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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贝水滩

三条人影,从沙滩上边打边奔上山崖。

山崖上有一块巨石,上面只丛生着一团团草,没什么树木。

“这石头好,像望乡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谁望乡,你说该谁望乡?”一个小孩的声音问。

“自然是这老小子啦!”苍老的声音又说。

倏忽间,三条人影又奔在一起。

“瞧,我拿到了什么?”一老说。

在他手里赫然发光的是一支木令,是橙木令。

“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老绝户?如果你不是,咱们可不愿杀你……”一少问。

弘雨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想起了一式三绝老人那歉疚的神色,想起他最后那一句,他但愿弘雨是最后一个一式三绝老人,那意思是不是说他的命会毁在这一老一少的仇人手里?

师父杀过邪婆婆,据说她的徒弟九天秀女也很厉害,师父是不是当时就担心他的“一式三绝”没练到火候,担心他遇上一老一少这样的高手,他会殒命在这狠毒歹辣的“老少求近”上。

他知道,如果他那双手写字的功夫得到彻悟,他们这“老少求近”根本奈何不了他。但没办法矣,他只能左右手分写,还不能写得随心所欲,心思还不能到不思两处,不着痕迹,还是一会儿心在左手,一会儿心在右手,飘忽不定。虽然心念转动得快,可毕竟没有达到“心思随意”的地步。

所以,他斗不过这一老一少。

弘雨明白,当年一式三绝老人与这一老一少缠斗,也只能是把他们打跑。那是二十年前,他想,如果今天师父还活着,他一定会轻松地打败他们。

“我就是一式三绝。”弘雨凛然说。

“那咱们可就容不得你了。”一老说。

“那咱们可就容不得你了。”一少说。

“再说皇上也不让咱们容你。”一老又说。

“你该死得明白。一明白这个,你就死定了。”一少笑着说。

二人又扑击弘雨,用的仍是“老少求近”。

弘雨挥出鱼肠剑,剑太短,在罡气冲激中刺出,虽也嘶嘶生风,但没有威胁。老少二人齐心,想致弘雨于死地。

“卟——”一粒暗器飞入弘雨后背。

“你中了毒器了。”一少说。

“是九品红。你马上就会没命了。”一老冷冷地说。

“现在,我可是天下一叹了。”一老说着,轻轻地叹了一气。这叹就像是这冷幽幽的山发出的。

“现在,我可是天下武功第一了!”一少惊呼。

弘雨觉得后背一阵阵麻。

他的心一下子冰凉了。

原来这两人也是皇上的爪牙。

“咱们也收回了一支橙木令,是不是?”

“对,对。”

两人又飞一般地掠向弘雨。

一阵子歹毒的攻击,着着杀手。

弘雨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下面是黝黑的江水。

一老一少毫不容情,连连出手,弘雨飞手一击,鱼肠剑飞出去了。

一少一个纵身,剑不知飞向了哪里。

一老猛击一掌,这一掌实实地击在弘雨肩头,他一趔趄,人立不稳,身子像纸鸢一样飘下了悬崖。

怪的是,他是轻轻飘落下去的,喊都没喊一声。

也许是他已经被毒晕了,也许是他咬紧牙关,不愿出声。

一老一少立在悬崖上往下望。

“不行,这不好玩,头晕……”

“他不行了,咱们下去找找他的尸骨。”

“找个屁,他早没命了。”

“回去找剑,那是把宝剑……”

“别找,不着痕迹最好。”一老说。

二人飞身纵下,从山崖边向林子里飞纵,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这会儿,两个人影立在沙滩边。

“这儿有脚印,浅浅的。是他。”

这是慧珠和她的小姐。

她们在月光下看着沙滩上的脚印。

“没了,他过江去了,还有两个人的脚印,一大一小,是那老头和小孩……”

“他没事儿吧?”说话的声音是颤的。

“没事,肯定没事。这儿有悬藤,应该有一只船。”

“船被他们弄过江去了。”小姐说。

她们就望对岸,沙滩上没人,石崖下黑黝黝的,那儿是一壁峭石,没沙滩,悬崖的影儿垂在江面上,江边更显得阴森、凄冷。

“过去看看。”小姐说。

“别,我过不去,小姐,小姐……别……”慧珠急得直喊。

小姐飞身一纵,人立在藤索上。

这藤索绞在这里几年了,是不是能让她在上面横身飞渡而不出事儿,她都没想。她只是身子轻纵,提一口真气,直窜向对岸。

沙滩上没人。她在沙滩上看这脚印。

有一大一小的脚迹,这些脚印始终围绕着中间那人,不能让他脱逸而去。在一片沙滩上,脚印变了,那一大一小的脚印变得复杂了,那大脚印反而越来越多,小脚印竟越来越少。这挺反常,就是说一老开始攻下三路,一少开始攻上三路法。这攻法不对呀,她想。要不就是他们找到了攻击弘雨的好办法,要不就是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受了伤,攻势锐减,才不得不舍长取短。

