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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米厨子

孔方庄很平静。

看门的赌徒闲汉们不在赌钱,他们都在刨坑挖坟。就在门后,就在围墙边,像懒人解溲,一步也不愿多走。所有挖坟的人都懒洋洋的。好在方飞、凌玉堂、小赌鬼都不着急。

埋人时什么也不用,就那么向坑里一扔,就此一生。孔方庄的人死了都这么埋,连上届的老庄主钱森也不例外。

挖坟的人看都不看海大少他们。海大少一伙人就进了庄。

孔方庄里气氛有点特别。庄里的人都没了那懒懒的笑容,面色都浮着焦躁或恼怒,对海大少这行人都匆匆盯上一眼,就各干各的事儿去了,没人上来搭讪。

海大少和手下人进了饭馆。海大少只想坐一坐。

他想,就应该从这里打起来,杀进去。他叫菜,叫了几样没人拿得出的菜。

他叫的菜很简单,只有三个菜一个汤。菜是三花鱼片,即鳌花、边花、鳞花鱼片,还有蝲蛄豆腐,糖煨参籽。汤是飞龙汤。

这简单的菜要皇宫大内御厨去办,也得头十日吩咐下去,否则一时哪里去捕松花江里才有的三种美味鱼鳌花、边花、鳞花?哪里去捉长白山溪河涧流中才有的类乎龙虾而稍小些的那蝲蛄?如何来得及把它磨成豆腐?又上哪里去准备现成的参籽?又有谁可以备下长白山美味飞禽一绝飞龙呢?

海大少笑得很和气:“鱼片要嫩、蝲蛄豆腐要细,飞龙汤要鲜!”

他随手抛下一大锭金子。这锭金子可以买这样三个小饭馆。

堂倌笑了:“客人,我们这里的规矩,任何人来吃饭,都不收一文钱。”

海大少怔住了,他随手把金子递与堂倌:“那就送你好了。”

堂倌一笑:“不客气,你还是收起来吧。”

金子就放在桌上了。

海大少仍很得意地笑。一会儿如果堂倌端不上来这三菜一汤,少不得这个孔方庄的小饭馆就会被打得稀烂。

海大少眼睛一瞥那金子,他的笑僵在了脸上。

那一大锭金子上面竟有清清楚楚的指印。一边一个拇指印,另一边清清楚楚印着四个指痕。这是那个油溃麻花的小堂倌放下的。这一手功力让海大少也吃惊。

堂倌出来了,用一块破得不能再破的木盘端菜。

果然是三个菜一个汤。

果然是鱼片,豆腐,糖煨红红的参籽,飞龙汤。

海大少脸上没了笑容。他吃一口鱼片,味道鲜美,入口便化。

这是天下奇绝的烹调,这是天下鲜绝的美味,就是他与钱不多设的“天下一宴”也不过如此。

他吃一口蝲蛄豆腐,鲜、嫩、腻、爽。

他吃一口糖煨参籽,一道鲜鲜的药味儿又甜又浓又有一丁点辣气,直下肺腑。

他又慢慢拿起汤匙,去喝飞龙汤。

飞龙是长白山珍禽,难得一品的美味。煨汤以鲜菇针菜,味鲜。

海大少又一惊,这汤滋味比他从京城抓来那“王一厨”的手艺还地道。

海大少暗暗吃惊。他喊来了堂倌。

这么大呼小叫已经惹人不满了,旁边桌上的一个男人重重地撂下酒杯。

海大少笑了:“这位怎么只吃一盘菜?”

那人只吃一盘鱼头,下酒。

那人一笑:“我吃了七年零二十一天,天天只吃这一个菜,一天两顿,每顿七个鱼头。你知道我吃了多少个鱼头?”

海大少当然答不出。

那人灿然一笑:“告诉你,是三万六千零六十四个鱼头。其实是三万六千零六十三个半。这可恶的米厨子把半个鱼头也对付给我了。”

海大少默然。

堂倌笑问:“客人你有什么事?”

海大少沉吟,终于还是说:“我想见见你们的大师傅。”

大师傅五十来岁,就是刚才那人念叨的米厨子,那人念叨缺了他半个鱼头的米厨子。

米厨子脸上有许多肉,这些肉告诉人们“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这句俗话很正确。

米厨子的身子很瘦,瘦得几乎可以让风吹就倒,这又告诉人们“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这句俗话很值得怀疑。

米厨子的笑很真诚,他对海大少笑:“不知你老有什么吩咐?”

一听口声,他是关东人。米厨子的态度很虔诚。他站在海大少面前,像仆人见主子。

海大少很惊讶,看着米厨子。

他像是想从米厨子脸上找一点皱纹,又偏偏一点皱纹也找不到。

海大少问:“认不认识王一厨?”

