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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英雄却步

这一天,上官慕龙和冯燕燕正在后花园情话绵绵,一听小秋儿飞报,上官慕龙这才猛然忆起师祖曾经说过今年秋末便是他老人家的大限之期,不禁大惊失色,跳起来叫道:“不好!师祖要离开我们了!”

三人奔回大厅时,只见那具棺材,已端端正正的摆在大厅中央,八仙桌上素烛高烧、香烟缭绕,三多老人神态肃穆,闭目端坐在正中的交椅上,有如老僧之入定。

冯燕燕纵身扑入三多老人怀中,摇撼他的臂膀惊叫道:“爷爷,您干吗买来这具棺材?”

三多老人双目微睁,面泛慈笑缓缓道:“爷爷大限已到,今天要与你们告别了!”

冯燕燕大哭道:“不!不!爷爷您不要死,您不能死呀!”

三多老人抬手轻抚着她秀发,含笑慨叹道:“傻丫头,世上人谁能无死?爷爷已活了一百零六岁,较之常人已多出不少,今天是爷爷‘羽化’之日,你该向爷爷祝贺才是啊!”

冯燕燕扭身大哭大叫道:“不!不!我不管!我不要您……”

上官慕龙也趋前跪求道:“师祖,您老人家还好端端的,怎么就轻言远离?!”

三多老人微笑道:“师祖虽然非僧非道。然数十年来修心养性,对于养生之学亦稍有所得,能预知天限之期,今师祖大限已至,非人力所能挽回也!”

冯燕燕愈听愈伤心,摆头看左看右,泪潸潸地道:“毛老爷子呢?叫毛老爷子来劝劝!”

三多老人虽是临终在即,仍不失其一贯的乐天风度,闻言哈哈笑道:“那老怪物最厌恶看人生离死别之事,他早已离岛去了!”

冯燕燕气叫道:“岂有此理,他甚么都不管了么?”

三多老人不理她哭闹,探手由怀中取出了一面透明的紫玉柄把圆镜,递给上官慕龙说道:“孩子,这就是我师兄「九如先生」当年得自西域的大千宝镜。师祖抱歉不能替你夺回失去的‘九龙香玉佩’,但你不妨先收了这个,将来有机会夺回玉佩时可用这面「大千抱镜」照出那玉佩上的武学,你好好收藏着吧!”

上官慕龙双手接过大千宝镜,也不遑细瞧就揣人怀中。泫然泪下道:“师祖当真不能多留几年么?”

三多老人捋须微笑道:“师祖已说过,这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上官慕龙纳头哭拜道:“那么,请师祖指点弟子一些迷津,关于家严被人杀害之事……”

三多老人轻叹道:“咳、这一点,师祖亦难速下断言指出凶手为谁,惟你以后可多与你几位师伯接近,从中探问你爹生前曾与一些甚么人交往,或能找出一点线索来。”

上官慕龙低头饮位,就在此际,他忽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仙人岛已快一年,竟然忘记向师祖探问一事,那就是关于九龙何以每年要在九嶷山点灯聚会,以及九如先生的遗嘱中到底写了些什么,这本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只因他自从发现了二师伯睡龙董路臣、六师伯病龙柴亦修及五师伯盲龙柯天雄的为人之后,心里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极不愿再去想象八龙之事;后来又一心练武,每天空闲时,不是陪二老奕棋,就是与冯燕燕泡在一起,就更加把八龙置之脑后了。这时忽然想起,心中不由起了一丝兴奋,当下抬脸道:“师祖,请赐告弟子,家严和八为师伯为何每年在九嶷山点灯聚会?还有九如师祖的遗嘱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三多老人脸上一派肃穆,沉默半晌之后,方才缓缓道:“九龙点灯聚会的真正涵义即在我师兄的遗嘱上,它是一个非常秘密之事,师祖算来亦是局外人,故不便向你透露,但此事你可问你的师伯们,想来他们不会对你隐瞒的!”

上官慕龙黯然道:“可是六师伯就不愿向弟子明说,他只说九龙灯会旨在连系师兄弟感情及切磋武功……”

三多老人道:“你可以问醉龙常乐,师祖相信他愿意告诉你!”

他答完这句话时,突然面容一肃,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神色,出手推开冯燕燕道:“时间已到,你们勿悲伤,停灵期间如有强敌侵入,你们可躲到爷爷棺木后,爷爷的阴灵会保护你们的……”

语声越说越小,越说越慢,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倏地眉敛目阖,面上光彩顿失,端坐椅中,溘然而逝,一代武林宿耆就此与世长辞。

冯燕燕骇然而呼,跳上前一把抱住老人的双膝,跪下哭叫道:“爷爷!爷爷!您不要死!您不要死呀!”

上官慕龙知道徒呼无益,当下肃然跪地磕头膜拜起来。

不久,那两个仆人就将三多老人的遗体移入棺中,小秋儿也帮着他们设灵位布置奠堂,直忙到傍晚时分方才告一段落。

冯燕燕从小娇生惯养,什么也不懂,此番遽逢大故,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一直扑在棺木上啼哭,哭得声嘶音沙,死去活来。

夜翼笼罩大地,别有天庄院更现出一片凄惨景象,冯燕燕仍是哭个不停,上官慕龙只得上前劝道:“燕燕,你不能尽哭了,你应该设法通知你爷爷所有的儿孙们赶快前来奔丧才对啊!”

冯燕燕哭哭啼啼道:“我不要离开爷爷,我不要离计爷爷……”

上官慕龙连连搓手道:“这怎么行?我又不知道你的叔伯们住在何处,否则倒可以替你走一趟,唉唉……”

冯燕燕忽然抬起泪颜道:“咱们一道去好么?”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我必须留在这里守护令祖的灵柩!”

冯燕燕一想也是,只得起身抹泪道:“好吧,我这就出岛去报丧,但你在此要小心提防,别叫人把那面‘大千宝镜’抢走了!”

上官慕龙刚要答话,忽见身后的大厅门口映入一条庞大的黑影,转身一看,只吓得脱目惊“啊!”一声,倏地飘退数步。

原来,此刻突然出现在大厅门口的是一个身材修伟的黑衫老人,面大额宽,眉如卧蚕,目似铜铃,颚下一撮黑髯隐泛光泽,神态威严,全身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森森杀气!

来者非别,正是去年在海上抢去“九龙香玉佩”的降龙圣手—一真正的降龙圣手。

冯燕燕不认识他,只知他必是敌人无疑,当下疾忙挺身踏上一步,戟指清叱道:“老贼,你是谁?”

降龙圣手听若未闻,一对税利的凶眸缓缓移到上官慕龙的俊脸上,嘴角荡起一抹恶笑,阴恻恻地道:“陆志剑,别来无恙?”

上官慕龙暗运真力贯注双臂,一面怒目大喝道:“好得很,你待要怎样?”

降龙圣手神态从容的笑一笑,缓缓道:“要怎样你该猜得到才好,嘿嘿,老夫已经整整等候一年了!”

冯燕燕花容一变,转望上官慕龙问道:“慕龙哥,这老贼就是降龙圣手么?”

