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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汤里煮烂的鸡还是活的

弘雨把车停在一家小店内。

车夫说什么也不干了,他下车看见那一柄短剑插在后车板上,两人都吓得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弘雨说再走几日,多给一片金叶子,车夫还是摇头。他们虽然是村野之夫,但也饱经风霜,知道弘雨这雇主是走动江湖的人,不大稳便。

弘雨只好和顺伯帮店家把东西都弄到店房内。

顺伯和弘雨住在两间房内。

弘雨至晚,仍不能寐。

他知道这店不大安稳。

从进店时起,就先后有三四拨人住进了这店。吃晚饭时,这些人先后都进了大厅。

先是两个短粗身材的人住店。这两人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一个满脸横肉,胡须扎透了腮边肉,从另一边腮上透出来,满脸肉都往横里长。这人说话声如破钟,没那宏亮劲儿,偏有大嗓门儿。另一个面色赤红,像那脸皮上的肉都是染透了色儿的。

这两人边吃酒边小声说话。

即便是小声讲,那大嗓门的话也让人能听得清。

他在讲些一路上的见闻。

又进来两个瘦小的俊俏男人。一个是个娃娃面,穿一件蓝袍子,另一个是个漂亮后生,那白白嫩嫩的脸儿板着,没一丝表情。别人怎么瞅他怎么觉得这人举止文雅,像是大家公子,但又为他觉得难受,这么一个俊俏美貌的后生,干嘛一天到晚板着个脸?

这二人吃相文雅,酒是一口一口地啜,菜是一筷子一筷子地夹。

后进来的就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

这两人是老不像老,小不像小。

进饭厅时是老人颠颠地在前边开门,打揖,那小的呢,在后面挺胸凸肚,一副大爷相。让人乍一看以为这两位是一主一仆,但细一瞧瞧,就觉得不大对劲儿了,那老的干嘛身穿一件用一块一块细碎花布补缀成的“百家袄”呢?这玩艺儿在关东只是人家刚出生或十来岁以前的孩儿身子孱弱,怕养不活,才千乞百讨从一家一家凑一些小细碎花布,缝缀起来的。这么一件小“百家袄”,穿在一个老头身上,前露肚皮后见腰,真正叫人好笑。后面那个小孩呢,扎个总角,像关东人家养的小宝贝,在后面扎个大头辫,东北人俗言笑说这叫“小尾巴”。穿一件直缀老头衫,头上戴一顶瓜皮帽,上衣又套一件狐皮马褂。这两人呢,老的拎一串“叫妈妈”,少的叼一根旱烟袋。“叫妈妈”是一种用蜡做的线扯玩具,一根棍握在手里,一摇嘎嘎叫,是孩儿一摇,娘就来了,嚷:别吵,别吵,孩儿,这太吵了。这么一件小孩玩具,偏在这老头手里嘎嘎直叫,那一根长长的古木烟袋,却在一个小孩嘴里叼着,烟袋锅差不多从嘴巴里直伸到地面,还噗噗直吐烟。

这两人在一起坐着,叫人好笑不好笑。

但除了弘雨笑了笑外,旁的人见了这两人都很吃惊,脸色凝重,连那短粗汉子也不和同喳喹讲话了。

这一老一少的吃相也怪。

两人都嚷饿,都说要一只鸡,要一只鸡来,快一点儿!

掌柜忙跑去厨房,弄来一只鸡。

关东人吃鸡乐意煮,就见一锅汤里煮着一只整鸡。

这一老一少就吵。

“这只是我的,下一只才是你的!”

“不对,这一只明明是我的,下一只才是你的!”

