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强、东门凤、蓝玉通、二公主一行四人抵达了庐山县“白湖”附近的这个小市集。
四人没有掩蔽行藏,没有易容化装,刚一进小市集,小市集的男女老幼、老弱妇孺全知道了,不单是知道,简直就为之轰动。
何故?
小市集,屈指算算,没有几户人家,这么一个小地方,平常难得有外人来。前不久几个大家族的人来到,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还都是些糟老头子跟壮落武夫,如今哪经得起一下来了这么四位男女英侠?尤其男似祥麟,女如威凤?
这一轰动,了不得,整个小市集的所有目光全盯上他们了,不过,都是躲在家里,往门缝外瞧,唯一的一条街上,只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赵长山。只他一个,身边没有别人。
四人看见赵长山的时候,赵长山已急步迎了上来,神情憔悴,脸色阴沉,拱手的时候,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四位可赶到了,赵某已经望眼欲穿了。”
四人抱拳答礼。屈强道:“赵老何时脱了困,怎么只赵老一人在此,刘、关、张他们几位呢?”
赵长山又勉强一笑;道:“此地不是谈话处所,请四位随赵某来。”
赵长山在前带路,把四人带进了一排茅屋,也就是张云鹤、关玉虎先后遭难的那排茅屋。不过,如今这排茅屋里已空无一人,关、张不见,那以色诱人、以身布施的娇艳少妇,跟那名老妇人已没了踪影。
落座先说话,赵长山告诉四人,他是关、张两大家族联手救出来的,然后又告诉四人。四大家族如何推测狼巢在白湖附近,如何派人送信通知四人,如何分批赶来此地,他最后一个赶到,另三大家族的人却已不知去向,向居民打听,另三大家族的人,曾经先后进入这排茅屋,但如今都已下落不明,不知发生了何事云云。
听完了赵长山的叙述,屈强、东门凤、蓝玉通心知,关、张二大家族之人,正如二公主所提醒的,已是分别着了魔道儿,落进了狼王手里。而依二公主的提醒,依屈强的说法,如果刘农确是狼王化身,那么落进狼王手里的,应该是关、张、赵三大家族。却没想到,如今只关、张两大家族着了道儿,独赵长山得以身免,似乎比关玉虎、张云鹤幸运了些。是赵长山占了迟来一步的便宜,还是另有原因?
屈强没说什么,也拦住了想说什么的东门凤,转请赵长山带他们四人到处看看。
赵长山带路,带四人就在一排茅从屋内到处看了一遍之后,屈强说了话:“不知道赵老看出来没有,屋里各处已经经过了打扫与冲洗。”
赵长山呆了一呆道:“是吗?这赵某倒未留意。”
屈强微微一笑道:“赵老太疏忽了,否则以赵老这等武林名宿,一方霸主,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屈强为人忠厚,很少这么批评过人,尤其是批评赵长山这么一位身份的“长者”。
东门凤、蓝玉通、二公主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一听也就明白了八分,当即就互相交换了会心的一瞥。
只见赵长山颇为尴尬地苦笑道:“赵某最近遭到一连串的挫败与打击,不但心灰意冷豪气消尽,就连耳目也失去了聪明,老了,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令人不能不信,不能不服啊!”
屈强一双目光盯在赵长山脸上,含笑道:“赵老言重,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赵老是否知道?”
赵长山忙问道:“屈少侠什么事?”
屈强道:“那刘氏家族的族长刘农,是狼王的一个化身?”
赵长山神情一震,老眼猛睁:“怎么说……刘农会是……这怎么可能?少侠怎么知道……?”
屈强把自己的理由,以及得到的证实,一点没有保留地告诉了赵长山。
赵长山听毕之后,为之骇然,也为之惊怒:“原来如此,怪不得四位在听说关玉虎、张云鹤他们离奇失踪之后,毫不惊异。也怪不得关玉虎、张云鹤他们会先后失踪,原来……这简竟是骇人听闻,简直令人不可置信,这个狼王也简直是太可怕了!”
屈强道:“赵老现在明白了?”