上官慕龙点头作答,怒视降龙圣手冷笑道:“你枉费心机了,那面‘大千宝镜’早已被我沉落海底!”

降力圣手狞然一笑道:“这个谎扯得太不漂亮,老夫虽不曾进入这座仙人岛半步,但你们的行动老人看得一清二楚,不信老夫可以给你一项统计,在过去的一年当中,你独自走到岛边一共有三十八次,与这个冯丫头一道嬉戏四十五,其中有一次,嘿嘿,那是上月十五日的黄昏时候,你们还在北面海滩上表演了一出亲热的戏,对不对?哈哈哈……”

上官慕龙一想确有那么一回事,那天自己和燕儿在海滩上捡贝壳,后来自己捡到了一朵美丽的珊瑚燕儿要抢,自己没有给她,打趣说换一个亲嘴如何?不料她果然把小嘴凑上来……啊呀!这事怎么被他瞧去了?

回忆那段缠绵韵事,心中又甜又难堪,不觉俊脸大红,振臂一指降龙圣手大喝道:“无耻老匹夫,你怎么看见的?”

降龙圣手嘿嘿怪笑道:“这要怪你们自己太厚道,你不应该让那些渔船靠近仙人岛的附近打鱼,因为那些渔夫都是假的!”

冯燕燕又羞又气,破口大骂道:“不要脸!下次再看到他们出现岛边,我一定要挖下他们的眼睛!”

降龙圣手目注上官慕龙咧嘴狞笑道:“如今废话少说,乖乖把「大千宝镜」交出来,否则别说你们,就是这位三多老人也别想全尸入土!”

上官慕龙忍无可忍,陡然大喝一声,飞扑向前,右掌一点一掠,使出刚练成不久的绝艺三多神掌,以“福”字诀向降龙圣手的面门!

降龙圣手一怔之下,右颊上已“拍”的中了一掌,所幸他功力超绝,虽然避不开,已即时将上官慕龙的力道卸掉,但这在他乃是生平第一决被人攻入,因此气得脸色大变,狼嚎般厉啸一声,巨掌猛出,直取上官慕龙的左肩头。

掌出风生,才打到半途,一股劲风已迫得上官慕龙双脚浮动,站立不住!

原来上官慕龙所练的“无相神动”虽不惧任何歹毒掌力,但他此时的内功造诣,仅有三成火候,尚不能抵挡降龙圣手的掌风,是以他一发现对方来势凌厉,疾忙脚尖一挺施出“九秋蓬”仰身便倒,紧接着贴地一旋转,活像个不倒翁悠然再起。左掌使出“如”字诀,直劈降龙圣手的背心灵台大穴。

降龙圣手微吃一惊,身形略转,反手一掌扫出,同时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想不到短短的一年就有这等成就,不错啊!”

招出如电,力道雄浑异常。

上官慕龙不敢硬接,连忙撤回左掌,左脚一滑,斜身飘开数尺。

冯燕燕一声娇叱,挥掌攻入,顿时与上官慕龙联手和降龙圣手大战起来。

哪知十招不到,两人已被降龙圣手超绝的掌力逼得施不开手脚,设非“九秋蓬”身法奇妙,早已双双就擒。

小秋儿由院中匆匆取来两柄长剑,大叫道:“小姐,要剑么?”

冯燕燕一面拼命打一面答道:“没用,这老贼太厉害,你快去请毛老爷子来!”

小秋儿也知五味怪侠毛扬尘已离岛他去,但她是个鬼精灵,一听就知小姐这样说是希望能把降龙圣手唬走,当下扭身便跑,大声应道:“好,我去请毛老爷子来赏他一个‘臭弹’!”

却听降龙圣手大笑道:“哈哈,老夫是亲眼看着毛扬尘离去才上岛来的,他此刻只怕已在百里之外了呢!”

两个一看吓不倒他,心里更慌,勉强又支持了数招,已是累得筋疲力竭,险象环生了。

原来以他们现在的武功造诣,可说已是很特出的武林一流高手,无奈降龙圣手是个超凡脱俗的盖世人物。他每次打出一个招式,上官慕龙和冯燕燕都要使尽浑身解数才能避开,故尔他们虽只拆了数十招,若以所耗费的心神和力气而论,不啻已经与人拼斗了一整天。

降龙圣手从容挥拳,左右逢源,招招逼向两人的脖子,不住发出裂帛般笑声道:“哈哈,老夫已许久未与人动手,今晚就拿你两个小娃娃活动活动筋骨也有意思—一着!”

一声裂帛脆响,冯燕燕的衣领被他的指锋划破一道裂口,她就地翻身一滚,跳到棺材旁边,就在这紧急关头,棺盖“砰!”的腾空飞起,躺在棺材中的三多老人疾蹿而出,隔空一指便问降龙圣手点去。

降龙圣手猝不及防,左胸膛被指风点个正着,身形踉跄颠出两尺,大叫一声,返身纵出大厅而去。

上官慕龙震骇欲绝,不觉呆在当场,冯燕燕更是唬得一把抱住他,浑身发抖。牙齿打战,骇望着三多老人颤声道:“爷爷,爷爷,您别吓唬燕儿好么?”

三多老人不遑声道:“孩子,快去打点行装,马上到海边上来!”语毕,飞身掠出大厅,追击降龙圣手去了。

上官慕龙愕然呆立着,冯燕燕也张口发呆,两人着实呆了一阵后,方始回过神来,冯燕燕眨动一对黑亮的眼睛,满脸流露惊奇之色,喃喃道:“慕龙哥,我爷爷没有死么?”

上官慕龙发痴地道:“是啊,原来你爷爷竟是假死的……”

“哦,我爷爷干么要假死?”

上官慕龙道:“如今看来,你爷爷的假死当然是为了要诱骗降龙圣手来此,以便于以擒捕,嗯。就是这样。那降龙圣手是个老狐狸,非如此不能使他现身!”

冯燕燕又道:“我爷爷要你打点行装,又是什么意思?”

上官慕龙心神一振,霍地大叫道:“对!我要离开此地!”

他拔脚冲出大厅,奔入自己卧房中,匆匆打好行装,再奔出卧房时,只见冯燕燕也早已装束停当,一副准备随他离岛的模样。

上官慕龙张目惊愕道:“噫,你也要走?”

冯燕燕歪脸笑道:“当然,你不要我去么?”

上官慕龙紧皱剑眉道:“你不能去,我这一进入中原,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凶杀,这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冯燕燕挺眉一笑道:“我的好徒弟!岂不闻姜是老的辣?冒险犯难的事儿,我可比你在行多呢!”

上官慕龙一听不觉好笑,暗想你刚才看见“自己爷爷”复活过来,都已唬得抱住我不放,现在居然还敢吹牛,真是死鸭子硬嘴巴,当下不想与她多辩,起步便走,一面说道:“咱们到海滩去再说吧!”

