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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涧底游魂

雷霆的手一松,人就向涧底摔去,呼呼风响,使他知道他再无法生存下去,在落至他存身的那一个石洞时,他甚至瞧了一眼石洞。他的身子如疾射的弹丸,一直落向涧底。

然后,他就叭地一声,掉在池水之中,失去知觉了。

他是谁?他是那个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黑道枭雄一路风雷动雷霆么?他只是一缕游魂,游魂出窍,人体已摔成粉碎,游魂却不曾碎。

他的游魂晃晃地起来,想向外爬。可他爬不出。他的游魂已沉入地狱,他的手脚已经被鬼牵得牢牢的。

他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地狱里很明亮,有一张石床躺倒在他身下,石床上有冰冷的石孔,他的手正被套在这石孔里,他觉得他的身体很疼痛,他的游魂也同他的躯体一起被摔坏了。

他落入地狱之中,鬼魂会来熬炼他么?他发现从他的嘴角,从他的鼻孔,甚至从他的男人的根蒂处开始流血了,血流得很多,很快,他能觉得出那真是他的血,他浑身赤裸着被放在这张石床之上,鬼卒们要在这里熬干他的血,让他成为一张人皮,一具骷髅。

他静静地看着他的血流出来,淌在脸上,淌在前胸,淌在身下,他感到了那血的粘腻,也好像嗅到了血的腥气。

人要死时,才会七窍流血,他马上就会死掉了,会成为一具骷髅,在地狱里游来荡去的骷髅。

有鬼在咯咯笑:“他已经流血了,他的血流得很快,马上就会流干了。”

这是一个女鬼,地狱里竟有这么漂亮的女鬼么?她身上不着一丝布缕,只在羞处用藤花绕了几绕,头发披散如瀑,浑身纯然玉色。她嘻嘻而笑,象看把戏一样看他浑身流血。

这个女鬼站在他面前,没一点羞涩,没一点恐怖,那笑嘻嘻的样儿象是在玩笑。

女鬼的后面,站着一个面容瘦削的老人。老人点点头道:“如果他的血都可以流出来,他就可以好了。”

雷霆心中震怒,世上哪有这种人,看来纯然是鬼怪无疑,要人身上的血流尽,还会有什么好处?

女鬼嘻嘻而笑:“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象是在听咱们的讲话呢。”

老人一笑道:“当然在听。不过,他身上的血流尽之后,要截血止息,让他再深深入睡,才可以服食药物。”

女孩嫣然一笑道:“那就要靠你了。”

雷霆看见,老人和女孩儿的身后,水在游动,有无数的水草在晃动,象有阳光从水里透入,水里一片很亮,又一片发暗。有许多鱼很大,象这个披发女鬼一样长,慢慢地在水里游。

地狱里很静。

老人身子一动,就隐去了。

这里的鬼魂走动都毫无音响。

笑嘻嘻的女鬼就过来了,坐在石床的边上。她的皮肤很白,白得象透明的肉体,他可以看见那白色皮肤里隐隐有血管。鬼还有血么?鬼还会有血肉之躯么?

“你身上的血快干了,如果你身上没了血,就会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原来的你了。”

雷霆心中一叹道:当然是不原来的我的,你以为人抽干了血,还会是人么?

这女孩儿道:“他告诉我,你这个人有大约近百年的功夫,你的功夫很好,差不多可以算上这世上的第一人了,你说对么?”

雷霆对这话并不惊奇,他的功夫当世不做第二人想。

这女孩儿一叹道:“可惜,你从今起,就再也没一点儿功夫了,你再也不会有武功了。虽然你这个人可以长寿,但你没法儿再用内力,因为你已经没有内力可用了。”

雷霆看着他自己的血都流出来了。

时间一久,这些血都干结在他身上。

女孩儿笑了:“你很不舒服吧,是不是?你以后就会好了。”

她用一只面盆,这只面盆是价值连城的翠玉雕成的,玉盆底下还生生雕有两枝并蒂莲花,她用这只面盆舀来清水,一点点洗他身上那些干结的血痂块儿。这些鲜血疑成的血痂块儿很脏,渐渐地水就浸湿了石床。但这石床很怪,浸湿的水一会儿就没了,石床又变干了。

女孩儿一点点洗他的身体,并无一丝羞涩,也没有任何不安。她洗过了,就告诉他:“你可以睡一觉,明天我再来看你。”雷霆看着她,看着她走出去,看着她在那些游弋着的鱼中间,她的身子也在漂浮,她用手去拍那些鱼的身子,那些鱼也不以为怪,只是懒懒地摇动一下身子,就晃晃着慢慢游走。

女孩儿在水里游,一会儿也游不见了。

雷霆在想,水里也有明天么?地狱也有明天么?明天也会象世上那样,有朝阳,在雨露,有啁啾不止的鸟啼么?

雷霆睡了,睡得很熟。他再一睁开眼,就又看见了这个女孩儿。“你醒了。”

她看着雷霆,眼光很热。

“你是谁?”雷霆不回答。

地狱里的人掌握着世人的生死符,她怎么不知道他?

女孩儿咯咯笑:“你不说话也罢,我知道你,你是世上的第一高手,一路风雷动雷霆。”

女孩儿很得意,身在阴曹,知道人的这么一点秘密,就值得这么快活么?

女孩儿说道:“你是摔死的。”

雷霆也记得,他是从一个涧谷摔下去的,呼呼风生,他还看见了他藏身的那个山洞,但他只看那洞口一眼,人就直摔落下去。

女孩儿又道:“好在神医叟说,你的脑子未摔坏,你的心脏也未摔坏,又有扯动心肌动作的那肌腱不坏,所以三十六叟一齐用功,才让你的心脏又跳了起来。”

这么说,他没有死?那么,这里是哪儿?

女孩儿看那探询的目光,明白了他的心意,就告诉他:“这是汴梁外的济水之根,绿涧。这里是海边,也是涧边,涧底。”

雷霆看着女孩儿,女孩儿笑了,笑得很媚气:“告诉你,我叫绿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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