赵长山连连点头:“明白了,赵某明白了。”
屈强道:“如此,赵老能不为自己庆幸吗?”
赵长山霍然道:“的确,要不是赵某迟来了一步,只怕就又落入了狼王的手里了。”
东门凤突然道:“照说,狼王化身刘农,既经下手,应该是一网打尽关、张、赵三大家族才对,为什么独厚赵老一人,而薄关、张两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赵长山道:“这个……赵某刚才不是说过了嘛,或许是因为赵某迟来了一步。”
东门凤道:“那么狼王又有什么理由不多等等呢?”
赵长山道:“这个……这个……就不是赵某所能知道的了。”
屈强一摇手道:“这个咱们暂时不去管他了,不管怎么说,赵老安然无恙,总是不幸中之大幸,敢问赵老,那狼王的藏身之处,确实就在这‘白湖’附近吗?”
赵长山道:“当日得到的线索,觉得可疑,只认为狼王的藏身处,有可能在这一带。”
屈强道:“赵老到了之后,可曾到处侦察过?”
赵长山苦笑道:“我们四人原是约好等到齐之后再分头寻找的,不料赵某赶到之后,却发现他们已经先后失了踪,哪还顾得侦察寻找啊!”
屈强道:“那么,现在我们赶到了,赵老是带领我们找寻狼巢呢?还是……”
篮玉通突然道:“我看不用白费力气了,狼巢不在这一带。”
这话突如其来,连屈强都没弄懂是什么意思,不由为之一怔。
赵长山更是惊讶地望着蓝玉通道:“蓝少侠,何以见得?”
蓝玉通道:“在关、张二人等失踪之后,到我们四人到达此地之前,赵老能安然无恙,就足以证明,那狼王不在此地。”
越长山为之一怔,一时没有能够说出话来。
屈强这才明白了蓝玉通的用意,他微微一笑,便待说话。
蓝玉通却忽又说道:“屈老弟,以你的锐利目光,观察的结果如何?”
屈强道:“只怕是正如咱们所料。”
蓝玉通道:“那你真是好耐性,须知任这等恶人多活一刻,便是咱们的罪过啊。”
屈强一笑道:“我本来是想让他自以为好计得逞,带咱们进入狼巢的。”
蓝玉通道:“恐怕这不是他们的计划,那狼王也知道,咱们进一分狼巢,他也就多一分险,你不听眼前这位赵老说,并不知道狼巢的真正所在吗?”
屈强一点头:“说得也是,那你就动手拿贼吧。”
眼前这位赵长山可不傻,话听至此,他身躯一闪,就打算往外扑。
只可惜他比蓝玉通慢了一步,那里身躯方闪,“大漠神龙”的龙爪,已然落在了他左肩之上。
“肩井”受制,半身酸软,哪里还能往外扑,只好老老实实地停住了。
他说道:“你们怎么知道?——”
蓝玉通冷然一笑:“狼王多智,我们也不傻,他化身刘农既为我们所知,定会仍以他的化身留在此地等我们?自是非得换个化身不可,还有就是我这位屈贤弟已经看出你经过易容化装,戴了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了。”
赵长山道:“可是你们不要得意,我并不是狼王。”
屈强道:“我们知道,狼王何等精明,岂会自己送到我们面前来?你不过一个喽啰角色,替死鬼而已。”
语落,抬手,往赵长山脸上一抹一扯,那位赵长山已显现了本来面目,一个瘦削阴沉的老者。
蓝玉通手上微微一紧,喝问道:“赵长山呢?”
东门凤冷然道:“你岂不是多此一问?当然是跟关、张两人一样的命运。”
屈强道:“狼王既不打算把我们诱入陷阱,他派你等在此地做什么?”
那老人阴冷道:“还是把你们诱入陷阱,把你们一举歼灭在新宫之外。”
蓝玉通冷笑道:“那么他打算怎么把我们一举歼灭?”