小秋儿随后赶到,三人于是一同奔出宅院,钻入桃子林,眨眼来到海滩上。

但是三多老人正站在海边引颈纵目黑暗的海面,而靠近海滩的浅海上,此刻却停泊着一叶扁舟,五味怪侠毛扬尘赫然巍立当中,他神色焦急,一见上官慕龙等人来到,不禁怒吼道:“糊涂小子,你真像磨房里的驴子,被栓住了么?”

上官慕龙赶忙打躬作揖道:“对不起,晚辈没想到您老人家也在此等候……”

三多老人移目望他,面现惋惜之色,轻叹一声道:“咳,那降龙圣手武功的确非凡,师祖和老怪物双双出手竟仍被他逃脱,不过他已被师祖点伤左胸,那块伤痕大概三月之内无法消退,孩子,师祖和老怪物都不愿再入江湖.以后就要看你如何运用机智夺回九龙香玉佩了!”

上官慕龙目注海面,一面问道:“他逃去多远了?”

三多老人道:“不会超过五海里,不过你要追上他只怕已不可能。”

上官慕龙道:“那么,弟子要怎样找到他?”

三多老人不禁莞尔道:“只要你离开这个仙人岛,你就是不找他,他也会找你的!”

上官慕龙立刻想到自己还无力保护大千宝镜,当即取出双手递上,道:“这面「大手空镜」还请师祖收存,待弟子夺回九龙香玉佩后再来领取研练吧。”

三多老人摇头道:“不,你带去,上岸之后,你甚至还可假作无意拿出来把玩,这样便能更快和降龙圣手接触了!”

上官慕龙赧然:“可是弟子恐怕保不住……”

三多老人笑道:“试试看,年轻人应该有与克服不了的困难斗一斗的勇气!”

上官慕龙顿时雄心大起,于是下跪叩拜道:“是,师祖请受弟子一拜!”

三多老人伸出右手作扶起状,暗中真力突发,竟将上官慕龙虚空托起丈余高,以一股柔韧的劲气把他送入两丈开外的小舟中,哈哈大笑道:“不用多礼,只要你此行所为不使人失望也就够了!”

站在一旁的冯燕燕慌了手脚,纵身便要跳向舟去,三多老人一把将她拉住,笑道:“燕儿,你干什么?”

冯燕燕挣扎着叫道:“我要跟去帮助他!”

三多老人嘻嘻笑道:“不成,你一去可就越帮越忙了!”

冯燕燕跌足不依道:“不会!我武功本就比他高--阿呀!毛老爷子您别开船……”

五味怪侠毫不理会,欹乃一声,登时把小舟驶离岛边,迅速破浪前进。

冯燕燕挣扎不脱,只得哭着挥臂娇呼道:“慕龙哥哥,你还来看我么?”

上官慕龙与她相处一年,彼此情愫已生,平日除了睡觉之外,两人简直没有一刻分开过,此刻遽尔别离,心中的确很是惆怅,但却觉在二老面前不好表现得太露骨,只遥遥回应道:“我还会来的,你、还有小秋,你们请保重……”

海风呼啸,波浪滚滚,双方越离越远,终于谁也看不见谁了。

五味怪侠默默驾舟前进,上官慕龙原想跟他聊聊,但眼见他一脸严肃之态,也就不敢开口,静坐舟中眺望着四周粼粼生光的夜之海洋。

约莫两个时辰过后,西方海面上忽现一团灯光,五味怪侠掉头说道:“那是灯塔,镇海快到了!”

上官慕龙色喜道:“哦,晚辈还以为那是船上的灯光……”

五味怪侠笑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忽又开口缓缓道:“孩子,分别在即,老夫有一句话问你!”

上官慕龙恭声道:“老前辈请说。”

五味怪快道:“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你的杀父仇人竟是你的长辈或者是你的恩人时,你将如何处理?”

上官慕龙心头大震,骇然道:“老前辈这样说,莫非已知道晚辈的杀父仇人是谁了?”

五味怪侠摇头道:“不,老夫只是如此假定,因为你父为人正直,当年极受武林黑白两道的敬仰,他之死,似非死于仇杀……”

上官慕龙激动地道:“而是死于某些人的忌妒?”

五味怪侠神情微震,目放精芒,倏而据实道:“啊啊,你倒想得比老夫更为可怕,你不该这样想的!”

上官慕龙不由面现愧色:“是的,只因为老前辈忽然提到‘长辈’和‘恩人’的字眼,是以晚辈才”

五味怪侠未待他说下去,抢着又问道:“是啊,假如你一旦发现杀父仇人竟是你的长辈或恩人,你将怎么办呢?”

上官慕龙十分困惑地皱眉默忖有顷,决然说道:“父仇不共戴天,纵使他是晚辈的长辈或恩人,晚辈亦不能原谅他!”

五味怪侠慨叹道:“父仇子报理所当然,老夫只是要你心里有个准备,以便适应将来可能发生的一些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上官慕龙咬唇道:“晚辈终会知道仇家是谁的,因为家母已答应告诉我!”

五味怪侠微笑道:“但是你武功尚未完全练成,你必须先夺回九龙香玉佩才谈得到这件事!”

上官慕龙点头道:“是的,我一定要夺回它练成绝艺!”

五味怪侠由怀中取出一颗绿色弹丸递给他道:“这是‘香弹’—一是老夫以前行走江湖的信物,如你需要人帮忙,可持此物去会稽山找一位名号叫‘绿帽公瞿正燮’的老头,此老是老夫的好友,除了在妻子面前不大争气外,为人很好!”

上官慕龙道谢收下,心中讶然村道:“绿帽公,这外号实非太不雅了一点?”

不久,小舟驶入镇海港口,上官慕龙拜别五味怪侠,纵身上岸上,望着五味怪侠掉转小舟,一直望到人舟消失于黑茫茫的大海上,方才举步向镇海街上走去。

这时子夜刚过,街上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迹,连客栈都已关门熄灯,上官慕龙信步行到街尾,遥见远处有一点灯光,于是加快脚步行去。

临近一瞧,原来是一间圣母庙,只见庙内烛影摇摇,但却静寂异常,当下举步跨入,俊目一扫,突见庙殿上的神案前伏卧着一个劲装大汉,大为疑讶,试探问道:“老兄怎么啦?”

那劲装大汉却一动不动,上官慕龙顿觉有异,抢上几步俯身伸手将那大汉身子扳转过来,但见那大汉身躯冰冻僵硬,面呈恐怖之状,敢情已气绝多时,不禁大吃一惊。

他机警地抬头四望,见左边昏暗的壁角下也僵卧着一人,走过去一看,也是个劲装大汉,身上不见伤痕,死状与前一个一样,看似被人点中死穴而死的。

上官慕龙既惊且疑,起身移步进入内殿,四下仔细搜视,又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被人挂在排列于殿旁的木制十八般武器的一支长枪上,枪尖由肛门插入,竖直在兵器架上,活像田野中的稻草人;另一个脑袋嵌在壁中,身躯悬空挂于壁间,一看即知是被人以重手法硬生生嵌入的。

上官慕龙正瞧得怵目心惊,蓦觉身后剑风破空而到,心头一惊,连忙滑步往旁斜闪数尺,同时右掌一扬,使出“三多神掌”的“福”字诀,返身迎上突袭来人。

“砰!”的一声,随意挥出的一掌,竟奇妙的正扫中那人的右臂,顿把那人打得剑飞人仰,摔倒于神案下。

上官慕龙注目一瞧,忽然惊叫:“啊,是你?”

