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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真假难辨

酒宴已散。

令狐彰以“为人子者”的姿态,扶着已有几分醉意的金刀大侠满天林回房歇息。

金刀大侠满天林和衣往床上一倒,吐了口大气道:“家欢,你今天入城,没发生什么事吧?”

令狐彰道:“没有。”

满天林道:“你买的衣服呢?”

令狐彰道:“在孩儿房中,待孩儿去取来——”

满天林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不必了,明天再拿给为父看……呃,今晚为父酒喝了不少,竟然有些不胜酒力,真是怪事……”

令狐彰道:“爹心情不好,喝酒易醉。”

满天林道:“正是……家欢,这件事情,你说咱们父子该采取何种态度?”

令狐彰道:“爹说呢?”

满天林长叹一声道:“听金堡主的口气,他显然打算处死令狐玉兰……”

令狐彰轻“唔”一声,不表意见。

满天林道:“而为父想来想去,令狐玉兰这个女人不能立刻处死……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令狐彰点头道:“知道。”

满天林道:“嗯……那令狐彰毫无疑问是你弟弟不错,但是他跟了那女人二十多年,小时候在咱们家的一切已不复记忆,所以……要证明他是你弟弟,必得叫令狐玉兰亲口说出来,要是把她处死,那就死无对证了。”

令狐彰道:“正是,庞老爷子和丐帮帮主的意见怎么样?”

满天林道:“为父还没时间跟他们谈这问題,不过……那是看得出来的,对于令狐彰是你弟弟满家乐这件事,他们表示同情的态度,但若要处死令狐玉兰,他们都会举双手赞成。”

令狐彰道:“爹应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在令狐彰的身分未明之前,请他们暂时不要处死令狐玉兰,因为在令狐彰身分未明之前,如将令狐玉兰处死,那样一来,只怕令狐彰永远不会回到我们满家来了。”

满天林道:“是啊!可是咱们父子人单势孤,他们若是不听,那……唉!”

令狐彰安慰道:“爹先歇息吧!此事明天再说,我想那少林武当二位掌门人和庞老前辈等人都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爹只要提出合理的要求,相信他们绝无不接受之理……”

满天林道:“好,你也回房睡觉吧!”

令狐彰以极之矛盾的心情替他脱去鞋子和外衣,然后才转回“自己”的房间。

他解衣上床躺下,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因为他的心事太多,忧虑也太多;有几次,他冲动地想冲出房去,一路打入那地下室,向姑姑问个明白,但因知道这个行动一定不会成功,只好竭力忍耐下来。

整整一个晚上,他未瞌过一眼,一直睁着眼睛望着床顶发呆发痴,直到鸡啼喔喔……

天亮了。

剑先生金履祥在宾馆中陪着应邀前来剑堡会审令狐玉兰的三十来个武林名人用过早膳后,便领着众人一起进入堡中的地下室。

令狐彰所料不差,他的姑姑令狐玉兰双手被一副特制的铁手铐铐着,脚上也有一条笨重的脚镣系着,任何武林高手被加上这样的刑具,都只有认命的份儿,绝无逃脱之可能。

原来,剑先生金履祥自擒获这个令狐玉兰之后,为恐她逃脱,便给她加上这样的刑具,整整一个月没有一刻解除过,在此期间,金履祥指派一个老妈子日夜与她相处,喂她吃饭,侍候她大小便,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解除她手脚上的刑具。

令狐玉兰因此已被折磨得好憔悴好苍老,令狐彰第一眼见到她时,几至落泪。

但是,令狐玉兰那对眼眸仍然坚定有力,给人的感觉仍然是倔强泼辣的。

此刻,她倚坐于地下室的一角,看着一个一个进入地下室的武林知名人物,她脸上浮起一抹冷笑,那表情好像在说:“哼,你们这些人能把我怎样啊?”

三十来个武林人一齐进入地下室,便把整个地下室挤得水泄不通,空气混浊闷热,少林无为禅师便向金履祥提议道:“金堡主,这地方太小,何不带她到地面上去进行审问?”

金履祥道:“不,在这地下室较为安全。”

铁脚罗汉接口道:“她手脚上着刑具,咱们又有三十多人,还怕她跑了不成?”

金履祥道:“老夫担心的是令狐彰那小子,他可能会情急拼命,因此在此进行审问较为安全。”

少林无为禅师和武当玉虚真人等第一次见到令狐玉兰,他们仔细地把她端详了一会,武当玉虚真人忽然吃惊地道:“头发,她的头发……”

霸王拳庞德公道:“是的,她的头发是白的,她是白发魔女!”

玉虚真人面容一凝,很严肃地道:“金堡主,庞庄主,满大侠,你们仔细看一看,如果她的头发不白,那么她是不是很像一个女人?”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便都仔细地去端详令狐玉兰,想象她如有一头黑发会是什么模样,而这一细心观察之下,金刀大侠满天林首先惊叫起来:“地蛇夫人!地蛇夫人!她是地蛇夫人呀!”

所有的人面色都变了,也呆了。

整个地下室的空气好像突然被冻结起来似的,人人背脊发冷,毛骨悚然!

令狐玉兰是地蛇夫人?

地蛇夫人和天鹤先生已于二十年前双双死于巫峡之下,当年金履祥、庞德公、无为禅师、玉虚真人、满天林、铁脚罗汉及司马天虹七人将他们夫妇打下巫峡激流之后,为恐他们夫妇没死,又去下游找到他们夫妇的尸体,业经证明他们夫妇已死亡不错,怎么眼前这个令狐玉兰会是地蛇夫人呢?

金履祥亦是惊骇万分,向令狐玉兰胯上一步,又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番,脱口道:“你是地蛇夫人?”

令狐玉兰没有开口,脸上一直挂着冷笑,态度顽强已极。

金履祥又惊问道:“你当真是地蛇夫人?”

令狐玉兰开口了,冷冷一笑道:“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好了!”

起死回生司空春忽然排众而出,问道:“金堡主,当年你们七位将他们夫妇打下巫峡激流,经过多久才在下游找到他们夫妇的尸体?”

金履祥道:“第二天下午才找到的。”

司空春道:“这么说,假如她被打下巫峡激流时并未死亡,她便有充裕的时间杀害一个女人,将她的一身衣服换穿在那女人身上。”

众人一听此言,相顾骇然。

司空春又道:“现在老夫终于明白她当年为什么恩将仇报要杀死老夫的理由了!她被打下巫峡之前虽然身受重伤,但落水之后并未死亡,为了怕被你们发现她没死,便杀害一个女人,换上她的衣服将那女人投入水流中,然后她便负伤而逃,逃到函谷关一间破庙中,当时老夫适由那里经过而救了她的命,她怕老夫认出她是地蛇夫人,因此在伤势大愈之后,便想杀死老夫灭口……这便是一切真相,她是当年的地蛇夫人没错!”

铁脚罗汉道:“可是,她今年顶多不过五十岁,怎么头发全白了?”

司空春道:“巫峡一战,她所受的内伤甚重,元气大伤,再加上伤心其夫天鹤先生之死,种种打击之下,白了头发也是可能的。”

至此,众人已认定令狐玉兰即是当年的地蛇夫人不错,这一发现使众人惊骇万分,一时纷纷议论起来。

司马丝丝站在令狐彰身边,这时她轻轻碰了令狐彰一下,低声道:“满家欢,你以为呢?”

令狐彰只觉全身血液沸腾,神智则一片浑浑噩噩,处于短暂的无意识之中……

金刀大侠满天林神情激动地走上前道:“你是不是地蛇夫人?你说话啊!你究竟是不是地蛇夫人?”

令狐玉兰冷笑道:“你们说我是谁,我就是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噜苏!”

满天林很冲动地道:“不,你非说明白不可!”

令狐玉兰闭上眼睛,不理不睬了。

满天林大声道:“地蛇夫人!你今天非说明白不可,那令狐彰是不是我儿子满家乐!”

令狐玉兰闭着眼睛缓缓道:“不是,他是我亲生的儿子。”

满天林喝道:“你胡说!”

