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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玄小蝉当着南宫霈和云九鸣面前,向柳千瑜说要返回老家看看,过两天再来,柳千瑜故作不解道:“令尊已不幸逝世,你家中已无第三个人,回去看什么呢?”

玄小蝉道:“看我爹的坟墓。”

柳千瑜一哦道:“你家在此山的南边,往返一日可到,不过你要小心,也许诸葛不疑等人正埋伏在那里等着你呢。”

玄小蝉道:“我会小心的,要是没有意外,我后天便可回到此处。”

她接着向南宫霈和云九鸣道别,柳千瑜送她出了抱剑山庄,两人在一个会心的微笑之下,挥手道别……

当他回到抱剑斋时,流星拳王南宫霈神色沉重地道:“千瑜贤侄,这位小蝉姑娘是‘岭南隐豹玄镛’的女儿,他们绿林人物是非最多,你最好少与她来往,免得生出许多无谓的是非。”

柳千瑜道:“前辈金玉良缘,小侄当谨记在心,不过小蝉的父亲已死,她和三十六寨也无往来,是个十分纯洁的姑娘呢。”

南宫霈道:“你是抱剑老人的门下,和一个绿林总瓢把子的女儿交往总是不宜。”

柳千瑜唯唯称是,转对云九鸣道:“四师哥,二师哥至今音信全无,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云九鸣长叹一声道:“师父和大师哥三师哥停灵在此,咱们总不能丢下不管出去找人吧!”

南宫霈接口道:“是的,目前唯一之策即是在此守候,老夫预料不须多久,你们二师哥是生是死必可明朗,到那时再作定夺。”

他也发出一声长叹,又道:“总之,你们暂时稍安毋躁,等情况明朗之后,老夫当全力协助你们擒凶复仇,这件事老夫是管定了!”

云九鸣道:“小侄想去附近各城市打听打听,说不定可打听出我二师哥的下落,您老以为如何?”

柳千瑜正苦于无机会与南宫霈私下交谈,一听他想出庄去打听二师哥施奋书的下落,立刻附和其意道:“这样也好,但千万不要离开太远,最迟明天下午便须回来。”

南宫霈听他这么说,也就没有反对,点头道:“好,一切小心。”

云九鸣束装停当,取了一把长剑,随即离开抱剑山庄而去。

柳千瑜目送他出去,暗在心中道:“你是不是想去加害玄小蝉?如果是的话,你的打算将落空,玄小蝉根本不是回家去的……”

他转回书房,见流星拳王南宫霈在灵前上香,便也趋前膜拜,然后开口道:“南宫前辈,小侄想问您老一句话,希望您老能据实回答。”

南宫霈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柳千瑜道:“刚才您老劝小侄不要与玄姑娘来往,是您老的意思?还是我四师哥的意思?”

南宫霈脸色一沉道:“是老夫的意思或他的意思,又有何不同?”

柳千瑜道:“小侄想知道。”

南宫霈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是他的意思,他认为你与玄镛的女儿交往甚是不宜,要老夫规劝你不要再跟玄姑娘来往。”

柳千瑜冷笑道:“小侄就料到是他的意思。”

南宫霈对他投去责备的目光,说道:“你四师哥是为你好,你不该生他的气。”

柳千瑜道:“小侄当然不会为此生气,不过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我这位四师哥是个很有心机的人,我以前对他的看法完全错了!”

南宫霈认为他不应该为一个姑娘儿与自己的师兄闹不愉快,眉头一皱道:“千瑜,你四师哥是一番好意,如果你为此——”

柳千瑜截口道:“不,小侄不是为这件事生他的气,而是小侄发现他有弑师的嫌疑!”

南宫霈大吃一惊道:“你……你说什么?!”

柳千瑜道:“他四月十七日离开抱剑山庄,说是他哥哥娶亲,得赶回杭州老家,那知他却在五月十四日才回到杭州,换句话说他从这里到杭州足足走了二十八天……”

南宫霈目光一盛道:“这有何不对?”

柳千瑜道:“这里到杭州,走快一些的话,十日可到,他却走了二十八天,而且是在他哥哥娶亲之后的第五天才回抵家门,您老请想想看,这里面是不是很有可疑之处?”

南宫霈问道:“令师是五月初二遇害的?”

柳千瑜点头道:“是的。”

南宫霈又问道:“你怎知他五月十四日才回抵杭州老家?”

柳千瑜道:“玄姑娘特为此事去杭州探究他的行踪,从他家的一个女婢口中得知此事。”

南宫霈惊讶道:“那么,昨天玄姑娘说去投靠其姨丈的事,竟是假的了?”