他话未说完,屈强两眼忽闪精光,抬手拦住了他。
那老人怪笑道:“姓屈的小子他已经所见了,你们且探头往外面看着吧。”
东门凤、二公主立即闪身扑到门边,蓝玉通拉着那老人跟屈强,也移步到了门边,四个人往外一看,不由都为之一怔。
茅屋四周已经团团围住了人,为数不少,共有一百多人。
但不是狼王座下的杀手,而是些男女老少,老弱妇孺,他们个个两眼发直,脸色木然,个个手里握着一个黑黑的球状物。
显然,这些都是小市集上的居民。
只听老人嘿嘿又笑:“相信你们已经看出来了,他们都是本地的居民,他们都服了‘天狼变性丸’,手里拿的是炸药,谁出去,他们就扔谁,除非你们忍心杀害他们,否则就只有一条路,乖乖束手就缚。”
四人不由为之心神震动,蓝玉通怒喝一声,抓起老人来扔了出去。
只听老人一声骇然欲绝的惊呼,身方落地,一个中年汉子已将手中黑球向他扔了过去。
轰然一声,没听见老人在叫,接着就是一连血肉横飞,茅屋为之震动,再看时,老人不见了,远近只见斑斑血迹,地上多了一个不算小的坑。
而围在四周的那些人,对爆炸之声都听若无闻,对眼前惨事也视若无睹,依然两眼发直,脸色木然。
四人不由为之骇然。
东门凤怒骂道:“狼王好阴毒的手段,居然驱使这些无辜良民作为他的杀手。”
可不,眼前这阵仗,远比以前的其它阵仗阴毒多了。以前诸阵仗,狼王驱使的都是他座下杀手,个个阴狠毒辣,作恶难数,杀之可以说是除害。
而眼前,狼王驱使的却是善良无辜的百姓,尤其是都服了“天狼变性丸”,难道四人也能杀害他们吗?
二公主流了泪,连连道:“罪过,罪过,真是罪过!”
蓝玉通咬牙道:“何止罪过,狼王他简直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
屈强一叹道:“狼王是料准了咱们,看透了咱们了。”
东门凤道:“师兄,咱们可以往高处冲出去。”
屈强苦笑道:“东门师妹,真能那样,狼王此计便算不得阴毒,咱们又何虑之有?你想,咱们一旦往高处突围,他们一定会把手中炸药往空中掷,咱们冲出去了,他们不知道躲,炸死的,岂不就是他们了?”
东门凤一颤,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蓝玉通道:“事到如今,咱们还得顾别人……”
屈强道:“玉通兄,谁叫咱们身为侠义之士,这个世界,本就是好人处处受制吃亏啊!”
蓝玉通钢牙—锉,便要挥出一掌。
屈强急忙伸手拦住,道:“玉通兄,不可,万一有所震动,引得他们扔出手中炸药,后果不堪设想。”
蓝玉通瞿然一惊,只有恨恨收势,但怒气交集,眼都红了。
东门凤道:“屈师兄,难道咱们就真得束手就缚?”
屈强苦笑一声,没说话。
显然,饶是屈强多智,一时也乱了方寸,没了主张。
忽听二公主道:“我出去引他们注意,你们把握机会冲出去。”
屈强、东门凤方为之一惊。
蓝玉通伸手抓住了二公主一只皓腕:“要去咱俩一起去!”
屈强一点头:“对,如今咱们可用之兵也不过这么四个,一旦折去其半,那还伏什么魔,除什么害?干脆降顺狼王算了。”
屈强的话是轻描淡写,但其分量却无殊暮鼓晨钟,蓝玉通跟二公主不禁为之神情一震,各自颓然。
但旋即“大漠神龙”又激愤地叫道:“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咱们就真束手就缚不成?我蓝玉通宁死也不肯受这种屈辱。”
屈强淡然道:“玉通兄何气短如此?这岂是我等本色?若不是为这些善良无辜,我屈强早就头一个冲出去了,谁又愿意受任何屈辱?”
蓝玉通毕竟不愧当今武林少有的几个奇才,听屈强这么一说,立即敛去激愤之色,代之而起的,是玉面上一片羞愧,无言地低下头去。
屈强抬手轻拍他的肩头,道:“玉通兄,处此困境,难免急躁,但是你放心,我绝不相信道消魔长如此,咱们肩负的是除魔卫道的神圣使命,我也决不相信会落个只有束手就缚、任人宰割这一途。”
屈强不相信,谁又能相信?