令狐玉兰道:“那你就不用再问了。”

满天林愤怒道:“你们夫妇当年并未生育子女,这是人人知道的事实!”

令狐玉兰冷笑道:“笑话,你是不是一直躲在我们夫妇的床底下?我有没有生育子女,有谁敢说比我更清楚?”

金履祥道:“很好,你终于承认你是地蛇夫人了,这更好办啦!”

也转对众人说道:“诸位,当年他们‘天鹤地蛇’所行所为人神共愤,这是人人知道的事实,金某人等七人为替江湖除害,当年才联手围剿他们夫妇,想不到她竟然逃过一死,如今既然再落入咱们手里,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无为禅师、玉虚真人,你们二位掌门人就请说一句话,该怎么处置这魔婆子?”

无为禅师叹息一声道:“这女人和她已死亡的丈夫当年可谓坏事做绝,积恶如山,非是佛门可度之人,贫僧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玉虚真人神色凝重地道:“当年,我们七人联合围剿他们夫妇,即是鉴于他们夫妇危害江湖甚巨,不得不采取以杀止杀之策,而此妇当年既能逃过一死,倘知洗心革面,改过从善,自可饶其一死,但根据她再现江湖的所做所为来看,分明未改其心狠手辣残酷阴毒的手段,若容其活在世上,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惨死在她手下……”

言下之意,自是赞成处死令狐玉兰。

金履祥转对庞德公和铁脚罗汉问道:“二位高见如何?”

庞德公叹道:“此女不死,天下难安!”

铁脚罗汉接口道:“若论此妇罪恶,万死不足以赎其罪,不过现在先要弄清楚令狐彰这个青年的身世来历,昨夜老叫化听闻满庄主之陈述,似乎令狐彰是他失踪二十多年的幺儿满家乐——”

金履祥截口道:“帮主刚才没听到她的答复么?她口口声声说令狐彰是她亲生的儿子!”

铁脚罗汉笑了笑道:“老叫化听到了,金堡主认为她的话可信?”

金履祥有些不高兴,道:“她的话虽不完全可信,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令狐彰便是满家乐!”

铁脚罗汉道:“是啊!所以为了使他们满家父子有个重逢团圆的机会,咱们应该先把这件事弄清楚,以免铸下大错。”

金履祥道:“如何弄清楚?”

铁脚罗汉一指令狐玉兰道:“当然只有问她了。金堡主不是要审问她么?令狐彰的身世来历,应该也是要审问的一件大事。”

金履祥忽然微微一笑道:“帮主所言甚是,金某人邀请众多武林朋友到此,要解决的就是这件事;她落入金某人之手已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来,她的态度顽强如故,从不肯说一句真话,今天当着众多武林朋友面前,咱们就来问她这件事。”

语至此,微微一顿,接着道:“不过,金某人已问过她很多次了,她先是说令狐彰是她‘哥哥’的儿子,今天被咱们认出她是地蛇夫人,她又说令狐彰是她亲生的儿子,老夫对此已不胜其烦,帮主和满兄不妨亲自问问她,看她怎么说!”

说罢,退去一边,负手而立。

铁脚罗汉微微一笑,乃上前道:“地蛇夫人,你听老叫化一言,今日之事,你心知肚明,你想活着离开此处已万不可能,既然左右一死,何不发发慈悲,老老实实做一件好事?”

令狐玉兰笑道:“好,你问我答。”

铁脚罗汉道:“令狐彰是谁的儿子?”

令狐玉兰道:“我的儿子!”

铁脚罗汉道:“你的儿子怎么会长得跟满家欢一模一样?”

令狐玉兰含笑道:“是呀!对于这件事,我也很感惊讶!”

铁脚罗汉道:“除非是双胞胎,否则绝不可能如此,你拿出良心来吧!”

令狐玉兰道:“我已经回答你了,令狐彰是我和我丈夫生的!”

铁脚罗汉道:“那么,在此之前,你为何说他是你的侄儿?”

令狐玉兰道:“因为我不愿被人知道我地蛇夫人还活在世上。”

铁脚罗汉眉头一皱道:“老叫化再说一次:请拿出良心来说话!”

令狐玉兰道:“好的,现在我拿出良心来回答你:令狐彰的的确确是我的儿子!”

铁脚罗汉大怒道:“你当真至死不悔悟?”

令狐玉兰以“欣赏”他发怒的表情笑道:“臭叫化,你就是把我剁成一块块,我还是这句话!”

铁脚罗汉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转对众人道:“这个女人已无可救药,为今后武林安宁计,把她杀了也好!”

金履祥笑道:“铁脚帮主既这么说,那么金某人现就征求大家的意见,诸位对处死这女人有异议的么?”

“没有,这女人该杀!”

“该杀!”

“该杀!”

在场众人纷纷对令狐玉兰指斥喝杀,没有一个人发表相反的意见。

金刀大侠满天林忍不住了,大声道:“诸位请静一静,听满某人一言!”

众人便安静了下来。

满天林向众人抱抱拳,道:“今天在场诸位朋友都是名满武林数十年的人物,对于当年‘天鹤地蛇’的劣行恶绩均知之甚详,若论地蛇夫人这个女人,再让她死一百次都不为过,只是满某人确信令狐彰即是失踪二十多年的小儿满家乐,由于小儿满家乐被抱走时只五岁,他对五岁以前的事情已全无记忆,而满某人又提不出足以使令狐彰相信他是我儿子的证据,因此要使令狐彰相信他是我儿子只有由这女人亲口说出来,所以满某人今天向在场诸位朋友提出要求,在令狐彰身世未明之前,暂勿处死此妇。”

有一人大声道:“令狐彰是不是令郎,只有她一人知道,她宁死不说,不处死她,留着她干么?”

又有一人接口道:“是啊!她死不承认令狐彰是令郎满家乐,满大侠有什么办法可以叫她说实话?”

满天林道:“眼下她虽然倔强不驯,但人心终是肉做的,只要留她一个活口,相信她终有一天会吐露真相的。”

另一人冷笑道:“满大侠,在下当年曾受‘天鹤地蛇’之害,差点死在他们夫妇手里!在下对他们夫妇了解极深,您这句话对别人也许有用,对她地蛇夫人绝对没用,他们夫妇头上生脓,脚上生蛆,彻头彻尾无药可救了,你今天不杀她,她明天就杀你!”

"对,对!正是如此!”

“对付这个女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刀砍下她的脑袋!”

满天林转对无为禅师和玉虚真人道:“二位掌门人,满某人有个意见,请你们参酌参酌!”

无为禅师合十道:“满大侠请说。”

满天林道:“满某人的意见是:要是她肯说出真相,咱们便饶她一死,改以终生监禁,只要不让她复出江湖,她就不会再为恶了。”

无为禅师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金履祥冷笑道:“此妇不死,天下难安,要将她终生监禁而保证不出差错,只怕很难呢?”

满天林道:“监禁之事,由满某人负责,若是被她逃脱,满某人便以项上这颗人头向天下武林人士谢罪便了!”

一人道:“满大侠此言差矣!此妇心黑手辣,万一被她逃脱,不知有多少人要惨死在她手里,那时满大侠纵然以死谢罪,于事又有何补?”

“对啊!”

“说得是嘛!”

众人纷纷附和。

金履祥道:“满大侠,金某人有一句话要说,希望你不要见怪,你认为令狐彰是令郎满家乐,这只是凭着令郎满家欢与令狐彰面貌相同所做的推测,万一令狐彰不是令郎满家乐,而你一直逼着这女人承认令狐彰即是令郎满家乐,她若贪图苟活承认了,那仍是一种错误,你说是不是呢?”

满天林以坚定的口气道:“令狐彰与小儿满家乐不只面貌相同,他们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相同,连嗓门都一样,所以除非是双胞胎,天底下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么!”

金履祥道:“是的,这样巧合的事情确实少有,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敢保证没有这种巧合呢?”

满天林道:“绝对没有。”

金履祥笑道:“满大侠太武断了吧?”

满天林怒道:“这是事实,不是武断,令狐彰是我儿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金履祥道:“满兄请勿动怒,我希望满兄以天下苍生为重,切勿因一己之私而危害——”

“住口!”