柳千瑜又点头道:“是的,她并未去投奔其姨丈,而是替小侄去杭州探究他的行踪。”

南宫霈神情由震惊而慢慢变为严肃,沉声道:“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弑师凶徒啊!”

柳千瑜道:“当然,也许他在路上因事耽搁而未能在他哥哥娶亲之前回到家中,但是他却对小侄隐瞒了这件事。还有,您老一定记得家师心爱的那只八哥吧?他和小侄回到抱剑山庄的头一天,他就将那只八哥放飞了……”

南宫霈差异道:“为什么?”

柳千瑜道:“因为那只八哥不停的叫‘救命’,他说听了心烦,后来那只八哥仍经常飞回这书房的窗口叫‘救命’,到了您老抵达的当天早上,小侄在花园中发现了那只八哥的尸体。”

南宫霈面色一变道:“被打死的?”

柳千瑜道:“不错,起初小侄以为它是饿死的,后来仔细察看,才发现它的脖子断了。”

南宫霈道:“你认为他打死了八哥?”

柳千瑜道:“正是。”

南宫霈道:“理由是什么?”

柳千瑜道:“因为八哥一直叫‘救命’,而‘救命’和‘九鸣’声音相似!”

南宫霈满面惊愕道:“你的意思是,八哥叫的是‘九鸣’而非‘救命’?”

柳千瑜道:“是的,家师之死绝非外人所为,因为家师功力精深,任何人走入这书房,绝难逃过他老人家的耳目,因此可断定杀他的是本庄之人,只有本庄之人进入这书房,家师才会在没有提防之下遭其毒手,而当家师被刺中要害之际,假定凶手是云九鸣的话,家师一定会叫出他的名字。”

南宫霈动容道:“不错,如果凶手是云九鸣,他一定会叫‘九鸣!九鸣!’那只八哥就学着叫‘救命!救命!’了。”

柳千瑜点了点头道:“由于发现家师被杀,小侄一直以为它叫的是‘救命’,昨天玄姑娘到庄告诉小侄他的行踪之后,小侄才忽然想到他打死八哥,可能就因他做贼心虚,便来个‘杀鸟灭口’!”

南宫霈表情严肃的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沉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道:“你说的这些,只能表示他有嫌疑,却不能用以证明他就是弑师凶徒……”

柳千瑜道:“是的,还得有证据才行,不过玄姑娘已想到了一个方法可测出他是不是弑师之徒,这方法是……”

说到这里,便趋近他身边,附耳说出玄小蝉提出的妙计。

南宫霈听毕,不觉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妙,他是不是弑师凶徒,一试便知,——这么说,玄姑娘并非回家去看他父亲的坟墓,而是去该地安排?”

柳千瑜道:“是的,希望您老到是配合一下。”

南宫霈道:“万一他不是呢?”

柳千瑜道:“那当然会弄得很难堪,不过为了找出杀害家师的凶手,小侄认为值得一试。”

南宫霈道:“他刚才说要去附近各城市打听一下,如果他是凶手,那么他这一行动的用意何在?”

柳千瑜道:“第一:可能意欲加害玄姑娘;第二:可能想与某些人见面。”

南宫霈道:“某些人是……”

柳千瑜道:“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从我大师哥和三师哥被人围杀致死的情形看来,他的弑师便不是个人的行动,而是与某些人所定下的一项谋杀行动。”

南宫霈听了这话,不禁忧形于色道:“若是如此,那么一旦证明他是凶手时,你我要面对的敌人就不只他一个了。”

柳千瑜道:“不错,所以咱们要好好准备一下,无论如何不能被他逃了。”

南宫霈道:“这件事不要不要让老管家翁长福知道?”

柳千瑜摇头道:“不,暂时不要让他知道。”

次日午后,云九鸣回到了山庄,带回了一项不幸的消息——

有人看见施奋书于数日前在增江的一处江畔于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动手,后来不敌受伤,跳入江中逃亡,生死不明!

“你听谁说的?”

“城里的几个地痞流氓在就楼上谈论这件事,刚好被我听见,我便上前问详细,他们说是听来的,至于是听谁说的,他们却说不出来。”

“在增江的什么地方?”

“据说是靠近河源之处。”

南宫霈又在书房中踱起步来,由于柳千瑜昨天的一席话,他对云九鸣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自然没有完全相信,他默默的踱了好一会,才又问道:“所谓数日前,究竟是几天前?”

