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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生死两茫茫

一 尸魂葬天池

天正中午,长白山雪峰顶上,有一泓碧得极浓的池水。

池深几十丈,或几百丈,无人可以窥测。因为,据说这是一座活火山,火山口在千年之前就开始喷发,每隔三百年喷发一次。固这水暖,所以冬日亦不冻死,只在池水中间结成一层薄冰,远远看去,若无冰迹。这天池宽围约有数十里,对面峙峰之下,隐约只见雪迹,隔池水若有人相望,也只不过可以见得如猫如狗似的偌大的一点模糊影子罢了。

从西南坡边,从乘槎河上,慢慢走过来两个人影。

这两个人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走,似乎还抬着什么东西。两个人走到天池边,把这抬着的东西放下,人便在天池边忙碌。

这两个人是云三跳与羊羔。

云三跳把这抬来的口袋放在天池水边,就去拆那一根抬杆,他把抬杆拆下来,在这根抬杆上系一根绳索,绳索的一头系在这口袋上。

他做好了这一切,就等待羊羔。

羊羔很忙碌,她做了一些供品,有在云三跳山洞里拿来的鲜花,有些洞里的野果子,还有些烧纸。这是云三跳的书,给了她三本,她一张张剪成纸钱。纸钱剪成了很小的一串串,她烧得很仔细。

云三跳把口袋放在了天池水中,口袋充了气儿,不沉入水中。他又把系绳的那一根抬杆放在水中,用手化掌尽力一推,这木扦便拖带着这只口袋,慢慢向天池水中间荡去。

这口袋中便是骷髅人的尸体。他被装在口袋里,漂往天池水中,漂向天池中去,渐渐地只成了一个点点儿。

羊羔把那一陌陌纸钱烧个干净。

云三跳见羊羔一片挚情,也是心中凄伤。他对羊羔说道:“你和我回去吧,等到哪一日天晴些,也暖些,我再送你下山,好不好?”

羊羔见他说这话,马上扑通跪倒给云三跳磕头,流泪说道:“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在这山洞里呆下去。”

云三跳道:“你陪我老头子在这里,有什么趣?”

羊羔哭泣道:“你让我上哪里去?我没处可去,我没有亲人活在这个世上了。我下山去干什么?”

云三跳轻轻一叹道:“好可怜的孩子。”

天池水湛蓝,从山峰上看,天池一泓池水,竟能被染成一块深绿,一块浅蓝,一块墨黑三种颜色。自古以来,有多少游戏山川的文人墨客,武林豪杰来这里观赏奇景,都不知这池水中有什么奥秘,以为定是池水有深有浅之故。但这池水如有深浅,也应该是中间墨黑显最深,稍外圈湛绿显得较深,最外边围绕天池峰侧浅蓝更浅些才对,怎么能像被染过后,在一大块池水之中,成一块湛绿,一块浅蓝,一块墨黑呢?这些来游之人上山不易,长白顶峰空气又薄,又常年积雪,见到天池水如此怪异,游人便从峰上攀下,至天池水边细看。这天池水近看却又没了那古怪,只是一片澄碧,都是蓝蓝的颜色。更有好事者欲涉水而试,却发觉这水奇寒,人下去立即要冻僵,马上上来,呵暖半晌方缓得过来。有人捉蛇放入天池水中,蛇一脱人手,便奋力向天池中游去,谁知也只窜得几窜,便被冻僵,僵成了一条直直的蛇尸,顺水顺风漂去。

这天池水如此诡异,没有谁见到过水里有什么东西可活,也没人见到过水中有过任何生物。

这一只布口袋就漂漂荡荡地漂到了天池水的中心。

在这里,有几块嶙峋怪石,这怪石很大,几乎可以贴近水面。这就是从山峰上看这天池中心有一块呈浅蓝色的缘故。因为水浅自然光照明亮,就显出了浅浅的蓝色。这几块怪石很尖锐,就挂扯住了这只布口袋,抬杆在水面上漂不动,布口袋被嶙峋怪石扯住,浪一点点拍击这口袋,口袋就越来越沉重,渐渐向水中沉去。

这时,豁喇一声响亮,从水正中爬出一只怪兽来。这怪兽头呈三角形状,眼大如拳,颈长似蟒,身形又似象,是龙不龙、蛇不蛇、象不象、龟不龟的一样怪物,它见这一只布口袋,竟也十分惊讶。这是它在这天池水中从未见过之怪物。它小心翼翼,上去用头碰碰口袋,以为它是活物。但口袋中只是古楼的尸体,没一点动弹。这怪兽就大着胆子,上去一口咬住了绳索,把这口袋向水中拽去。但因有这一根抬杆扯住,扯拽时便很不得劲儿,怪兽扯了几下那抬杆不愿入水。它回过头来,竟用牙齿把这绳索咬断,让抬杆带一段绳索自去漂动,它扯着绳索,拖着这一条布袋,向深水中潜游。