满天林一直压抑在胸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指着金履祥怒叱道:“姓金的!你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要为天下苍生设想,别人不知道,我满天林可看透了你,你处心积虑要处死她和令狐彰,无非是她和令狐彰武功太高,威胁了你领袖武林的剑堡,如此而已!”

金履祥听了这话,面色一阵涨红,变得很难看,目光似刀般盯在满天林面上,冷冷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满天林,你把这话收回去,否则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满天林纵声大笑道:“满天林今天就这么豁出去了,你要怎样,我接着就是了!”

武当掌门人玉虚真人一见双方剑拔弩张,连忙上前打圆场,笑道:“慢来!慢来!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岂可一言不合翻脸成仇!”

他转向众人说道:“诸位且听贫道一言,今日之事,贫道认为金堡主和满庄主都没错,他们一个为情一个为理,金堡主为武林安危要翦除后患是对的,而满庄主希望寻回失踪的爱子乃是人之常情,也没有错,因此贫道现在有个公平的办法来解决双方之争……”

微微一顿,继道:“今天咱们在此举行的是一项武林公审,而所谓公审就是大家都有权发表意见,也即是说:今天公审的结果乃是大多数人意见的汇合,基于这个理论,贫道建议以表决来决定一切,不悉诸位施主意下如何?”

.“不错!”

“真人所言甚是……”

玉虚真人见大家都同意自己的说法,便又说道:“方才满庄主要求不要处死这地蛇夫人,只要她肯说出真实情形,便判她一个终生监禁,贫道以为满庄主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但这地蛇夫人乃是武林公敌,她的生死应由大家来决定,现在咱们不妨来表决一下,少数服从多数,赞成满庄主办法的人请举手。”

在场三十来人,除了金履祥父子和少数五六人没有举手之外,其余二十多人都举手表示赞成。

金履样不料竟有这么多人赞成满天林的意见,面上立时流露出极度不满之色。

玉虚真人知他不悦,忙道:“金堡主稍安勿躁,虽然大多数人同意了,并不表示事情已经定案,还得问向地蛇夫人呢!”

语至此,转对地蛇夫人道:“现在该你说话了,如果令狐彰确系满庄主之子,你据实说出,便可逃过一死——你说吧!”

令狐玉兰微笑道:“一定要我说么?”

玉虚真人肃容道:“不错,你说!”

令狐玉兰笑道:“刚才金老匹夫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为了逃过一死,如果承认令狐彰是满家乐,那岂非又是一项错误?”

玉虚真人道:“善恶存乎一念之间,令狐彰如是满家乐,你据实说出,他也会感激你!”

令狐玉兰笑道:“这话有道理,不过……你是出家人,你不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理,当一个母亲即使面临生死关头,要她把自己的亲生儿说成是别人家的儿子,只怕她宁死也是不会接受的!”

玉虚真人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令狐玉兰忽然掉下眼泪,道:“令狐彰是我儿子!是我亲生的儿子!你们谁也别想从我手上把他夺走!”

满天林一听此言,面色大变。

众人亦面露惊异,颇受感动,而开始相信令狐彰确是她的儿子了。

金履祥面上恢复了笑容,说道:“满天林,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满天林惊怒交迸,手指令狐玉兰颤声道:“你说谎!你这个女人太可恶了!”

令狐玉兰冷笑道:“我说谎的代价是死亡,你见过有人情愿死亡的么?”

玉虚真人喟然道:“满庄主,你只有接受这个事实了!”

满天林满脸激愤道:“她说谎!她说谎!”

玉虚真人不再理他,回对众人问道:“令狐彰既非满家乐,那么今天的公审只须判定善恶与生死,现在赞成处死她的人请举手。”

除了满天林、令狐彰、司马丝丝三人之外,其余都举手赞成。

玉虚真人神情严肃起来,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决定,至于如何处决,就请金堡主来执行,贫道乃世外之人,不宜参与行刑之事,请容贫道告辞!”

语毕,向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金履祥忙道:“真人慢走,咱们还得共商擒捕令狐彰的大计呢?”

玉虚真人道:"令狐彰不过是个年轻人,他到目前为止尚无大恶,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何之处,就由金堡主看着办就是了。”

他走上石级,向众人稽首一礼,随即举步跨了出去。

少林无为禅师也不愿惹上是非,也向众人合十一礼,道:“贫僧是出家人,亦不宜留此,就此告辞。”

说罢,也径自走了。

金履祥目光一扫众人,道:“今天的公审到此结束,不过诸位朋友请勿离去,咱们处死这女人之后,再共商擒拿令狐彰的大计,那小子既是‘天鹤地蛇’之后,若不将之翦除,必然会再度危害武林,因此金某人希望诸位朋友相助一臂之力。”

他见众人没有离去之意,神色甚是欢悦,又道:“现在,咱们就来处死这地蛇夫人!”

有人问道:“怎么处决才好?”

金履祥正色道:“我辈侠义中人,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止杀,故杀人不是为了报复,不可以残酷的手段加诸她身上,金某人之意是让她死得痛快一些,并留她一个全尸。”

一人说道:“金堡主侠骨仁心,令人敬佩,要怎样处死这女人,就由金堡主全权处理便了。”

金履祥拱手逊谢,然后目光投到了儿子金英锋的面上,道:“英锋,你去取一条绳子来,并派两个下人来!”

众人一听,便知他要处令狐玉兰绞刑。

但金英锋站着没动。

金履祥见儿子不言不动,讶然道:“英锋,你听到没有?”

金英锋的面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期期艾艾道:“爹,他……他……

说着,眼睛向身边一瞟。

站在他的身边是被众人以为满家欢的令狐彰,他的一只左手正搭在金英锋的肩上。

这个举动乍看没有什么,但只要再看令狐彰那副冷峻的神态,大家就顿时明白过来了。

原来,令狐彰已制住了金英鋒,抓住了金英锋的肩井穴。

肩井穴在人体肩尖之内侧,即肩胛与镇骨之间,左右各一,此穴虽非死穴,但一经被重手法拿住,全身即吿软绵无力,而无法动弹。

金履祥一见儿子受制于满家欢,不禁勃然大怒道:“满家欢,你在干什么?”

令狐彰冷冷道:“对不起,我不是满家乐,我是令狐彰!”

“你说什么?”

这句话,同时出自金履祥和满天林之口,两人都为这个变化而惊得呆了。

令狐彰又冷冷说道:“我是令狐彰,满家欢昨日离开此处,已被我擒获囚禁起来!”

与他站在一起的许多武林名人也个个大惊失色,其中一个站在他身后的白发老人忍不住探掌向他后颈拍去,想将金英锋救下来。

这白发老人名号叫“霹雳雷公掌”雷梦龙,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其成名绝技“霹雳雷公掌”在武林中少有敌手,这时他向令狐彰的后颈拍去的一掌,正是其成名绝技,威力非常可怕!

但是,令狐彰的背上好像长了眼睛,就在雷梦龙探掌拍出之际,他的右脚便如电也似地倒踢而去,比雷梦龙偷袭的一掌还要快得多,但闻“砰”然一响,雷梦龙的腹部就如被巨杵撞中,登时“噢”了一声,往后倒去。

众人一惊,纷纷退开,不敢和他站在一起。

令狐彰也不回头去看,神情极之威严,说道:“谁敢再动一下,我便杀了这金英锋!”

金履祥立刻闪身站到令狐玉兰身后,左掌按上她的头上百汇穴,厉声道:“你敢伤我儿子,我便杀了你亲娘!”

令狐彰哈哈一笑道:“好啊!金老匹夫你不希望你儿子受到伤害,我也不希望我姑姑受到伤害,既然如此,咱们何妨来交换俘虏?”

金履祥怒叱道:“休想!”

令狐彰笑道:“随便你吧!我并不勉强,你不愿交换,那么你我不妨同时动手,你杀我姑姑,我杀你儿子!”

金履祥惊怒交迸,转对金刀大侠满天林喝道:“姓满的,他到底是你儿子满家欢还是令狐彰?”