云九鸣道:“他们也说不上来。”

南宫霈轻轻的叹息一声道:“假定这消息是真的,那么你们这位二师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云九鸣道:“您老的看法是……”

南宫霈道:“施奋书受伤跳水逃亡,假定伤势不重,他应该已逃回抱剑山庄来了。”

云九鸣面呈忧色道:“您老说的对,我二师兄至今未回,很可能因伤重而葬身江底,但若然如此,也应该有尸体才是啊!”

南宫霈道;“不错,落水死亡的人,他的遗体终将会浮上来而被人发现,你可曾去增江找过?”

云九鸣道:“没有,小侄听到这消息,就立刻赶了回来。”

说到这里,转对柳千瑜道:“千瑜,咱们一起去增江下游找一找如何?”

柳千瑜一时大感左右为难,只因他正打算等玄小蝉回来之后便去进行那个“计策”,而玄小蝉尚未回来,他却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在情在理,这是不能拒绝的,但是自己如同意与他一起去寻找二师兄的遗体,不但玄小蝉的妙计无法施展,自己恐怕要先步上他设下的死亡陷阱……

正在不知如何回答之际,流星拳王南宫霈已先开口道:“此事不急。”

云九鸣一怔道:“怎说不急?”

南宫霈道:“你二师兄如已不幸死亡,你们现在赶去也救不回他的命,如果他尚在人间,那么他不可能还在江上,你们去了也不可能找到他。”

云九鸣道:“可是——”

南宫霈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你听我说,去一定要去,但鉴于你大师兄和三师兄被围杀致死的情形看来,敌人的势力十分强大,你们师兄弟万一碰上对方,只怕不易取胜,所以老夫的意思是,等玄姑娘回来之后,咱们四人一起去找,这样才安全。”

云九鸣沉吟道:“咱们四人一起去,这庄中怎么办?”

南宫霈道:“偌大一座抱剑山庄已只剩下这间书房,而且令师及你们大师兄、三师兄已不幸亡故,老夫不信他们对死人的尸体还有兴趣。”

柳千瑜接口道:“对,这里暂由长福叔一人看守就行了。”

云九鸣道:“玄姑娘何时回来?”

柳千瑜道:“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咱们等她两天,如不见她回来,咱们再动身不迟。”

云九鸣怏怏然道:“五弟,有句话你听了不要介意,我觉得你不宜与玄姑娘交往下去,她是南方绿林三十六寨总瓢把子的女儿,出身不高,而且咱们抱剑山庄不幸遭此大变,你似乎应该暂时抛开儿女私情,全心全力来为师父及师兄之死报仇才是。”

柳千瑜道:“四师哥您误会了,小弟与玄姑娘结识的经过情形您已知道,直到今天,小弟与她只是朋友,还谈不上什么儿女私情,她的存在也绝不影响小弟为师父和师兄报仇的决心。”

语声一顿,继道:“说到她的出身,小弟的看法是,不论其父为人如何,那已经是过去的事,而就小弟所知,她是个很善良纯洁的姑娘,咱们似乎不应因为她是玄镛的女儿就认定她不是好姑娘。”

南宫霈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道:“不错,我看玄姑娘相当不错,她绝不会妨碍你们师兄弟的复仇,你放心好了。”

云九鸣听他袒护柳千瑜,便不敢再说什么,言归正传道:“小侄听到我二师兄被围杀的消息,心急如焚,觉得应该立刻前去寻找他的下落才对……”

南宫霈道:“老夫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想想看,你大师兄死了,你三师兄也死了,由此可知敌人打算消灭你们抱剑山庄,此时此刻,你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再为敌所乘。”

云九鸣低头不语。

柳千瑜见他情绪低落,料定他昨天没有追上玄小蝉,故心宽不少,但想到二师哥施奋书生死不明,又不禁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这天,老少三人一直守在抱剑斋,默默相对枯坐,到了天将黑的时候,老管家翁长福端着一盘晚膳进入书房之际,忽见一条人影一掠而至,紧随翁长福之后走入书房!

来者是个村姑模样的女人,头上包着一条青巾,几乎将整个脸部遮住,一时看不清她是谁。

翁长福反应很快,不等放下那盘食物,立刻转身横脚扫去,喝叱道:“你是何人?!”

那村姑身形一闪,避过了他的攻击,笑道:“是我呀!”

说着,扯下了头巾。

柳千瑜一见大喜道:“小蝉,你回来了!”

原来,村姑正是玄小蝉乔装的。

翁长福有些尴尬,放下手上的一盘食物,呐呐地道:“原来是玄姑娘,你……你怎的作这等打扮?”