这水不知有几十丈或上百丈许。怪兽的头颈用力向下,身子也疾疾直坠,向下落去,直落至池中水底。

到得水底之后,怪兽犹扯住这口袋,向岩壁边爬,这岩壁是由水底渐渐向上升的,成一道斜坡,渐渐进上去,形成了天池水底的一个洞。这洞很长,也很深,洞中满是池水。怪兽又爬又游,走得极快,不一会便从水中冒出。它从水中走出来,拖着这一只布口袋,在山洞里爬,爬得也快,不一会便来到了一个极大的山洞中。

这山洞极其壮丽,洞壁镶嵌着一些亮闪闪的宝石,把山洞照耀得如同白日。洞中有石床、石椅,还有一个小小的洞中池子,池子里游动着密密层层的鱼,这些鱼每条都有一尺长短。

怪兽趴在这洞边,显然是畏惧着洞中的什么东西,它嘶嘶低吼,声音似兽似象的吼唤。

就从洞深处走出来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全身赤裸,只在羞处遮一块兽皮。她长发披散,垂如瀑布,眉黛如远山,星眸皓齿,对这怪兽说道:“阿二,你又叫什么?又是给我弄来了什么稀罕物么?”

怪兽连连点着头,用它那长长的脖颈一仰一顶,就把这只口袋抛到了那女孩子面前。

女孩子很是诧异,她说道:“这是什么?阿二,你弄来了什么?”

这女孩子见到了这只口袋,显然很是惊奇。她弯下腰去,抚摸着这口袋,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什么?”她用手捏捏口袋,突然喜道:“这可能就是爹娘说的布了,这东西可以做衣服穿。”但她又摇摇头,显然对做衣服这一想法觉得好笑。她只是听爹娘说过外面有一个世界,那里的人都穿衣服,那里的人都不好。既然人都不好,既然不好的人都穿衣服,那么穿衣服有什么用?她可不要穿衣服,但是这布可能有用的。她想到这,很高兴。

她把那系口袋的绳子解开了。

“这东西是绳子,是可以用来绑东西的。”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像是对那个叫阿二的怪兽讲话,那怪兽只是用一双慈和的眼睛瞪着她。

“这里面有什么?”

她把口袋解开,扯起袋角,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一堆东西都被花儿掩在其中。

她惊呼一声。

她从来没见过花儿,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美的东西。她跪在那里,把花儿拿在手里,一一赏玩,她轻轻地碰,不敢碰伤那些花瓣。只可惜一些花儿在山洞里被怪兽拖坏了。

女孩子生气地喊:“阿二,这么好的东西,你不好好拿来给我。你干嘛拖着它,你不会用你那嘴叼着,气死我了,阿二……”

她真气得要哭。

她去拣那些没被碰折拖坏的花儿。她一拣花儿,突然惊呆了。这口袋中那黑黑的不是别的什么,是一个人,是一个像她爹爹那样的男人。

她翻过他的身子,看着他的脸。

这女孩子好像不知道惧怕。她没见到过世上的骷髅,也不知道这古楼的模样是人的病态。她只是喃喃自语道:“这个人太瘦了,瘦得出奇。”

她看看他的嘴唇,看看他的牙,知道他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她解开古楼的衣服,摸着他的心脏,摸着他的胸和腋下,又去摸那男人的根蒂。因为她记得爹娘告诉她的方法,人只要腋下湿,根蒂有热气,胸前的皮肤会滑动,人就不会死。

爹死时,她这样摸过,娘死时,她也这样摸过,所以她也不惊不惧。只是细细地看着古楼。

她看完了古楼之后,转头对怪兽说道:“阿二,这个人没死。可他是从那个坏人的世界上来的,你说,我救不救他?”

怪兽冲着她吼了两声。

她喃喃说道:“你不让我救他,害怕他是坏人是不是?我可不能不救他。我在这山洞里,一个人好寂寞,和谁说话去?你虽然好,但你只会哞哞叫唤,不会说话。这有什么意思?我得救活他。如果他不是好人,我就杀了他。这样好不好?”

怪兽又叫了一声。

这女孩子笑道:“好,你也说好,我把他救活,他要是个外面的坏人,你就把他淹死在外面的水里。”

二 世外已千年

山洞里没日没夜,无寒无暑。

洞中很热,可能是因为这山洞是在山腹之中的缘故。但洞中那池水又很凉,虽然水里有鱼,但连这女孩儿也只能迅疾地从水中捞鱼,不敢把手慢慢地放进水中,浸得太久。太久了,那奇寒的水让她受不了。

这女孩子把古楼全身脱光,把他的身体放进水里,只留下他的头在池水边。她用一块火山石放在古楼的头边,让他枕得舒服一点儿。但她这一举动只是一个习惯,因为古楼已经是死人了,当然不会有知觉,不会来计较她这一个举动是不是可以让他的头枕得舒服些。

女孩子看着古楼的身体,他的胸前仍然是一块惨白,一块淤血似的红。女孩子微微一笑,说道:“你也像我爹爹么?你也练那奇热奇冷的冷毒冰焰掌了么?你怎么也和我爹爹一样,浑身都成了一块块淤血了呢?你疼不疼?你如果醒过来,也会像爹爹那样呻吟么?”