满天林神色凝重已极,道:“你刚才已听他说过了,他擒去了我儿满家欢,然后冒充我儿混入贵堡……

说到这里,回望令狐彰问道:“令狐彰,昨夜回到剑堡的就是你?”

令狐彰道:“不错。”

满天林苦涩一笑道:“我儿怎样了?”

令狐彰道:“没事。”

满天林道:“但愿没事,他是你哥哥,如果你伤害了他,那就——”

令狐玉兰忽然尖叫道:“彰儿,别听他胡说,我是你的亲生娘,你是我儿子,与他们满家毫无关系!”

令狐彰道:“姑姑放心,彰儿会救您出去,除非他不要儿子的命!”

令狐玉兰道:“叫我一声‘娘’吧!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天!为娘之所以隐瞒你的身世,是因害怕他们査出娘还活着,他们若知道娘还活着,一定不肯放过娘的——你叫我一声‘娘’吧!只要叫一声,娘死了也甘心!”

令狐彰面上微起痉挛,依言叫道:“娘!”

满天林大怒道:“混蛋!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么?你不是她的儿子,你是我儿满家乐!”

令狐玉兰怒叱道:“你才混蛋!他明明是我儿子令狐彰,你凭什么要抢走我的儿子?”

她愤怒地横了众人一眼,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恶魔,当年你们妒嫉我们夫妻在武林中的名望和地位,就捏造谣言中伤我们夫妻,然后联手围杀我们夫妻,将我丈夫活活地杀害了,如今又想哄骗抢走我的儿子,你们有良心没有呀?”

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悲愤至极。

满天林指着她骂道:“地蛇夫人!你好毒啊!当着这么多武林人士面前,你还敢颠倒黑白!别的不说,就拿这位司空神医来说,当年他不知你是地蛇夫人,见你重伤将死,他以其医术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不感恩图报倒也罢了,为什么反要杀死他?结果把他的一条腿砍了下来?你说,你如果是个好妇人,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令狐玉兰泪涟涟地问道:“谁是司空神医?”

司马春上前一步道:“老夫便是,你应该没有忘记函谷关破庙那件事吧!”

令狐玉兰打量他一番,道:“我没见过你,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司空春大怒,转对满天林等人道:“这个女人当真可恨已极,难怪她叫‘地蛇’,她的心就像毒蛇一样可怕!”

令狐玉兰愤怒地道:“彰儿!看到没有?这又是他们设计出来的一项阴谋,他们为了哄骗你,为了离间我母子的感情,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都耍得出来,他们太可恶了!”

令狐彰未答腔,两眼直盯着金履祥,准备一旦他下手杀死母亲时,自己便也下手杀死金英锋。

地下室只有一个出入口,而这个出入口这时已被许多人堵住了,而且在地下室的二十多位武林高手个个对令狐彰虎视眈眈,情势对令狐彰极为不利,但是令狐彰一身是胆,毫无惧色。

不过,这二十多位武林高手虽然大多数站在金履祥这一边,却没有一人敢出手攻击令狐彰,这因为令狐彰手上控制着金英锋,他们不敢因自己的出手而危害到金英锋的性命,觉得这个僵局应由金履祥本人来解决。

金履祥的两颗眼睛也一直盯在令狐彰的脸上,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一直没进一步的行动,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剑先生才又开口道:“令狐彰,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你母亲死在老夫掌下?”

令狐彰冷然一笑道:“同样的道理,难道你又忍心看着你儿子死在我手里么?”

金履祥道:“你杀了我儿子之后,你将怎样离开这间地下室?”

令狐彰道:“我不打算离开。”

金履祥微微一怔道:“哦……那你打算怎样?”

令狐彰道:“我没有任何打算,我早就明白一旦进入此处就绝无生出之可能。”

金履祥脸色一变道:“你想拼命?”

令狐彰道:“不错,当你杀了我母亲而我也杀了你儿子之后,我知道逃不出这地下室,所以我不敢逃……”

金履祥冷笑道:“你总算还有一些自知之明!”

令狐彰道:“是的,我自知将死在这里,这是我在进入之前就已明白了的,不过,我至少还可杀死几个人,我想你也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金履祥见他不怕死,完全一副拼命的态度,心中暗暗着急,他虽想杀死令狐玉兰,却也不愿见自己的儿子惨死,一时为之束手无策,便向满天林问道:“满庄主,这小子混入敝堡,你们父子多少要负点责任,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满天林心知他在找台阶下,不禁暗暗冷笑道:“姓金的,你这个老奸巨猾,你想把今日失败的责任完全推到我满天林身上,你当我是什么人呀?”

当下正容答道:“金堡主责备极是,小儿家欢不幸长得与他一模一样,虽然这不是我们父子之错,但我满天林确该负些道义责任,现在令郎在他手中,该怎么办,金堡主请吩咐一声,满某人绝不推托!”

这话十分漂亮,无懈可击。

金履祥听了心中暗恨,却只好笑道:“假如令郎落入歹人手中,于此情况,满庄主将如何处理?”

满天林道:“如果是我,我会以救儿子为第一优先。”

想起那天儿子满家欢被令狐玉兰困在山洞中,而他金履祥却全然不顾,一味要杀令狐玉兰,心中余恨犹在,便又接着道:“当然,儿子是你的,你金堡主如要‘大义灭亲’,那也应由你自己做决定。”

金履祥老脸发赤,轻轻“哼”了一声,转对霸王拳庞德公道:“庞老庄主,你的意见如何?”

庞德公道:“我看……救令郎要紧,还是暂时放过他们算了。”

金履祥得此一言,立刻回对令狐彰道:“小子,老夫若放了你母亲,你放不放我儿子?”

令狐彰道:“放。”

金履祥道:“老夫如何相信你的话?”

令狐彰道:“我令狐彰若要妄杀无辜,死在我剑下的人只怕已经不少了。”

铁脚罗汉插口道:“金堡主,他的话可以相信,老叫化对他的为人颇有了解。”

金履祥望着令狐彰问道:老夫如何释放你母亲?你又如何释放我儿?”

令狐彰道:“首先,将我母亲的手铐脚镣除去,在贵堡大门外准备两匹健马,当我们母子安全上马之后,我便放开令郎。”

金履祥眼睛一转,点头道:“好,老夫答应你!”

他接着吩咐人去准备两匹马,然后那只按在令狐玉兰头上的左掌迅速滑到她的后颈上,五指紧紧扣住地的后颈,道:“诸位朋友请先出去吧!”

在地下室中的一干人便纷纷退出去。

令狐彰道:“我刚才说了,你必须先除去我母亲的手铐和脚镣!”

会履祥道:“不成,老夫带她到大门口再解除她的刑具!”

令狐彰道:为什么?”

金履祥道:“老夫如在此处解除她的刑具,万一她动手伤人,你能阻止么?”

令狐彰一想也对,便道:“好,现在我先带令郎出去,然后你再带我母亲出来。”

说罢,拖着金英锋倒退走上石级。

石级顶端,便是地下室的出入口,当令狐彰将金英锋拖出地下室时,原先那一干人仍站在出入口近处,但没有人趁机出手袭击,事关金履祥爱子的性命,谁也不敢担当这个责任。

未几,金履祥也将令狐玉兰带了出来。

于是,各人带着手上的俘虏,一起走出剑堡来。

一干武林人士随后跟着,当双方来到剑堡的大门外时,果见已有两匹健马等在那里。

令狐彰走到其中一匹马的身边,说道:“现在请解除刑具吧!”

金履祥掏出一串钥匙,分别将令狐玉兰的手铐脚镣解开,随即松开她的后颈,跳开一旁,喝道:“好了,现在该你释放我儿子了!”

令狐彰没有立刻放人,而向母亲道:“娘,你还好么?”

令狐玉兰道:“还好。”

令狐彰道:“那么,娘请上马。”

令狐玉兰上马坐定,忽然说道:“彰儿,你听不听娘的话?”

令狐彰道:“听啊。”

令狐玉兰道:“不要释放那金英锋!”

令狐彰一怔道:“为什么?”

令狐玉兰道:“你现在若放了他,咱们母子仍然跑不掉,他们有几十人,咱们母子只有两个。”

令狐彰道:“彰儿已答应在先,娘若是不同意,何不早说?”

