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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迷娘二仙

迷娘二仙打开这酒,嗅了一嗅。

她向酒楼伙计笑:“这是二十年陈的女儿红,是不是?”

酒楼伙计陪笑道:“迷娘的眼力果然不差,这是本楼的好酒,确实是二十年陈的女儿红。”

迷娘笑得很浪:“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两广大豪离身剑之子离玉离公子,他是我的生死之交。”

酒楼伙计忙向离玉点头打揖,寒暄一番。他没听清迷娘二仙所说的“生死之交”的意思,以为离玉是她不离不弃的好朋友。这酒楼伙计心里也纳闷,天天见这迷娘二仙,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位公子?

迷娘二仙仍笑:“你说,我要和这位公子一起喝毒药而死,你该不该给我们好酒?”

酒楼伙计吓了一跳。原来她是与这位公子来一齐服毒的。

迷娘二仙道:“你家老板娘床下,埋了三坛七十年陈的女儿红。她想到六十岁时才喝这酒。你去告诉她,迷娘二仙活不过一个时辰了,让她把这酒送了我吧,好不好?”

她放桌子上两锭大银。

离玉脸色漠然,也放桌上两锭大银。

迷娘二仙看他一眼,有点意外地:“你这人倒大方。不过也对,总该你喝一半我喝一半就是了。”

伙计点头,不敢拿银子,想径自下楼去取酒。

迷娘二仙道:“拿着银子!”

伙计陪笑,不敢拿。

迷娘二仙道:“快拿走!”

她轻轻一抬手,那一坛二十年陈的女儿红掷到了酒楼下街上,爆了一个脆响。

满酒楼都闻得到香气。

就拿来了七十年陈的女儿红。

打开酒,始不觉其香,隔上那么一会儿,才有一股香气透心而入。

离玉突然道:“好!”

迷娘二仙看着他:“才知道好?”

离玉不讲话。

迷娘二仙在桌上摆好一排十个大碗。她从怀里掏出毒药袋子来。袋子里有大大小小的包儿。

迷娘二仙像看宝物似的一一看,一一放在碗里。

碗里有白末,有黑炭粒似的东西,有树皮一样的块块儿,最后一个碗里是一粒珠子。

迷娘二仙一叹道:“这粒珠子是无价之宝。就是我死了,也不愿把它剖成两半。所以只好委屈离公子了,先把它放在这只碗里浸一会儿,然后再在另一只碗里浸一会儿,大约时辰差不多也就成了。”

离玉只点点头,道:“好!”

面前的一排碗都是毒酒。

酒是好酒,透鼻儿香。毒是好毒,一吞即死。迷娘二仙看着这两排碗,像看着她自己心爱的什物,叹了一口气道:“好,就弄完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开始喝?”

离玉又说一声:“好!”

他抓起第一碗酒。

“慢!”

离玉回了头。

从酒楼楼梯上来了一个和尚。只是从那光头上看是个和尚。这人穿的衣服很华贵,人也很轩昂。他身后跟着一个汉子,很壮,手很大,很有力。

离玉慢慢把酒碗放下。他不看来人,也不起身,只是看着酒碗。好像他这会儿关注的只是这一碗碗七十年的女儿红。

来人是乞帮大江分舵筐头儿济明,他身后那个壮汉是郝逵。

济明看着离玉,双目炯炯有神,显然这人内功外力都具火候:“离身剑之子?”

离玉道:“正是。”

济明道:“我有一事不明。大江分舵属北派丐帮,一向与两广豪杰并无交恶,离公子这一次来大江分舵寻衅,总该有那么一点缘由吧?”

离玉悠悠道:“不错。”

济明冷冷道:“不知公子想干什么?”

离玉看着酒碗,两手轻轻把玩,他把酒碗转得飞快,但酒却平平不动,只在酒碗中间有一个浅浅的酒漩儿。

济明和郝逵也见到了。这酒碗可以转得很快,但无声又平静如许,却十分少见。他们心中暗暗吃惊。知道这个离玉身手不弱。

离玉道:“想会会你们总筐头儿的寂寞剑。”

济明一听,心里顿起无名火。这人也太没道理了。如果要有仇隙可寻,那倒还说得过去,只是想会会鱼漂儿的寂寞剑,就只身来挑丐帮的大江分舵?你不知道丐帮大江分舵向来不吃这一套?你敢来寻大江分舵,怕你不等会到丐帮总筐头的寂寞剑,人就去坟冢寻一世寂寞了。

济明笑。

郝逵在一边大怒,朗声道:“你竟然杀死了三儿,你不用去会总筐头儿的寂寞剑。你就来会会我这两柄泼风刀好了。”

离玉道:“也好,但凡事应有个先来后到,我答应了迷娘二仙和她比喝毒酒。如果我有幸不死,再来与你试试刀剑如何?”