她摘下头上的金钗来,用这金钗去扎古楼身上的穴道。

奇怪的是,古楼人虽已死,但身上的经穴仍然活着。她一针下去,那穴道竟然还见鲜血。

她这第一针是扎向手阳明大肠经的阳谿穴。

这阳谿穴属手阳明大肠经之要穴,在腕之外侧,属阳穴之一,在腕中上侧两筋陷中,主大肠之火。

女孩子的金钗刺穴,刺入寸许,几乎要刺透其腕了。她刺过之后,迅疾拔出金钗来,便有几条鱼去吸那血腥。这血腥一闪不见了,极淡,但最大的一条鱼便上去用圆圆吸盘吸附在那穴道上,用力吮吸,吸了一会儿,这条鱼便如吸足了血气一般,身子慢慢从池中漂浮起来,肚腹胀大,鱼目泛白,已然死掉。女孩子迅速把它从池水中捞上来,迟了这鱼就会被其他鱼抢着吞食掉。

这条鱼死了后,便又有一条大鱼抢到了那穴道边上,用吸盘牢牢吸住那穴位,身子在水中摆荡,周围的鱼见它贪吸,不甘心让它占这便宜,便都来咬它身子,它身子在水中一摆一荡,可仍不以众鱼这咬啮为念,一心一意地吸那穴道。

须臾,这鱼也胀饱了肚皮,泛腹于池水之上。女孩子又急急地把它捞起来。

这两条鱼放在这温暖如春的涧里,竟然不一会就结了一层冰。女孩子用石块把鱼身上的冰打碎。又化出了一层冰,再打碎,就只有冰凉的鱼了。

女孩子这回很满意了,她把这鱼放在嘴边,用牙齿撕咬成一块一块的鱼肉,然后把这鱼肉放在古楼嘴里。

古楼已死,自然不会张嘴。

女孩子点他两颊穴道,于是他的嘴就张得大大的,像急待喂食的怪物。

女孩子咯咯笑道:“这回你该吃了吧?”

古楼仍不会下咽,女孩子摇摇头,不满地念叨:“爹比你重,也没你这么装样儿。你就自己吃一口得了,何必费力气?”

她吹气轻轻,却使古楼咽喉向上一移,吞咽下去了一口鱼肉。

女孩子很有耐心,一口一口直喂到他把这两条鱼的鱼肉全吃进肚里。

女孩子很满意了,她拍拍手,说道:“好了,今天这就行了,明天再吃吧。”

女孩子就自己去池中捞了三条鱼,嚼着咬着把它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她就去石床上躺着睡觉。

女孩子睡过一觉后,倏忽醒来。

她偎在石床上,打呵欠,她懒得起床,平日她有时总是躺在这床上耍懒,不爱起床。反正没有白日黑夜,也没有人会来催她起床,她自然是可以睡,可以躺着,乐意躺多久就躺多久。

她的目光仍如平日,往洞中墙壁看去,看墙壁中那些比人工镶嵌上去还绝妙些的宝石,宝石都熠熠闪光,撩得洞中永远闪闪烁烁,亮如白昼。她看过了墙壁,看那些石桌石凳,又看洞中那一个寒水池,这时她看见了依然躺在水池边的古楼。

她这才想起来,她洞中“咋夜”有了一个男人。

她突然有了一点儿羞涩。这是少女极自然的羞涩之感。

她下了床,凑近古楼身边,去看他。

古楼依然没有呼吸。但他的身上,在胸部以下,在腰部左右侧,那些惨白色的病块没了,那儿是正常人的皮肤一样,泡在水里很长时间,白而且有些胀。

女孩子很高兴,来了一个鬼脸儿,对古楼说道:“怎么样?手段还不错吧?”

她就又拔出她的金钗来。

这一次她要为古楼疗治他的足阳明胃经脉。

她用金钗去刺气户穴、右腿解谿穴、左腿内庭穴。

刺过之后,照旧有大鱼用吸盘来吸,吸得肚腹胀起,便死,漂浮于水池之中,她又捞起,去冰,喂食古楼。

三天后,古楼浑身已无惨白之色,只有那淤血之处仍是一块块的,犹如被人不顾头脸地痛打过一次。

他的心脏也在缓缓跳动着。

他像是又可以活过来了。

他醒了。

他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了这是个古怪的山洞,洞壁上镶嵌着宝石,宝石光照着洞内,使洞内如同白昼。他还看见了自己是完完全全赤裸着的,躺在池水中间。他身边是一群群鱼,在偎咬着他。那些鱼的样子很怪。鱼身子长而细,像长白山区里的重唇鱼,但鱼的嘴却不像鱼,而像那种有吸盘的虫子,圆圆的嘴都吸附在他身上。他整个身子都躺在池水里,身上没一处没有鱼,所有的鱼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都用那吸盘吸住他的身子,鱼尾巴不停地摆动。

古楼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他想起了长白山里的七星子鱼。

七星子鱼也像这些鱼一样,是肉食性鱼类,常以吸盘吸附于其他鱼体上,不死不休,用吸盘内和舌上的角质齿锉破鱼体,吸食其血肉。但那七星子鱼不像这鱼,身子如鲶鱼一样,滑溜而细长。古楼看见了这种鱼,心中不由得大大恐惧,像见到了七星子鱼和重唇鱼的头尾相接,才长成了这样一种怪模样。它们吸附在他身上,显然是在吸食他的血肉。他看见过卧牛镇边河里,常常漂起一些鱼尸,有些鱼长得很大,但身子破烂,有的甚至只剩下了一副光溜溜的鱼骨架,那都是被七星子鱼吸食后抛弃的。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恶心,不由得惊叫起来。