玄小蝉含着俏皮的笑靥道:“我要是不作这等打扮,只怕回不到这抱剑山庄呢!”

柳千瑜一惊道:“怎么说?”

玄小蝉收敛了笑容,以严肃的口吻道:“昨天我离开这抱剑山庄,才到山下就发现有人尾随跟踪,对方一共有三人,他们见行迹败露,便快步向我接近,摆明了拦截的姿态,我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撤脚便跑,还好我对罗浮山十分熟悉,终于被我甩掉了。”

南宫霈闻言目光一凝,问道:“那三人是谁,你认识么?”

玄小蝉道:“我不认识,看模样似是中年人,他们头上都戴着草笠,低低盖住脸部,看不清楚。”

南宫霈又问道:“有没有携带武器?”

玄小蝉道:“有,他们的武器十分古怪,像剑又像刀,长约三尺,有点弧形。”

南宫霈微诧道:“你说不出那武器的名称?”

玄小蝉道:“是的,我从没见过那种武器,我觉得他们好像不是咱们中原人物。”

南宫霈面色一变道:“他们穿什么样的衣服?”

玄小蝉道:“他们穿的衣服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走路的姿势怪怪的,从气质上看,似是异邦之人。”

云九鸣插口道:“当时你为何不接近他们看个明白?”

玄小蝉一笑道:“我不敢。”

云九鸣道:“你怕什么?”

玄小蝉道:“怕死呀!你大师兄和三师兄那样的身手都逃不过被围杀的厄运,我要是接近了他们,还会有命在么!”

柳千瑜问道:“你逃入罗浮山把他们甩掉了?”

玄小蝉点头道:“不错,我怕他们识得我,赶去我家埋伏,连家都不敢回去,在山中躲藏了一夜,今早越过东面主峰,在一处小村落上买了这套衣服穿上,一路躲躲藏藏才回到此处。”

柳千瑜转对南宫霈道:“照此情形看来,那三人必是杀害我大师哥三师哥的凶手了,您老以为如何?”

南宫霈点了点头,沉思半晌,又向玄小蝉道:“你说他们的武器像剑又像刀,是不是这种形状……”

说着,在地面上画了一条长长的弧线。

玄小蝉点头道:“不错,刀鞘是黑色的,护偃是圆形的。”

南宫霈满面严肃道:“东瀛武士刀!”

柳千瑜吃了一惊道:“哦,是东瀛来的武士?”

南宫霈冷笑道:“若是玄姑娘没有看错,那三人必是东洋来的倭寇不错,家师早年曾随戚继光大将军与倭寇作战过,他老人家曾经对我详细解说过东瀛武士所使用的武士刀的模样。”

云九鸣惊讶道:“真是怪事,怎么忽然冒出三个东瀛武士来了?”

南宫霈表情凝重地道:“东瀛武士在此地出现绝非好现象,咱们中土只怕又要遭遇一场浩劫了。”

柳千瑜问道:“他们的刀法很厉害么?”

南宫霈道:“他们的刀法派别很多,叫什么流什么流的,若拿他们的刀法来与咱们中土的刀剑相比,未必会强过咱们,但由于大家都不熟悉他们的刀法招式,故往往为其所乘,家师当年与倭寇交战时,就差点死在他们的刀下。”

柳千瑜道:“这么说,我大师哥和三师哥八成就是被这些东瀛武士所杀的了,他们不了解东瀛刀法,一时疏于防患而为其所乘。”

南宫霈轻嗯一声,向玄小蝉笑道:“幸好玄姑娘机警,要是跟他们动上手,由于不熟悉他们的刀法,很可能也要惨死在他们刀下呢!”

玄小蝉笑道:“我一看不对劲,赶紧脚底抹油,幸亏他们不熟悉罗浮山的情形,要是被他们追上,这回只怕真的横尸荒野了。”

云九鸣问道:“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再发现他们的踪迹?”

玄小蝉道:“没有,不过我是绕道从后山过来的,他们是否又在庄外埋伏,我不知道。”

云九鸣转对南宫霈以激昂的口气道:“南宫前辈,这三名东瀛武士必是杀害我大师兄三师兄凶手不错,否则他们不会埋伏在庄外,咱们这就出庄去会会他们如何?”

