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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人可以死过一百次

林渊同牡丹决定往回走。

他们明白,他们如果回头,他们的命便要掌握在别人手里了。但己的勇气,他现在不光是身无一点儿功夫,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指日可待了。

林渊的心中很是坦然,他总是对牡丹笑,他笑时很是快活,因为他现在明白,牡丹可以同他一起去生死,一起去赴难。如果你有这么一个好帮手,而且她颇知你心,你心里一定很舒服,一定很快活。

他要在这活着的日子里,去做好他自己的事儿。

他坐在马车里,同牡丹一起去找鲁奇。

她知道鲁奇在哪里。

马车走得很慢,是不是马儿也知道他们是去赴难,就不十分情愿快走?

起车的是一个女孩儿,她不明白林渊同牡丹的心境,就一边赶车一边唱着歌儿,她唱的是北方的小调儿,一种让男人女人听了都心中冒火的小调儿。

“你说过,你要来,来时日落西,

我等你,直等到,太阳沉了底。

在山边,走过了男男又女女,

看来又看去,看来又看去,

独独就没有你……

你说过,你要来,带几穗烀苞米,

我等你,直等到,月亮又升起。

在小路,跑过了男男又女女,

看来又看去,看来又看去,

独独就没有你……”

这是一个凄伤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女孩儿在等,等她的变了心的男人,她痴痴迷迷地等,坐在一个小小的水中之洲上等,最后她也没有等来她的情人,水涨了,她还在痴等,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裙裾,又淹到了她的腰,再淹到了她的脖颈。最后就淹没了她。她一直到死,都没有忘记她的男人会来同她相晤。

这是一个很悲凄的故事。

女孩儿唱的也很悲凉:

“你说过,你要来,水没至脚膝,

我等你,直等到,眼前来了你。

看来又看去,看来又看去,

眼前皆是水,

独独没有你……

你说过,你要来,水没至脖颈哩,

我等你,直等到,眼前来了你。

看来又看去,看来又看去,

眼前皆是水,

独独没有你……”

牡丹已经紧紧地抱住了林渊,她惧怕那个可畏的故事,她吓得只好紧紧抱住林渊。

“你说,那……那个男人为什么不来?”

林渊沉声道:“他早已经死了。”

“他怎么会死?他是不是去茶楼喝茶去了,正在她死时,悠闲地在一边喝茶,一边同那茶楼上的女孩儿调笑?”

“他死了,他在来水洲见女孩儿的路上船翻了,他落到了水里,他就淹死了。”

牡丹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在叹息这一对人的不幸,她在叹息生命对于这一对恋人的短暂。

“如果我落水了,你是不是也会死?”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望着林渊,象担心他的回答。

他一笑:“你记错了,是我落水了,你来不来等我……”

“我等,我一定等。我为什么不等你?不等你,我还会等谁?”

马车突然站住了。

他们只顾他们自己的长吻了,他们已经不顾世上的一切了。

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对他们已经一点儿也不重要了。

可他们再也吻不成了。

因为他们的赶车女孩儿突然身子一歪,口吐鲜血,缓缓倒在了地上,她无声无息地就死了。

马上,他们的马又长声嘶鸣,缓缓而倒。

马已经没有了头。无头之马的腔血在向地上倾泻,鲜血把雪地染得通红。

又马上有唰唰的声响,几声之后,他们的车棚也没有了,他们只是坐在光秃秃的车棚里。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们还能做什么?他们只好慢慢站起来。

他们面前站着三个人,他们是夺命三无常。

林渊看见夺命三无常,就冷冷地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黑无常道:“杀人,杀你!”

林渊道:“你们只是女儿楼的奴才,女儿楼要杀谁,你们只好杀谁。做奴才的日子难道比你们三无常在江湖上做恶更好?”

笑无常嘿嘿乐:“我们要宰了你,你又何必多说?”

牡丹看定三无常,缓缓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笑无常向牡丹深施一礼:“楼主,有礼了。”

牡丹道:“好,好,你们三无常还算明白,知道我是女儿楼楼主。

既然如此,你们赶快走开好了。”

她又有了尊严,她又像是一个威仪万分的女儿楼楼主。

黑无常突然冷冷说道:“只不过你忘记了一点,你忘了你已经从女儿楼逃走了。你忘记了女儿楼的规矩,逃走者一定要处死!你是女儿楼的逃犯,人人得而诛之。你又何必神气?”

牡丹冷笑了,她说道:“真是这么回事么?你来女儿楼才几日,你也配来向我讲女儿楼的规矩?”

黑无常拿出了黑扇子,他摇头晃脑,说道:“如果楼主肯赏脸,咱们可就能回去女儿楼了,只要楼主不与咱们动手,一回去,老祖宗一定会放过楼主的,你何必一定要如此倔强?”

牡丹乐了:“好,好,咱们来比试比试!”