“唉,你这人怎么不让让老年人,你怎么不讲点礼数?”那老人还很正经地一叹。

“咳,你这人怎么不让让孩子,你怎么能跟小孩抢吃?”那小的还做了个鬼脸。

别的人都凝神看着他俩,不做声。

“一齐吃,二齐吃,这总算行了吧?”老人像在哄那小孩。

“一齐吃,一齐吃,这总算行了吧?”小孩也算在安慰那老人。

两人四只手一齐伸进滚热的汤里抓鸡。

两人吃鸡很怪,不扯碎,只撕肉,转瞬之间那一只鸡被吃得干干净净。

桌子上剩一只鸡骨架,这是比任何人见到的鸡骨架都完整的,身上没一丝残肉的鸡骨架。

“再来一只鸡,快一点儿!”老人喊。

“再来一只鸡,快一点儿!”小孩也喊。

“来了,来了!”掌柜就又端上来一只鸡。

两人又照样子吃光,这会儿两人面前摆着两副鸡骨架。

弘雨一边看着,觉得有趣。

顺伯觉得有点不大对味儿,他想告诉弘雨,赶快回房去。

弘雨笑而不答,他知道这里快有戏可看了。

短粗汉子这时不看那老头了,只看着弘雨。

那俊俏小伙儿也不看那小孩儿了,只看着弘雨。

只有弘雨仍在看这老头儿和小孩儿,不知道别人瞅不瞅他。

这时,那老人和小孩开始比起喝酒来。

一入关东地面,自然随俗,连酒店也不例外,没有那鸡啄米的浅碟儿、牛瞪眼的小盅儿和一应小巧家什,在这儿,讲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这老人和那小孩就一碗一碗地喝白酒。

奇怪的是,两人头上都没有汗。老头是越喝脸越红,红扑扑的脸儿像个娃娃,像个满脸皱纹的娃娃。那小孩呢,越喝脸越白,像个长着娃娃脸的老人。

“那酒,都喝哪儿去了?”那俊俏的蓝袍小伙儿问他的那个板脸儿的同伴。

板脸儿眼向地下一瞥。

蓝袍小伙儿就惊呆了。

那老一少的脚下已经湿了一大片。

原来,两人正在用内功心法把酒从肠胃之中逼下去,一点一滴地让它透过肢体,由脚底入地。

这会儿那一老叹气了。这一声叹很苍凉,让人一听,不由得悲从中来。

那小孩也紧跟着叹了一口气,这叹气让人一下子把心里的悲绪一扫而光。

“捣什么乱,你?”老人瞪眼。

“各叹各的,谁也别管谁!”少的也不听他。

“掌柜的,你过来!”那老人喊。

掌柜忙跑过来。

“这鸡怎么没煮烂,就给咱们吃?”老人瞪眼问。

掌柜的脸上带笑,心里直犯嘀咕,手都气凉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瞧这老头儿,穿着不老不少,嘴里直说胡话。这两只鸡就差骨头没啃嘴里了,怎么还说没烂,这鸡连星儿肉都没了,看上去怪可怕的。只有黄鼠狼才这么吃。

“这……这肉烂了,不是吃……吃光了么?”

“这鸡咱吃光了么?”老人问小孩。

“没有没有,掌柜的,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使,这鸡是活的呢。”那小孩一脸天真。

掌柜的笑了 :“小人知道您老是开玩笑,这鸡吃光了肉,光剩头了,怎么能活呢?如果这鸡活了,小店情愿让二位白吃白住。”

“你听见了没?”老人问小孩。

“他说让咱们白吃白住,是么?有这样的好事儿?”那小孩一脸天真。

两人的手一下子拿到桌上来了。

一双黑乎乎的枯巴巴的手和一双白嫩的小手就伸成掌。

这会儿,躺在桌子上的鸡骨架突然站起来了,鸡脑袋直立着,鸡身子挺着,鸡爪子抓在桌上,一点点向前走 。

这是两只没皮没肉的鸡,居然一前一后在桌上走。

那老人的手掌停在半空中,笑嘻嘻地问掌柜:“你说,没皮没肉的鸡是不是活鸡?”

“不是。”

“它能不能走?你见过它走么?”