她但愿是后者。

她看见脚印迤逦直拖后山崖。

她就急急地向山崖走。

她知道她来得晚些了,她知道局势俱险,也许弘雨早已经被他们杀掉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一阵子紧。

她提剑在手,一阵急走,转瞬间就来到山上。

人呢?没人。

她看见了那块大大的岩石,石块上有血,血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很黑,黑得很特别,像泥土石的样子,这感觉让她心惊。她四外看看,没人,也没有尸体。

也许他被化了……她不愿意这么想,只想了一下,就又四外巡视。

在清冷的月光下,她看见远远的一棵树上有一星闪光,她慢慢踱过去。

她看见了树上插的那一柄剑。

这是那柄鱼肠宝剑。

“鱼肠,刺器也。男人佩之,不祥。”这是母亲送她鱼肠宝剑时的一番话。她当时想,好在她不是男人,也不是想用它刺杀谁。

“终于,终于是……”她想落泪。

她站在鱼肠剑前,仔细忖度着那支剑的出手位置,这样她就不停地从树下向后退,最后她认定剑是从这儿出手的。

她忽然大惊失色,她身后就是悬崖。

她突然双手捂脸,一阵心酸。

他肯定是落下悬崖了。崖上石上有血,他受了重伤,他最后用力甩出鱼肠宝剑,被一老一少击下悬崖。

她上前去,拔下鱼肠宝剑。

她是在碧波湖第一次见到弘雨的,那是在醇亲王废弃的王府院里。

他是那么哀伤,一副不胜忧愁的样子,让她一见生怜。她知道他是在这一瞬间才承认了他没有家,他没有了家人,他没有了那彪炳显赫的铁帽子王的威风,没有了可以荫风避雨的一处存身之所。他那样子,像人走失了魂魄。那副清秀的面庞上刻下了几许忧愁。

她不忍心看。

她看见了他把莫邪宝剑丢在地下,那剑一下子没入半支。显然他身手不弱,随手一磕,便没入土中。

她趁他起身查看时,就去偷偷拿走了他的莫邪宝斜。

她存心是想开玩笑,另外她也喜欢这剑。

她把他的宝剑拿走之后,就很得意地在月下林中舞剑,

她边舞边想,这一支剑很孤单,传说中是雌雄两剑并存的,这剑有干将莫邪,如果她持莫邪,他持干将,二人在月下切磋剑艺,一同联袂飘泊天涯,游走江湖,那该是多快活。

于是她在车棚上留下了鱼肠古剑,她传音告诉他抵御“艳水三姬”,她处处留心为他排忧解难。可惜,在客店里这一次,她没来得及和他一起去江边。她知道他操心顺伯,她就赶上去找那个雷鸣和红脸汉子。

她从雷鸣和红脸汉子那里要回了顺伯,

她再和慧珠赶到江边,如果她能告诉他,那个他身边带着的老家仆还活着,他一定会十分高兴。

那样他会更添斗志。

可惜,她晚了,晚了一步。

晚了这一步,她这一生都完了。晚了,晚了……她在心里念叨。

月亮正圆,这是八月圆月之夕。

静静的夜空没云,夜空静而高,圆月像在夜空的幕上缀着。

月华如水,在江面上洒一片银光。

这是关东女儿采珠的贝水滩,这是关东女儿采珠的良辰吉时。

关东山的风俗,未嫁女儿要在家里备“嫁妆”。

嫁妆有三样:

枕头顶儿。关东山人从满俗,满人用方枕,长长的方枕,六面,两边各有一四方形针绣枕头顶儿。一般都织些梅生百子,百年好合一类的吉祥话儿,也有绣上“吉庆有余,家福寿禄”这一类祝祷词儿的。有的姑娘心慧手巧,在枕头顶儿上绣上亭食楼阁,苍云水月,荷莲牡丹,一块比一块美,一块比一块俊,这才显姑娘的手巧、心慧。