原来那人竟是上官慕龙曾经见过一面的人物--一年前他搭乘“穆老车夫”的马车来镇海的路上,驰马越过马车的那个虬须大汉弄月庄锦衣武士。

他显然早就身受重伤,嘴角血丝涔涔,此刻跌坐在地上.缓缓的抬起头来,神色惨厉的怒吼道:“你有种就把老子也杀了,否则不出三月,弄月庄终将讨还这笔血债以!”

上官慕龙皱了皱眉头,冷冷道:“你仔细看看,在下可是加害你同伴的人?”

那锦衣武士果真凝目仔细的打量他几眼,这才面露惊异道:“啊,你是谁?”

上官慕龙道:“奇怪,你会不知道我是谁么?”

锦衣武士似乎已难以支持,慢慢勾下头,喃喃言道:“我不曾见过你,你可是「摘星堡」的人?”

上官慕龙看他态度似非做作,不由暗忖道:“是了,去年他虽曾追踪过我,但那时我的面孔经过易容,今天我是以真正面月出现,,他当然不会认识,如今我且把真姓名告诉他,看他将作何表示?”于是顺口答道:“我不是摘星堡的人,也许你已听你们庄主说过,我叫上官慕龙,以前曾化名陆志剑!”

锦衣武士果然受了震动,猛地抬头,瞪目惊呼道:“啊,你就是上官慕龙?我……我们等你半年了啊!”

上官慕龙冷冷笑道:“等我半年?那很抱歉,但不知你们等我有何贵干?”

锦衣武士一面喘气,一面以兴奋的口吻说道:“我们庄主听说你已找到三多老人,正在从他练武,庄主十分高兴,就派我们来此守候。吩咐如见你回来,务必请你前会见他,因为他有一件很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你……”

上官慕龙心头一动,问道:“什么秘密?”

锦衣武士似因说话太多,忽然“哇”的呕出一大口血,又喘息了一阵,始吃力地道:“据说是关于令堂的事,详情……在下亦……不得……而知……”越说越无力,两眼神光渐散,看似内伤突然恶化。

上官慕龙不由恻隐心起,连忙上前扶住他,出掌按在他背心灵台穴上,鼓动内力,将一股真元内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但自知内功尚无法挽救此人的生命,是以一面急问道:“快说,是谁攻击你们的?”

锦衣武士气若游丝,张口一字一字道:“降龙圣手,还有……两个……蒙面人……半个时辰前……他们突然闯入……不分……青红皂白……就……就……”

上官慕龙暗想那降龙圣手必是早知他们是病龙柴亦修的部下,此番由仙人岛逃回,因愤于自己在岛上伤亡惨重,故此迁怒地人,故而杀人泄愤,当下又急问道:“你可知道他们后来往哪边走的?”

锦衣武士低声喃喃道:“听脚步,似是……走向……西北方……”

上官慕龙道:“谢谢,你还有甚么话要说么?”

锦衣武上勾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到了几乎听不到的时候,蓦然仰起已变成紫黑的脸孔,声色俱厉的大叫道:“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说到最后二个字,张口喷出一道血箭,接着那脚一蹬,便即气绝。

上官慕龙吃了了惊,连忙一把抓住他双臂,摇撼着大声问:“他是谁?喂,你说他是谁?”

他连喊数声,看看锦衣武士魂已离体,再也无法回答“他”是谁了,乃只好颓然起立,缓步踱到庙门口,仰头眺望天上那一弯眉月,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忖道:“他说的一定是降龙圣手,以及其他党徒三人,也许在他临死前忽然想到了这三人中之一的身份,只可惜他已不能说出来,唉……”

迎着黎明的凉风伫立片刻之后,他返身入殿,捡起一柄断剑,走到庙后林间挖了一个大坑,将那五个弄月庄武士草草埋好,然后朝西北方向赶去。

一路未见降龙圣手的踪迹,第三天午前,上官慕龙来到了浙中金华府。

走入城中,随意在街上倘徉了一会,见有一家名叫“英雄馆”的酒楼,里面传出喧嚷之声,一时好奇,便折身步入。

登上二楼,只见座中尽是带刀佩剑的武林人,大家正在议论纷纷,不知在说些甚么。上官慕龙心里愈加惊奇,当下拣了个桌位坐下,点了酒菜,便凝神静听起来。

终于,他听出一些名堂来了。

原来—一消息不知从何传来一据说降龙圣手已扬言要正式向八龙宣战,意欲夺取已被八龙控制了二十年的武林霸权,并已公然宣布将于明年元月初一,先取第八龙—一秀龙潘宾一的采虹庄!

这的确是一个震动武林的消息,而现在大家在纷纷议论的是:八龙师兄弟将联手对抗降龙圣手的挑战呢?抑或是各自为政,让秀龙潘宾以他自己一庄之力去迎战?

上官慕龙默默吃喝了一会,然后徐徐转过身子,向身后一个蓝衣中年人笑道:“关于这个问题,鄙见以为,八龙应摒弃各人所立门户私见,合力对抗降龙圣手,兄台以为然否?”

蓝衣中年人微噫一声,牛头不对马嘴的瞪眼问道:“你是何人?”

上官慕龙微晒道:“过路人……”因为发觉苗头有些不对,觉得不宜再跟他谈下去,便又转回身子,继续默默吃喝起来。

但那蓝衣中年人却已不放过他,起身走到他面前,用手指弹弹桌面,脸含悍笑道:“阁下可否说清楚一点?”

上官慕龙抬脸问道:“说什么?”

这时整个酒楼的武林人物都已发觉有事,霎时全部静肃下来,只听蓝衣中年人缓缓道:“水晶宫?含光城?凌霄堡?弄月庄?起云庄?采虹庄?”

上官慕龙不由微笑道:“你还漏掉了‘摘星堡’……哦,你老兄是摘星堡‘睡龙董路臣’的人?”

蓝衣中年人微一点头道:“不错,这家‘英雄馆’也是敝堡开的!”

上官慕龙轻哦道:“不招待过路人么?”

蓝衣中年人冷然道:“一律招待。不过,如非隶属敝堡或本州的武林朋友,我们希望他衣袖上结带一只黑蝙蝠,这不仅是进入这家英雄馆酒楼须要如此,在路上行走也一样!”

上官慕龙酌酒慢饮,含笑道:“抱歉,在下并非属于‘一宫一城二堡三庄’之人,自觉可免去这些手续!”

蓝衣中年人冷冷一笑道:“就算阁下不属于这七家任何一家门户,但经过本州时,仍必须领取黑蝙蝠佩上!”

上官慕龙摇头平静地道:“我想不必!”

蓝衣中年人面色一变,寒脸沉声道:“这是表示阁下有过人之技?”

上官慕龙又摇头道:“哪里话,在下平庸得紧!”