而偏偏,屈强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玉面忽地一白,眼一闭,头一仰,往后便裁。
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大吃一惊,蓝玉通眼明手快,急忙一把扶住了屈强,再看时,屈强已是人事不省。
东门凤顾不了那么多,惊急地握住了屈强的一双手,连连急叫:“屈师兄!”
蓝玉通一手扶住屈强,一手却急探屈强另一只腕脉,只见他脸色一变,脱口叫道:“毒!”
又是毒。
这又是什么时候着的道儿?
到了这儿之后,即未吃,也未喝,几乎也没有碰触过什么,这毒何来?
除非是刚才那老人,他擅施毒,已经到了无影无踪的境界。
蓝玉通与东门凤急忙扶屈强往里坐下,东门凤道:“屈师兄他怎么会中了毒?又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二公主上前翻开了屈强的眼皮,继而捏开了屈强的嘴看了看,瞿然道:“他跟狼王歃血为盟时,所饮毒酒中的毒,并没有祛除干净。”
东门凤陡然一惊:“妹妹不是说,那是普通的毒吗?”
二公主愧然道:“我当时看错了,现在才知道,他中的不但不是普通的毒,反之,这种毒相当厉害,看似已经祛除尽净,其实潜伏体内,等到适当的时机再行发作……”
蓝玉通道:“什么适当时机?”
二公主愁聚眉梢,道:“眼前不就是了吗?”
蓝玉通一呆,咬牙道:“我说嘛,象狼王那么一个人物,怎么会用一般的毒……”
目光一凝,望向东门凤,眉宇间煞威隐现,望之吓人,接道:“东门娘娘,咱们不能再打肿脸充胖子,自命侠义,再顾别人了,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冲出去一条路,否则,迟恐有变。”
东门凤为难地道:“我方寸已乱,任凭玉通兄做主就是。”
显然,她顾念各人安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蓝玉通道:“我背着他,你们姐妹紧随我后,咱们从空中冲出去。”
话落,他伸手就要扶起屈强。
而,也就在这时候,他脸色霍然一变,急道:“不好,我也……”
一个“也”字刚出口,他居然也跟屈强刚才一样,脸一白,眼一闭,推金山,倒玉柱,往后便栽。
二公主大惊失色,急忙扶住了他,骇然急叫:“玉通——”
刚叫了一声“玉通”,耳边传来东门凤一声呻吟,转眼急看,不禁呆住,原来东门凤竟也娇靥煞白,美目紧闭地萎坐在屈强身旁。
屈强所中之毒发作,昏了过去,还有可说,怎么蓝玉通跟东门凤也似中毒的先后昏了过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
二公主心胆欲裂,一声“姐姐”还没叫出口,外头响起了两声奇异哨音。
二公主急往外看,只见围在外头的众男女老少潮水似的往后退去,转眼间去了个干净。
也就在这时候,媚荡的娇笑声中,人影一闪,香风袭人,门口多了一个人,正是色诱关、张等人的那名少妇,但二公主一眼就认出,那是狼王的那位西官娘娘潘巧莲。
二公主脱口道:“是你?”
潘巧莲媚态撩人,娇笑连连:“难得二公主还认得我。”
二公主脸色一沉,煞威逼人:“你们这是什么手段?”
潘巧莲吃吃笑道:“二公主自小在王爷身边长大,耳濡目染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
二公主知道,这个西宫贵人不但烟视媚行,而且能说善道,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自己在口舌上绝讨不了什么便宜,遂冷冷地道:“你们打算怎么办,说吧!”
潘巧莲道:“咦,刚才不有人告诉过你们了吗?你们四个人只有束手就缚一条路!”
二公主道:“难道你不认为我会拼个流血五步?”
潘巧莲带笑摇头道:“不会,绝不会,我不认为二公主舍得去新婚夫婿而死。”
她还真说着了,二公主岂会不顾屈强、蓝玉通跟东门凤舍命一拼!
