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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百兽舞

鱼漂儿一冲上,便用一式“兔搏”。这对于如狼似虎的三尸手游立、阴骘奸巧的金刀夺魄路由和心狠手辣的连手剑任成龙有什么威胁?

她这一搏时,左边飞来了剑花,一剑化为十六剑,剑剑击向她的要穴,右边金刀劈来,一片金光刀影,前面是三尸手那白得像枯骨一样的鬼手。

她一招上去,就已受制。

三尸手狞笑着,他似乎已经听到鱼漂儿头盖骨的咯咯声响。他的手指已经抓到了鱼漂儿的头发。他也看见了,金光刀影旋向鱼漂儿的右臂,挽起的剑花击向她的左臂,右臂马上会被砍成寸断,左臂则有筛子一样的十六个剑孔。

三尸手怔了怔。鱼漂儿是个美人,而且是个疯美人。黑道之人喜欢美人,尤其喜欢疯美人。

突然鱼漂儿的招式变了,变得不可思议。左手像狐爪,一勾击向三尸手的臂弯,右手化成豹拳,直冲乳突,她身子在空中一斜,脚变为鹤蹬,在剑尖刚刚要削去脚跟时脚尖一扳,蹬飞了一剑,另一脚是猿憩,勾回了腿,像是没了那一条腿,让金刀走空。

这才是“百兽舞”的真谛:一击四变,一击八变乃至一击十六变,一击三十二变。

天下武林中人学拳学掌,多半感悟野兽生杀而来,所以才有生生相克,才有龙爪、象形、虎拳、鹿步、猴拳、鹰搏。但人习武功多走一路,习虎拳者认定自己是虎,就一味寻虎的王者之风,学龙爪的人学龙腾挪,也以龙象为揣摩之本。到了这百兽舞,竟能生奇思,脱兽骨,一击而成四兽,让对搏之人防不胜防,所以其威力极大。

三尸手知道不妙,他的手又复向鱼漂儿头上捺去。

但鱼漂儿的右掌得手了,她一掌击实,就突然低低地吐一声豹嘶。

百兽舞之真谛,人飞时为四兽,可化式为变,但一旦得手,必有一式聚凝功力,让人心随意转,成为这一兽。

豹拳得手,鱼漂儿此时一嘶,已成一只怒豹。

三尸手的胸骨咯咯响,顿时跌坐在地上。

店房里叭叭响,住店的人没一个敢出来,知道这又是江湖人在生死相搏。

连手剑和金刀夺魄都怔了一怔,他们还没见过这样怪的身法。

他们互相递了一下眼色。两个人忽然又飞身而起,一个飞向鱼漂儿,向她一连击出六十四剑。一个飞向米离,金刀刮风一样向他砍去。

鱼漂儿嘶吼一声,竟虚应一式,身子也飞向米离。

这时,连手剑在她身后,直刺向鱼漂儿的脊背。

金刀已然砍中米离的肩,米离动也不没动。

金刀夺魄还是对米离有些忌惮,所以这一刀只用了两分力道,金刀砍得米离肩上顿时涌血。金刀夺魄见到米离的血,马上神情激奋,大吼一声,又拔刀再砍。

剑已刺入鱼漂儿的左肩。

鱼漂儿知道完了,她与米离都会死在这里了。她用尽力气,带着肩上的剑和执剑的任成龙一齐扑向米离。

她紧紧抱住米离。她要与米离死在一起。

本来,她用“百兽舞”可以抵得住这两人的进攻的,但她不能扔下米离。金刀已经砍下来了,她与米离马上就会身首异处,她披散的头发拦住了米离的脸。

他愿不愿意同她一起死,他的脸上是什么神情?他是不是还很寂寞?不管他怎么想,她紧紧抱住他,死而无憾。

但金刀忽然停住了。

金刀夺魄在笑,三尸手也在笑,连手剑也在笑。

他们不想杀鱼漂儿。鱼漂儿很有用,非常有用,她是三十八万众北方丐帮的帮主,她是一个小美人,她还有一套武林绝技“百兽舞”,傻瓜才会杀死她。

但这个米离必须杀,不杀米离,他们寝食不安。

连手剑冷冷道:“让开!”剑指她的头。

鱼漂儿不动,紧紧抱住米离。

剑在头上嘶嘶而动,削散她一地秀发。

米离一叹:“你走吧,你如果走,还可以脱身,他们也不会要你死。”

鱼漂儿仍不动。

连手剑道:“你若再不动,我马上就刺死你们二人。”

鱼漂儿心中叫好,刺吧,刺吧,越快越好。

有人轻轻一叹道:“痴,痴,真是痴啊。”叹气的是个女人。

“你是谁?”三尸手立住,问道。

女人一叹,像在门口。又一叹,像在头上,再一叹,在鱼漂儿二人身后,又一回,像在隔壁。

三个人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天下武林人人惧怕的女人。

这女人道:“为什么还不走?”

连手剑任成龙壮壮胆子道:“我们为什么要走?你是谁?站出来!”

女人一叹道:“我告诉你们走,是因为你们再不走,马上就没命了,你们没看见,寂寞剑已经要出手了么?”

三个人忙看米离。

月圆之夜尚未过去,米离怎么会好了?他站起身来,让鱼漂儿痴痴地坐着,手中有了一柄长剑,一柄窄而长的剑。

三个人不知绞尽了多少脑汁,不知计议了多少回,在想着同这柄寂寞剑交手,想着这柄寂寞剑的破绽。他们几乎把脑袋都想疼了,终于明白了一条道理:“寂寞剑无破绽。”这几乎是不能让他们承认的现实。但他们又必须承认这现实。承认这现实让他们很痛苦。他们几乎已经无望。

他们不甘心。寂寞剑无破绽,执这剑的人呢?人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的人一定有破绽可寻。米离的破绽在哪里?

月圆之夜。月圆之夜,这男人不耐寂寞。月圆时分上愁眉,花好月圆,望月亮上下弦月终于合成一片圆盘,恰似男人女人之相谐,伤情寂寞之人必然蚀骨。米离有病,伤痛在心,心病难医。他们找到了米离的破绽。

但月圆之夜的米离必然像满身伤痕的野兽,自去隐巢秘穴舔舐伤口,他们哪里去找?即使是追踪,也跑不过这一匹神骏坐骑狗东西。

这一回天假其便,让米离同这女孩子鱼漂儿在一起。他们看着鱼漂儿缠住他,鱼漂儿帮了他们的大忙。

他们已经成功了,可这会儿,寂寞剑突然出手了。

他们三人一齐想一个字:逃!但又不甘心逃,如果这个米离只是虚张声势呢?

三尸手冷笑道:“是哪位高人,可否现身一见?”

没人应声,看来那女人已经走了。

三个人面露喜色,他们想冒险一试。如果他们这一回杀不了米离,哪里去再寻一次这机会?

米离这时突然一声长啸。

这啸声静夜远引,在夜空中震颤了星云。

三尸手游立、金刀夺魄路由和连手剑任成龙脸变白了。

米离这时缓缓说道:“你们如果走,我还会给你们一个机会。”

马上屋子里就没了三个人的踪影。

鱼漂儿对米离说道:“你该杀了他们……”

米离突然身子一仰,向她身上狂喷了一口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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