南宫霈望望外面的天色,摇头道:“不,要去,明早再去;东瀛武士的刀法以快速见长,你们对他们的刀法毫无认识,一旦交手,很可能会吃大亏。”

语声一顿,继道:“等下吃过饭后,老夫先为你们说明东瀛刀法的一些基本动作,然后明早再出庄去会会他们。”

于是,老少四人围坐进食,在吃饭的时候,南宫霈说了许多当年他师父追随戚继光与倭寇作战的事绩……原来倭寇的入侵在洪武年间便已开始,到了嘉靖时为害更甚,烧杀抢掠不一而足,明朝为抵制倭寇在沿海一带的侵扰,曾数度派兵对抗,可惜效果不彰,直到嘉靖四十年,戚继光才以其训练精良的义乌兵击败了倭寇,在对抗外敌的战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而南宫霈的恩师当时是戚继光的麾下大将之一,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后来倭寇祸患平息,其师亦即引退隐迹山林……这些都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柳千瑜听到倭寇不断侵犯中土,心中愤慨已极,全身热血沸腾,忿然道:“这样说来,这些倭寇个个该杀啊!”

南宫霈道:“倭寇有海盗与浪人之别,我看玄姑娘见到的三人必是浪人,这种人的武功比海盗强得多,只不知他们为何要攻击你们抱剑山庄的人……”

玄小蝉道:“东瀛武士想来中土立足,我看他们未必有这个胆量,可能是某些中原武林人物与之勾结,把他们聘请来的。”

饭后,南宫霈从壁上取下抱剑老人收集的一把长剑,说道:“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也还没见过东洋武士,不过当年家师传我武功时,曾经解说了一些东洋刀法的基本动作,现在老夫就记忆所及使出来给你们看看,这样以后碰上他们时,你们才不会手忙脚乱。”

语毕,便开始演练刀法,一边演练一边说明。

柳千瑜三人注意的听着,都觉得其刀法并无多大变化,只是迥异中土的刀剑招式而颇感“意外”罢了。

南宫霈演练了数种招式后,便收剑道:“老夫所知仅限于此,不过老夫相信他们刀法的威力一定比这些要厉害数倍,你们切勿情敌大意,明天若遇上他们,如发现他们的刀法难破,千万不要与他们近身搏击,等摸清了他们的刀法家数,再痛下杀手不迟。”

玄小蝉忽然说道:“对了,明天咱们出庄时,若是没碰上那三个东鬼子,我便带你们去那小村落看人牵亡魂!”

柳千瑜佯作听不懂,问道:“你说看什么?”

玄小蝉道:“牵亡魂。”

柳千瑜道:“什么叫牵亡魂?”

南宫霈道:“牵亡魂就是把死亡者的灵魂请出来与生者交谈。”

柳千瑜一哦道:“我小时候好像也听人说过这种事情,那是真的么?”

云九鸣道:“不可能是真的,那是神棍骗人钱财的玩意儿。”

玄小蝉道:“不,有些是骗人的,有些却是真实的,今早我在那小村落里买衣服,看见一家人的门口围聚了很多人,我一时好奇趋前观看,才知是一位老婆婆在替人牵亡魂,那死者的亡魂一出来,居然能够叫出在场的几个女儿和媳妇的名字;死者的一个女儿便问亡魂:‘娘,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那亡魂答道:‘娘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头,不过你们不用伤心,娘是寿数该终……’,后来有人问死者的女儿说的对不对,死者的女儿连连点头,哭得好不伤心呢!”

云九鸣冷笑道:“我不相信这种事,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玄小蝉道:“我想起我爹刚死不久,便也请那老婆婆招魂,我只报出我爹的姓名和生死年月日,其他的什么都没说,结果我爹的魂魄一出来就叫我‘小蝉!’,我也问他是怎么死的,他说是中了瘴毒,又说他在阴间过得不好,因为……因为……”

她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掩面哭泣,说不下去了。

柳千瑜问道:“因为什么?”

玄小蝉一边哭泣一边说道:“因为……因为我爹生前是……嗳,我不告诉你啦!”

柳千瑜大为惊异道:“这样说来,那老婆婆的牵亡魂还真不假呀!”

南宫霈道:“这种事老夫以前也见过,有些确实不是骗人的。”

玄小蝉哭了一会,才收泪道:“所以,我认为你们师兄弟应该去请令师的魂魄出来说话,说不定令师能够一口道出杀害他的凶手的姓名。”

柳千瑜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咱们今天就去那小村落请出师父的亡魂来问问——那小村落在哪里?”