二公主恨得暗一咬牙,道:“潘巧莲,自古邪不胜正,狼王不但众叛亲离,而且掼兵折将,已是强弩之末,难道你真执迷不悟,还助纣为虐?”
潘巧莲吃吃地笑道:“恐怕二公主还不知道,王爷天赋异禀,世间男人只有他能满足我的需求,我一旦离开他,就如同鱼儿离开水一样,非死不可,苦之奈何。至于所谓强驽之末,那是二公主的看法,只要王爷收拾了眼前这三个,当世便再无敌手,顷刻之间便可如同以往,到那时我就会名正言顺升补正宫,成为‘饿狼国’的国母,享不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一个女人,还求什么,如果你是我,你又会怎么办?”
二公主情知,事既至今,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遂一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了,不过希望你能让我知道一下,蓝玉通与东门姑娘,可是怎么中的毒。”
潘巧莲一笑道:“也是,事已至今,也该让二公主落个明白。屈强所中之毒,是王爷的秘藏,向不轻用。我不知道这叫什么名儿,但却清楚它的妙用,当潜伏体内的毒性发作时,毒性能从肌肤渗出,谁碰过他,谁就会照样中毒,所以蓝玉通与东门凤接连昏倒,二公主翻过他们眼皮,捏过他的嘴,也已经中了毒,只不过二公主只是手指碰触,沾得毒少,发作也会较迟罢了。”
静静听毕,二公主为之心神连震,随也觉出血脉运行微有异状。情知潘巧莲所说不假,遂一叹说道:“一着受制,全盘俱墨,夫复何言。不过我绝不相信天道公理会任由你们为害人世,言尽于此,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潘巧莲也没再多说什么,一声娇笑,倏拍双掌,“啪”的一声脆响之中,门外走进三个人来,赫然竟是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三个人一般的眼光发直,神情呆痴。
潘巧莲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东门凤交给我,关玉虎、张云鹤各扛屈强、蓝玉通,赵长山负责监视二公主。走吧!”
于是,关玉虎扛起了屈强,张云鹤扛起了蓝玉通,潘巧莲拦腰抱起东门凤,赵长山则傍着了二公主。
小市集这唯一的一条街上,可没了人。所谓没了人,是指没了小市集上的居民。
如今,二公主一行就走在这条路上。
屈强、蓝玉通,东门凤在昏迷中,人事不省,二公主可看得很清楚。她知道,现在,一行人正在从东往西走。
走完了这条街道,也到了小市集的边缘。
出了小市集,波光闪闪的“白湖”就在眼前。潘巧莲在前带路,一行人走向“白湖”。
湖边没有船,湖里也没有小岛,哪里去?难道下水到湖底去?
紧靠着湖边,有一片不算太小的树林。进了树林,中间空地上有一座不算很小的庙。
“关帝庙”——门头上横额是这么写的。
原是黑底金字,然而如今就象那两扇朱漆大门一样,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看来是没有香火,年久失修。
可不?两扇庙门敞开着,一扇斜倚门框,要倒,还没倒。
进了庙门再看,东西两庑塌了一半,院子里都是杂草,中间那条石板路都长了青苔。
大殿似乎还完好些,然而也鸽翎蝠粪满堂,到处都是蜘蛛网。
两柱楹联的字迹难以分辨。
神龛上,布幔已经不见,关老爷还在,红脸变了黑色,青丝残破不堪,关平、周仓已经不知去向,一把小小的“青龙偃月刀”,就横在关老爷脚前。
忠义贯日月,后人尊为“武圣”的“汉寿亭侯”关老爷,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一行人在神龛前站定,放下了东门凤、屈强、蓝玉通,潘巧莲轻启朱唇,娇声发话:“有请王爷。”
大殿旁边一扇小门,转进了一行人来,那是狼王、狼相、狼帅,还有几个狼头目。
声势大不如前了,但是狼王煞威依然慑人。
狼相、狼帅、狼头目雁翅般分列两旁,狼王就站在正中间,头一眼,那阴鸷森冷的两道目光,就投向了二公主。
二公主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狼王哼哼冷笑:“这就是叛离孤王的下场。”
二公主猛然抬起了头:“未必!”