掌柜的怔住了。一会儿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两位前辈、高人让我开了眼界,您老有什么吩咐?咱办就是了。”

“没什么大事,你就过去把那位公子爷请过来就是了。”

他指的是弘雨。

屋里人都为之一凛。

掌柜的就走到了弘雨面前。

他没有看见,这时的弘雨左手和右手分别在桌面上划字,他在练习左右手一齐写字,天天练那“春归何处”。

如果现在有人把纸笔放在弘雨面前,让他两手执笔,一气呵成,你会目不暇接,见他在眼前的两张宣纸上飞快地写字,而且那字写得笔酣意畅。写完之后,你把两张纸一看,竟然是左手右手每写一字一处跳笔,右手写了“春”和“何”,左手写了“归”和“处”,这样两纸一重合,便见一幅最漂亮的字。

因为他在蘸酒写字,所以除顺伯没人再看得见。

顺伯当然是想他在写字。咱公子,就知道看书写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老顺伯在心里叹气,但又没有办法,咱公子就叫“嗜书如狂”嘛。

弘雨这时神思全集中在桌上这些酒溃中了,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谈话。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很生气,觉得这左右手写字的方法他还不能一气呵成,融会贯通,臻于至妙。

他这一叹,那老头脸马上变了颜色。众人心头一震。

“你听没听听,那小子叹了一声?”老头很紧张,问小孩。

小孩也变了脸,看着弘雨,目光凛凛。

“这小子如果活着,我这声叹气就不是天下第二了”

“那个三绝老头你还可以让让他,再说你自己也打他不过。这个小毛孩你要是不杀了他,这叹气你可就是天下第三了。”

“他真的比我叹得好?”那老人四处环顾,像是在问所有的人。

当然没人回答,除了这小孩之外。

“那是那是,我听得清清楚楚的。你那叹气,天天在我身边练,我听着心没动,这小子一叹,让我想起人垂垂老矣,暮之将至,何必总与人争一日之短长……”小孩的嘴很能讲。

“你知道,我对叹气比我强的人怎么办?”那老人一张嘴想叹气,但见了弘雨势在前面,就生生憋回去了。

“可气死我了,可气死我了。这么个破世界,这么个鬼日子,想想干点什么都不行,连叹气都不行了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你好像输过一回。你听说江南名伶稚玉玉一叹全台下落泪,你不服,去比划一回。人家在台上一叹,你在暗中一叹。人家一听,失惊变色,向观众打揖,请你出来,可你硬是不出来。在人家出唱词闭口歇气那会儿,你就又是一叹,人家咬咬牙,向场子里所有的人那么瞅,轻轻地叹了口气,全场人都没了声响……你一气之下,把她弄山洞里,好吃好喝祖宗似的供着,让人家一叹,可惜人家不吃不食,饿了七天七夜,最后饿得像这只鸡。你趴在人家床前,跪着说:‘你倒是叹气一声啊,我这么坏?’人家不叹气,只是瞅瞅你,最后临咽气,人家说了一句:‘才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你才知道,我这一声叹有这么大的力量。’说完就咽气了。你一个劲儿地哭,比死了娘还难受。这些年其实我忘了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老人问。

“稚玉玉叹得不比你强。”小孩说。

“胡说!”老人脸通红。

“真的,那只不过……”

“不过什么?”老人抓住了小孩的胸襟,像要把他拎起来。

“只不过她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说着话,这小孩贼眉鼠眼地看一看那两个俊俏后生。那两人忙向一边瞅,不看这一老一少。

“你咋不早说?”老人抓紧了衣襟。

小孩笑了:“告诉你你当时也不信,你着了迷了。”

“她不比我强?她不比我强……她不比我强,我干嘛弄死她?”这老人说着竟像孩子一样,哭起来,满脸泪痕,哭得呆呆的。

“那……你说的,这是真的?”老人又问。

小孩认认真真地点点头。

“混蛋,那你这小子咋不早告诉我,你咋不让她吃点东西?她也就不会活活饿死了……”

老人一松手,飞快地用五指向小孩点点戳戳。这一瞬间,不知向他身上的大穴命穴点了多少遍。

那小孩就用烟袋飞快地在胸前移动,只听得烟袋上有“叭叭”的轻微炸响。

“告诉你,我告诉你,这回可是除了三绝老头儿,还有一个人比你叹得好了。”

老人马上停了手。

“你说的是这小子?”