玄小蝉道:“在罗浮山东面主峰数里之外,距博罗县城不远。”

云九鸣眉头一皱道:“五弟,你知道师父生前最不喜欢这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

柳千瑜忙道:“是的,不过不管灵不灵,这是我们身为弟子者的一番孝心,小弟觉得这样做并无不对,要是不灵,咱们不信他就是了。”

南宫霈符合其言道:“正是,这两天反正无事,那小村落又距此不远,咱们去试他一试也好。”

云九鸣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反对;柳千瑜和玄小蝉注意他面部表情的变化,见他神色泰然,并无一丝不安之色,他们反而有些不安起来了。

次日一早,大家吃过早膳后,流星拳王南宫霈叮嘱老管家翁长福好生看守抱剑斋,便与云九鸣、柳千瑜和玄小蝉一起离开抱剑山庄。

他们希望那三个东瀛浪人出现,以便确定他们的身份来历,若能将他们三人生擒,说不定对解开抱剑老人被杀之谜有很大的帮助。

可是,老少四人一路来到山下,并未遇上那三个东洋武士,也未发现有人跟踪。

云九鸣不禁冷笑道:“玄姑娘,昨天晚上你所说的一切,当真都是事实么?”

玄小蝉道:“当然是事实,我没有理由编造这个谎来哄人!”

云九鸣道:“现在咱们下山来了,怎么不见一个鬼影子?”

玄小蝉道:“可能他们看见咱们四人在一起,不敢现身袭击。”

云九鸣笑而不语。

南宫霈道:“东洋鬼子狡猾得很,他们看见咱们四人结伴而行,便不敢现身攻击,这是可以理解的。我看咱们就去那小村落牵亡魂,然后再去增江下游寻找施奋书的下落。”

于是,由玄小蝉带路,向罗浮山东面赶去。

个把时辰后,老小四人抵达小村落,只见村上只有几十户人家,不过却有一些外地人在村上走动,玄小蝉指出那些人都是来找“红姨”牵亡魂的,柳千瑜问道:“谁是红姨?”

玄小蝉道:“红姨就是那个老婆婆。”

南宫霈问道:“要不要等很久?”

玄小蝉道:“若是前来牵亡魂的人很多,就要排队等候。”

云九鸣道:“南宫前辈,您老当真信这一套?”

南宫霈笑道:“老夫并不完全相信,不过神鬼之事确也无法肯定有无,试试又有何妨?”

云九鸣耸耸肩道:“小侄是不相信这门鬼玩意的,只有那些无知的村妇才会相信它……”

南宫霈哈哈笑道:“贤侄是否认为老夫同意来此牵亡魂,也像那些村妇一样变得无知了?”

云九鸣忙道:“前辈言重,小侄不是这个意思,小侄只是觉得咱们不该相信这些毫无根据的事,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去寻找二师兄的下落。”

南宫霈道:“你的心情,老夫十分了解,不过既然已来到此处,而且又不须花很多时间,何不姑且一试呢?”

柳千瑜接口道:“正是,四师哥,你若是不相信,由小弟一人来问就是了。”

玄小蝉道:“是呀!你不相信,站在一旁听着便是,只由柳千瑜一人来问,灵不灵到时便知。”

说话间,已来到红姨的家。

红姨的家是一座小小的三合院,中间的堂屋便是牵亡魂的地方,那里面香烟缭绕,挤满了许多前来牵亡魂的人,外面的晒谷场上也有不少人在等待,场面十分热闹。

老少四人挤入堂屋一看,只见堂上供奉的是一尊哪吒太子的神像,案上摆满了贡品,而那位红姨就坐在案旁为人牵亡魂;她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身子肥肥胖胖的,有一头灰白头发;她的眼睛用一条黑布绑着,但此刻却如数家珍的指着站在她跟前的几个人:“你是阿义,你是阿财,你是阿财的媳妇桂花,还有这个小三,我的乖孙儿,你也来啦!”

那两男一女一听她能一口交出他们的名字,确定是他们的母亲亡魂不错,连忙一齐跪下,口中喊娘,哭成一团。

那红姨咯咯笑道:“不要哭,不要伤心,娘是寿数该终,不能不回去。”

一个男的哭问道:“娘,你在阴间过得可好?”

红姨答道:“还不错,娘不愁吃不愁穿,出入还有轿子,真难为你们有这份孝心。”

名叫“桂花”的女人哭道:“娘,最近我爹身子不好,你要多保佑他才是呀!”

红姨叹了口气道:“你们放心,他还有几年可活,自从娘走了后,他心情十分苦闷,你们没事时要多陪他聊聊天。”

名叫“桂花”的女人一边哭一边点头道:“是,我们会多跟他聊天,娘你也要多保佑他,不要叫他生病才好。”

红姨道:“我会的,不过一个人的寿数早有定数,该活的死不了,该死的活不了;到了那一天,你们也不用太伤心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另一个男的问道:“娘,我想去北方跑单帮,你看好不好?”

