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真想去与大刀云飞等人盘桓盘桓，问问好，向他们讲明他才是真正的林渊，而那个假林渊却不知是个什么王八蛋。如果此时他走出来，他的朋友们一定会快快活活，他们又可以对这个世界有了信心，他们会明白，真正的林渊是不会出卖朋友的，他永远是他们的好朋友。
但他不能走出去。
他的所有习惯，他做事的一言一行都被这个假林渊弄得维妙维肖，这个人一定是他最好的朋友，说不定就在他们中间。
他如果走出去，他可能会被这个人活活吞掉。
他不想被人活活吞掉。
他只好坐在那里，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作弄他。
众人都默然无语。
突然，有一个人说话了：“我不信，无论你们怎么说，我也不信！”
说话的人是那个长白山赶山人的徒弟姜十二。
“你不相信什么？”
“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林渊他决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雪翁沉着脸道：“我也不相信。可现在我信了，我同他是多年的老朋友，你让我怎么说？”
姜十二只是反复说这一句：“我不信，我不信……”
他转身走出去了。
林渊决定，他要去找雪翁。
他是雪翁最好的朋友。
如果他与雪翁见了面，一切都会冰消雪化。
他进了雪翁的内室。
雪翁正在喝酒，他喝酒时很专注，他眼睛盯着酒杯，人象已经沉入酒杯里了。
林渊看着雪翁。
“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我知道你已经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
雪翁突然哈哈大笑，他笑得很是快意。
“我为什么不知道你，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我不知道天下的一切事，也该知道你是谁。”
不错，雪翁确实知道他是谁。
“林渊，你错了，你如今只该呆在哪一个山洞里，象一只狗一样活着。因为你这个人如今不光是没了武功，没了亲人，没了家，你甚至连个可怜你的人也没有了。你如果再活下去，岂不是很没有滋味？
你现在连林渊这个名字都没有了。你实在只是一只小小的虫子，世上只要有人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杀死你。你为什么还要活下去？你自己死算了，好不好？”
雪翁这人好脾气，他居然劝林渊自尽。
林渊看着他，他从来就把雪翁当成他最好的朋友，雪翁为什么出卖了他？
雪翁狠狠地看着他。
“林渊，你已经死定了！”
“是么？”
雪翁站了起来，他从容不迫。
“我头一回知道，我能面对着你不心慌，我可以稳稳当当地杀了你……”
林渊也笑了，他笑得也很自然：“你别太自信了，你从来就没有胜过我。”
“这一次能了，因为他告诉过我，你没了武功，你如今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笨蛋。”
“他是谁？”
雪翁竟然身子一抖，他噤若寒蝉，不敢讲话了。他虽然明知没有人，还是向四外看了看。他怕，他十分害怕。
他怕的是谁？
雪翁道：“你这个王八蛋，你总让我以为我自己是白活了，我一站在你身边，就连句话也说不明白，十足的一个大傻瓜。我今天杀了你，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雪翁一声怒吼，他冲向林渊。
他不想同林渊讲话，他只想杀死林渊。
“你这个狗屁大侠，你死定了！”
他冲上来，扼住了林渊的喉咙。
雪翁叫得不类人声：“林渊，林渊，你这个王八蛋，你要我活得不舒服，我杀了你！我要活活掐死你！我不要用什么狗屁功夫，我只要活活掐死你！”
林渊不能动了，他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他要死在他的好朋友雪翁之手。
他昏过去了。
他没死。
他又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很熟悉的女人。
她是郝慧。
她怎么来了？
郝慧看着他，突然笑了，但这笑中有泪：“师兄，你怎么这么笨？
你这个大笨蛋，人家要出卖你，你为什么要给人家数银子？”
林渊苦笑，他怎么知道他会被雪翁出卖？
郝慧说道：“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来人，又该说你杀了人……”
郝慧扯起他的手，两个人起身就走。
有人说话了：“林渊，你想走么？”
门口站着三个人，这三个人是大刀云飞、大烟袋关娇娇、赌客许石、还有赶山人姜十二。
四个人都冷冷看着林渊。
赌客许石道：“姜十二，我看见了他杀人！你是不是还会说他没杀？”
姜十二看着林渊，他的目光中是悲伤。
他没讲话。
大烟袋关娇娇道：“林渊，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渊看看死在地上的雪翁，他已经无话可说。
他沉声道：“雪翁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要杀雪翁？”
林渊一叹：“因为他没有死。”
一杀而不死，岂不是要再杀？一杀而不死，就得再杀他一次。
关娇娇道：“你是谁？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为什么要帮他杀人？”
郝慧看着她，突然笑了：“我喜欢杀人，尤其喜欢杀老头子。”
