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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聚仙楼

聚仙楼。

这是距孔方庄很近的一座酒楼。酒楼上的人很多,大多是江湖豪杰。

这儿远远可以眺望到孔方庄,可以看见那道神奇的围墙,可以望见那一湖碧水。可以望见碧水之上的悠悠的小舟,那小舟在湖面上游来荡去,但舟上无一人撒网垂钓。在这里,可以望见孔方庄的湖心岛。

从这里看孔方庄并不遥远,但对于武林人来说,那里几乎是个不可企及的地方。

也许他们有人是六扇门中的高手,追踪贼迹到了这里,他们无法回头,只好袋里揣着海捕文书,吃住在这聚仙楼,等待着那一个遥遥的日子——十年。

过了十年,那个被追踪的人必然会从孔方庄走出,这是等待了十年的人唯一的机会。

他们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地熬,就为了这一个机会,他们决不放过这个机会。

酒楼上的伙计,酒楼上的杂役,酒楼前的讨乞人都可能是武林高手。

只有酒楼主人不是,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一个不会武功,叫做阴婆孟琪的女人。

怪的是,孔方庄和这聚仙楼近在咫尺,聚仙楼上的群雄对孔方庄不敢冒犯,孔方庄对聚仙楼也一直容忍,从不对聚仙楼生事。

从孔方庄走出来的人都要先到聚仙楼来。他们走进聚仙楼,似乎有十年一梦,重返人间的感受。他们十年来头一次喝酒要花银子,吃饭要花银子,头一回有无数双惊异的眼睛在凝神注视着他们。

如果是从孔方庄出来的人,他这一顿饭一定会吃得很慢。聚仙楼的饭菜不好吃,但他比在孔方庄上的哪一个小酒店都吃得香,吃得细。因为他知道,他从聚仙楼迈出去,就再回不来了。

他也许会马上被送回孔方庄,孔方庄一向对被送回来的人很厚待,一口棺材,埋在围墙里,而且对送死人回庄的人很客气,尽管有时这些人就是杀人凶手。

他也会在人海中奔走。为孔方庄觅一宗财富,被那些湖海英雄追逐,被那些六扇门高手缉拿,风风雨雨中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他一走出聚仙楼,后面必定跟上一群人。像是一群猎鹰,追逐他这一头饿狼。他们会向他打听一个他们所关心的人,那个人让他们日日挂念,他们会向他打听孔方庄的围墙后的一切神秘,向他打听那一片湖心岛。他们不会相信他没去过那湖心岛,不相信他十年内在孔方庄什么也没干。他们可能群起而攻之,杀死他。

于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回家了,因为他们杀死了该杀的人。他们中的一些人把溅血在尸体上擦拭干净,又默默回到聚仙楼上,坐下来饮酒。他们还要等上许多个漫漫长夜。

聚仙楼上的人因为面对着孔方庄,就没有轻松,人人只是低声说话,轻轻啜酒。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稳,很沉着。他们的动作都很慢,因为那等待需要时光,时光很长,动作慢一些,好消磨时光。

从楼上咚咚咚走上来一个人,脚步很急,引得楼上众人的目光向楼梯一瞥。

上来的是一位娇艳美丽的女孩子。

她喊口渴,急急地喝了三大杯酒。

她坐在楼栏杆边,看着那湖心岛,在一片蓊郁之下,有一个隐隐的小亭,那就是敲琴小筑。

这里大概只有她知道那儿叫敲琴小筑,只有她知道那里住的是什么人。

她不喝酒了,但也不走,在这儿坐着,坐得有些焦躁不安,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时已近暮,湖心由碧变灰,由灰变黑,湖心岛的一片天空更淡,更远,湖心岛便笼上了一片阴影。

她仍在等。她听见了两个喝酒人的对话。

“是一个姑娘干的。据说她的记认很特别,一两白银一两金,用红丝绳系着。燕南路上劫镖,杀死了雪花刀石鸣天父子,在镖车上用红丝绳系上一两银子。三佛寺的方丈印澄、高僧印海被她击顶而死……”

“她能杀死印澄,就是那个三绝艺的高僧印澄?传说当世已无人与之匹敌,连少林的心智禅师,武当的松风道人都难与其争竞。”

“印澄大师死时,还以指为剪,寸断她那一锭小小金元宝。想必她恨大师毁她信符,恶念一生,便动了杀机……”

“她为什么用红丝系金银?”

“大概是赠与有缘吧?”

“她总是用红线系金银?听说她很美?”

“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人低低应了一句,想必是一句极猥亵之语,俩人便一齐笑起来了。

那人笑道:“好,我就是让这小妞到时乖乖为我所用……”

这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那两个人自以为很豪气,正在讲如果碰面就一定把她拿下,为印澄大师、石鸣天老镖师报仇一类话。

忽然见那姑娘在两人面前站住了。她嫣然一笑。

这一边的汉子左肩有些不便,木,这是酥了膀儿,被人一笑而致。

另一边的汉子右臂有些不稳,麻,这是通了筋经,被人一笑所染。

两人都以为湖光水色又是一亮,都以为姑娘在对自己媚笑。

这时,姑娘讲话了,她的声音更是好听:“你们想捉住那个姑娘?”

两人一愣,见姑娘笑得可亲,便气壮,又添了些豪气:“你知道她是谁?在哪儿?”

