她敢把你怎么样?”

林渊在向牡丹笑笑,那笑中明显也有一层劝慰:就是去死,也是死在一起,又有什么了得?

他们走近了女儿楼的地界。

很巧的是,他们并没有被女儿楼的人发觉。

这一天,到了晚上,小孩子说他要同老太婆算清旧账,就要林渊同牡丹先去睡。

馨儿好奇,就问:“你同老祖宗有什么账可算?”

小孩子皱着眉,一句话把林渊同牡丹都说乐了:“情债呀,一笔冤孽债……”

两个人笑个不停,牡丹把她的腰都要笑弯了。

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有什么情债可算?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他知道情是何物?他居然说是同女儿楼的老祖宗有一笔情债未了,这岂不是让人活活笑破了肚皮么?

小孩子看着他们,觉得很是奇怪。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笑?你们是不是不相信?好,也好,今天晚上让你们随我去看看,让你们也看看长白老人的辛酸……”

林渊与牡丹不笑了,他们发觉,这孩子一说起情来,确是无限悲苦,莫不是他真的是情窦早开,已经明白了人之至情?

夜晚。

他们来到了女儿楼外。

小小孩子点起了一堆篝火。

篝火中烧上了一种信香。

信香的香料气很浓,浓得让牡丹同林渊都有些受不住。

小小孩子一边烧着篝火,一边还自念叨:“你这个笨蛋,你真是个笨蛋。你不是说过么?世上之物,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对不对?你既然说是难养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惹她?弄得我老人家也不得安生。

你要是同她成亲也行啊,就没了咱们这长白老人,没了咱们这难受的日子,你说是对不对?可你这人情缘不断,还留下了这么多的乱事,可让我老人家烦透了……”

他点好信香,就又坐下了,他开始从袖里掏出一管铁箫。

“你懂不懂一点儿音律?”

林渊摇摇头,他不是不懂,他是不懂这小小孩子弄的这些玄虚。

小孩子摇头道:“那可就是对牛吹箫了……”

他把箫握在手上,把玩了一阵儿,象已经忘记了他来这里做什么了。好一会儿,他才叹气道:“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也得把这件事办了。”

他把箫放在唇边,轻轻吹起来。

林渊与牡丹都是大吃一惊,他这箫吹得好,呜呜咽咽的,象对面诉说心事,像是萧史重生,引弄玉出尘入圣,让人生无限感喟。

林渊和牡丹被他的箫声吸引了,好一会儿,他们沉入了箫声之中,不再思想其它事儿了。

牡丹想:人生一世,难说孰是孰非,想当初,如果我不把渊儿给迷倒,他如今已经是吴帆的心上人了,怎么会理睬我?我把他迷倒,让他尝到了人所不能的苦楚。但愿苍天垂佑,让我与渊儿有一个美好的日后,那也不枉了我的一番苦心,也不枉了渊儿这一片坦荡。如果我能同渊儿在一起,他愿意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决不让他生气。他要去江湖上走动,就去江湖上走动;他要去游历山川就去游历山川;他喜欢同谁交朋友就让他同谁交朋友好了。不对,可不能让他同女孩子交朋友,如果他同女孩子交朋友,馨儿一定会气死的……

牡丹一边听着箫声,一边入迷了,她想着她自己与林渊,想着他们在一起的苦楚与甜蜜,心里时苦时甜,心绪如波涌浪翻,沉迷入去,不复再出来。

林渊也明白这个小孩子非同小可了,他知道象这一口箫声,便是没有三五十年不能为之的,这小孩子只有那么十几岁,他哪来的这天赋?就是天赋异禀,他也不能有如此修为。

他越听越是心惊。

他慢慢也沉浸入这箫声之中。

林渊在想:我如今也算是十足的狼狈,同以前比起来,现在的日子就是苦到了家。象一只狗一样被人追赶,又处处有人想杀你。你躲也躲不过。为什么还要活下去?是不是因为有了馨儿?是不是因为馨儿在身边,一切苦楚都甘之如饴了?如果没有馨儿,会不会第一回就承受不了那屈辱,自尽而死?

有了馨儿,他便可能承受一切。

如果他活着,就有希望。

他其实只能再活不多日子了,但他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他是不是可能获救?

绝无可能。昨天长白老人为他号了脉,他苦笑笑,说道:“林渊,凭长白老人四百多年的道行,也无法治你的病,你只要再有十几天,就可以同这个肮脏世界分手了。”

林渊当时只是笑笑,他无语。他当时看看牡丹,见到他的馨儿睁大了眼睛,看着长白老人,连气都不敢喘的样儿,不由得心中十分爱怜。有人如此对你,生死何惧?有人如此爱你,死有何难?

他不是大侠林渊了,但他现在是馨儿的心上人,他不为天下人排忧解难了,但他可以为一个女孩子的苦乐而担忧。

他心中在想:不管我死否,一定要馨儿好好活下去,让她象这个长白老人一样,代替我活下去,活出一个永生不灭的灵魂。

他们正在苦思冥想。

眼前却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影极快,一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她的脸色十分紧张。

她看也不看这三个人,只是向四外寻找。

她在找什么?