小孩点点头。

“他真的比我叹得好?”

小孩又点点头。

“那么说咱们不光得要他的那片破木牌牌了,对不对?”

小孩又点点头。

“那可是对不起了。”

老头站了起来,像个傻小子一样地跳着走,手里摇晃着那一只嘎嘎响的“叫妈妈”,还唱:

“人生哪多少不如意呀,

把酒呀临风呀全忘光。

忘光呀它还呀梦里来,

长叹哪一声呀开心怀。

谁知呀叹气哪有学问,

苦世人不知呀吐酸辛。”

这会儿,他走向弘雨。

弘雨仍在苦苦琢磨写字,对走近的这穿“百家袄”的老人仍无知觉。

顺伯在一边推了他一下。

弘雨这才抬起了头。

“老人家,你要干什么?”

一老笑了:“你是不是再叹声气,让我瞧瞧?”

“人生艰难,去日苦多,何必总是长叹?心有积郁,便一叹而光,复又可在世上碌碌存活,总是哀声叹气,于人于己何利?”

那一老的眼光剑一般犀利。

顺伯一下子被一股气浪冲撞在地。

那一边俊俏后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顺伯拽至他身边坐下。

那俊俏后生又慢慢坐下。

一老就向弘雨深深地作了一揖。

“老人家何必多礼?”

“为你的这一声叹还因为……你是个能人,我不得不杀了你。”

“你杀我?为什么杀我?”弘雨刚才沉浸入他的字画里去了,什么也没听见。

那老人以为他在装糊涂,不再说话。

“先把你那木牌牌交出来!”小孩在一边尖声喊。

一老就向弘雨伸出了手。

这会儿,顺伯看见那个拉自己的俊俏后生把用绸缎包着的剑放在桌上,让剑柄落在右手前。

那短粗身材的两人也放下了酒杯。

弘雨笑了:“你要木令是不是?”

一老点了点头,他把手里的那“叫妈妈”一划,那玩艺就不知塞衣服哪处去了。他向弘雨伸出了一只黑乎乎的枯手。

弘雨看了看他的手,这是一只练过寒风掌枯风掌一类极厉害手法的手,而且这掌练得已臻化境,看上去那皮肤、那血液都流得很明晰、很细嫩。

“这木令是别人给的,决不可能送给你,看一看还行。”

“那就看一看。”

“看吧。”弘雨掏出橙木令,放在那一老手里。

那俊俏后生身子动了动,又坐下了。

“看完了么?”弘雨问。

“他看完了还能还你么?”小孩笑嘻嘻地说。

“为什么不还给我?”弘雨像有点迂。

“你想想就明白了,我俩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呀,他看完了,我又得看,我看完了,他还得看,这样,你就用不着讨回去了。”

弘雨呆呆地看着小孩,像是不明白他的话。

“其实呀,你也用不着担心,这木牌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放在咱们手里,老实诚恳的人手里,它也丢不了,你就放心吧,嗯?”

他这最后一句话,像在哄个孩子。

弘雨说了一句:“谁说放在你们手里谁也抢不了?”

弘雨这话还没落地,一飘忽,人不知怎么竟走到了一老面前,他右手向前一抓,直抓一老面前空门。

一老大惊,忙起手去护。

弘雨用右手和他连击了六招。

一老的眼光只注意到了弘雨的右手上了。

弘雨的左手飞快地一划。

一老觉得右手一松,手里的橙木令没了。

一老一闪身,后退了十余步。

“我的木牌牌呢?谁拿去了?如果不说话,就都是一个死!”

他的声音死气沉沉,让周围的人听了感到阴森森。

“还我的木令!”弘雨说,“不是说在你手上没事么,哪儿去了?”