“未必?”狼王凶残目光一闪,继而仰天大笑:“你以为,你跟这三个小畜生,还能有什么作为?”
二公主道:“用这种手法,你以为,你又有什么光彩?”
没见狼王动,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二公主娇靥上挨了一下,立即半边脸冷红,一缕鲜血自朱唇边涔涔而下,她惊怒地望着狼王。
只听狼王道:“孤王一手抚养你长大,你不会,也不该不知道,孤王只求达到目的,从来不择手段。”
二公主没有擦去唇边的鲜血:“我可杀不可辱……”
狼王两眼凶残万芒暴射。
二公主的话停住了。
随见狼王的凶残目光敛去:“不要急,孤王会成全你,一定会成全你,孤王保证,一定会让你死得比他们三个更惨!”
一顿轻喝:“让他们做个明白鬼,弄醒他们。”
潘巧莲回身立扬掌,屈强、蓝玉通、东门凤应拍而醒,醒是醒了,但浑身酸软,萎在地上就是动弹不得。
屈强吃力地抬眼,头一个道:“这儿是…… ”
狼王道:“屈强,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屈强很快就看出来了。
不是马上,而是很快,其实也难怪,谁叫庙里的一切都走了样?
只听蓝玉通惊声道:“狼王,你把我那爱妻……”
二公主道:“玉通,我在这儿。”
她站在三人身后。
蓝玉通虽然无力回头。但听得出二公主的话声,马上放心了。
狼王哼哼笑道:“没想到你们之间情爱颇深,孤王身为你的丈人峰,本该欣慰,不如……”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代替了余话。
屈强道:“事到如今,恐怕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狼王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屈强道:“以前的约定,想必也不算数了?”
狼王道:“孤王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往后也用不着你了。”
屈强道:“那么,何妨让我们落个明白?”
“你以为孤王命人弄醒你们,是为了什么?”
“我们听着呢!”
“孤王不姓颜、不姓文、也不姓蔡……”
“那么你该是华雄的后代。”
“孤王华恨天。”
“这就不对了。”
“怎么不对了?”
“此处什么所在?”
“孤王就是有意选在此地杀人,然后火焚此庙,之后,一座连一座,孤王要烧尽天下的‘关庙’。”
“想当年,汉寿亭侯温酒斩华雄,你或许可以认为这是仇恨,然而,刘、张、赵何辜?”
“谁叫他们结义桃园,称兄道弟?”
“我们更不在这四姓之内。”
“你们今天对孤王,一如他们当年之对先祖。”
“那么,颜、文、蔡的后世为什么不见动静?”
“那是他们不孝,后世子孙中,也没有一个能象孤王。”
“可是当年死于华雄刀下的诸姓后世,又当如何?”
“只要他们有本事,尽可以来找孤王。”
“既是这样,似乎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东门凤突然道:“我要问一问,刘农呢?”
“狼牙棒下授首殒命,早就尸骨无存了。”
“照这么说,你也不会放过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了?”
“纵有事有本末先后,但毕竟你们是孤王的心腹大患,你们之后,就是他们。”
“你要知道,这四姓并不是没有后人。”
“好教你们知道,他们之后,就是天下所有这四姓人,孤王所到之处,轿草除根,一个不留。”
“纵然宇世之中已没有你的敌手,造这么大的罪孽,你就不怕天道公理?”
“先祖伤身青龙刀下之后的这么多年,华家子孙才出一个孤王,这四姓也绵延至今,天道何存,公理何在。”
“疆场征战,各为其主,杀伐死伤,自是难免……”
“那么你何妨也将今世视同当年?”