郝逵吼道:“二娘,和他喝什么毒酒?干脆宰了他算了!”

济明看着迷娘二仙。

迷娘二仙突然神色郑重,没了一点儿嘻笑颜色。

“大哥,我看了离公子的剑……”

她没再往下讲话,但济明与郝逵已然明白。她是说,以离玉那一柄离身剑,一旦出手,怕大江分舵没人可以制得住他。所以她用了这一个计策。毒死自己,同时也毒死离玉。她这里还有一个念头,如果离玉不死,那起码也是中了很深的毒,到那时济明与郝逵出手,就必然可胜了。可这不是做别的,喝毒药,喝下去就会死人。

济明道:“二妹,你别这样,我们可以……”

迷娘二仙道:“大哥,你平日不是这样,今天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让小妹觉得很是可笑……来,离公子!”

迷娘二仙抓起酒碗,咕嘟嘟喝下了第一碗毒酒。

白末之毒,有味儿,有一种清香。

迷娘二仙看着离玉。

离玉也不讲话,喝下了这一碗酒。

济明、郝逵见迷娘二仙执意如此,就什么话也不说,坐在一边,静静地看二人服毒。

天下什么事儿都可试,唯有服毒不可试。

毒药剧烈,可让人肝肠寸断,毒药性猛,可让人立时毕命。可迷娘二仙挑了服毒这一比,就是她极高明的一招。她想死,死还不容易?关键是让对手同你一起死。这让你又快活又畅意。

迷娘二仙道:“你不该杀死三儿,他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离玉道:“我没杀他。是他自己用断戟刺入了他自己腹中。”

迷娘二仙道:“那一对金戟是他爹娘的遗物。金戟双仙的名头你该听说过,你削断了他的金戟,就是杀了他。”

离玉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迷娘二仙道:“胡说!是你闯入大江分舱,才杀死了他。”

离玉道:“你这么讲也很有道理。”

迷娘二仙道:“所以我要同你一起死。”

第一碗酒里下的是砒霜。砒霜呕血断肠。但离玉没断肠。他是两广大豪离身剑之子,两广瘴疬地,就多有毒。离玉见识过毒。砒霜毒不倒他。

第二碗酒中的是毒龙刺。像黑木炭一样的是毒龙刺。毒龙即蜈蚣。

第二碗酒喝了下去,离玉的脸色变红了。

迷娘二仙也面色嫣红,她对离玉道:“你看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可爱?”

离玉一叹道:“服了毒的女人都比平时更可爱。”

迷娘二仙笑道:“不错。你这个人越来越让我喜欢了,我现在正在想是不是可以让你的坟和我的放在一起,郁闷时可以隔窗招呼,喝喝女儿红酒什么的。”

第三碗酒迷娘二仙好久好久没有喝。她只是看着酒碗。

离玉道:“如果迷娘觉得这酒喝下去不太好受,我们可以不喝它了。”

迷娘二仙道:“那怎么行?凡事不可虎头蛇尾啊。这才是第三碗酒,为什么就不喝了?”

她把这一碗酒喝了下去。

离玉也喝下了这碗酒。

这酒显然极毒。

迷娘二仙一碗酒下肚,脸色马上开始变黑,渐渐地一条黑线从额头升起,这是毒入身躯的兆象。她无暇讲话,只是用心排毒。她早服下了解药,但仍汗水淋漓,全身透湿。

她的面色变得愈来愈黑。

离玉也喝下这碗酒,面色也微微变黑。他显然比迷娘二仙更有功力,他用内力逼住这酒,不让它冲入脑里,只见他脸色一会儿变黑,一会儿又变得白些。

离玉的头上也流出冷汗,冷汗贴颊慢慢而落,直落至酒楼地上,叭叭地爆出白色烟尘,显然这汗水也有剧毒。

迷娘二仙是在拼命。

世上哪有这样的服毒方法?服毒的的多是逼迫对方死而让自己生。而这个迷娘二仙显然不做此想。她只是想用毒逼离玉一起死掉,好报三儿之仇,她见过离玉的离身一剑,那剑的威力太大。她不能让郝逵和济明去接这柄离身剑,她要在他抽剑之前毒死他。既毒死他,同时也毒死她自己。

这用毒法显然也让离玉吃惊。但也阴沉着脸,只是一味同迷娘二仙喝酒。他是不是后悔这一次来挑大江分舵的孟浪之举?他是不是惧怕这毒药?他是不是没什么信心同迷娘二仙一比生死?