蓝衣中年人双目四光渐炽,慢慢举手指后楼说道:“楼下有一个广阔的院子,咱们下去考量、考量吧!”

上官慕龙含笑打量他片刻,问道:“此刻在座的,哪一位在「摘星堡」的身份最高?”

蓝衣中年人凝声道:“本馆主人,其次便是在下!”

上官慕龙挥手道:“那你就去喊他来吧!”

语气平和,态度从容。但给予人的感觉仍有“你不够资格踉我动手,还是请你的老大来吧”的意味。

蓝衣中年人因此勃然大怒,一声暴叱,掌出如电,倏然向上官慕龙面颊掴来。

上官慕龙左手一抬,一把扣住对方手腕脉门,一旋一扬,蓝衣中年人登时双脚离地,一个身躯在空中打了一转,接着像滚元宝一般飞出,滚过两张桌面,一阵乒乓哗啦巨响,刹那间,桌翻椅倒,场面大乱。

在场诸人中,有一半隶属摘星堡,他们一见自己人受挫,顿时纷纷掣出兵器准备动手,就在此时,忽听楼梯口传来一声喝叱:“你们统统给我站住!”

噪音低沉,却有一种震人心弦的威严之力。

大约众人均知来者是谁,故此都未转头去看,便即不约而同全把撤出的刀剑纳入鞘中。

上官慕龙情知来的必是这英雄馆的主人,转脸一瞧,果见出现于楼梯口的是个商贾打扮的胖老着,面大耳宽,雍容华贵,此刻一对眼睛炯炯发光,神态颇为威凛逼人。

可是当他的目光和上官慕龙一接触时,登时流露出异常惊诧之色,并且也立刻换了一副市侩的面孔,急忙趋上两步抱拳道:“原来是少侠,几时回来的?”

上官慕龙见他好像认识自己,一时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拱手反问道:“老丈可是这家「英雄馆」的主人?”

老者陪着笑脸道:“是的,老夫杨三白。武林朋友赐了个匪号‘金华市侠’,一向受敝堡董堡主之命经管这家英雄馆,今日不知少侠驾到,多有得罪。请移驾老夫房中一谈如何?”

上官慕龙沉吟道:“彼此素昧平生,在下不敢打扰……”

金华市侠杨三白嘻嘻笑道:“老夫曾见过少侠一面在九嶷山!”

官慕龙立刻明白他要自己去房中一谈,必是想询问自己去年在九嶷也“被俘”后的一切经过,当下决定先行试探一下,于是耸肩一笑道:“杨前辈既在九嶷山见过在下,大概知道在下的姓名吧?”

金华市侠陪笑道:“是的,是的,少侠姓陆,台甫志剑,不过,敝堡主和老夫都认为……嘻嘻,这就是老夫要请少侠移驾一谈的原因,少侠不会见拒吧?”

上官慕龙见他十足一副市侩像,心里就有了些反感,这时听他话中竟带着“你不答应,老夫就当场抖出你的身份”的意味,不由更加心头火起,板起脸孔冷冷道:“抱歉,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说完,弃下一小锭银子,移步走向楼梯口。

金华市侠并未横身阻挡去路,只跟在他身后一路下楼,一面又陪笑道:“那么,老夫送少侠一程,嘻嘻……”

上官慕龙一脚跨出英雄馆,转身抱拳一拱道:“杨前辈,请留步,在下领受不起!”

金华市侠连连拱手笑道:“那里话!少侠难得路过敝地,老夫相送一程自是应当!”

上官慕龙不再理他.迈开大步向城外走去。

那些隶属扬州摘星堡的武林人士见金华市侠一直跟在上官慕龙后头,知有好戏可看,均欲跟随出城,却被金华市侠以眼色制止。

他独自一个亦步亦趋的跟着上官慕龙走出城门,来到郊外,见附近无人,便一个箭步跳到上官慕龙面前,连连打躬作揖,干咳着笑道:“少侠请听老夫一言,目下八龙均已知道去年端阳九嶷山上偷点龙灯那人即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妻柳映华。那天晚上她突然把少侠劫去,使人觉得少侠可能与她有着某种关系,那就是说,少侠可能是‘金龙上官天容’之后。

倘若如此,那么此事就非同小可,敝堡虽然一向不喜多管闲事,但此事关系他九师弟的生死之谜,他不得不管,因此,敝堡主早就吩咐下来,如见到你少侠时,务必请少侠往‘摘星堡’一行!”

上官慕龙冷冷道:“他要在下去‘摘星堡’干什么?”

金华市侠满脸堆笑道:“敝堡主的意思是:你少侠若果是他九师弟之子,那么为了明白令尊的生死之谜,敝堡主要你少侠去见他,以便替少侠作主或出力;如你少侠不是上官天容之子,那么你少侠更须要到敝堡一行,敝堡主希望你能把柳氏劫你的原因及她的行踪说出,因为敝堡主相信柳氏必知其丈夫之死……”

上官慕龙听他噜哩噜嗦一大套,心里甚烦,仰头淡淡道:“要是在下不去呢?”

金华市侠搓手干笑道:“少侠可愿先表明身份一是上官天容之子?抑或不是?”

上官慕龙冷笑道:“是或不是,想来贵堡主早已心里有数,杨前辈何必多问?”

金华市侠装出一副尴尬状道:“咳咳,敝堡主怎能肯定你少侠是或不是呢?”

上官慕龙忍不住脱口道:“那么,在下请问一句,贵堡有无一位名号叫‘索命无常屠镇光’之人?”

金华市侠一愕道:“有啊,他是敝堡‘七绝’之一,少侠可是认识他么?”

上官慕龙点点头笑道:“岂只认识而已,去年他曾以‘海盗’的面目出现于东海上,那次行动,他奉了谁的命令?”

金华市侠惊讶道:“没有这回事吧?他怎会以‘海盗’的面目出现于东海上?”

上官慕龙沉着一笑道:“关于这一点,在下不认为是‘降龙圣手’在故意嫁祸于人,所以在下是何人,贵堡主不会不清楚,现在你请回吧,见到贯堡主时,请代在下向他问安便了!”

语毕,举步欲行,金华市侠横步挡住,笑嘻嘻道:“少侠所言颇为令人不解,如今但问一句话—一少侠是不是上官天容之子?”

上官慕龙怒溢眉锋,沉声道:“是便怎样?不是便怎样?”

金华市侠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是上官大侠之子,老夫不敢得罪,少侠不去也罢,否则,嘻嘻,老夫只好得罪了!”

上官慕龙心头有气,冲口道:“我不是,你待怎么?”

金华市侠似乎就在等他这一句话,闻言一声干笑,抢步而上,以大擒拿术抓向上官慕龙的左臂,喝道:“那么你必须留下来!”