红姨道:“一动不如一静,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的好。”

那男的点头道:“是,那我不去就是了。”

红姨道:“你们多保重,娘在阴间有三个牌友,她们找娘去打牌,娘去也!”

语至此,上身往后一靠,便告结束。

一个看似是红姨的丈夫的老头子立刻大声道:“下一位是谁?”

一个中年妇人上前道:“是我。”

那老头子问道:“你要牵谁的亡魂?”

那妇人道:“我丈夫。”

“你丈夫叫什么?”

“马连程。”

“生辰日月?”

“五月十一日,子时生人。”

“死亡日期?”

“三月三日。”

“好,快去烧香祷告。”

当那妇人在烧香祷告的时候,玄小蝉便叫柳千瑜向那老头子挂号,老头子给了柳千瑜一块竹牌,上面写着“第十九号”,柳千瑜问道:“现在要进行的是第几号?”

老头子道:“第八号。”

柳千瑜道:“还要等多久?”

老头子道:“最快一个时辰,你们可去外面走走,一个时辰再来。”

柳千瑜到了谢,便与南宫霈、云九鸣、玄小蝉退出堂屋,来到晒谷场上。

云九鸣道:“要在这里等一个时辰多无聊,真的要问么?”

南宫霈道:“九鸣贤侄,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是来请令师的亡魂出来交谈,不论灵不灵,你身为弟子之人,岂可不耐烦?”

云九鸣低头道:“南宫前辈责备得是,小侄只是觉得这种牵亡魂乃是一门江湖术,不可能是真的——”

玄小蝉道:“怎么不是真的呢?你刚才没看见她一一交出儿子和媳妇的名字?”

云九鸣道:“那是邪术。”

玄小蝉道:“你了解邪术么?”

云九鸣道:“我不了解,不过——”

玄小蝉抢着道:“既然不了解,你就不能太武断!”

云九鸣很不高兴,脸色微微一沉道:“玄姑娘,你对这种事如此热衷,我倒有些怀疑……”

玄小蝉道:“怀疑什么?”

云九鸣道:“怀疑有人与他们串通!”

玄小蝉道:“你是说我?”

云九鸣沉容不语。

玄小蝉冷笑道:“如果你怀疑我与他们串通,请问我与他们串通的目的是什么?诈骗你们的钱财么?你一再反对牵亡魂,又是和原因?这种事如是不灵,尽可不信,对你有何损失?难道你不喜欢和令师交谈?你又不是杀害令师的凶手,你怕什么呢?”

云九鸣一听,面色一阵胀红,含怒瞪她一眼道:“玄姑娘,你说的什么话?”

玄小蝉笑道:“对不起,我这样说没有什么不对,请勿生气。”

南宫霈见云九鸣发火,忙道:“九鸣贤侄,玄姑娘说的没错,老实说老夫对这种事也不完全相信,不过就算这是骗人的玩意儿,对你们并无任何害处,反过来说,如果是真的,却可因此得知杀害令师的凶手是谁,这不是很好么?”

云九鸣皱眉道:“小侄只是担心我二师兄,所谓救人如救火,咱们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实在不智之极。”

南宫霈不再接腔,转对玄小蝉问道:“这村上有没有卖吃的?”

玄小蝉道:“有一家小馆子,就在这附近,是专为前来牵亡魂的人开设的。”

南宫霈道:“咱们去那儿歇歇吧。”

于是,老少四人来到小馆子,拣个座头坐下,叫了酒菜,一边吃一边闲聊,打发时间。

云九鸣态度如常,没有一丝不安之色,只是一直反对牵亡魂,认为那是无知可笑之事,南宫霈和柳千瑜不予反驳,一再把话岔开……

四人在小馆子里待了半个多时辰,玄小蝉表示该去红姨那里等候了,南宫霈把酒账付了,起身道:“走吧。”

云九鸣道:“南宫前辈请再听小侄一言如何?”

南宫霈眉头一皱道:“奇怪,老夫已经解释过多少次了,你怎么还在坚持?”

云九鸣道:“小侄怕产生不良后果。”

南宫霈道:“怎么说?”

云九鸣道:“万一那红姨胡说八道,指出小侄或我千瑜师弟是弑师凶手,那时您老是否要相信她的话?”