没人能看透他的心思。

迷娘二仙好半天才吁了一口气,说道:“离公子,还是你功力深些。”

离玉淡淡道:“迷娘二仙也叫在下佩服。”

迷娘二仙看着第四碗酒。她在想什么?她不想马上喝下去?还是改变了主意?

离玉道:“如果迷娘变了主意,在下倒高兴与筐头儿和郝兄较量武功。”

迷娘道:“你有离身剑,我没有剑。我的剑就是毒药。这是穿肠利剑。我与你公平一较,生死有天断,有什么不好?”

离玉道:“迷娘一席话,倒叫我显得是妇人之仁了。”

迷娘一笑道:“妇人之仁有何不好?”

迷娘起身向济明与郝逵施了一礼道:“筐头儿与郝兄弟,这第四碗酒喝下去,但愿我能同离公子分出输赢,终不能让他踏平了大江分舵而去。请筐头儿和郝兄弟派人带来我应用衣物,喝此酒之后,务必得更衣,否则羞涩难当,难见故人。”

济明一声呼啸,楼下上来一名丐帮之人,济明吩咐一声,那人飞身而去。

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两个使女,使女手里拿着迷娘的一应衣物。

迷娘道:“不知公子有何话讲?”

离玉道:“无话。”

迷娘道:“公子如果不幸毒死,则必然有你父亲来与我北派丐帮为敌。公子难道对此也无话可说么?”

离玉道:“原来是这个。好,拿纸笔来!”

就拿来了纸笔。

离玉在纸上写了十个大字:

剑离身实苦,

情是一点毒。

他将这字条交与迷娘道:“如果在下被毒死,请将此字条与我身上佩剑托人转交家父,谅家父不会与丐帮为难。”

迷娘道:“好,不是我这人想得多,而是离身剑名声不小,北方丐帮不想不明不白地就得罪离身剑。”

迷娘二仙喝下了第四碗酒。她又服下了许多药物。

这毒酒十分厉害。马上就见到迷娘二仙的身子像被肢解了,没了骨头一样,坐在椅子上的身子瘫软了,人也像萎顿了下去。然后就见衣服渐渐变色,变得似乎薄了,见出了织处的网眼,又化成一片片飘落下来。

迷娘身上的衣服尽被毒脱。两个使女手上缠着布,马上用新衣去包住迷娘二仙。迷娘二仙的牙齿皆黑。

离玉也喝下了这一杯酒。

他倒是没有身子萎顿下去,只是眼珠子有些凸突,人在醉中似的,手直抖。他的手突突直抖,变得有些微黑。渐渐地双手十指变得皆黑。

他突然左手一招,五指一抖,指肚都在右手指甲尖上划了一下;又右手一抬,五指一抖,指肚都在左手指甲尖上划了一下。

双手指肚皆被划破。他两手向碗,指尖射出血箭。两碗都有半碗血,血成黑色。

离玉一抬脚,脚上的鞋掉了,两只脚上的鞋都被毒蚀了鞋帮底儿。

离玉只好赤足。

他双脚向地上一跺,便又有血箭从脚趾上射出,直射入他那一双破烂鞋里。

离玉的脸色苍白:“好厉害的毒!”

迷娘二仙则不断出汗。

汗水淋漓,连换了三次衣服。

桌上只有最后两碗酒了。

这是第五碗毒酒,一人一碗。

离玉道:“迷娘功力,让我开了眼界。这碗酒不喝也罢。”

迷娘道:“只要离公子答应不再与大江分舵为难,这一碗酒就不喝它。”

离玉道:“我意已决,迷娘不必劝我。”

迷娘道:“那好,就喝它!”

迷娘二仙的面色苍白。

她看着这碗酒,半天未动。

离玉道:“我看迷娘不必喝这一碗酒了。如果我说的不错,迷娘这碗中的那一粒珠子乃是百毒珠,是无解药的。人服了这毒必死。”

迷娘二仙道:“公子好眼力。”

迷娘二仙向济明、郝逵一揖道:“但愿筐头儿与郝兄弟为我报仇!”

她举起这一碗酒,一饮而尽。

离玉看着迷娘二仙,突然叹道:“人如此执迷,不愧为迷娘二字。”

迷娘二仙已口不能语。

离玉道:“我有辟毒珠,可以救你不死。”

迷娘二仙望着这粒珠子,摇摇头。

她死了,迷于用毒,死于用毒。

离玉当然也喝下了这碗酒。

他有辟毒珠,两广大豪离身剑的三宝之一。

他没有死。

他眼看着丐帮人用层层布把迷娘二仙的身体裹起,抬下楼去。

他也慢慢下了楼。

他虽有辟毒珠,但他已被毒得没有一丝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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