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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人心难猜

活人冢的月夜十分静。

静夜里,月色清冷,把冷涂在活人冢一块一块的墓石上,墓石就冷如冰、坚如铁。决没有人敢在黑夜到这里来。

活人冢里的甬道很长,人的脚步在里面有条不紊地响着。

那间拱顶的厅室里,阴女孟簇坐在羊毛上。她仍是浑身毫无披遮。

她静静地坐着。她在练“阴姹八法”。

她的皮肤更白,她的白发更光滑,她的颜面美如白玉,她的肌肤柔若锦缎。她静如处子,在羊毛的簇簇白浪上,飘忽而飞,羊毛在她身下如浪随风。

脚步声响,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人,这人穿一身黑衣服,像一个幽灵。

这是闲人,他没有背剑。剑放在活人冢甬道的石壁边。

闲人静静地站着,他的目光看着阴女。

阴女慢慢说:“你们败了?”

“败了。”

“败在钱不多手里?”

“不是钱不多,是阴婆。”

阴女一怔:“她会放了你们?”

“后来来了柳不恭。”

“狂痴书生?”

闲人点头。

“他不是阴婆的对手。”

“他击败了阴婆,我们才走出孔方庄。”

阴女一纵,身子已在闲人面前。

闲人面对阴女,犹如面对石像。

“他没那个本事。”

“他一出手,阴婆就告退了。”

阴女沉思,半晌不语。

“谁受伤了?”

“海大少。”

阴女笑了,脸色更见苍白。她看着闲人:“你看着我。”

闲人看着她。

阴女笑:“你不想……”这一笑也能倾城。

闲人突然一直腰身:“我不想。”

阴女沉下了脸:“我老了?”

闲人说:“你救了我的命……”

阴女荡声:“那你可以卖些力气。”

闲人很坚定:“不!”

阴女叹一口气:“你很怪。”

闲人不语。

阴女突然一笑:“你想不想见她?”

闲人脸马上红了,他当然知道阴女所指的是谁。

阴女又说:“她在等你,只等你一个人。”

闲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阴女笑得更迷人:“你去第三个房间,她等你。”

闲人转身,一步一步走出。

阴女听着他的脚步,没一点急促,每一步都是那么平平一迈,一抬,直走入第三个房间里去。

阴女的脸上便没了一点儿笑意。

闲人走进了第三个房间。这是与那个厅室决不相同的房间。无论你如何看,这都像是个闺阁女子的书房。有书,有床,有软帐流苏,有熏香,有屏风。而且有一个人躺在榻上。

闲人径自走过去,那是淡人。她赤裸着躺在被子里。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要这样睡去?是被迷住了么?不像,她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她喝了酒。喝了多少酒?闲人看到了酒坛,一坛,两坛,三坛。

淡人平素极少动酒,如今她喝光了三坛酒,三坛陈年竹叶青酒。她醉了。

闲人四外看看,他回身去门边,把门很小心地关好。然后他又来看淡人。淡人的眉毛最好看。

闲人想起了那个张敞画眉的故事。他突然笑了一笑,他明白了张敞那心思,喜欢一个女人,你用什么来表示?扔下你男人的架子,为她做出些儿女态。

闲人搬一只凳子,坐在淡人床前。现在是二更,他要坐到天亮,一直坐到她从醉酒的昏睡中醒来。

海大少夜半醒来。他的身子仍然很虚弱。

他以为是在海庄,去抓茶壶,不想却抓到了一只手。

他睁开眼,见到了看守他的大双儿:“你没去睡?”

大双儿一笑:“睡不着。”

他再不讲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大双儿。

夜已三更。两个人不知是夜,只知道这时很静。

窗子笃笃地响了三下。有人夜访。

大双儿要起身去。

海大少说:“你走吧。”

大双儿惊讶地看他。

海大少低下了头:“你先走吧,有人找我。”

大双儿迟疑了一下,低头出去了。

窗子一闪,飞进来一个人。这人浑身雪白,来自五十里外活人冢。她是阴女孟簇。

“你受伤了?”

海大少笑:“见钱眼不开。”

“你已经要好了。”

“地狱去不成,只好活着。”

“你这次很辛苦。”

海大少苦笑:“辛苦不算什么,但明明知道必然是死,却没死成。就有点意外……”

阴女孟簇看着他,柔声说:“你以为我舍得让你去死?”

海大少不讲话了,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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