上官慕龙身形一摆,以毫厘之差避开他的右掌,同时右掌疾出,施展三多神掌第二招“寿”字的下面一钩,巧妙地往他腋下劈去。

这一手既快且狠,招式更与一般掌法大异其趣,饶是金华市侠一生身经百战,也还是初次见到,不由得大吃一惊,一时想不出破解手法,迫得只好斜身飘开寻丈。

上官慕龙一招抢得先机,不容对方身形站稳,紧接着飞身扑上,右掌临空挥写,以“比”字诀的一折攻向对方左胸膺窗穴。

金华市侠不料他打出的每一掌式,皆是见所未见的手法,来势飘忽诡奇,无懈可击,这才知道上官慕龙不是好吃的果子,当下立即改变战略,欲以自己优越的内力取胜。双掌齐扬,猛可推出两股狂飚,迎着上官慕龙来势卷出。

但上官慕龙的三多神掌已练得滚瓜烂熟,掌法一经施开,就像一位名书法家临池挥毫,随意而发皆成妙谛,并且一路挥洒,竟如长江大河源源不绝,由“寿”而“比”而“南”而“山”,一气阿成。不但使对方打出的两股劲风失了准头,而且当场被逼退八步。

金华市侠退后到第八步时,最后一个“山”字已无法完全避开,右腿上“砰”的被上官慕龙的掌缘扫了一下,登时踉跄颠出几步,一屁股跌坐地上。

原来三多老人的武学虽自谦不及九如先生,其实他的“三多种掌”却并非如他所说的只是“程咬金的三斧头”,而是把他全部武学融化于王羲之冠绝古今的书法之中,此种创作可谓打破数千年来一直墨守成规的武术巢臼,而其成就亦达到神妙的地步,是以金华市侠杨三白虽然是“八龙”之外的佼佼者,亦岂是一代武学巨匠所呕心创出的绝艺之敌?

他想我怎可把三师伯的部下打伤?随即停手问道:“杨前辈受伤了没有?”

金华市侠慢慢站起,笑嘻嘻道:“还好,大概还可活下去……”

“去”字甫出,突然右手一抖,数点寒星疾射而出!

那是十二枚金钱镖,它们分作上中下三路,以迅若闪电之势罩向上官慕龙前身十二处大穴!

上官慕龙传不防大吃一惊,连忙一个摇摆倒向右方,再一挺双脚跃开寻丈,但因这是他第一次遭遇暗器的袭击,且来势奇快,不免有些心慌意乱,故在倒身跃开之际,一式“风雨飘摇”没有使得恰到好处,只觉右腿上一痛,顿被一枚金钱镖打中。

血,像一条水蛇,沿腿蜿蜒而下。

上官慕龙低头看了看,冷笑一声,运指如鹤啄,硬生生将嵌在腿肉里的金钱镖挟出,很慎重地把它收入囊中,然后举步朝金华市侠迫去。

金华市侠脸色一阵苍白,他刚才盛怒之下打出金钱镖,及见上官慕龙中镖流血,方觉自己实不该向这个“大有来头”的少年人下此重手,此刻又见他神色疯兮兮的直向自己逼来,不由大为胆寒,一步步往后直退。

上官慕龙欺上数步,猛然疾闪而前,右掌一撇一捺,往对方脸上掴去。

“啪啪”两声脆响,金华市侠双颊各挨了一记耳光。登时现出十条红痕。

这是三多神拳的一式,属于第三式“人山人海”的第一个“人”字,势如是电蛇飞窜,金华市侠哪里还能避让得开?

不过,他挨了两记耳光后,心里倒有一种“两不相欠”的安慰感,故也不再发横,一连退出五步,面现窘笑道:“嘻嘻,老夫是生意人,一向讲究公平交易,如今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上官慕龙卑视一笑道:“那么你快滚蛋吧!”

金华市侠不停的搓着手,强笑道:“是,是,只是少侠把老夫那枚金钱镖收去,不知用意何在?”

上官慕龙冷笑道:“总有一天,我会去‘摘星堡’拜谒贵堡主,这是我要送给他的一份见面礼!”

金华市侠登时慌了手脚,忙不迭打躬作揖陪笑道:“嘻嘻,何必呢?所谓君子不记小人过,而且少侠已打了老夫两下……”

上官慕龙越看越厌恶,掏出金钱镖掷落地上,掉头便走,向西北道上疾进。

走出二三里路,回头未见金华市侠跟来,这才停脚在道旁坐下,撕下一条包裹巾,包扎好了伤口,脑中飞忖道:“现在我该先干什么好呢?找降龙圣手夺回九龙香玉佩?可是他此刻在哪里呢?虽然他扬言要夺取八师伯潘宾的采虹庄,我只要赶到陕西采虹庄等候,必可见到他,但那是明年一月之事,距今还有三个月时间,我不如先找母亲吧。三天前,那个弄月庄的锦衣武士在临死前,曾说六师伯病龙柴亦修要我赶快去弄月庄见他,说是有一件关于母亲的秘密告诉我,哼!莫非那锦衣武士骗我去自投罗网?或者是母亲被六师伯擒了?嗯,我这就一路西行,先到开封弄月庄一探,如找不到母亲,再折回剑门关问苏春梅,然后再赴陕西采虹庄,帮助八师伯斗斗降龙圣手!”

他主意一定,立即挺身站起,觉得腿伤甚痛,便折了一支竹竿,一步一撑,慢慢向奔月庄行去……

晓行夜宿,初冬的一天晚上,他化装成一个面带菜色的落魄书生,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开封城中,找了一家简陋的小客栈歇下。

病龙柴亦修的弄月庄在开封府西北靠黄河南岸的东漳镇外,距此约有五十里地,上官慕龙连日旅途劳顿,打算养精蓄锐一宵,待第二天晚上再入庄刺探。

这晚,他沐浴吃食已毕,正想入房歇息,忽听隔壁房中传出一片喧哗,其中有个人的声音特别大,嚷道:“又是双!哈哈,庄家通赔啦!”

上官慕龙不知里面在玩什么玩艺儿,一时好奇心起,信步走到那间房门外,见房门虚掩着,便伸手轻轻推开一条缝,探头向里面瞧去,只见房中有七八人个正围在一张桌上掷骰子聚赌,桌上摆满了许多碎银子和铜钱。

他正探头张望间,房门忽地一开,一个店小二满面笑容地迎出来,哈腰打躬道:“公子爷,您也进来玩玩吧?”

上官慕龙摇头笑道:“不,我不会!”

店小二笑道:“很简单,下单双,一看就会!”

上官慕龙毕竟是个少年,何况自离开仙人岛个把月来,一直独行独宿,着实有些寂寞,此际见有热闹可凑,不觉心痒,于是举步跨入。

走近桌边一看,赌具只是两颗骰子和一个木杯,庄家是客栈里的一个厨子,其余大多是些宿客,这时庄家已输了不少钱,但他神色自若似是毫不着急,拿起放着两颗骰子的水杯在空中“骨碌骨碌”摇晃着,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南海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我一命……”

手势一沉,“啪!”的一声,将木杯反盖在桌上,环望众赌客道:“下注!下注!这回不捞回来不行了!”

众人商量了一阵,一齐同意再押双数,于是各自将面前的碎银推出,上官慕龙也取半两银子放上去,这是他第一次赌博,有一种犯罪的感觉,心头不禁怦怦跳起来。

“好了么?”庄家问。

“好了。”

“开!”