就有一个极甜美的声音在头后边响起:“啊,你醒了?这可好了。”

就走过来一个人,一个女人。

古楼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都说女人需要阳光,需要雨露,像花一样。都说女人需要装饰,需要打扮,才美。古楼一看见这个女人,才知道这些话都讲错了。

这女人美极了,美得令人感到眩目。

她长发披垂,直至胸乳,双乳坚挺而结实,极倔强地在胸前划大了弧线,小腹平平的,双腿修长。她那目光中没一点儿羞怯,反倒有十二分的欢喜。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古楼。眼睛比脸上的笑更令人着迷。

古楼说道:“我……这是在哪里?”

女孩子皓齿一闪,说道:“这里叫神仙洞。你进了神仙洞了。”

古楼想不起哪里叫神仙洞。神仙洞是哪里?莫不是也同留人馆、恋人楼一样的地方么?

女孩子笑得很天真:“你终于活过来了。我的手段不错吧?我告诉阿二我可以救活你,我就救活了你。不过,要身体复原,全好起来,你还得有那么一段日子呢。”

古楼看着这姑娘,知道是她救活了自己。

古楼问道:“这是哪里?”

女孩子笑吟吟:“告诉你啦,这里是神仙洞。”

古楼又问:“这里离杜荆坡多远?”

女孩子问:“什么杜荆坡?”

古楼又忙问:“云师伯在哪里?”

女孩子也问:“谁是云师伯?”

古楼一连问她许多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引出了她一个新问题,他回答不了女孩子的新问题,就索性不再问了,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他请她扶他起来,因为他试了一试,他自己没有一点能力站起来。但女孩子不让他起身,她告诉他,如果他离开这池水,他的病好不了的。他只有靠这池水和这些鱼来救他的命。

古楼问道:“这是些什么鱼?”

女孩子这回可以回答他的问话了:“这种鱼叫做‘梦得’,只在关东有,但都长在深山大渊里,在水深十丈里才有,这种鱼见不得光。”

古楼道:“它们都吸附在我身上……”

女孩莞尔一笑,这一笑让她显得更是艳丽万分:“它们不吸在你身上,你的病怎么会好?它们吸附在你身上,你皮肤及血肉里的寒毒都会被吸出来,那样你的病就好了一半啦。”

古楼默不作声。

女孩子拍手道:“对了,我该给你治病了。你可得忍着点儿,别叫唤。”

女孩子拔出金钗来,用它来刺古楼手太阳小肠经脉。

她这一次刺的是阳谷穴。

阳谷穴是在手外侧腕中锐骨下陷中,主小肠之火。

这一刺亦几乎将手腕刺透。

古楼已经能觉出疼痛来,但看这女孩子喘息微微,柔柔长发又落在他头颈之上,让他意夺神驰,心思不属,就没有一声呻吟。

女孩儿显然很满意他不叫不吟的劲儿,冲他一笑:“你可真像个男人。”

她把金钗拔出,便从穴道那儿冒出一点点血来,这血在水中转瞬不见。但那些鱼都拥拥挤挤,争着过来吸他这阳谷穴。还是一条大鱼抢到了位置,不顾同伴们喙啄,只是用劲吸附。

一会儿,这鱼就死了。

女孩子马上把它捞出来,放在水池边。

又有大鱼上去吸附,同样是肚胀翻白而死。

一共死了三条鱼。

女孩子叹口气说:“行了,这三条也就够了。”

她把三条鱼放在古楼身边,对他说:“你吃吧,这三条都得吃下去。”

古楼一看这鱼,就大吃一惊。这鱼很是异样,不光是肚账得饱饱的,而且鱼身上结了一层冰,冻得那鱼硬硬的,鱼身子微泛紫光,显然已中奇毒。这样的鱼能吃么?他吃了这鱼,不是要吃死自己么?

但古楼一看女孩儿那笑吟吟的脸面,就心软了,想:她救了我的命,我应该感激她,就是吃了这毒鱼又怎么样?他抓起了一条鱼,就去咬它。

女孩子笑着看他。

他咬不动那鱼,那鱼被冻得硬硬的,身子外是一层厚厚的冰。

女孩子吃惊道:“你怎么会咬不动?啊,对了,你的牙坏了。”

女孩子自己认理,以为古楼咬不动这鱼,是因为牙齿都在外脱,才不能咬动它。她不知世上的人都一样,有了坚硬的牙齿,也同样咬不动这冰。

古楼说道:“用火烤一烤吃才好。”

女孩子一愣,说道:“火,什么火?”