二是珍珠串儿。关东山的姑娘家从小就和父兄上山赶獐,下河捉蚌。赶獐杀脐取麝香,做个香袋儿佩着挂着,用它招摇过市。今人不知古俗,其实那麝香不是古意所说的避邪,而是可以避孕,以免乱了姑娘家的方寸,失了关东人的体面。下河捉蚌就是在这贝水滩下水,取贝壳,拿东珠。东珠是松花江上一宝,是关东山的黑水都护府年年向大清朝廷纳贡的关东四宝之一,那四宝就是:人参鹿茸、虎骨貂皮、东珠麝香、灵芝不老草。这些关东山的姑娘年年在八月圆月之夕,悬崖影壁山的山影垂下半江,半江明月半江山时,从那山影月影的交线处入水,去求那吸日月光华的大贝珍蚌,从它们的蠕舌中寻那晶莹的珍珠。她们从河中取来珍珠,选了又选,拣出十八粒,在十八岁花开吐蕊洞房合卺之夜,将这十八粒东珠串成的珠串挂在情郎颈上,让他看这闪闪烁烁的明珠。十来年的八五之夕,仍然是摸上来一些大而圆润,秀而均匀的珠子了。男人们便从这珍串的均匀、圆润上来判定哪一个姑娘是最巧最慧最勇敢的人。

三是赶獐的香袋儿。关东山上多獐子,獐子有香,味异而多诱物,人得之可以入药,又可以绣一个漂亮的口袋装一块佩带在身边。关东女儿多做小小的弓箭,长不盈尺,弓巧而箭玲珑,一射而中,捕杀獐子,得其香袋而归。用块小小的皮,或鱼皮,或兽皮,或树皮缝制在其中,外面是那些千绕万缠的绣线。绣线上绣出了姑娘的万般心幽千种衷情,不与人说,尽付之绣线之中。在关东女儿与情郎偕合时,就悄悄付与他一个香袋。香袋里装的是关东女孩儿的心,给与他,用来驱蚊、避邪、护身。

所以俗语说:关东女儿巧不巧,不看眉眼不看貌,单比枕顶、珠串、香荷包儿。

今夕正是八五之夕,月儿正圆。

一只小舟是用独木瓠成,从江边慢慢荡出,桨声欸乃,捣碎了一江月影。船上有一个关东姑娘,她脸上吟吟地笑,手儿轻轻地摇,把一只小舟荡向松花江江心。

周遭是山崖,是沙滩,是林子,江中只有她这么一叶孤舟。

她不在意地看着月亮,让江水把小舟掉转了船头她不在乎船头冲哪儿,她只是瞅月亮。

她在惊诧,活了十八个年头,年年八五之夕,月亮都这么圆。

这么圆圆的月儿,叫她以为它是假的。

她看了一会儿,就抱起了块大石,把它“卟嗵——”扔到了水里,石头扯拽着绳子,卟碌碌都钻进了水中。

小船就被绳子拽着,被水冲着,摇头荡尾。

姑娘就开始脱衣服。

关东女儿的心,关东女儿的身,一样的洁净。她慢悠悠地脱,让圆月眯眼看,看她的丰盈,看她的俊美。

她慢慢站起来,要跃入江中。

这一会儿,她想起了爹,想起了娘,想起了那个憨憨的山子。

爹说:“去吧去吧,让大山子和你去。”

她说:“他要去,我跳江里不钻出来。”

娘说:“去吧去吧,赖皮缠,今年让你再捞最后一粒珠子。”

娘笑,脸上的皱纹都是笑。当年娘是捞了十八粒珠子,粒粒一般大,粒粒一般圆润,娘把这珠串给了爹。爹那时是山里的猎手,只会射箭,不会说话。

山子把她送到林子边。

她说:“别走了,再送那珠子就捞不上来。”

关东女儿迷信,以为男人一到江边,珠蚌便都沉入沙底。

山子憨憨一笑:“我在林子边等你。”

她想,这是最后一粒珠子了,捞一粒又大又圆润的珠子,串在珠串上,送给情郎哥哥。

送给谁?送给那个憨乎乎的山子么?像爹一样不爱说话的人?