“双!又是双!哈哈哈……”

庄家面色如土,只得又—一通赔,这时他已到了破产的边缘、但仍不肯罢手,又拿起木杯猛摇,一面喃喃自语道:“戏法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说罢,又是“啪”一声,木杯落桌,喝道:“下注!下注!这回当真要赢回来了。”

一个店小二把面前银子铜钱全部推出,叫道:“打蛇随棍子上咱们再押双数!”

于是众人纷纷跟进,这次大家下的数目都很大,存心要使庄家垮台似的,上官慕龙也把赢到的半两一起押上,心里倒很同情庄家,希望这次让庄家赢,要不然庄家真要输惨了。

“好了没有?”

“好了!”

“开!”

“啊……”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这次两颗骰子一个现“五”,一个现“二”,合起来正是单数,大家脸色全白了!

庄家大为高兴,咧嘴直笑道:“通吃!通吃!哈哈,一次就捞回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张手要把桌上的银钱全数扫回面前来,其中一个赌客突然喝道:“慢着!”

声音不高,但语气充满了火药味,听得众人心头一紧,直觉得要发生纠纷了。

上官慕龙循声一望,见开口喝叱的是个模样邋遢的老头子,年约六旬,瘦骨鳞峋,头戴绿色方帽,身穿一袭破黑棉袍,细眉鼠目,鼻勾嘴尖,上唇蓄着一撮八字须,七分颓废三分滑稽,令人一见就知道他是个老流浪汉。

这时,但见他一对鼠目斜视着庄家,微微地冷笑道:“庄家,你的‘戏法’变得很‘巧妙’啊!”

庄家脸色一变,故作不解道:“老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眼皮一垂,手捻八字须淡淡道:“我老人家说你戏法变得不错—一用小鲫鱼钩鲤!”

庄家假装憨笑道:“嘿嘿,哪里话,我只是运气好!”

老头子摇头晃脑道:“不,你运气坏透了!”

庄家面色有些阴暗不定,强笑道:“嘿嘿,怎么说?”

老头子缓缓道:“因为你碰到我老人家!”

庄家笑笑,决心不予理会,动手又要将所有银子扫拢过去,就在此时,一道刀光起自老头子的腰间,接着“哒哒”两声,两颗骰子由庄家身后的墙壁上掉了下来!

众人大惊失色,摆头一看,只见那墙壁上挂有一个小竹篓,看起来像是放筷子用的,此刻已被劈成两半,那两颗骰子就是由篓里掉下来的,这时在场赌客有一半已知庄家作弊,但仍有一半莫名其妙,上官慕龙忍不住解释道:“他刚才藉摇木杯之势把骰子抛进竹篓里面,又暗中换入两颗!”

老头子闻言面现一丝惊异,移目望向他道:“原来你也看见?”

上官慕龙点头道:“我看得清清楚楚!”

老头子上下打量他,微笑道:“你的目力不错啊,小老弟!”

上官慕龙心中一惊,忙道:“这也没有什么,我常常参加赌博,像这种作弊的手法已屡见不鲜!”

老头子道:“那你一定也是此中行家,咱们等下来玩两手如何?”

上官慕龙摇头道:“不,老先生刀法如神,我的赌技再好也敌不过您老的飞刀!”

他们对答间,众赌客已纷纷动手要揍那个庄家和店小二,上官慕龙连忙劝解道:“诸位何必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他陪个罪也就算了!”

一个赌客怒吼道:“跪下磕头,否则捉将官里去,封了你们这个黑店!”

那庄家和店小二大概觉得磕头了事很划算,赶紧“咚”的双双跪下,向众人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抱头鼠窜而去。

众赌客各把自己的银钱取回,也就回房安息,上官慕龙正欲跟随众人出房,那老头子忽然伸手拉住他道:“小老弟.时候还早,咱们玩一玩嘛!”

上官慕龙道:“不了,在下明日有事,须得早点睡觉去!”

老头子拉住他不放,笑道:“那么聊一聊也好,常言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又道是相逢何必曾相识……”

上官慕龙挣扎道:“明天有空再聊吧,在下的确要睡觉了!”

老头子嘿嘿诡笑道:“咱们谈些刺激瞌睡虫的话题儿,譬如说,一宫一城二堡三庄……”

上官慕龙神色不动,假作惊奇地道:“老先生说的好像是武林中的事吧?在下对武术一窍不通,没有兴趣谈那些!”

老头子冷笑道:“你要假装不是武林中人,刚才在看见我老人家飞刀劈篓时,就该表现出一点惊异神情才对!”

上官慕龙面现不悦道:“在下不懂老先生在说些什么!”

老头子笑“哼”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掌猛可一翻,登时将他摔了个筋斗,并骈指往他脐下气海穴点下,手指快要点实,见他毫无闪避之意,只得又撤回手指,愤然道:“好吧,算你沉得住气,不过我老人家的眼睛可没有瞎,咱们走着瞧就是……”

上有慕龙忍气吞声的爬起来,拍掉衣上的土灰,面现悻悻之色,拂袖便拟跨出房门,哪知老头子好像想起了甚么事似的,一步闪到他面前,换上一副滑稽的笑脸道:“再问一句,你小老弟既不承认是武林中人,那么你是什么人?”

上官慕龙双手一摆,怒声道:“在下是一介穷书生,你老看不出来么!”

老头子笑道:“好极!自古文人多风流,你小老弟对女色感不感兴趣?”

上官慕龙暗忖不能再说不感兴趣了,于是昂首答道:“古云食色性也,时不论古今,地不分南北,凡有血气之男人,哪有对女色不感兴趣之理?”

老头子一点头叫道:“好!那么咱们就谈谈女人!”

上官慕龙摇头道:“谈女人气死人,不谈也罢!”

老头子一怔,道:“怎么,你也吃过女人的亏么?”

上官慕龙道:“那倒没有……”

老头子兴高采烈的强行拉他坐下,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剪烛夜话”之态,笑笑道:“老弟,就女人的体态而论,你认为可概括分为几种?”

上官慕龙心一横,决定跟他“拼”了,便道:“这个在下倒不曾仔细去推敲过,老先生认为可分为几种呢?”

老头子道:“两种:一种是瘦,一种是胖,瘦者柳腰纤细,娇不胜衣,临风欲飞,实惹人怜爱;胖者曲眉广颊,露滴牡丹,浓艳丰肌,秀色可餐;这两种女人,前者可以赵飞燕为典型,后者可以杨玉环为代表,可谓各擅胜场,各有千秋,各有好处,嘿嘿,哈哈哈……”

上官慕龙听他谈女人如此起劲,心想这老家伙一定是个色中饿鬼,当下不得不敷衍,随口胡扯道:“还有一点是媚,女人美而不媚,无异木偶,有媚态则美者益美,艳者愈艳,纵是三分姿色亦能增到六七分,你说是么?”

老头子拍膝叫道:“正是!古来尤物之能倾国倾城,与其说是美,毋宁说是媚力使然,咳!女人之为物也,真是他妈的一言难尽!”