古楼一惊,以为她说笑,但她神色真挚,不类乎讲笑。他才知道这女孩子确实不知道什么叫火。他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

女孩子这时从水里飞快地捞出一条鱼,把它放在手边任它扑扑乱跳。又去抓过古楼的冻鱼,把冰打碎,用牙把鱼咬成一条一块的,都放在古楼胸脯上,让他自己吃。她又抓起自己的鱼,从头咬起,咬得咯吱吱响,不一会儿便把这条鱼连骨带刺全吞进去了。

古楼见她这吃法,简直目瞪口呆。她这吃法像兽,不似人类。她抓咬撕扯,都露出野兽贪婪的吃相。

她吃了三条鱼,很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吃了。

古楼也吃完了那些鱼块。他看着这姑娘,心中很快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又一笑:“神仙洞。”

古楼一怔,他已经问过了。

“这里离……长白山有多远?”

她一笑:“这里就是长白山,在长白山天池水底。”

他想起了最重要的一问:“我是怎么来的?”

她笑得灿然:“你死了,被人用这个袋子装着,阿二把你拖到了这里。”

“阿二是谁?”

她说道:“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他用劲扭头去看,顿时吓了他一跳,他看见了一个蛇头长颈的庞然大物,它就是怪兽。

它眼如明灯,瞪着古楼。

三 魂萦梦牵人

两个人从长白山峰上走下,走得很慢。

白雪熠熠闪,池水湛湛深,形成冬日难得一见的好景致。

但这二人却不是观景来的。

这二人是一男一女,男人是个胖老人,他的下颏尤其胖,从下巴至咽喉,有许多疣肉,他阴沉着脸,不停地向这女人问话。

这女人是羊羔,她穿一身白,白衣胜雪,人艳如仙。

“他什么时候死的?”

“十多天了。”

“老巫医救不活他了?”

“救不活。你为什么不问他?”

“我看他来气。我平生只要还有一个人可讲话,就不和这老巫医说话。和他那三只猫讲话也比和老巫医讲话好受些。”

羊羔望定池水,说道:“我们两人把他抬到那儿去的,让他在天池里漂。老人说,任何地方也比不上这池水干净。就让他躺在这池水里。”

男人不讲话了,二人来到了天池水边。

二人临池眺望。

天气很好,冬日的天只要不袭风雪,天池就永远这么澄澈。

男人站在水边,呆呆地看水。

他突然一阵子啸吼。

这啸声很悲凄,像野兽受伤时的孤啸。

这男人是狂侠梦哈哈,他来看古楼,知道他死了,被葬在天池之中。他一句话也没讲,就要下来,羊羔自告奋勇来陪他。

羊羔看他望池水,那目光中没一点点哈哈神色。他悲伤欲绝。

狂侠梦哈哈跪了下来。

他望定池水,叹息道:“你死了,让我怎么办?我本来想等你报尽了仇,再来告诉你那一件秘密的,可现在你死了,我告诉谁去?人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我早在二十年前就不信了,否则天雷为什么不一下子劈死我?”

他泪水长流。

羊羔看他如此哀伤,竟心中不忍,欲上来扶他。

梦哈哈吼道:“别动我,动我你会后悔的。”

羊羔也怕他这痴迷,以为他与古楼亲情甚深,为他的死而伤乱,就想去劝慰他,谁知梦哈哈一挺而起,问羊羔道:“你是卧牛镇人?”

羊羔吃了一惊,但旋即又想,像巫医云三跳与狂侠梦哈哈这些人,早已不类常人,都有其过人的本事,知道她是卧牛镇人,知道那个被灭绝的小镇,这也不足为怪。

羊羔点了点头。

梦哈哈又问道:“你知道卧书镇于一个秋祭之日被屠的事?”

羊羔点点头。

“你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

羊羔当然知道:“长白十二峰。”

梦哈哈冷冷一笑:“你知道长白十二峰为什么去杀卧牛镇人?”

羊羔点点头,古楼天天念叨,日思夜想的卧牛镇之恨,她焉能不知道?

梦哈哈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是谁弄出了那两锭假银子?”

羊羔摇摇头。

梦哈哈一笑,说道:“那个人就是我,哈哈,哈哈,就是我……”

羊羔惊呆了,她不知道那个人会是他。

那个人会是狂侠梦哈哈,是他用假银子换了那两锭大银,让卧牛镇全镇的人遭受屠镇之灾。

羊羔瞪着他,眼里冒火来。

她怎么办?

梦哈哈抽出一柄匕首,匕首闪着寒光,他一伸手,她不知怎么这一柄匕首却到了她的手里。梦哈哈又哈哈大笑道:“来啊,刺这儿,你只要一刺,就把全部仇恨了结了,你这一刺,我也可以安安稳稳睡觉了。刺啊,笨蛋,你为什么不刺?你到底是不是卧牛镇人?”

羊羔攥紧了匕首,这一柄匕首慢慢刺向梦哈哈。

突然身后有人在叹:“疯子,疯子,一对疯子,一对疯子……”

羊羔猛一回头,就看见了长得山羊一般面孔的云三跳。

她怔住了。

梦哈哈瞪着云三跳:“老巫医,不用你管我的事!”

云三跳道:“我从来不管你的事。”

梦哈哈道:“你走开!”

云三跳道:“她要杀人,我可不能不管。”

梦哈哈道:“你凭什么管她?”