东门凤还待再说。
屈强道:“师妹,够了,不要再枉费唇舌了,没有用的,他不会醒悟的。”
东门凤闭口不言,没再说话。
狼王却冷冷笑道:“到底屈强是个明白人……”
蓝玉通厉声道:“姓华的,你要是个英雄,就解去我们所中之毒,让我们跟你放手一搏,决一死战。”
狼王摇头道:“蓝玉通,孤王已经没有那个耐性了。”
蓝玉通还待再说。
屈强又道:“玉通兄,你也省省力气吧,华雄虽死在青龙刀下,倒还是个英雄,他不如乃祖远甚……”
狼王哼哼笑道:“屈强,你不用激孤王,照样没用,该让你们知道的已经都让你们知道了,你们不能再说临死是糊涂鬼了,现在……”突然举手一拍,从那扇小门,又转出一个人来,赫然是水中莲。
水中莲是水中莲,可已经不象一个人了,象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她木然到了近前,话声不带一点感情:“王爷吩咐,先拿哪一个?”
狼王凶残目光投向二公主:“先杀叛徒。”
蓝玉通道:“不,先杀我。”
屈强、东门凤一样的惊急,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蓝玉通的叫声,水中莲听若无闻,森冷目光投向二公主,旋即变为凶残,上前一把抓住了二公主。
“住手!”
蓝玉通惊急大喝,然后是一口鲜血喷向水中莲。
水中莲象没有感觉。
二公主此刻也毒性发作,脑中昏沉,浑身酸软,毫无抗拒的任由水中莲一把拖了出去。
蓝玉通全身剧颤,玉面涨红,两眼充血凸出,直欲脱眶!
屈强叹道:“玉通兄,咱们都难幸免,不过迟早而已,你这是何苦?”
蓝玉通倏然闭上了两眼,泪水流了下来。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蓝玉通倒不是怕死,他是眼见爱妻就要被害而无力救援,叫他大漠神龙怎么能不伤心泪落啊!
东门凤因为两家虽未经证实的“血缘”,但若非一母所生,又岂会长得如此相象的缘故,心中的感受,只比蓝玉通来得强烈。但是,任她喊破喉咙,水中莲只是充耳不闻。反倒换来狼王刺耳难听的阵阵狞笑。
屈强的这句话,不只是点悟了蓝玉遥,同时也点悟了她,她才闭上了一双美目,扑簌簌落下了伤心泪两行。
只有屈强,仍睁着一双星目,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远较蓝玉通跟东门凤二人平静,但玉面上也不停地闪过阵阵抽搐。
只见水中莲伸手按在二公主香肩之上,冰冷喝道:“跪下!”她是让二公主跪在狼王面前。
二公主只是挺立不肯跪。
水中莲目光中凶芒一闪,就要手上用刀,毁二公主肩骨。
屈强及时道:“此时此地,嫂夫人又何必争这个?”
他是暗示二公主,此时此地,何必还多招痛苦。
只见二公主身驱一矮,人已跪在狼王面前。
不管怎么说,狼王毕竟对她有过养育之恩,这一跪,也算跪得了!
水中莲向着狼王躬下身去:“请王爷降旨。”
狼王冷然道:“不必再等什么了。”
水中莲一声恭应,一手抓住二公主的头发,揪得二公主螓首后仰,另一手往下疾探,“嘶!”地一声扯开了二公主的外衣。
不知道她下一步将要干什么。
但可想而知,不是立即杀害二公主,就是要折磨她受尽痛苦,甚或在下杀手前给予一番凌辱。
屈强抬眼望向狼王:“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杀害她?”他不愿称她为“二公主”,因为那跟狼王有关系。也没有称她为蓝夫人,因为他又怕刺激了狼王,使得杀害她的手法更为残酷。
狼王道:“你不是还睁着眼吗?你可以自己看。”
屈强道;“我求你,看在老天的份上,给她一个痛快。”
狼王目光一凝,哼哼冷笑:“屈强,你也会求人?”
屈强道:“我可以为别人求人,却从不为自己求人。”
狼王道:“你求我看在老天份上?”
屈强道:“不错。”
狼王道:“孤王告诉过你,孤王姓华,名恨天!”