她不能多想,她头向下一扎,身子已然进入水中。

水是冷的,怨不得懒姑娘们宁愿日里捉蚌拿珠,也不愿黑天里来这里摸弄,河水扎人,夜黑怕人,山影吓人,干嘛要夜里来呢?白日摸就是了,嫁得出去的,关东女儿不是没有一个赋闲在家的么?她们都好歹嫁了个男人,为他们生儿育女,弄一个温温暖暖的关东山小家庭。关外有谚语说这儿的习俗是:关东山,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十七八的姑娘吸烟袋,养个孩子吊起来。这自然是关东人的习惯。窗户纸不糊在外面,外面冷气一侵,内里热气一烘,就得脱落,糊在外面才可以糊得住。关东山多毒虫,蛇蜈蚣草爬子刨锛螫麻子,什么怪虫都有,十七八的姑娘不吸烟袋,毒虫怎么能一嗅那烟袋味儿就跑呢?养了孩子,关东人内外忙活,外面冷,自然不像南方,可以把孩子里外背着,只好放屋里,又怕他叫闹,就在梁木上吊一绳环,用一摇篮放置孩子,来回悠晃,吊绳上系一些纸折的鸟兽鱼虫什么的,孩子就在花色缤纷的摇曳中入梦。

这就是关东女儿的日子,被安排好的命运。

她不想这样也不行。

如今,她就来摸这第十八粒珠子了。

她摸上来这第十八粒珠子就结婚,就嫁给那个憨憨笑的山子哥哥。

她在江中摸索。

月光透不进江心的水底。

这儿有贝壳,它们都静静地躺在沙滩江底,看着她,等着她,看她的运气。有时它们就在她手边,但她的手一划,就错过去了。

她已经换了三回气了。

她决心摸六回,如果摸不到,就要到明日来摸。摸得到今日的珠,是运气;摸不到,是晦气。

她就又去摸了三回。

第一回,她以为摸到珠贝,谁知不是,是一块圆润的卵石。她有点恼,就早早地出来换气。

月亮看见了,从水中慢慢地漾开了一旋波纹儿,露出一头乌发,头发在水中奇异地荡散着,荡成在地面上风怎么也弄不成的舒散。她的脸露出来了,在月光下皎洁白净的脸,上面有两粒盈盈闪光的珠子,黑色的,她像一个江里的蚌仙,在向月亮吐纳,吸月华以充实她自己,以滋补她的秀气。

她不甘心,吸了口气又入了水底。

这一回她一下子就摸到了一块滑润的东西,她起先以为是珠蚌,它是那么滑,肯定是珠蚌无疑。但她双手一碰,马上缩回了手——这是一个人,是一个淹死的男人!

她一下子又露出水面。

她双手扶在船舷边小憩一会儿。那是一个死人,不得归宿的人,他可能从三江之源失足落水,一直在松花江底游动着,一直来到这风采秀美的贝水滩。让他在水里慢慢走么?怪不得她一直没碰见珠蚌,因为这月华之下,和她一起还有一个男人,一个死去的男人。珠蚌是有灵气的,它们知道被冲撞了,所以迟迟不肯到她手边来。

她看着影壁山。这山在月光的映照下,总忘不了把自己的影子投在松花江上,不管它的身子是瘦是肥,是枯是荣,都忘不了这投射。她又看看那一边的沙滩,沙滩后面是一片白白的桦树林,秀颀的桦林一排排、一片片,像女儿水洗的身子。看着这山这水,她决定潜下水去,把那人捞起来。

不一会儿,水声哗哗响。她的双手举出了水面,一个身影“咚”地一声扔入了船里,她又去攀船尾,上了船,打起桨儿,向沙滩边划去。

到了江边,她把小舟拉向沙滩。

她去弄那男人,这时,她看呆了——

这是一个十分俊俏的男人,那眉目,那神情都没有一丝怨忧,没有一丝哀伤,没有一点儿愤恨,这是一张平静的脸。

她想去唤人,走了两步又回头来。真胡涂,也许也可能会把他救活,也许可能,爹懂医道,也许会把他医活……

她抱起了这个男人,在沙滩上迈出了大步。

沙滩上,印出了一行行再清晰不过的脚印。

小姐和慧珠、顺伯住在客店里。

她没说话,这一夜就不曾说话。

“少爷呢?你说,少爷呢?”顺伯总是喋喋不休地问。

他老了,老得只记得住他还有一个少爷。

是少爷把他从那乞丐堆中找回来。

少爷说:“顺伯,咱们家就咱们两个人了,咱俩一齐走吧……”

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少爷只是看书,看书,刚开始时看一看书还拍拍桌子,后来就只是高兴地点头又点头,再后来就连头也不点了,只是嘴角一咧,笑一笑。现在的少爷呢,眼里也常露出凶光,恨恨地看人,也会拳脚,打起来也不要命,好怕人。

“少爷,少爷,瓦罐总是在井边破……少爷,少爷,你呀……”

顺伯就哭,呜咽着哭。

慧珠就陪着掉眼泪。

“明天……咱们沿江去找,找他的尸首……肯定找得到……咱们付给他们金子,让他们打棹捞人……”