云三跳神色肃然:“你不知道她如今已成了灵台洞中之人?灵台洞中之人要杀人,我自然可以管。杀坏人我不管,杀一个倒霉蛋一个糊涂虫我自然要管,而且非管不可。”

梦哈哈道:“谁是倒霉蛋,谁是糊涂虫?”

云三跳道:“是你,如果不是你,还有谁因为两锭银子就背上杀一千人的黑锅?如果不是你,还有谁一心想求死?”

梦哈哈目眦尽裂,人已颤抖,他突然纵身,向云三跳出手。

羊羔看过人斗武,看过骷髅人同人斗,看过胖子、小孩出手。那些人虽然出手快,但她还能看得见那些人如何出手的,可梦哈哈与云三跳就像天池水里的影子,漫漫洒洒,她什么都看不清。

这两人斗罢倏分,各自站定。

云三跳道:“你杀不了我。”

梦哈哈道:“可我能杀了我自己。”

云三跳道:“你没权杀死你自己。”

梦哈哈很沮丧:“古楼可以杀我,这小姑娘可以杀我,你为什么不让她杀?”

云三跳道:“我不是不让她杀,而是让你等。”

梦哈哈:“等什么?我等不及了。”

云三跳道:“等不及也得等,只有他和羊羔才能决定你罪是不是该死。”

梦哈哈神色黯然道:“对。小姑娘,你说,我该不该死?”

谁见过这情景?一个人要问别人他自己该不该死,盼着别人来杀死他?

羊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恨那个换了两锭假银子的人,恨他生事,让长白十二峰顿起杀机。但要她去杀人,和她看着古楼杀人,这完全是两回事。她因为古楼在侯马集杀了侯雨这一个人,就受不住了,不想再让古楼杀人。如今,要她杀梦哈哈,她怎么办?

她不能杀人,她不想杀人。

她应该杀人,这个人是引起卧牛镇全镇人死亡的祸根。

她痴迷迷地拿着匕首,向梦哈哈走去。

云三跳只有浩然一叹。他知道仇恨如果在羊羔心里生了根,她一定会举起匕首。

梦哈哈闭上了眼,浑身松弛,只要她一举匕首,他那夜不能寐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了。

羊羔举起了匕首。

突然,羊羔的脸变了色。

匕首咣一声丢在了地上。

她声音颤抖:“看,那是什么?”

梦哈哈和云三跳都回头去看。

天池水边,有一根抬杆,抬杆上系着一条挣断了的绳子。

梦哈哈茫然。

云三跳一个箭步奔去。

羊羔急急忙忙向天池边跑。

绳子是被生生弄断的。

是用刀?还是用剑?

天池水中无人。他们突然想起了这个。

云三跳和梦哈哈细看这断痕。

像是锯断的,刀剑弄断的比这齐。

天池里没什么生物,天池边也没什么人。

风浪只会把绳子涮下来,让它自己漂走,决不会扯断它。天池里也没有石头礁岩,会挂扯住它,把它磨断。

只有一个推断,这是人干的。

天池中有人?天池边有人?

天池边可能有人,他弄去古楼做什么?

梦哈哈、云三跳、羊羔三个人缓缓站起来,看着天池水。

天池水什么也不告诉他们。

四 曾是同行客

夜晚,来宾客栈。

这是北方的小客栈,小到了一掌灯之后,店主人老夫妻只好吃玉米饼子,吃咸菜。如果他们不这样吃,就会挨饿。

小店里只有三个住客。

三个住客是两个老人,一个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住在上房里,他住了一天,都没出屋子。

他告诉老人,他要什么,会来喊他,如果不喊,老人不要管他。说这话时,他付给老人二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让店主乐了半天,和老婆子计议如何花销,计议了半天,二两银子还是决定不花出去,攒着。

年轻公子坐在屋里,脱去了长衣,解开了头巾,露出如瀑的长发来。

她呆呆地坐在镜子前。这是半爿薄铜镜,锈蚀斑斑的半爿铜镜。

她呆呆地看着这镜子出神。

有人在轻轻敲门。

她问:“谁?”

门外人应道:“襄王。”

她镇定一下自己,轻轻说道:“进来!”

就进来了一个蒙面人。

她轻轻一叹道:“来晚了。”

那人应道:“我怕他们知道,就绕了一点路。”

她又问:“他们要你干什么?”

冷笑一声:“就你一个人?”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有老八。”

她冷冷道:“也许他糊涂了,你们俩也杀不了我。”

那人突然一笑道:“我也不想杀你。”

他突然冲上去,像任何情急的男人那样,去搂她。

她身子一拧,人就飘飞了出去。

男人气喘,急不可耐:“你今天不从我,不行……”

她仍笑道:“你为什么这么急?我还不到二十岁,你有的是时间……”

男人恨恨地说道:“你那个……鬼心思没用了。那个死人幌子死了,没了。”

她站住了,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你怎么知道?”

男人恨恨地:“老大和老二一齐出手,把他弄得很惨……”

她不禁呻吟了一声。

男人冷冷说道:“你莫非真惦记他那一把死人骨头?”