令狐玉兰怒道:“你不听话?”

令狐彰道:“娘请先离去,彰儿等娘走远之后,再释放他便了。”

令狐玉兰道:“这样你会死在他们手里,他们等你放开那小子之后,一定会群起而攻,你自信逃得了么?”

令狐彰点头道:“彰儿自信逃得了。”

令狐玉兰道:“别傻了,你纵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他们几十人的围攻!”

令狐彰道:“娘,彰儿不能失信于人——”

令狐玉兰突然厉声道:“胡说!他们是你杀父仇人,你还跟杀父仇人讲什么信用?”

令狐彰不为所动,以平静的语气道:“娘快动身吧!”

令狐玉兰大怒道:“你不听娘的话?”

令狐彰道:“彰儿刚才说过了,娘若是不同意,应该在彰儿答应对方之前提出反对……”

令狐玉兰两眼一瞪,愤怒已极,但于瞪视令狐彰片刻之后,忽然怒容一敛,叹道:“好吧,娘在前头等着你!”

语毕,纵马而去。

令狐彰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远处的路上之后,才双手托起金英锋,做势要抛,说道:“在我离去之前,我有一句话要说:我令狐彰不愿妄杀无辜,但谁要是追上来,那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说到末了,便将金英锋抛向金履祥,随即飞身上马,纵马向前疾驰!

金履祥接下了儿子后,立刻大喝道:“诸位朋友,咱们一起追上去!”

话声中,人已向前扑去。

但是,扑出数丈,发现众人站着没动,他便没有继续追去,转对众人讶然道:“诸位怎么不追呀?"

霸主拳庞德公浩叹一声道:“金兄,我看今日之事,暂时到此为止,至于如何捕杀地蛇夫人,咱们大家另作计议便了。”

令狐彰一路催骑疾驰,一口气赶出七八里路,尚不见母亲的影子,正感纳闷之际,忽见从路旁的树林中闪出一条人影——

“彰儿,娘在此!”

令狐彰闻声勒马,定睛一看,才见母亲站在那树林边上,当即下马道:“娘,他们没追上来。”

令狐玉兰道:“将马丢掉,跟娘走吧!”

语毕,转身入林。

令狐彰心知骑马逃走,对方可循蹄痕追踪,确该于此时弃马才是,当下在马屁股上踢了一脚,喝声“去吧!”,见马受惊奔去,随即钻入树林中。

令狐玉兰被禁锢一个月,元气大伤,在树林中走了一程,已感乏力,便在树下坐下,叹道:彰儿,娘走不动了,咱们歇歇吧。”

令狐彰问道:“娘是不是受囚禁太久,伤了元气?”

令狐玉兰道:“正是,金履祥那老贼十分可恶,娘被囚禁期间,他总是不肯让娘吃饱……”

令狐彰道:“那么,娘在此歇着,待彰儿去附近买些吃的来。”

令狐玉兰道:“这附近有集镇?”:

令狐彰道:“十几里外有个集镇。”

令狐玉兰摇头道:“那太远了,万一那金老贼追至,娘一个人如何对付?”

令狐彰怕的也是这一点,他摆头望望四周的树林,见无野果可摘,便道:“此非藏身之处,等一会儿咱们去找一户人家弄些吃的……”

令狐玉兰道:“不要紧,娘并不太饿。”

母子俩交谈至此,便都沉默了下来。

一种不和谐的,怪怪的气氛像一道墙隔在他们中间,过了约莫一刻,令狐玉兰似乎已在令狐彰的脸上看出了什么,首先打破沉寂道:“彰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令狐彰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没什么,彰儿只是有些不懂……”

令狐玉兰道:“关于你的身分?”

令狐彰点点头道:“是的,我到底是您的侄儿还是儿子?”

令狐玉兰道:“是我儿子。”

令狐彰道:“那为什么——”

令狐玉兰抢着道:“理由就是那样,我怕他们知道我还活在世上,他们若知我未死,必然会再对娘发动一次追杀!”

令狐彰道:“可是——”

令狐玉兰又抢着道:“彰儿,这件事不必再谈下去了,现在我问你:你将那满家欢囚禁在什么地方?”

令狐彰道:“在一处山上。”

令狐玉兰追问道:“哪一座山?”

令狐彰犹豫了一下,道:“娘,满家欢对彰儿有救命之恩,彰儿不想伤害他。”

令狐玉兰笑道:“傻孩子,娘又没要你去杀死他,你急什么呀?”

令狐彰神情一片落寞,缓缓道:“娘,咱们回天山去好么?”

令狐玉兰目光微凝道:“为什么?”

令狐彰道:“彰儿好想念在天山居住的那段日子,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令狐玉兰看着他,没答话。

令狐彰又道:“咱们回天山去过那自由自在的生活,那里没有是非,没有凶杀,那里有壮丽的山,有洁白的雪……”

令狐玉兰仍然望着他,没开口。

令狐彰忽然激动起来,道:“娘,咱们忘掉一切,回天山去吧!彰儿可以打猎养您到老,绝不离开您一步,好么?”

令狐玉兰微笑道:“不替你爹报仇了?”

令狐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若杀了金履祥、杀了庞德公、杀了无为禅师和玉虚真人,他们的儿子和门下也必然不放过我,那时——”

“别说了!”

令狐玉兰掩面哭泣起来。

令狐彰仰天长叹一声道:“娘,彰儿不是害怕杀人,而是觉得杀人并不能解决事情……我爹如果死得冤枉,那么金履祥他们六人迟早要遭报应的。咱们留给老天爷去作主,咱们回天山去过那种与世无争的日子。彰儿发誓一定孝顺您,养活您到老,即使……即使……”

“即使什么?”

“即使我不是您的儿子。”

“啪!”

一个耳光落到他面颊上,令狐玉兰气得发抖,愤怒地瞪视着他,厉声道:“你说什么?你竟怀疑我不是你的亲娘?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你竟相信他们的话了?”

令狐彰木无表情道:“没有,我没有相信他们的话,我只是打个比喻罢了。”

令狐玉兰站起来道:“走吧!”

令狐彰跟着站起,问道:“哪里去?”

令狐玉兰道:“去释放满家欢呀!”

令狐彰怔怔地望着她,有些不敢相信。

令狐玉兰道:“放走满家欢,咱们母子便回天山去!”

令狐彰大喜道:“真的?”

令狐玉兰冷笑道:“你是你爹的儿子,你不愿为你爹报仇,我这做娘的还有什么办法呢?”

令狐彰心中高兴极了,忙道:“那么,娘请随彰儿来!”

吕玉燕悄悄地来到了峡谷中,费了将近半个时辰工夫,才攀登上谷壁顶端的山洞口。

山洞口,堆着数颗千斤巨石,将整个山洞口堵塞住,被困在洞中的满家欢便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一张脸紧贴在一个小小的缝隙上,眼巴巴地等着人来救。

这时,他看见吕玉燕爬上来,不由得眉头一皱道:“丑丫头,你来干么?”

吕玉燕在山洞外坐下,不停地娇喘透气,显得累坏了。

满家欢以为她在生气,便改口道:“吕姑娘,令狐彰回来了没有?”

吕玉燕边喘边道:“你先让我歇歇好么?我从来没爬过这么高的山,可把我累坏了。”

满家欢自觉对这个刁钻的小姑娘实在毫无办法,只好闭口不言。

吕玉燕歇了一会,心跳渐定,便道:“满家欢,你干么不说话?”

满家欢冷冷道:“你歇够了?”

吕玉燕道:“够啦。”

满家欢道:“可惜的是,我现在已不想跟你说话了!”

吕玉燕一怔道:"为什么?”

满家欢道:“因为我不喜欢你!”

吕玉燕不怒反笑,道:“奇怪,您怎么老是说不喜欢我?难道你以为我喜欢你么?呸!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满家欢闭口不再言语。

吕玉燕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满家欢不答。

吕玉燕道:“对了,你问我令狐彰回来了没有,这个我可以回答你,他还没回来。”

看见满家欢不说话,便又说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我……我急死了,所以倫偷跑到这里来看看,幸好你没死掉。”

满家欢怒道:"你才死掉呢!”