她笑了,笑得很甜,全没有一丝儿狡黠:“在这儿,你瞧,我就是,我叫一两,一两黄金,一两白银的一两。你看——”

她双手飞快一抖,两手中各扯住一条丝绳。

丝绳是红的,一条下面系一块银子,大一些。一条下面系一块金子,小一点儿。两块都做成了元宝形。

姑娘又笑:“你们看看,要那一块呀?要黄金?还是要白银?黄金小些,白银大些,但都是一两……”

两个汉子呆住了。姑娘仍在笑着。

两个汉子由疑转惧,由惊转怒,两个人互相瞧了一眼,便飞身而上,两边攻向姑娘。

姑娘身影飘忽。也不见她怎样动作,但见那两个汉子立即痴立,人立桌头,以手摁桌面,似要仰倒。

两个汉子一转瞬被她击败,点住穴道。

“叭——”“叭——”两声急响。

两个汉子厉声尖叫。他们的手被带丝绳的白银、黄金击穿,嵌在桌面上。

“别动,一动我就杀了你们!”姑娘不笑了。她款款步去,坐在临湖的窗栏边,依桌凭栏,眺那黑黝黝的湖心岛。

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唤声:“姑娘,这可有一点过分了。”

她倏地回头。众人仍然是坐着喝酒的喝酒,伏桌酣睡的酣睡,只有一个男人站在她身后,向她讲话。

这是个中年文士,穿一件很旧的月白长袍,这长袍她似乎很熟悉。

她猛然心跳。不是,他不是那个人,他的脸完好无缺。但他也同样有一副落寞神情,有一种孤傲卓然,超凡脱俗的气质。

“你说我?”

“是。”

“那你去放他们吧!”

“好。”

一个好字出口,那男人飞手扬出一物,那一物飞出,便成一双,叭地击在桌上。那是两支细细的竹筷。

竹筷击进桌面三分,上余竹筷似鸣镝,不住颤抖。在竹筷击中桌子那一瞬间,两个男人的穴道立即被解,黄金白银都从手背上跳出。

两个忙向那人道谢。

那人挥手,让他们走开。接着又向她一揖:“姑娘,请吧,月夜风清,正好斗武,这里清静,别扰了人家的雅兴。”

她挺惊奇,从出了孔方庄,还没遇上这么个人呢。

这人真怪,居然向她挑战。

这是一片芜园。

远居的芜园,无人照管,便自生了倦怠,篱笆破了,野草丛生,后来便弱小了禾苗,直至最后,成了荒芜的丛草,就被主人放弃了。

这里已看不出精心侍弄的痕迹。

那个男人站在她对面,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很美的女人。

一两很生气,因为她也觉得这个男人很有一点男人味儿,而这个有男人味儿的男人偏偏身后又有一个漂亮女人。

一两倒不是喜欢这个男人,她只是不愿意见到好的男人有好的女人,不愿意见到好的女人有了好的男人。她认为这不公平。为什么不公平,她说不出。

“你想教训教训我?”

那男人笑了:“我想看看你能不能把银子金子掼在我的手上。”

一两也笑:“你不是喜欢银子金子的男人。”

那男人马上沉下了脸:“你杀了雪花刀石鸣天,让石老夫人自尽,留下一群孤儿寡母。这不嫌有一点残忍么?”

一两瞪眼看他。

“你杀三佛寺高僧印海。印海是人世活佛,参悟生死玄机的得道高僧,杀他一个不谙武功的人,以掌击顶,你竟能这么凶残?你还杀死武林人众望所归的印澄方丈,印澄大师武功盖世,你绝非所敌,他任你残杀而不还手,最后嚼舌自尽。你杀了这些人,还不悔悟么?”

一两惊奇地看着他:“不错,这都是我干的。可你是谁?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那男人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他突然又变得意兴索然:“我是萧啸。”

一两身子一抖。

他就是萧啸?他就是那个大侠萧啸。

好,他果然来了。那么他身后那个女人呢?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呢?她准是三江女侠罗敷了。

一两在孔方庄长大,她听过多少人讲那个故事?那些人用敬畏的心情讲大侠萧啸,用惊惧的声调讲大侠萧啸。她想,那么不可一世的大侠萧啸肯定会马上来,来找钱不多,横剑当胸,一声断喝:“钱不多,快交出小双来!”那时钱不多一定很害怕。

她也隐约听说了三江女侠罗敷,听说她有绝世美貌,听说了她与萧啸、柳不恭那山洞换血的故事。她想这个时,心狠跳,认为她自己就是那个病濒于绝的罗敷,而为她换血的就是柳不恭,柳不恭身后就是大侠萧啸。

她这么想了八、九年。

有一天,她问柳不恭:“三江女侠罗敷……很漂亮吗?”

柳不恭身子一震,又回复了平静,说:“不知道。”

她又问:“你见过她么?”

他说:“不知道。”

她硬问:“她……喜欢你么?”

他又说:“不知道。”

她突然跳了起来:“你就会说不知道,不知道。你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说她漂亮,说她见过你,说她喜欢你。对不对?”

柳不恭不理她,又去抚琴。

琴韵听上去还是那么悠扬、平和。

可小双儿笑了,他那每一句的尾音中,都有着一点不可忽视的颤抖,那是他心弦不稳之故。

她喜欢拨他的心弦,她怕她拨不准他的心弦。

她那一回拨得很准。

她在无限的等待中渐渐失去了信心。

她于是变成了对萧啸的恨,对罗敷的恨。

他们闲云野鹤,他们双宿双飞,他们忘了柳不恭,也忘了她。

忘了她,她可以不生气,可以不恨;忘了柳不恭,她就恨萧啸、恨罗敷。

狗屁大侠萧啸。狗屁三江女侠罗敷。狗男女而已!

如今她见到了这对狗男女。

她听见他说了句“我是萧啸”,就心跳,就想应该骂他们狗男女,但面对丰仪神采的萧啸、罗敷,她骂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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