南宫霈沉吟道:“这个……”

玄小蝉接口道:“这个不用担心,请出令师的亡魂后,你们先问令师生前的一些事情,如果他对答无误,便表示那是真实的,那时令师说出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了。”

云九鸣冷笑道:“干这门营生的人,一定有些鬼门道,问对了家师生前的一些事情,就能证明她确实请出家师的亡魂么?”

玄小蝉道:“我要说一句话,希望你不要生气才好。”

云九鸣语气冷淡地道:“你说吧!”

玄小蝉道:“根据令师遇害的情况看来,凶手极可能是抱剑山庄里的人,而你大师兄和三师兄也已先后遇害,他们二人已无嫌疑;换句话说,现在有嫌疑的是你们二人和生死不明的施奋书,以及老管家翁长福和几个已离去的下人——我这样说,你同意么?”

云九鸣冷冷道:“说下去。”

玄小蝉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也有嫌疑,因此如果你不是凶手,实在不该这样一再反对牵亡魂。”

云九鸣面色一变道:“你怀疑我是凶手?”

玄小蝉道:“不敢,我是说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你反对牵亡魂,似乎有违你的身份和立场。”

云九鸣怒道:“玄姑娘,这件事是你发起的,如有不良后果,你要负责!”

玄小蝉道:“我是一番好意,觉得这是一条找出凶手的捷径,你这样对我瞪眼睛吹胡子,岂不是……岂不是……”

她原想说“狗咬吕洞宾实不识好人心”,转而一想,觉得此言一出必会使他暴跳如雷,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云九鸣面色一寒道:“岂不是怎样啊?”

玄小蝉对他嫣然一笑道:“岂不是辜负了我一番好意?”

南宫霈不待云九鸣接腔,哈哈一笑,拍拍云九鸣的肩膀,道:“走吧!走吧!”

老少四人回到红姨的“神坛”时,不久便轮到他们第十九号牵亡魂了,柳千瑜赶紧焚香祷告,然后回到红姨跟前。

红姨蒙着眼睛,端坐不动。

她的老丈夫拿着一支尺敲打供案,口中念念有词,红姨在敲打声中渐渐进入情况,过了一会,便听她吐出一长长的叹息!

柳千瑜望望红姨的老丈夫,问道:“来了么?”

那老头子点头道;“来了,你快问吧!”

柳千瑜便向红姨行弟子之礼,恭声道:“师父,是您老人家来了么?”

红姨又发出一声重浊的叹息,道:“千瑜,为师死得好惨啊!”

柳千瑜一指南宫霈,问道:“这位前辈也来看您,您知道他是谁么?”

红姨虽然蒙着双目,却知道南宫霈站立的位置,她转对南宫霈道:“南宫兄,谢谢你来看我,只可惜你我人鬼殊途,再不能喝酒谈天了。”

南宫霈神色严肃的问道:“老友,如果这真是你的亡魂在说话,小弟要先请教你几个问题……”

红姨道:“你问便是。”

南宫霈问道:“你有几个徒弟?”

红姨道:“大徒弟柯俊良,二徒弟施奋书,三徒弟滕智峰,四徒弟云九鸣,五徒弟柳千瑜。”

南宫霈道:“他们情况好不好?”

红姨道:“柯俊良、滕智峰已遇害,在劫难逃,无可奈何!”

南宫霈道:“是谁杀害他们的?”

红姨道:“两个中原人,三个东洋鬼子。”

南宫霈道:“你二徒弟施奋书目前情况如何?”

红姨道:“他受了伤,目前藏身于罗浮山中,过几天便会与你们见面。”

南宫霈点了点头,转对云九鸣道:“你要不要问令师一些问题?”

云九鸣紧抿嘴唇不语,过了片刻才以憎恶的声音道:“这是骗人的把戏!这是骗人的把戏!”

红姨冷笑道:“九鸣,你胆量不小,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云九鸣面色大变,顿声道:“你……你说什么?!”

红姨声调一沉道:“云九鸣!你好狠的心!为师自收你为徒,一直视你如己出,虽然平时对你管教较严,那也是基于爱之切责之深,不料你竟不念师徒之情勾结外人杀害为师!你……你这个丧心病狂狼心狗肺的东西!”

“胡说!”

云九鸣怒吼一声,纵身向屋外飞掠出去。

南宫霈一抓没抓着,立即随后扑出,柳千瑜和玄小蝉亦紧随其后飞扑而出;三人从堂屋飞扑到晒谷场上时,只见云九鸣已在前面七八丈外,南宫霈一边紧追一边大喝道:“云九鸣,如果你不是弑师凶徒,你何必逃跑?”

云九鸣不答,身形飞掠如燕,落荒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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