吕玉燕笑道:“不要生气,我知道你被困在这山洞中,担心你死掉,因此赶来看看,你要是死了,那就糟了。”

“什么意思?”

“因为你不能死呀!”

“我为什么不能死?”

“因为你若死了,那就糟糕了。”

“废话!”

“不是废话,我认为令狐彰可以杀任何人,就只不能杀害你们父子俩。”

“他冒充我进入剑堡,我爹若是不察,一定会遭他的毒手!”

“不会,我想他不会杀害你爹。”

“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弟弟呀!”

“他承认了?”

“没有。”

“那你怎说他是我弟弟?”

“我早就看出来了。”

“哼,你看出来有什么用?”

“奇怪,你说话怎么老是冷冰冰的?你把我当作仇人是不是?你不喜欢跟我说话,那我不说便了!”

她说完了这话,便背转身子,赌气不再去看满家欢了。

满家欢却对她的话引起兴趣,于是改以温和的口气道:“吕姑娘,我……我心情不好,请您原谅,你说你早已看出他是我弟弟,是怎么看出来的?”

吕玉燕绷着脸蛋儿。

满家欢笑道:“嗳,你别生气嘛!我已经向你道歉了,这还不够么?”

吕玉燕冷冷道:“不够!”

满家欢道:“那要怎样才够?”

吕玉燕又冷冷道:“我不知道,反正我认为不够就是了!”

满家欢叹道:“唉,我真希望我是令狐彰……”

吕玉燕一听,大感奇怪,忍不住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满家欢道:“他很幸福,有两个姑娘喜欢他。”

吕玉燕低头沉默了一会,道:“咱们来继续刚才的谈话,我……我相信令狐彰多少也在怀疑他自己的身世来历,只因他从小便和他姑姑在一起,一时无法摆脱……摆脱……唉,我该怎么形容呢?”

满家欢道:“我了解你的意思。”

吕玉燕道:“因此,我不希望他伤害你,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满家欢又叹道:“可是,他已进入剑堡,他极可能会被识破,一旦被识破,那就有两种结果:一是他被杀死,二是他杀了人!”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想,你一定不喜欢他被人杀死,也不喜欢他杀人吧?”

吕玉燕点头道:“是的,所以我心里好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满家欢道:“你可以救我出去,咱们一起赶去剑堡,阻止不幸。”

吕玉燕又低首沉默了一会,道:“老实告诉你,昨夜我在客栈里想了一整夜,早已决定救你出去,但是你看这些巨石,我哪有本领能搬开这些巨石?”

满家欢道:“你可以的!”

吕玉燕抬头讶然道:“我可以?”

满家欢道:“不错,你看洞口的地面是斜的,它距离岸边不过数尺,你只要把洞口的地面挖一挖,这些巨石便会滚下去。”

吕玉燕看看洞口的情形,觉得他说得不错,欣然道:“好,我来试试看!”

她背上背着令狐彰那柄“复仇之剑”,当即拔出宝剑,开始在洞口的地面上挖起来。

幸好地面的土不太坚实,没多久便已在巨石下挖出一条沟道。

在山洞中的满家欢见那沟道已足够使巨石崩落,忙道:“行了,你站开,我来推推看。”

吕玉燕便站开一旁。

满家欢双手按上巨石,使劲向前一推,推压在洞口上的几颗巨石登时松散崩垮,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巨石似滚球般顺着斜下的沟道滚下峡谷,接着便听谷下传来几声“轰轰”巨响,整个山谷都震动起来!

吕玉燕大喜道:“行了!行了!”

一边欢叫,一边往洞口跳去。

忽然间,她怔住了。

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满家欢没穿衣服,全身赤条条一丝不挂。

她一怔之后,登时羞得满面通红,大叫一声:“要死啦!”赶快掩面转身不敢看。

满家欢一时忘了自己没穿衣服,待得看见吕玉燕惊叫,才霍然想起,他活了二十几岁,今天是第一次赤身裸体面对女人,当然也是羞愧难当,也不禁大叫一声,掉头奔入洞中躲了起来。

吕玉燕骂道:“满家欢,你不要脸!”

满家欢躲在洞中大声道:“对不起,吕姑娘,我一时忘了我没穿衣服,没有事先吿诉你。可是……这不是我的错,是令狐彰把我剥光的呀!”

吕玉燕道:“这下好了,你叫我怎么做人?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叫我怎么做人呀?”

满家欢惶声道:“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吕玉燕哭骂道:“你无聊!你混账!你不是东西!我……我吕玉燕可不是不三不四的姑娘,如今你叫我怎么做人?”

满家欢道:“不好做人的是我呀!我没穿衣服被你看见了——”

吕玉燕怒道:“住口!”

满家欢忙道:“是,我住口便是。”

“你该死!”

“是,我该死!我该死!”

“你最好死掉!”

“你……要我死?”

“你不死,叫我以后怎么和人相见?”

“真的要我死?”

“哼,你还不该死么!”

“唉……好吧!死就死,不过你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不要被人看见,以后若有机会见到我爹,也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好么?”

“为什么?”

“我爹若知我为此而死,他可能会迁怒于你。”

“哼,我才不怕!”

“好,我……我走了!”

“你哪里去?”

“咦,你不是要我死么?”

“算了,原谅你一次……”

“……”

“你出来吧。”

“不成,我没穿衣服呀!”

“你的衣服呢?”

“被令狐彰拿走了。”

“这怎么办?”

“那些衣服可能藏放在洞外附近,请你去附近找一找好么?”

“好,我去找找看。”

她在洞外附近寻找了一会,终于在一处草下找到了一包衣服,当即把它扔入洞中,叫道:“找到了,你快穿上吧!”

满家欢拿了那包衣服,躲入洞中深处穿好,才慢慢走出山洞,脸红红地说道:“吕姑娘,谢谢你了。”

吕玉燕仍不好意思和他面对面,背对他道:“都穿好了?”

满家欢道:“穿好了。”

吕玉燕道:“真丢人!”

满家欢道:“哼,令狐彰那小子真不是东西,将来若证明他不是我弟弟,我——”

吕玉燕忽然回过身来道:“你要怎样?”

满家欢道:“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叫他光一次屁股!”

吕玉燕怒道:“你敢!”

满家欢见她发怒,只好闭口不言。

吕玉燕见他穿着令狐彰的衣服,简直是百分之百的令狐彰,不觉怒气全消,轻轻叹了口气道:“他是你弟弟不错,你们两个长得太像了。”

满家欢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吕玉燕反在一旁坐下来。

满家欢道:“你不去?”

吕玉燕不答,双手托腮,发痴发呆起来。

满家欢微诧道:“吕姑娘,你怎么了?”

吕玉燕仍不开口,发呆良久,才又叹了口气道:“完了!完了!”

满家欢问道:“什么完了?”

吕玉燕道:“我跟令狐彰完了!”

满家欢满头雾水道:“这话什么意思?”

吕玉燕眼睛湿湿的,伤心地道:“我……我实跟你说了吧!我本来想嫁给他,可是这么一来,我不能再嫁给他啦!”

满家欢道:“为什么?”

吕玉燕横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你这个笨蛋!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身子,怎好再嫁给他!”

满家欢道:“这不对,是你看到我的身子,不是我看到你的身子,如是我看到你的身子,那才——”

吕玉燕截口叹道:“都一样!”

满家欢道:“我觉得不一样。”

吕玉燕发怒道:“我说都一样就都一样!”

满家欢忙道:“好好,都一样!都一样!不过我认为这对你的名节并无损害,如果你打算嫁给他,仍然可以嫁给他啊!”

吕玉燕悲叹道:“不成,我已经见到了你的身子,不能嫁給别人啦!”

满家欢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吕玉燕低头不语。

满家欢呆望她半晌,走到她跟前,讷讷然道:“吕姑娘,你当真不想嫁给令狐彰了?”

吕玉燕点点头。

满家欢道:“不是开玩笑的?”

吕玉燕又点点头。

满家欢道:“那你嫁给我好么?”