一老这回呆住了,没话可说。

小孩一闪,来到了弘雨面前。

“伸出你的左手!”他的声音也冷冷的,像个成年人,再也不是孩子式的那絮絮聒聒了。

弘雨一笑,左手平平伸出。

他左手掌中,赫然便是那支橙木令。

一老傻了,好半晌没说话。

“我说,他不是那老绝户?三绝?”

“不是,那老家伙是他爷爷……”小孩也轻声说。

“这是一击双搏?”

“是一击双搏。”小孩说。

“那老绝户要练成了这个,咱这天下第二的叹气就得当一辈子啦。”

“咱也没天下武功第一啦。”那小孩也挺沮丧。

“不过,你看,他没长胡子。”小孩说。

“那是。他不是老绝户。”老头还有点乐。

“咱得杀了他。”小孩说。

“对,咱得杀了他。”老人说。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弘雨身边。

俊俏后生的手去抓住了剑柄。

顺伯吓得透不出气来。

“等一下!”那短粗身材的人站了起来。

一老一少向后一退,看着那人。

那人冷冷地抱拳一揖:“在下京城人,大内侍卫雷鸣。”

他唰地从身边拎出两把斧子。

“开山斧?”

人都知道这是开山斧雷家的传人。

“你是醇亲王爷的公子‘嗜书如狂’弘雨?”

弘雨点点头。

“你交出橙木令,跟我回京,皇上下诏,让你回去承袭醇亲王王位,起建府第!”

“建什么府第?”

“你家醇亲王府被烧了。”

“烧了就烧了,还建它干什么?”

“你家是铁帽子王。”

弘雨悲凄地一笑:“铁帽子有什么用?古往今来,铁帽子杀死多少人?我可不要这铁帽子……”

“你必须得回去!”雷鸣冷冷地说。

“不回去呢?”

“杀人夺令。皇上会另选他家亲主之子,承继醇亲王血裔。”

弘雨一声长叹。

一老又要冲上去,一少忙拽住他。

“你忙什么?”

“难道让他们把他带走不成?”

这时,那短粗的雷鸣和他身边那红脸汉子一起向弘雨齐下杀手。

弘雨起身一飘,人就飘出几步远。

弘雨那张桌子挨了一掌一斧。

“告诉你,他说他那话没准头,你看这小子根本不像弘雨……”那红脸汉子冷笑。

“为什么?”雷鸣问。

“弘雨名‘嗜书如狂’,只会念书,不会武功,更不会他这种鬼影子一样的步儿……”红脸汉子说。

“那么,你是谁?”雷鸣站住了,问。

弘雨凄凄地一笑。

他是谁?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他再也不是那个整天只是呆呆地看书,以吟哦诵读为快的公子弘雨了,可他也不是那个飘忽不定,于世于俗不再关注的一式三绝老人。可是,三绝老人死了,三绝老人的真力,他的精神,他的武功都在弘雨身上了。

而三绝老人是不该死的。

“我的名字叫‘一式三绝’。”

这时,那俊俏后生一愣,站了起来。他呆呆地看看弘雨,又坐下了。

一老一少脸色严峻。

“他说他是老绝户,你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他是说了,他说了。”

两人呆立在当地。

雷鸣和那红脸汉子也呆立在当地。

一时谁也不知说什么。

谁不知道一式三绝老人呢?他轻易不出,一出惊天下。七大门派掌门人一齐出手,都没制服的雷虹,被他千里追杀。宣布只有他自己可以毒死自己,天下人任何人也无奈他的“天下毒王”竟被他赌胜毒死,他还和“天下毒王”的唯一传人“高枕无忧”弘依订盟,让他不得为乱天下。他又杀了九天秀女的师傅邪婆婆,因为那邪婆婆杀男人杀红了眼,有钱的男人就杀,进过青楼的就杀,弄得全天下的有钱人害怕,弄得青楼人人难活。

他就是一式三绝?