她那样子像是个顽皮的孩子。
林渊和郝慧被关在牢里。
他还在笑，他笑得很快活。
郝慧道：“他们决不会放过你，他们如果不杀死你，他们会连觉都睡不好。他们说，明天就要杀人。”
林渊呲牙一乐：“我可以告诉你，不用等到明天，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郝慧不信。
她当然不信，没有人可以救他们。
“你说错了，真有人会救你们。”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
郝慧吃惊了，她面前站了三个女人。
三个女人身后还有三个男人。
林渊一见是她们，他的脸上又有了愁色。
这三个女人是女儿楼的夜荷、芍药、还有兰花。
她们身后的三个男人是夺命三无常。
夺命三无常杀死了守卫，同三个女人进了牢里。
林渊道：“你知道我平生最不愿意见的人是谁？”
郝慧当然不知道。
“就是他们。这三个人是夺命三无常。以前是我天天追他们，想杀他们，如今是他们来救我，你说，他们救了我之后，想干什么？”
郝慧的脸色又变得苍白。
他们是不是出了虎穴，又入狼巢？
三无常把林渊同郝慧一起带出牢房。
外面天很黑，他们带着林渊走进了一家土屋。
土屋里，有一张炕，炕上坐着一个人，这是一个女人。
她是馨儿。
不，不该叫她馨儿，她的名字叫牡丹，她是女儿楼的楼主。
她刚刚沐浴过。她的衣服很香，香气让林渊和郝慧有些受不了。
她的头发梳得很齐整，她向林渊笑，笑得仍然是那么天真。
“你还好吧？你跑了好多天，是不是也有时想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天天想你。你走了之后，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她凑上去，为林渊整理衣服。
“你的衣服脏了，要不要脱下来，让我的人为你洗一洗？”
林渊不动，他突然想：牡丹是不是在耍弄他，象一只灵猫在戏鼠？
郝慧却脸色红了，她大声道：“肉麻，肉麻！你能不能规矩点儿，让人真恶心哪……”
牡丹向郝慧笑了：“你是他的师妹是不是？你爹你娘是想把你许给这个林渊是不是？我劝你还是和你爹娘说，就说是我说的，这个林渊已经是我的了，我同他已经拜过堂了，成过亲了。只不过他又从我那儿跑了，让我找也找不到。如今我已经找到他了，我要自己照顾他，我看你就不要操心了，好不好？”
郝慧大声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同那个假林渊在一起么？你那个样子让人恶心，你到底算个什么，同两个男人……无耻！”
林渊看到，牡丹的脸红了，她好半天不吭声。
牡丹要把郝慧交给三无常。
三无常不是人，他们只是三个鬼。他们看着郝慧那目光，象鬼在看钱财。
郝慧的心里很怕，她躲着三无常。
牡丹笑得阴森：“你可以同他们去，可以体味体味做鬼的滋味。”
三无常拉着郝慧下去。
林渊听着郝慧在叫，他闭上了眼睛。
“你以为我会不会让三无常对她非礼？”
“不会。”
“为什么不？我一看见她同你在一起，我心里就如同火烧……我要让她受苦，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渊苦笑：“你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你明白，你如果这么做，我会恨你一辈子。”
女人在冷笑：“你以为我怕你恨我？这世上恨我的人太多了，这世上爱我的人又太少了，多你一个人恨我又有什么关系？”
林渊一叹：“馨儿，馨儿，我可是总忘不了你……”
她身子颤抖了，他是不是已经看清了她在颤抖？
他的声音很是委婉：“馨儿，馨儿，你是不是仍然喜欢我？你把我放进了棺材，你把我弄出了女儿楼，你是想毒死我。可惜你又在棺材里放了一把剑，一把古剑，还放了一些金银，又放了解药。你不想让我死，对不对？”
她看着他，她的眼中有无数的话语。
她为什么不说话？
林渊心中似有万语千言。
他想问问馨儿她是不是同他一样，有时在静夜中宵，风寒雪冷之时，也能想起来他，也能想起来他同她在一起时的那些日子？她是不是也同他一样，一想起她来，不独不能恨，反而时时有一种缠缠绵绵的思念？
但他是男人，他不能再自作多情。
他想起了那个假林渊。
“你同他在一起………是不是很快活？”
她摇了摇头。
她不讲话，她这摇头是说她不快活，还是说她不愿意谈这些？
林渊看着她，他直走过去，很自然地抓住了馨儿的手，他抚摸着这只柔若无骨的手，问道：“馨儿，馨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牡丹突然变了脸：“我以为你真的很想我……谁知道你……你只是千方百计想问这个人。……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你不是也见过我同他在一起么？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你向女人打听这个，还有什么出息？”
林渊愣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变脸变得这么快，她是真的很伤心？
还是她不愿意讲实话？
林渊同她在一起时，就明白了这个：如果女人不愿意对你讲一件事，她就会用别的事来缠住你，直到你把这一件事儿彻底忘记了为止。
林渊不说了。
牡丹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她会拿他怎么样？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