三无常的武功也不寻常。

他们明白,牡丹既是女儿楼的楼主,她就一定有过人的本事,如果他们不拚死而击的话,他们必定连先机也占不上。

所以一出手,他们就拚尽了全力。

黑无常连连摇着他的扇子,白无常也连连出掌,一边的笑无常却在牡丹的身边游走,他觑便出手,见牡丹有破绽之处便乘机而上,给她一拳一掌,饶是牡丹有过人的本事,她也难在这三个人面前讨到好处。她本来可能用女儿楼的工夫乘他们不防时杀伤他们,但如今三无常已经不是过去的三无常了,他们明白女儿楼的功夫厉害,他们只是绕身游斗,从不近身来与她动手。

他们斗了约有一个时辰。

牡丹已经渐渐无力,她心中哀叹:天不见怜,让我与渊儿死于这些小人之手!

她口中不言,心中却是十分悲苦,她仰天长啸,啸声十分凄苦。

林渊知道她心中悲苦,就大声说道:“馨儿,馨儿,你何必这么在乎他们?你是不是过来,同我在一起?他们要杀要砍,自然随他们去好了。”

牡丹听他一说,又听他甜甜地叫上了两次馨儿,马上那争竞之心顿时化为乌有,她慢慢放了手,说道:“好,好,渊儿,你说得对,怎样死不也是一死?我与你死在一起,别提有多快活了。我何必要与这些疯狗吵?”

她束手就擒。

三无常把她与林渊绑在一起。

他们狞笑着,对他二人说道:“好教你们得知,女儿楼现在已经换了楼主了,如今,天下最贵重的花儿不是牡丹了,而是桂花。你明白不明白?”

林渊看着牡丹,他不作声。

这个女人为了他,从女儿楼走出来,她没了威风,没了尊贵,没了养尊处优的日子。

他还会讲什么?

牡丹道:“你们把我们送去女儿楼,我自会去同老祖宗分说。”

黑无常笑了:“你以为我们会那么傻?我们会乖乖地把你们送回去?你别作梦了!”

三无常大笑,他们笑得很是开心。黑无常笑时咯咯响,笑无常笑时没有声儿,只有白无常阴森着脸孔也算是笑了。

他们曾经被林渊象戏弄老鼠一样追逐,如今他们也可以戏弄一下林渊。

他们一定要好好戏弄他一次。

怎么戏弄他?

“把他们吊起来,让他们在空中过几天好日子。”

就吊起来。

林渊与牡丹被他们吊了起来,他们的腿被吊在上面,双臂又无法动,只好两个人在空中晃荡,好半天不停,晃得牡丹都开始呕吐了。

林渊说道:“你不该同我受这苦楚,你是女儿楼的楼主,只要你肯回心转意,他们一定会放了你。”

牡丹道:“林渊。林渊,你只是一个混蛋,一个十足的混蛋!你也不想一想,我要是肯回头,又怎么会来找你?你这个人哪,真是一个天大的笨蛋……”

林渊不讲话了,他看着她,轻轻说:“馨儿,馨儿,你真是一个傻瓜,一个十足的傻瓜……”

白无常道:“把他们放下来!”

就又把他们放了下来。

“让他们尝尝蚊子的厉害。”

就把他们绑在了树上。

把林渊给脱光了,但他们却不敢给牡丹脱衣服,牡丹是女儿楼的人,他们虽然敢折磨她,却不敢对她污辱。他们把林渊与牡丹绑在一处,又点上了一种香,这香缭绕不止,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一群群蚊子。

蚊子都慢慢飞近,都叮在林渊与牡丹的身上。

牡丹还叮得轻些,林渊浑身上下没一丝布缕,便被叮满了蚊子,这些蚊子叮在他的身上,不再嗡嗡嘤嘤,只是在他身上慢慢吮血,只有一刻功夫,他就浑身没了一处好肉,满身是血淋淋的了。

牡丹竟在这时,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是伤心。

林渊兀自清醒,他对牡丹道:“馨儿,馨儿,你哭什么?”

她抽泣着。说道:“你……你……你这样,我好……后悔……”

她确实后悔,如果她不把林渊弄成这样,谁能动他?他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侠林渊,天下没有人能让他屈服。可现在他同她在一起,象一条狗样被别人愚弄。

林渊知道她很是后悔,就心中一甜,说道:“馨儿,馨儿,你这一后悔,我心中却好甜……”

蚊子仍然在叮他,他已经浑身没有一处不是血淋淋的了,他睁不开眼,他浑身没有一处不烦躁,他慢慢昏过去了。

他再睁开眼时,他仍然是躺倒在地上。

三无常都看着他。他们很是惊讶,一夜的蚊子叮他,他竟然不死。

他们已经玩腻了他,要想出一个办法来杀死他。

白无常道:“把他吊死!”

把大侠林渊吊死,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你如果能把大侠林渊吊死在大街上,你一定也很威风。

黑无常道:“让他服毒而死!”

让大侠林渊能服下你的毒而死去的话,你一定也会很得意,因为这世上有多少人要让他服毒而死,他们却都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他们很可能都早已死在大侠林渊的手下了。

笑无常仍在嘻嘻地笑:“为什么不要他死在我们的功夫下?”