不像,怎么也不像。

一式三绝是个老人哪,而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儿。

“他能是老绝户?”一老问。

“他不能是老绝户……他也许是老绝户。”小孩说。

“你说他是不是老绝户?”一老憨问。

“他像是,那鬼步,那一声叹,都像是。他又不是老绝户,老绝户没这么年轻。”

“他该不会是像你一样,去长白山弄吃了一颗异果,吃得再也长不大了?他也许是吃了越长越小……”

“屁,只会长不大,怎么会越长越小?”小孩也生气了。

“要不就是他练成了一门什么鬼功夫,越练越像个娃娃了……”

“那咱们就完了,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才打个平手。”

“咱练了二十年,要是他用那一击双搏,就是有两个老绝户了,咱还是打不过他。”

“那我就叫不成‘天下一叹’了。”老人有点伤感。

“我也叫不成‘天下一击’了。”小孩也长长地叹口气,和那一老的叹声一样,学得维妙维肖。

“咱把他带走,带到一边去,试试他那一式三绝。”

“好。”小孩说。

“走!”老人命令弘雨。

“和咱去玩玩!”小孩嬉皮笑脸。

弘雨笑一笑,不动。

雷鸣向这老人打了一揖。

“老人家,让我们把他带走吧。皇上有圣谕……”

“皇上?皇上是什么东西?!”老人大声喊起来。

“臭狗屎!”

雷鸣的眼冒火了。

“你是那臭狗屎下面的尿窝窝!”小孩又骂。

雷鸣吼着一声喊,冲了上去。

他一气连向那小孩砍了二十几斧。

“住手!”那红脸汊子喊。

但已经来不及了。

雷鸣仍是一斧一斧地向那小孩砍去,但这时明眼人可以看得出,已经不是那斧头在砍小孩了,而是那小孩手一扬,雷鸣的斧头也扬起来,手一落,那斧头也落下去。雷鸣这时像那小孩的牵线木偶。

“这小子,总爱玩活的‘叫妈妈’。不好,不好,他怎么比划也不嘎嘎叫,没什么意思。”

这一老一边念叨,一边紧盯着弘雨。

私雨垂下了手,又回到桌边饮酒。

这红脸汉子一看不对劲,马上冲上来对那小孩出掌。

那小孩仍是不慌不忙,对付他们两人还是很有余裕。

“这大内侍卫是脓包,怎么练的?那个九天秀女是不是也这个样儿?”

小孩一边打,还一边叹息。

那俊俏后生的手又去抓剑柄。

两个人渐渐不支了,小孩的手也越挥越慢,弄得雷鸣和那红脸汉子都险象环生。

“婆婆,救我们一救!”那红脸汉子突然回头向这俊俏后生喊。

这俊俏后生一愣,随即拔出了剑,飞到那小孩身边。

他一加入战团,形势顿变。

他一口宝剑出鞘,满屋便辉光一闪。

弘雨差一点儿叫起来,他用的是那口宝剑莫邪!

小孩先头几势还可从容,但这口莫邪宝剑一剑冲破他的罡气,直冲向他的太阳命穴。

他急忙大叫:“老头儿,老头儿,还站那儿瞅?一会儿人家就把我打死了……”

一老叹了口气:“这孩子,这孩子,总也不成器,总也不成器。”

他一掌向那口莫邪剑挥去。

那刺向小孩儿太阳命穴的宝剑便向外略略一偏。

这老头儿就对这俊俏后生挥掌不已。

两人打成一团。

那边雷鸣二人又渐渐不支。

这时那穿蓝袍的俊俏小伙儿也冲上去了,三人一齐围攻那小孩儿。

“打群架,欺负小孩儿,不要脸,呸,啥玩艺儿儿!”那小孩显见不惧,一边动手,还一边奚落这三人。

三人中只有这蓝袍后生脸一下子绯红。

现在,这些住店人只有弘雨和顺伯隔桌相望,没有加入战团了。

弘雨慢慢站起来,身子一飘一闪,走进圈子里。

他左手一挥,那雷鸣的开山斧便飞向了一边,右手向下一压,那红脸汉予的掌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那小孩忘了他刚才还想要弘雨的命,一边向那穿蓝袍的俏后生击出一掌,一边向弘雨喊道:“好,好,快打发了这几个崽子!”