慧珠就一边抽泣一边说。她也喜欢弘雨,心里早把他和小姐看在一起了。

只有小姐不做声,她摆弄着桌上的那两块碎玉。

顺伯说过,这是他小时佩带过的,在醇亲王府的废墟里找回来的。

他大概只留下这么一点珍贵的记忆了。

顺伯边哭边把他那破袋子里的东西给她看。

她越看越惊奇。

弘雨拥有一个连皇上也没有的世界。

他的藏书就特怪。那些孤本、善本、珍本,她有的听说过,有的连听都没听说过。还有那几十册武林秘籍,别人会把它们当成珍宝,为了它不惜丢失生命,而他却把它们统统装在一个破麻袋里。

“这是他珍藏的书……”

顺伯把四本书放在她面前。

他相信这个女孩子,虽然她从回来就没流一滴泪,但他知道,三个人中,她是最悲痛的,只是她没显示出来罢了。

这就是那四册书,一式三绝和那本天下毒经心法。

她刚想把它们放下,让顺伯包好,突然改了主意,把这四本书揣入了怀里。

她要研习这一式三绝,用他的剑,用他的一式三绝把那两个怪物杀死,让他们不得善终。

顺伯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慧珠,明天你弄一辆车,送顺伯回京都,让他在我家颐养天年。”

慧珠点点头。

“不,我要找到少爷,不管他咋样。”

小姐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这时,窗子卟卟卟响了三下。

慧珠和小姐都失色了,二人对望一眼。

窗子又卟卟卟响了三下。

“慧珠,和顺伯在这儿,我去一下就来。”

她身子一纵,飞出了窗外。

前面一个身影一闪,掠进了林子。

小姐也随之进了林子。

林子里有一片空地。

空地上站着六七个人,这些人围绕着一个戴面纱的女人。

小姐看见了,她身边站着笑吟吟的那一老一少正是那两个怪物。一边站着的还有那个红脸汉子和雷鸣。

“是拂儿么?”戴面纱的女人冷冷地问。

小姐点了点头。

“你在忙什么?”她又问。

拂儿低下了头,一手摁在胸前,那儿有他的四本书,她要好好习练这四本书上的武功,然后就把一老一少杀死。

“听说你得了一柄宝剑?”女人又问。

她点点头。

“是莫邪么?”

她又点点头。

那戴面纱的女人叹了气,回头对那一老一少说:“恭喜你们了,你们可以自称为‘天下一叹’和‘天下武功第一’了。”

那一老一少都嘿嘿直乐,苍老的声音和童稚的声音混在一起,很不和谐。

小姐也轻轻地说了句:“那倒未必。怎么就能天下第一了呢?”

一老一少都愕然地望着她。

“譬如说吧,这口剑,你就从来没和他比试过。如今,我来,你们两人来试一试……”

她说得轻描淡写。

“咱们当时就应该找那把短剑。我跟你说过,那是把好剑。”一少说。

“这也是一把好剑。”一老说。

“对,都一样,都是好剑。”一少说。

两个人都如山般屹立不动,但浑身骨节一阵子爆响。

小姐就抽出了那口莫邪宝剑。

“拂儿!”戴面纱的女人喊。

她又回头,轻轻走向一老一少。

“这是我的顽皮女儿,叫拂儿,任性得很,不知道老前辈与少前辈的厉害呢。”

“是呀,没了老绝户,咱就是老前辈,老前辈‘天下一叹。”

“是呀,没了老绝户,咱就是少前辈,少前辈‘天下武功第一’。”

“什么,谁在这里讲大话?谁敢说‘武功天下第一’?还有什么‘天下一叹’?什么乌七八糟的。你说,这叫好笑不好笑?”

说着,从林子里闪出一个疯疯傻傻的老头来。

“老傻子来了!小心,这人是老绝户的难兄难弟。”一少说。

“你没看全呢,还有那个痴呆子,还有好几个给你我送木牌牌的人呢。”

月光清冷。

树林下走出了一群人。

他们是:疯道人和弘云,她这时已是女人打扮。弘山和痴老人,他们一起站在一边。还有一个傻老头,他呆呆地站在最前头,像在等回话。

他们身后,站在树下,那鬼影子一般缄默不语的人是高枕无忧公子弘依。

最后一个步出树林的是一剑冲天弘延,他低着头像在庭院信步,在深思着什么。

戴面纱的女人嘿嘿一乐,说了句:“来的人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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