如果你能用你自己的武功把大侠林渊杀死,在你的名下就有了最光彩的一页,你杀死了大侠林渊,而且是让他活活死在你的功夫之下的。

他们不知道让林渊同牡丹怎样去死最好。

三无常为了这个,竟然争吵了起来。

他们吵了半天。

他们各执己见,他们吵个不休。

最后,他们好不容易才决定:他们要林渊和牡丹好好尝尝各种死法。

天已大亮了,从这里,只能看见远远的小镇。

这是一片森林,在这里,从来没有喋血,但从今日起,这小森林不再是干净的了,它要染上林渊同牡丹的血。

林渊已经醒来,他注定要经受各种苦难,然后再象一个可怜虫一样死在这里。

他一醒来,就看着牡丹,说道:“馨儿,馨儿,你好么?”

牡丹鼻子一酸,哽咽道:“不好,不好,林渊,一点儿都不好,他们这一伙王八蛋,他们要杀死我们。”

林渊道:“我看见了,他们要杀人,你有什么办法?你别愁眉苦脸的好不好?你一愁眉苦脸的样儿,就让我十分扫兴,你笑一笑,让那些王八蛋别小看了你,你不是他们的主子么?他们只不过是你的奴才。”

牡丹笑笑,她笑得很是伤心。

如果世上有懊悔之药,她定买一副来吃,她真是一个混蛋,她为什么要给林渊服下迷药,让他从此失去功力?她不知道林渊从此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么?

现在,她真真是悔之晚矣。

三无常头一回杀人时这样郑重。

他们先用头一个方法。

他们要用自己的工夫把林渊杀死。

黑无常走上来,他看着林渊,说道:“你四处追杀咱们,有一回我同二弟几乎自杀,那一次,如果不是三弟的话,我们就死定了。如果我们那一回死了,哪还有今天的日子?林大侠,你今天也来尝尝夺命三无常的手段!”

黑无常话音一落,马上出手,他的一柄黑扇打向林渊。

林渊不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

叭地一响,他人已经被打出了几米远。

林渊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绑在一边的树上的牡丹吼道:“林渊,林渊!你怎么了?你怎么样了?你要紧不要紧?”

林渊听见她的话,但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胸被黑无常打得塌了下去,折了好几根肋骨。

他哇哇咯血。

牡丹流下了热泪。

她念叨着:“林渊,林渊,你受这么多的苦,都怨我,都怨我……”

她恨不能马上就嚼舌自尽。但她不能这样做,她明白,她只能在林渊死之后,埋葬好他,然后她再一死。不能这样做,她也要看着林渊死去,她再好好去死。她一定要这样做。

白无常的脸色冷漠,他走了上来。

他看定林渊,一个字也不说。他恨林渊,林渊让他感到羞辱,他感到害怕,他这害怕与羞辱都让他同居的女人看见了。为了这个,他更羞怒,他更屈辱。

他上去就是一拳,这一拳是致命的一拳。

叭!一声大响,林渊又被打了出去。

这一拳已经把他打昏。

他的嘴角又在流血,他已经止不住地流血了,即或不是他们杀他,单是他自己流血,也会慢慢让他死亡。

他只能轻轻地呻吟了,他再也不能做别的了。

笑无常看着他,一叹:“林渊,林渊,你枉为大侠,人到了你这个份上,活着就真不如死了的好……”

他只是轻轻地在林渊腿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很脆,叭地一声脆响,他的腿骨被笑无常踢折了。

笑无常仍在笑,笑得开心,就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牡丹已经不敢再看了,她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现在要把他吊在大街上。

这要在黑夜。

他们在黑夜把他吊上去,然后再在天亮时把他弄回来。如果他死了,他们就只好再也不弄了;如果他没死,他们就要给他服毒,让他吃下天下最毒最毒的毒药,要他死在毒药上。

他们等着天黑。

天很快就黑了。

他们走到了街上。

街上空无一人,他们慢慢走到了一座楼前。

这是小街上的一座酒楼。

他们早就选好了这个地方,他们要把林渊吊死在这里。

他们让牡丹看着,把林渊吊了起来。

牡丹已经没有了眼泪,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林渊。

她对林渊说道:“林渊,林渊,我好后悔,我好后悔……”

她已经像是麻木了,她再说不出别的,只是反复说着这一句话。

林渊只是看着楼角,他从来没有想到他死时还要吊在这楼角上。

如果他吊在了这楼角上,明天小镇的人见到了他,一定会惊惶失措,他们会不安。

白无常道:“林大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林渊不讲话,他对他们,已经无话可说。

三无常就把他吊了上去。

林渊刚刚吊上去时,他还能向下看,他看见了黑黝黝的街角,看见了街角上三无常牵扯着牡丹往回走,看见了没有人的黑黑的街道,然后他就一叹,心中想:难道人就这样完了么?

他已经筋疲力尽,他只要松一口气,他马上就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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