吕玉燕忽然流泪道:“除了嫁给你之外,我还能嫁给谁呢!”

满家欢大喜,当场一个鹞子翻身,哈哈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心中只有一个令狐彰呢?其实他有一个司马丝丝已经够了!”

吕玉燕脸上一阵绯红。

满家欢在她身边坐下,兴冲冲道:“吕姑娘,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嫁给我,不得反悔!”

吕玉燕道:“不成!”

满家欢一惊道:“怎的又不成了?”

吕玉燕道:“你还没正式向我求婚!”

满家欢立刻在她跟前曲膝,笑道:“吕姑娘,请你嫁给我好么?”

吕玉燕噗嗤一笑,有些忸怩道:“好是好,可是我怕我奶奶搞不清楚。”

满家欢道:“何事搞不清楚?”

吕玉燕羞笑道:“将来她见到你时,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能使她相信你是满家欢而不是令狐彰。”

满家欢笑道:“这不要紧,你只要把我和令狐彰带到她面前,告诉她我们是双胞胎的兄弟,这不就清楚了?”

吕玉燕道:“有那么一天么?”

满家欢不觉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道:“是的,也许没有那么一天……我们父子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使令狐彰相信他是我们满家的人!”

吕玉燕道:“最大的困难不在这里,而是在于他无法抛弃他与令狐玉兰建立二十多年的亲情,人家说‘养育之恩大于父母’,他被这个囚笼困住了。”

满家欢道:“你说得对,可是当初令狐玉兰偷偷把他抱走,是想利用他来为‘天鹤地蛇’报仇,这种居心恶毒已极,要是令狐彰把我爹杀了,那不成了大逆不道的弑父行为?令狐彰应该想到这一点才对啊!”

吕玉燕道:“我看他还没想到这么多,他虽然已怀疑他可能是你弟弟满家乐,但这毕竟只是怀疑。”

满家欢问道:“你看这该怎么办?”

吕玉燕摇头道:“我不知道!”

满家欢忽然笑道:“今天是金堡主邀请各方武林豪雄在剑堡公审令狐玉兰之日,说不定令狐玉兰已经供出令狐彰的真实身世来历了呢!”

吕玉燕道:“可是别忘了令狐彰正冒充你混在剑堡里面,很可能他已将他姑姑救出来了呢!”

满家欢站起道:“正是,咱们快赶回剑堡——”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呆住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从峭壁下翻上了两个人,正是令狐玉兰和令狐彰!

他和吕玉燕都没想到令狐彰会这样快救出他的姑姑,一时为之目瞪口呆。

令狐彰也没料到吕玉燕会来此救出满家欢,一见之下,不禁也呆了。

吕玉燕一呆之后,立刻推开身边的满家欢,大叫道:“快逃!”

令狐玉兰笑道:“不必,事情已经解决了。”

满家欢一听这话,便不想逃走,惊喜地问道:“真的?你是说你已承认令狐彰是我弟弟满家乐?”

令狐玉兰含笑道:“不,令狐彰仍然是令狐彰,他是我的儿子!”

满家欢一怔道:“什么?”

令狐玉兰笑嘻嘻道:“我已在武林公审会上承认我是地蛇夫人……”

满家欢大吃一惊道:“什么?你……你……你是地蛇夫人?”

令狐玉兰点头道:“不错,我是地蛇夫人!不过你别害怕,我已接受了我儿子的规劝,答应放弃报仇了。”

满家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道:“你说什么?你不要报仇了?你……你当真是地蛇夫人么?你不是已经——”

令狐玉兰截口笑道:“我没有死!当年我从巫峡山上跌入激流中时,由于命不该绝,很快被冲到岸边……这些事说来一言难尽,不说也罢。反正这些已成过去,我既已决定放弃报仇,就让一切……唉!过去二十多年,我一直活在仇恨中,那实在太痛苦了,我儿子令狐彰说得对,冤家宜解不宜结!这话十分有道理,想想看,就算我把你父亲和金履祥等人都杀了,固可泄恨逞快于一时,但是你和金英锋岂肯善罢甘休?其结果是永无止境的仇杀,那怎么得了啊!”

满家欢仍然不相信她说的话,转对令狐彰问道:“令狐彰,她真是你母亲?”

令狐彰点头道:“是的。”

满家欢冲口道:“不可能,她绝不可能是你母亲!你是——”

“住口!”

令狐彰突然大发雷霆,戟指他喝叱道:“满家欢,你给我听着,仔仔细细听着,我不是满家乐,我是令狐彰!我跟你们满家八杆子打不上!从今以后,你少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

满家欢愕然道:“你……”

令狐彰神色冷竣已极,又道:“我娘已答应不再寻仇,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现在你滚吧!”

接着转对吕玉燕道:“还有你,你也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来烦我!”

吕玉燕呆了呆道:“令狐哥哥——”

令狐彰怒喝道:“不要叫我令狐哥哥!”

吕玉燕愀然道:“不叫就不叫,你凶个什么劲嘛?告诉你吧!我已答应嫁给满家欢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烦你啦!”

令狐彰冷笑道:“那敢情好,现在你们两个赶快给我滚吧!”

吕玉燕一撇嘴唇道:“滚就滚,稀罕么!”

她上前一拉满家欢,道:“家欢,咱们走!”

满家欢大叫一声道:“不!我不走!今天我非把一切弄明白不可!”

他向令狐彰走上两步,一对眼睛瞪得几乎要跳出来,愤怒地说道:“家乐,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你明明是我弟弟满家乐,这世上除非是双胞胎,否则绝不可能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你为什么没有勇气离开她?是因为顾念她对你的养育之恩么?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她养育你,是要利用你去杀人,包括杀死你的生父在内!她根本没有把你当作儿子,当你替她报完了仇后,她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杀了,到了那时,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令狐彰不为所动,目光如刀,冷冷地问道:“你滚不滚?”

满家欢吼道:“不!我要你离开这个心如蛇竭的女人!我要你跟我回去!”

令狐彰忽然转对母亲道:“娘,这个人疯了,咱们下山去吧!”

令狐玉兰微微一笑道:“不,娘有些话要跟他谈谈,你暂时避开。”

令狐彰心慌道:“娘,跟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没什么好谈的,咱们还是下山去吧!”

令狐玉兰笑容一敛,换上冷竣的表情道:“娘有话跟他谈,这些话你不宜听见,你暂时避开,娘叫你过来,你再过来。”

令狐彰断定她要杀死满家欢,故不愿走开,道:“娘有什么话要跟他谈呢?”

令狐玉兰道:“有几句话要说。”

令狐彰道:“娘,别跟他一般见识,他……”

令狐玉兰截口道:“放心,娘不会杀他的,娘若要杀他,有一百个满家欢也都死了。”

令狐彰道:“可是……”

令狐玉兰神情转为严厉,道:“彰儿,你不听娘的话了,莫非你也相信我不是你的亲生娘?”

令狐彰道:“不,不是的……”

令狐玉兰道:“那就躲开吧!”

令狐彰道:“娘,您已经答应放弃报仇,要是再发生事故,那……”

令狐玉兰怒道:“娘说不杀他就一定不杀他,娘若杀了他,你不认我这个母亲就是了!”

令狐彰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好远远站去一边。

令狐玉兰道:“再走远了一些。”

令狐彰再退开数丈远。

令狐玉兰这才回对满家欢笑道:“满家欢,咱们到洞内去谈好么?”

满家欢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她绝不敢杀死自己,于是点头道:“好!”

转身便向山洞走去。

吕玉燕随后跟去。

满家欢觉得不妥当,回对她使了个眼色道:“吕姑娘,你不要跟上来。”

吕玉燕仰脸甜笑道:“你答应娶我是不是?”

满家欢道:“是啊!”

吕玉燕道:“那么,你总该知道什么叫夫唱妇随吧?”

满家欢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吕玉燕以坚定的态度道:“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死活都在一起!”

满家欢皱眉道:“可是,她说要跟我说几句话,只怕你也不宜听见……”

吕玉燕回望令狐玉兰笑问道:“地蛇夫人,我可以听么?”