她不吱声。

男人道:“他死了。老大老二把他打成重伤。寒冰掌和赤阳掌力同时用在他身上,弄乱了他的经脉,他没救了。”

她也知道是这样。她突然落下了眼泪。

男人见她这样,又有些怯怯的,说道:“可他也弄得老大老二受了伤,现在不能来追你了。”

她呆呆地怔着。

烛上有泪。

被子是打开的。

女人同蒙面人在喝酒。

她讲话语无伦次:“我是在酒楼,喝酒,他的……”

男人不喝酒,只是劝她喝。

她喝得酩酊大醉。

男人把她放在床上。

时已三更。

男人看着她潮红的脸,披散的头发,喘气声就重了起来,他急急地为她脱衣服。

他想偎依过去。

“叭——”,一声脆响,又扑通一声,男人跌在墙角边。

他愣住了,他本以为她醉了,可是她没醉。

她在低声骂:“你想欺负我,没门儿,你以为我能给你么?我不能,我不能。”

她坐起身来,才发现她已是一身赤裸。

她凝息听着,没了男人的动静。

她突然问道:“你,你还活着么?你……你怎么不说话?”

还是没有声音。

她急忙下了地,去点灯。

灯亮了,她看见他偎在墙边,额头上满是血。

她凑上去,轻轻为他擦额头:“这是怎么啦,我怎么能伤害你,我怎么能伤害你。你对我最好……”

突然,一柄匕首直刺向男人的胸脯。

她出手如飞,一把抓住了这只手。

“你想干什么?”

男人惨然一笑:“我只想杀了我自己。”

她把匕首夺过来,扔在地上。

她流下了热泪,泪水哗哗流。她对这男人说:“他没了,你以为我还要失去你么?”

她慢慢地说:“我就是有点羞,有点太……慌,我叫过你叔叔,你知道,总不是那么回事……”

男人突然一跃而起,他搂住了她,把她搂得几乎窒息,他疯子似地吼道:“我不是你叔叔,我不是。王八蛋才做你的叔叔……”

五 留人馆灾劫

留人馆冬天生意好。

北方人好猫冬。夏日苦暑,北方人坐在屋子里憋火,没精神,什么事儿也顾不上干。到了秋天,忙着做生意,割庄稼,做过冬的准备,一切都准备好了,冬天来了,他们就坐在屋里,烤火盆,望雪。

这一冬天他们都无事可干。

只有猎人才冬天到处蹓。

男人们在屋里坐不住,便苦了女人。

他们不乐于在家里呆,留人馆便比平时热闹。男人们都从心底里信奉一条俗话:孩子是自己的好,女人是别人的俊。男人们就匆匆忙忙撇下老婆,到这里来混冬天。

这里的日子好混。

留人馆其实不叫留人馆了,叫恋人楼。可人们仍是老习愤,难改口,就仍叫它留人馆。

留人馆的大老板一个是胖子,一个是小孩儿。

胖子和小孩天天喝酒,赌钱。

赌掷骰子。

胖子已经输给小孩六万七千两银子啦。

开始输时,胖子还愁眉苦脸的,越输多了,胖子越开心。

小孩儿很奇怪,问他为什么输了钱反而开心。

胖子挤眉弄眼地笑:“你不开心?输了钱,又赔不起,这多开心?”

小孩儿道:“你赔得起。”

胖子吃惊道:“我哪儿有那么多钱?”

小孩儿说道:“古楼的这份家业可不小,你知道他赢时认这片房地多少钱?上百万两银子……”

胖子嚷:“扯,扯,值不了那么多。”

小孩儿道:“对,值不了那么多,但三五十万两还是值的。这分成三份,一份儿多少?”

胖子道:“也就十五、六万吧。”

小孩子笑道:“那不就对了?古楼回来,十五、六万给他,你十五、六万,我十五、六万,你再赔我六万七千,你还剩下一些呢。来,来,再掷,我非把你那十五万两银子全赢过来不可。”

胖子怔住了,看着这小孩,想问他: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这时,真有人问:“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小孩儿一回头,就看见长白十二峰中的老大天池峰、老二双子峰、老三迷魂峰。

问话的人在笑,这是老大天池峰。

小孩儿一叹,道:“完了,这人来啦,咱们的钱可赌不成了。”

胖子站起来,阴沉着脸:“你知道我最恨什么?”

小孩儿问道:“你恨啥?”

胖子苦着脸:“最恨我老婆,我一输钱,她就正好来找我回家。”

小孩儿奇道:“你……你没有老婆呀。”

胖子叹气道:“没有老婆就最恨输钱时来找我的人。”

小孩儿一笑,说道:“可他们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我的。你们说对不对?”

天池峰看着胖子与小孩儿,慢吞吞地说道:“我们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胖子笑:“你知道点什么?”

天池峰道:“你是巫医云三跳的人,他是狂侠梦哈哈的弟子。”

小孩儿硬装大人,对胖子一叹道:“你瞧,他们什么都知道。”

小孩冲天池峰道:“你知不知道古楼这小子哪去了?他好轻闲,留我们在这里受罪……”

双子峰突然阴沉沉地道:“他死了。”

胖子和小孩儿立时变了脸色。

他们都站了起来,站在他们面前。

“如果他死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胖子也点头:“全都得死。”

天池峰突然狂笑道:“如果是梦哈哈和云三跳,我们就认了。凭你们两个,也说这话?”