小孩子却若无其事,他袖着手,冷冷看着老太太。

“你就是冷雪霜?”

她长吁了一口气,道:“不错,我就是。他在哪里?”

小孩子看着她,冷冷道:“你想是谁来了?是我……”

老太太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她对小孩子道:“你以为我有闲心同你开玩笑?你是谁?你同谁来的?刚才是谁吹铁箫?”

小孩子慢吞吞道:“你问别人话时要一句一句地问,不然让人家怎么记得住?让人家怎么回答你?”

小孩子慢吞吞从中袋里掏出铁箫。

铁箫在月下,也闪冷冷光亮。

老婆子失声叫道:“这是他的铁箫!你是什么人?敢拿他的铁箫来胡弄我?”

小孩子道:“你说错了,我可以再告诉你一句,这是我的铁箫。

不是别人找你,是我来找你的。我们有一笔情债未了,今天特来了却这笔债的。”

老太太突然声音嘶哑:“你……你……你是长白老人?”

小孩子的声音很庄重:“对,我就是。”

老太太呆住了。

她以为她闻声而来,一定会看到一个老人,一个真正的长白老人,谁知道她却看到了一个小孩子?她的心在哆嗦,她想说话,她有许多话要问,却一句句都哽咽在喉,说也说不出。

好半天,她才问出一句:“他死了?”

小孩子道:“他没死,他也死了。”

这句话居然很怪,老婆子却能听懂。

她向着小孩子下跪,她哭了起来,象跪一个垂死的病人。

她口中在喃喃自语:“你何必要死,活下去岂不是比死了要好?

你觉得人世不如地狱好么?你为什么要匆匆去那里?你没有下山来看我,你是病了么?你喜欢不喜欢我去服侍你?在最后的日子里,你是不是想过我?你想过我么?”

她在喃喃自语。

本来不该有人回答,既然是死人的事儿,活人怎么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些问话?

可偏偏有人回答了。

回答她问话的人是这个小小孩子。

“我死,是因为我已经生了,新生的我已经有了,我又何必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

“我没有下山去看你,是因为我不知道你那时在哪里,你恨毒这个世界,这又何必?你可能也不久于人世了,那时,我们可以见面了,你那时可以把你的话都对我说……”

“我想让你来服侍我……”

老太太的眼中在闪光,她流泪了,他喜欢,他喜欢她去服侍他!

她很快活。

“可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就是飞也来不及了。”

“我想你,想你的时候,你仍然是那个结一个大大的辫子的女孩儿雪霜……”

事儿极诡异。但林渊与牡丹都不语,他们明白,这里面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情事。

这情事是一个老太太同一个老头子的,这是一个有了几十年的过去的故事。

这是生生死死的情爱。

老太太跪在地上哭,她哭得很是哀伤。

牡丹想过去劝她,却被林渊拉住了。

情浓是血流,情深是心哀,你能劝么?你有什么法儿可劝?

她象一个孩子一样在哭。

小孩子不讲话了,他只是在看着老太太哭,看她如何哭。

她哭得山崩地坼,哭得天昏地暗。

小小孩子说话了。

“你为什么要哭,是哭他死还是哭我活?”

老太太止住了泪水,她恨恨道:“他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要活?你这样人活着有什多么用?你不如死了的好……”

她恶狠狠冲过去,要下杀手,杀死小孩子。

小孩子却也不惧,他看着老太太,突然又是象模象样地一叹:“唉,错了,错了,你错了。你说她喜欢你,可我就没看明白她怎么喜欢你。她如果真的喜欢你,她会杀死你么?她会把你这个长白老人杀死么?她不会……所以你错了,你死时,白白地叫那么多的雪霜雪霜的了。世人都说女人痴,你却是一个痴男人。你是不是一个笨蛋男人?你是不是自作多情?”

老太太的手猛然停了。

她的声音在抖:“他……是不是把功力都……贯注在你的身上了?”

小孩子神色肃然,他向空中施了一礼:“我不敢忘,我是长白老人。我今年足足有四百多岁了。”

她住了手,是因为她知道,她如果这一掌打下去,就是打她的亲人,打她日思夜想的亲人。

她只好痛哭。

她转身慢慢走开。

小孩子竟然也不管不顾,在她走开之时,只是朗声长吟。

他吟的是一首诗。

“漫夜冷衾,

入我中宵梦,

不是亲情,

明明亲情,

呢呢喃喃诉心声。

昨夜风冷,

吹我琴声清,

不曾断弦,

却也断弦,

只余得月白风清。”

一个小小孩子,却也能够有这般情怀,让人十分惊异了。

老太太站住了。

她听着这一首诗,听过之后,泪水长流,默然而行,人越去越快,转眼已经无影无踪。

林渊与牡丹已是泪眼婆娑,他们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间至性至情,其声也哀,其性也憨,让世人不解,让知情者扼腕,让明性人拍案而叹,叹世事不如意者竟十之八九。

这小小孩子象过了一场大关,笑笑,看着林渊与牡丹,说道:“咱们也走吧,好不好?”

林渊与牡丹紧紧牵着手,跟在他的身后,一齐直走入夜幕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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