弘雨回手一击,拦住小孩乘隙闪身向那蓝袍后生身上击出的杀手,冷冷地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心术也这么坏?”

他回头一瞅,顺伯呢?顺伯人怎么没有了?

“顺伯,顺伯!”

弘雨急急忙忙地喊。他的心一下怦怦乱跳起来。他做为醇亲王府的公子,八大铁帽子王的儿子,和那个醇亲王的联系只是因为有顺伯,有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老人念念叨叨地总讲他小时如何如何,使他能想起那粉红色的宫墙,那深宅内寂然无声的府第,使他能想起小时候在碧波湖边摸蟋蟀、钓小鱼的温馨。

是谁,是谁抓走了顺伯?

没了顺伯,他只能是那个一式三绝老人了。

他长啸一声,悲愤已极。

听了他这一声啸,那老人和小孩都惊呆了,他们的脸色变了,一齐扑向弘雨。

弘雨一瞬间和他们交了手。

转眼过了二十多招。

他还是有些迟滞。那一幅“春归何处”字幅没有写完,便觉得力不从心,觉得不顺手,这两个怪物一个在头上三路出击,掌掌击向他胸前脑后。那一个小孩在地下蹦蹦跳跳,扬腿踢向他的下身。这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他就是那个老绝户!”

“听那一声啸,足有八十年功力!对极了,他就是那个老绝户!老绝户,还记得二十年前被你打哭了的不长童子和求少老人么?”

弘雨越打越吃力,他知道今天他或许难以幸免。

一式三绝老人那么长叹一声,最后告诉自己,但愿我就是最后个三绝老人,是不是呢?他是已经算定我会死在这些人手里而为我的少年夭折而叹呢?还是以为我战胜不了那性、情、欲而不能算一个真正的三绝老人而叹息呢?

这时,弘雨一直没有使用那“一式三绝”的拳、掌、剑。

他知道,他还能维持很久,这一老一少实在奈何不得他。

突然,那一老一少一齐出声长啸,二人齐向弘雨飞来。

他们使出二十年浸淫,用来对付三绝老人的拳掌法“老少求近”。

这一套掌法是二十年前失败后两人苦心研习的。他们知道三绝老人的拳、掌、剑已臻化境,已难奈他何。但二十年苦心琢磨,他们弄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无论他武功多高,他也只能一心一用,不能心有二骛。二骛则心乱,心乱则志不达,志不达则事不成。三绝老人出手快,鬼神莫测,但一人四肢,只可同时用一拳一腿,或双拳双腿。那怎么能没有破绽?只要你能把这飞起来的拳、腿抵住,再去攻其立足实地的那一腿,抑住那未得出击的一拳,则胜已必矣。这道理想通了,实在让他们兴奋,就苦苦练习出这一套专门对付“一式三绝”老人的“老少求近”。

这一套拳掌交施的方法的确很厉害,这方法是快中无破绽,快中有扎实。老的双掌齐施,人就飞在空中,少的就双腿齐飞,来卡弘雨的立足之腿。反过来就是少的向弘雨腰部猛攻,老的则双掌托擎,不让弘雨向腰下出手。

这一下弘雨顿显劣势。

弘雨身子一侧,脚下忙又走起了“若波若影”步法。这天下无双的轻功步法让他免遭被两怪一击毙命,但那“老少求近”的诡怪身法却使他应接不暇。

忽地一下,他双掌击向一老一少,一老一掌与之相抵,一掌攻其下盘;一少一手取他双膝,一手击向中腹。偏在此时,脑后又风声一起,他明知是有人偷袭,却也顾不得了。

是雷鸣见人都怔立,有机可乘,飞起一斧,击向他后脑……

这一斧可击后脑、后腰和后背,是允亲王所力不能避的“开山斧”二十九式中的一式“力透斧背”。

这一下如若砍下,弘雨的后背上便是一个窟窿,那柄斧子就会透胸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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