双子峰也一笑:“留人馆就是留人馆,叫什么恋人楼。婊子有什么可恋的?狗屁不通……”

胖子突然一吼道:“我看见胖子就生气。杀——”

他一纵而击,杀向双子峰。

迷魂峰魏三也冲上去,与小孩儿动了手。

这场厮杀也斗上了三五十回合。

小孩儿对付魏三,就有些吃力,他起先是仗着脚步轻灵,步法怪异,一闪一腾地绕着斗魏三,殊不知魏三这根白蜡杆子有些古怪,杆子上系着丧魂幡儿一样的灵幡,一扫起来嗡嗡直响,扰心烦神。杆子上又有勾线,不时地向小孩身上、脸上招呼,杆尖又有时抖成直箭,直刺小孩儿身上的大穴要穴,让小孩越闪越远。这样子,小孩儿就够不上魏三了。

双子峰与胖子在斗掌。

双子峰自视甚高,一向看不起武林中人,只有这次云三跳出掌击败他与天池峰,才让他锐气一挫,知道自己那赤阳神掌也不是不可敌御的绝技。如今他又看到了云三跳的“云掌三十六式”,虽然这掌式不若云三跳施来那样子内力无穷,却也让他心中凛然,不敢轻视。这样,他与胖子斗三五十回合,就不分胜负。

胖子斗得兴起,一味儿攻敌,双子峰谨慎出招,倒是守多攻少。

天池峰已命人去搜恋人楼。由二赖子带人去搜。

这来人之中就有留人馆的旧人,熟门热路,就一层一层地搜。打人,也杀人,凡抢东西遇反抗者,就一刀砍翻。

就听见到处是惨叫声。

小孩儿脸色就变了,他手脚一迟,遂被魏三一白蜡杆子打倒,人被击退在屋角边,嘴角流血。

他的一条胳膊被白蜡杆子生生扯掉。

胖子一声疾吼,向双子峰猛扑过去。

双子峰身子一闪,胖子就飞到了小孩身边。

他扶起小孩,问道:“你……你怎么啦?”

小孩喘息,哭了,他毕竟还小。

胖子为他点了臂上穴道,给了他疗伤药。

小孩哭声道:“我这左手……没了……再也不能掷骰子啦,你欠我的钱……我不要了……”

天池峰、双子峰、迷魂峰慢慢向胖子和小孩儿走来。

他们不着急。

他们一定要杀了小孩儿和胖子,不让他们去找梦哈哈与云三跳。

胖子站起柬,说道:我可不可以把他背在身上?”

天独峰一声冷笑:“可以。”

胖子道:“如果你们让我背上他,我就可以和你们决一死战。”

天池峰三人互望一眼,心中冷笑:背上这个死人,你死得更快。

天池峰爽朗一应:“好,就等你背上他,咱们再动手。”

小孩儿声音微弱:“放下我,去找……”

胖子狂笑道:“找谁?要死一起死。”

他用一根带子把小孩背在身后,用一块黑乎乎的破布把小孩从头到脚全包好。

这时,胖子慢慢面对三个人,说道:“你们三个是一齐上还是一个个来?”

天池峰冷笑。生死不惧的人固然可怕,可这人这么愚笨,岂不是死人一个么?

魏三笑道:“我先上!”

胖子吼了一声:“好!”

他双手一展,左右手各握一只竹筒。

魏三刚要抖白蜡杆子,双子峰一把将他扯回,吼道:“别动!巫医神针!”

胖子狂笑道:“对!巫医神针!”

“巫医神针”,是云三跳十多年前纵横江湖的暗器。他只用过一次。那一次是黑道三十六个高手将他围困在秦岭山下,云三跳坐于阵中,手握两筒巫医神针,每筒三射,三十六个黑道高手无一幸免。从此巫医神针被誉为天下第一暗器。

胖子身子疾射,人已退远,喊道:“长白十二蜂子,等着好了。”

天池峰、双子峰、迷魂峰都没去追赶。

他们只干了一件事。把留人馆这一片繁华市镇烧成了雪地中一块大大的黑窟窿。

二赖子很惋惜,他以为他返回来可以混上个留人馆的二老板什么的,但天池峰只下了一道令:烧,杀!

房子烧了,女人都杀了。这些女人都是卧牛镇的女人,都全部被扔在火中焚尸。

只有一个人趴在留人馆的大水池子里,她不敢声响,也不敢动。她眼看着众姐妹都被一一杀死,扔在火中。她是辛草儿,与羊羔一样,是个苦命的女人。她趴在水中,眼看着大火烧遍了留人馆,又烧及了相毗连的小巷,把那些相连的房子烧光,十里小镇变成了一片火海,从镇里向外跑出一些人去,他们跌跌撞撞向镇外跑去。

天池峰一声令下,人众就被践踏,马队一阵唿哨,骤驰而去。

辛草儿想从水池里爬出来,她知道水已经滚烫了,她已经受不住了。她慢慢向水池边爬去。水池边的水更热更烫,她一跳一跳地走,终于爬着滚着到了水池边,她头一晕,人昏迷在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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