令狐玉兰笑道:“你可以,令狐彰不行。”

吕玉燕对满家欢道:“听到没有?”

满家欢怕她遇险,不愿她跟入,轻轻磴她一眼道:“你这样缠人,我怎敢讨你做老婆?”

吕玉燕俏皮一笑道:“就这么一次,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就是啦!”

令狐玉兰笑道:“满家欢,你放心好了,我如想杀死你们两人,现在就可动手,我儿令狐彰人在二三十丈外,他是抢救不及的。”

满家欢冷笑道:“如果你杀了我们二人,令狐彰便不会再认定你是他的母亲了!”

令狐玉兰道:“正是,所以我没有杀害你们的理由啊!”

满家欢迟疑了一下,便将吕玉燕推到前面去,说道:“好吧!咱们进去。”

令狐玉兰见他们走入山洞中后,她也随后进入,一边说道:“满家欢,你知不知道令狐彰为什么怕我杀了你么?”

满家欢走入一二丈深后,随即转身面对她,采取严阵以待的姿态,冷冷一笑道:“我知道!”

令狐玉兰道:“说说看。”

满家欢道:“因为他知道我是他的哥哥!”

令狐玉兰笑道:“你猜对了!我养他二十多年,他心里有什么事,我一看就看得出来!刚才你说他顾念我对他的养育之恩,所以不愿离开我,这话完全正确……”

满家欢激动地道:“好,你终于承认他是我弟弟满家乐了!”

令狐玉兰道:“他心里已经明白,我再否认也没有用……昨天他在此脱下你的全身衣服时,一定已发现你背上有一颗痣,对不对?你背上该有一颗痣吧?”

满家欢道:“不错,我背上有一颗痣,他背上也有一颗痣,完全相同!”

令狐玉兰笑道:“这是我的疏忽,其实我应该严格规定他不得以本来面目和你们相见,如今他既知他是满家乐,自然不肯再为我去杀人,不过……”

她的笑容阴沉了下来,接着道:“我辛辛苦苦地造就他成人,目的就是要他为我们夫妇报仇,我的心血岂可白费?虽然他已不愿听我命令去杀人,但我还是有办法逼他去杀人!”

满家欢面色一变道:“你想怎样?”

令狐玉兰冷笑道:“他不会去杀死你父亲,但是要他去杀死金履祥、庞德公等五人,还是可以的。”

满家欢道:“你别妄想,他绝不会再为你去杀死任何人了!”

令狐玉兰格格发笑道:“哼,你以为我地蛇夫人这么好对付么?告诉你,我真的有办法叫他去杀人!”

满家欢眉毛一扬,错掌胸前,准备迎战,道:“你的意思是要拿我们两人为人质,以杀害我们两人为威胁,逼他去杀死金履祥等人?”

令狐玉兰点头道:“正是!”

满家欢冷笑道:“地蛇夫人,你错了!我弟弟之所以还肯认你作母亲,是因顾念到你对他二十多年养育之恩,同时也想以亲情来感化你,你若是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我相信他还会继续奉你为母,但你若想倒行逆施,那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令狐玉兰笑了笑道:“你以为我在乎么?告诉你:我虽然辛辛苦苦养育他二十多年,可是我根本没将他当作儿子看待,我没有对他投入一丝丝的真情,有一天当他为我报了杀夫之仇后,我还要在你父亲面前把他杀了!”

吕玉燕听得毛骨悚然道:“地蛇夫人,你好狠的心肠啊!”

令狐玉兰笑道:“这因为我是蛇,蛇是冷血动物!”

她含笑而言,外表看来并不凶,可是从那一对眸子里所发射出来的寒芒,那种阴险毒辣则表露无遗,令人不寒而栗。

吕玉燕突然大叫道:“令狐彰,你快来!”

不料,叫声甫落,她突觉眼前一花,继之腰上一麻,登时栽倒地上!

满家欢没想到她会先对吕玉燕下手,正要出手抢救,只见令狐玉兰的一只脚已经踩在吕玉燕的胸口上——

“娘,您不是答应不杀害他们么?”

只一瞬间,令狐彰已在洞口出现。

令狐玉兰脸色一变,回头怒叱道:“彰儿,你过来干么!”

满家欢趁她回头之际,疾扑而上,以小天星掌拍向她腹部气海穴。

令狐彰一见大惊道:“不可!”

但已太迟了,满家欢一掌拍近她腹部之际,突感脉门一紧,全身顿告无力,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时,又觉天突穴一痛,登时失去了知觉……

令狐彰急急冲入道:“娘,不要伤害他们!”

令狐玉兰长袖一挥,一股凌厉劲风应手卷出,喝道:“站住!”

劲风撞上令狐彰的胸膛,令狐彰只觉胸口一窒,当场被震得倒退数步。

在此之前,他常常遭受她的打骂,当她发怒的时候,不是狠狠地几记耳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但那都是有分寸的出手,不致使令狐彰受伤,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一记“流云飞袖”发出了真功夫,令狐彰冷不防被撞个正着,顿觉胸口剧痛,喉头一腥,一口血便从嘴角溢了出来。

令狐玉兰好像变成了一个吃人的妖婆,满面狰狞道:“你给我站住!”

令狐彰骇然道:"娘……”

令狐玉兰厉声道:“不要再演戏了!你早已知道你是满家乐,还叫我娘干么?”

令狐彰流泪道:“娘,您听我说——”

令狐玉兰又厉声道:"我不要听!咱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原想利用你这个小杂种为我丈夫报仇,如今你既已知道你的身世来历,我地蛇夫人只好自认倒霉,白白浪费了我二十多年的心血!不过……”

她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继道:“你若想救你这个哥哥的命,还得听我的命令行事!”

令狐彰——

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满家乐了!他心中悲痛已极,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满天林的儿子满家乐,但是他并不因此而改变对她的看法,二十多年养育之情,他觉得不能就此一笔抹煞,所以他仍愿奉她为母,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她放弃报仇,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她肯放弃报仇,便与她返回天山定居,侍奉她到百年之后,可是现在,她的表现使他伤透了心,他可以牺牲自己,但若要他眼睁睁看着哥哥满家欢和吕玉燕惨死,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他泪流满面地望着她,悲声道:“娘,您听我说,虽然我不是您的儿子,但是养育之恩大于亲生父母,我仍愿意侍奉您为母亲!我只求您放弃报仇;忘掉一切,我们母子一起返回天山——”

“住口!”

地蛇夫人厉声打断他的话,然后以充满讥诮的口吻道:“小杂种,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告诉你:打从我从金刀庄把你抱走到现在,我从未把你当作儿子,你在我眼中始终是仇人的儿子,所以我绝不会跟你返回天山!我知道你有诚意,可是我不会接受,我要的是那六个老匹夫的命,只有杀了他们六人,我才会善罢甘休,你听清楚了没有?”

满家乐泪如雨下道:“杀了他们六人,您又能得到什么呢?”

地蛇夫人道:“快乐!”

满家乐哭道:“你错了!娘,杀人绝不会有快乐的,如果您想得到快乐,只有接受我的孝敬——”

地蛇夫人眼睛一瞪,尖叱道:“少废话了!现在我问你:你要不要这满家欢和吕玉燕活下去?”

满家乐痛心地望着她道:“娘,您当真执迷不悟么?”

地蛇夫人瞥了脚下的吕玉燕和满家欢一眼,嘿嘿冷笑道:“不错,现在你仔细听我说:你去将金履祥的首级带来,我便放了这两人;期限是两天,今天是九月一日,到九月三日中午,如果没有金履祥的首级,我便下了手杀死这两人!”

满家乐道:“娘,我向您下跪。”

说着,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地蛇夫人冷笑道:“我话已说明白,去不去随你,反正到了九月三日中午,没有金履祥的首级,我便杀人!”

语毕,俯身一手抓起一个,将满家欢和吕玉燕抛入洞后,她自己便在洞道中央盘膝坐下来。

满家乐非常了解她的性情,心知再求无益,长叹一声道:“好,我去试试。”

他起身走出山洞,见那柄“复仇之剑”还在地上,便拾起拿在手上,腾身向下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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