米厨子笑:“那是个王八蛋。”

海大少的目光中仍是询问。

米厨子说:“那小子解溲不洗手。”

海大少也笑,知道王一厨的人不少,天南海北的人都知道有王一厨,但没几个人知道王一厨有这一个恶习。

海大少有洁癖,却偏偏装着对这一事不知不问。他知道,他如果一问,王一厨不是溜了就是饭菜变味儿。

海大少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米厨子不答话。

海大少以为他没听明白,就又问了一句。

进了孔方庄,也该有忌讳。一忌就是问别人,打探别人的来历,别人的隐私。海大少不该有这一问。

倏地,米厨子的细瘦身子长了一长,手里那一条油乎乎的毛巾就变成了一片铁板,飞向海大少的头颅。

海大少当然不能让毛巾去削脑袋。他身子一移,桌子就飞起来,向米厨子飞去。

饭馆里所有的人都出手了,向海大少的三十人出手。

筷子成了暗器,有几枚钉在海大少手下人的后背上。

盘子飞起来了,菜汁溅飞得到处都是。

海大少和米厨子交手,倏忽间就走了十几个回合。

海大少一时还拿不准,米厨子那栽栽歪歪的步子,究竟是下盘不稳,还是下厨操劳累的。

但海大少每一记杀手都恰恰被米厨子一栽一歪避过。

米厨子笑:“海大少,来孔方庄吃过我菜的人,都乐不思蜀,不愿返乡,很多人都成为孔方庄的孤魂野鬼了。你也不例外……”

海大少喝斥:“你到底是什么人?”

米厨子一叹:“我来这里十六年,就只熬到了一个厨子,还没混上个半文。不是钱,在孔方庄就没份儿,你知道么?”

海大少仍然苦战。

三十个人剩下了十五人,加上海大少,十六个人打到了街面。

他们几乎绝望,因为从街上走过,每一个人都可能参战,参战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杀死海大少的人,每一个都可能是难得一逢的高手。

海大少指挥他的人往湖边撤。

他知道孔方庄有湖心岛。如果他的人进了湖心岛,就会面对着钱不多和他那一群破铜烂铁,而不是这些闲人懒汉。

他们边打边撤,终于来到了湖边。

海大少的人可以清清楚楚地望见湖心岛了。

他们在找船。

懒汉闲人们似乎对他们有些忌讳,他们不愿到湖边来与海大少的人争斗。

海大少的人不知道,他们是怕弄脏了湖水。

米厨子在湖边吼:“海大少,你们爬上来,咱们决一死战!”

海大少的人不能回来,回来了怕那些汹汹杀意的人,更怕那些在一边袖手笑观的人。这里面很难保不有人技痒,一出手就制你一次死命。

海大少的手下人找不到船。十五个人都很狼狈,一脚水里,一脚水边。

湖边是气势汹汹的懒汉闲人们。湖面上,一派碧色,没一只舟影儿。

这时不知从哪里荡出来一只小船儿。小船儿很小,上面站了一个人。

是一个美如天仙的人。她划船,弄舟,那一举一动都很慢,但那小船快,箭一般射向湖边。

她那一举手一投足都似做与人看,有极美的神韵。船到湖边,她以篙扎下,一篙定住了小船。距岸只有丈八远。

她咯咯笑,冲海大少施礼:“海大少,你要见钱庄主,也不该用这法儿呀。你请上船吧?”

海大少沉声说:“让我的人都上去。”

一两笑了:“去多少还不一样?又不是争着去阎罗殿,急什么?”

海大少摇头

一两笑得脸儿绯红,她那眼光在碧波光闪中又很炫目,她乐:“这有何难?”

一两嘬唇而啸,从湖中荡来几只小舟。

海大少的人都上了船,惊惶不定地回头看,仿佛被撵急的野兽。

这一看让他们吃了一惊:岸上的人没一个操戈持械了,只是三三两两的在湖边闲卧,掷骰子,没一个人看海大少他们一眼。

米厨子和那大部分人已经没了踪影儿。

他们刚刚像做了一场梦。

一两和海大少坐在一条船上。划船的是一个老头儿。

这老头儿弄舟自有一股劲道,他让舟斜顶着风去,船头笔直地直冲湖心岛上一棵大柳树,以树为标的,船行如箭。

海大少暗暗吃惊,以这老人弄舟的本事,必有惊人的内功。

一两笑:“是米厨子给你吃的不好,你才打人?”

她笑得狡黠,笑得奸巧。

海大少摇头。

“必定是你想与钱庄主宴飨一顿,才如此风尘仆仆,来孔方庄一游?”

海大少又摇头。

一两不笑:“莫非你是来找钱不多拼命的?”她这一句说得很轻松,以为这么说只不过一场玩笑。

海大少正色,让她震惊:“对,我就是来找钱不多拼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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