不错,他既名恨天,如何能指望他看在苍天份上?屈强的一颗心往下一沉。
此时,水中莲已扒下了二公主的外衣,露出了二公主一袭雪白的内衣。“嘶!”地一声,二公主的内衣又被扯开了……
屈强浑身血气往上一冲,道:“狼王,想必你也看过‘三国’。”
。
狼王道;“当然,孤王每看一遍,便对姓关的多加一分恨意。”
屈强道:“你还记得‘玉泉山关公显圣,洛阳城曹操感神’这一回?”
狼王道:“那是罗贯中的无耻。”
屈强道:“我也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是,如今我宁愿它确有其事。”
狼王仰面哈哈大笑:“像是指望关羽此刻显圣?可笑、可悲、可怜,关羽他若真有灵,他那‘青龙偃月刀’已被孤王整柄销毁,他又如何能杀孤王,拿什么杀孤王?”
屈强道:“我看见了,神龛上有一物。”
狼王回身一看,又复大笑:“你说的是这一柄?”他伸手就要去拿横倒在关帝神像脚前的那柄小小青龙刀。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声龙吟般马嘶。就在这声若有若无的龙吟般马嘶之中,狼王的那颗头颅,竟齐肩掉落,砰然一声,落在地上,白象盔、狼面具飞出了好远,露出了头颅满是横肉,狰狞的一张脸。紧接着,又是砰然一声,狼王的身躯也倒了。
就在狼王倒下的同时,狼相、狼帅、狼头目,还有那个潘巧莲相继断颈头飞,身躯倒落。
刹时间,一片静寂。
蓝玉通、东门凤急忙睁开了眼,他们跟屈强一样,立即都怔住了,怪的是水中莲跟二公主也怔住了,这是哪位绝世高手及时相救?屈强、蓝玉通、东门凤都明白,放眼当今,还找不出任何一个有这种高绝修为的。那么这是谁?
更怪的是,狼王等尽管头落尸横,但颈断处却没有一点血痕,一丁点儿都没有;还有比这更怪的是,屈强、东门凤、蓝玉通三人居然觉出自己不再酸软,而且能动了。就在这时,二公主忽然一声惊叫,连忙掩上了内衣。虽是一声惊叫,却如晴天霹雳。水中莲倏然而醒,也是一声惊呼:“啊,我……”
蓝玉通激灵一颤,如飞跃起,闪电般扑向二公主。屈强一惊跟起,大喝:“不可伤水前辈!”挥出一掌硬截蓝玉通。蓝玉通抱住了二公主,却被屈强这一掌震歪了扑势,接着二公主斜斜飞向一旁,夫妻俩双双捧在地上,滚出老远。
此时,屈强已到了水中莲面前,只听水中莲叫道:“兄弟,我,我做了什么了?”
屈强心知水中莲所中“天狼变性丸”之毒,也跟自己四人一样,随着狼王等人断头倒毙,自行祛除,遂急急说道;“水前辈,一言难尽,此时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忽听东门凤叫道:“师兄!”
屈强忙回望,不由又是一呆。原来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也已神智恢复,满面羞愧地站在东门凤身旁。
蓝玉通、二公主已站了越来。蓝玉通叫道:“贤弟,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屈强定过神来苦笑:“我也不知道。”
虽说不知道,他到底还是把他亲眼所见、亲身所闻说了一遍。听毕,八个人仍旧茫然。
庙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吵杂声,紧接着,步履杂乱,院子里拥进了一批人来,不是别人,却是小市集的那些男女老少居民,显然,他们也已恢复了神智,可是一见大殿里的情景,他们立时又怔住了,鸦雀无声。
赵长山扬手道:“诸位进庙来干什么?这是武林纷争江湖事,没什么好看的,都请回吧。”
一名老者越众而出,道:“不,我们是刚刚看见关老爷,骑着赤兔马,提着青龙刀,从云中往关帝庙来了,所以才急忙跟着过来看看的。”
一听这话,八人急急转望神龛上关帝神像,关玉虎头一个砰然跪了下去,接着是张云鹤、赵长山、屈强、东门凤、蓝玉通、二公主、水中莲也不由先后曲膝,最后,殿外院子里,黑压压跪下了一大片。
想见得,很快就会有人重修这座庙,重塑关帝金身,而且,一定会香火鼎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