说着并频频点头,轻轻嗟叹,脸上有着如醉如痴之色,也有着感伤怨尤之色,低头沉默了片刻,忽又抬睑笑道:“好,咱们今晚就谈到这里为止,你可以回房睡觉去了!”

上官慕龙如获大赦,立刻起身一揖道:“如此在下告辞了。”

回到自己房中,卸衣上床,把棉被往身上一盖,蒙头就睡,却止不住忖道:“那老家伙一定是‘弄月庄’的人,我刚才实不该指出庄家作弊的动作,以致引起他的怀疑,唉,明晚入庄刺探时,可得小心一点了……”

“笃!笃!笃—……”三下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立即翻身坐起,不悦地问道:“谁在敲门?”

“我啦!”声音娇脆,显然是个女人!

上官慕龙心中大讶,下床打开房门,立在门外的,是个面色苍白而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女,只见她含羞带笑地福了一福,随即挪步入房,反手把房门上了闩,开始宽农解带起来。

动作纯熟老练,看样子宽农解带在她已是家常便饭。

上官慕龙不禁大惊失色,瞪眼骇呼道:“噫,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那少女浅浅一笑道:“奴家叫小桃红,是隔壁那位老相公叫奴家来的!”

上官慕龙骇然叫道:“他叫你来干什么?”

小桃红把一条裙带抛到床上,一面脱衣裳,一面吃吃荡笑道:“相公真会装蒜,咭咭……咭咭……”

上官慕龙瞧得胆战心惊.慌忙双手连挥道:“我的天!不行不行!你快出去!”

小桃红已脱下外衣,露出雪白的酥胸和凝脂般的两只臂膀,身上只剩下一件亵衣,她把衣裳挂好,然后扭着屁股走到床边,倒身躺下,凝眸斜乜,发出荡人的脆笑道:“咭咭,告诉你,我们‘媚香楼’的姑娘不准退货的,再说那位老相公愿意出资让你相公玩,这是乐得的事儿,你相公又何必客气呢?”

上官慕龙脸色一沉,正欲开口喝叱,忽听隔房板壁“笃!笃!”敲响起来,只听那老头子笑声道:“小老弟,时不论古今,地不分南北,凡有血气的男人,那有不爱女色之理,难道你小老弟没有血气么?”

上官慕龙为之愣住,呆了半天,方始打着“哈哈”笑道:“不错,但你老先生这样做是何意思?”

老头子怪笑道:“没什么,我老人家今晚赢了不少银子,要是不花掉了,终归会被我那雌老虎刮去,如此而已!”

上官慕龙道:“既如此,老先生何不自己消受?”

老头子笑道:“怎么没有?你听-”

旋即听到他的房中有个少女笑叫道:“啊哟,你老别痒人好不好?啊哟!啊哟……”

上官慕龙为之气结,垂头丧气的上床躺下,轻声向小桃红道:“姑娘,在下明日须赶远路.不能奉陪,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如何?”

小桃红闭目漫声道:“这敢情好,只要明早不短少分文,奴家才不管你来不来哩!”

于是一个躺在床里,一个躺在床外,中间隔出一道壕沟空隙,各自拥被而卧,上官慕龙尚未经历过男女云雨之情,不知味,不心痒,再加他心中只有一个冯燕燕,所以不久也就朦胧睡去。

可是快到天亮时,那小桃红一场酣觉醒来,由于神爽意舒,居然淫兴勃发,沉不住气,挨近上官慕龙背后,怪手水蛇般探出。

上官慕龙睡梦中忽觉股下有异,一惊而醒,一把抓住那只犯界怪手,转身瞪眼道:“你要干什么?”

小桃红双颊绯红,索性滚入他怀中咭咭脆笑道:“别假正经好不好,奴家南征北讨凡三年有余,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柳下惠咧!”

上官慕龙浑身紧张,想伸手推开她,又不敢碰她的身子,结结巴巴的道:“你……姑娘,你别这样……在下真……真的不想……”

小桃红张腿往他腰上一跨,螓首往他脸上直凑上去,如醉如痴地道:“敢情奴家真的碰上柳下惠了?嗯,算你厉害,奴家……嗳,心肝哥哥,你看,奴家已经好几年不来这个了,人家说这是鱼水之乐,可遇而不可求呢!嗳,不信你看看,心肝哥哥,求你做做好事吧……”一面呢声说着,一面就要拉上官慕龙的手往自己腹下塞去。

上官慕龙哪敢动她,用力抽回双手,“藏”到身后,并且身子一路往后挪退,由于被她搞昏了头,忘记了床有多大,退到后来,忽觉重心一失,鼓咚一声,掉落床下。

这一声响,惊醒了隔房那个老头子,只听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好家伙,小老弟这么来劲,居然从床上玩到床下了?”

上官慕龙赶紧爬起身,嘿嘿笑道:“正是,这姑娘真有意思……”

小桃红恨得牙痒痒的,张口要叫,上官慕龙慌忙出手蒙住她的嘴巴,重新躺上床去,低声说道:“姑娘你千万别声张,待会我额外给你一些银子便了!”

小桃红撇嘴悻悻道:“奴家才不稀罕银子,你若是不来,奴家就大声地叫,让人家笑你!”

上官慕龙沉脸不悦道:“岂有此理,昨天晚上你还计较不能短少分文,这会要多给你反倒不要了?”

小桃红眸射欲火,荡然一笑道:“这会奴家要的是你,不是银子!”

上官慕龙正色道:“哼,甭想!”

小桃红张口要叫,上官慕龙吃了一惊,情急之下,骈指疾出,点了她麻哑二穴,又拉被将她盖上,自己在床缘盘膝坐好,开始行功调息起来。

不久,鸡啼喔喔,窗外由黄变白,天亮了。

许多宿客在纷纷起床,上官慕龙遂把小桃红的穴道解开,摆出一副野蛮的态度诡笑道:“怎么样,你奇怪我会邪术吧?”

小桃红满脸惊奇,点首道:“正是,相公使的什么邪术?”

上官慕龙取出一锭银子塞入她手里道:“这不能告诉你,同时你也不能向别人说起,否则你就会发一场恶病,现在你快回去吧!”

小桃红果然被他吓坏了,当下匆匆穿上衣裳,打开房门往外便跑,冷不防与一个人握了个满怀,登登登又退回房中。

一个圆圆胖胖的少女一脚跨进来,骂道:“冒失鬼,干么慌慌张张的?”

小桃红“嗳”的透了一口气,抚着心口道:“原来是杏花姐,吓了我一跳,怎的,那位老相公也起来了?”

被称为“杏花组”的少女把一些银子塞入她的怀中,举手掠了掠散乱的鬓发,笑道:“他在如厕,嘻!你过来,我告诉你一桩笑话……”

小桃红附耳过去,“杏花姐”窃窃向她低语一阵,旋即两人都“嘻嘻嘻嘻”前仰后合地笑得花枝乱颤。

上官慕龙迷惑道:“你们在笑什么?”

小桃红掩口笑道:“咭咭,笑你们两位都是银样蜡头枪!”

语毕,扬手作别,与“杏花姐”一起飘然而去。

上官慕龙盥洗完毕,暗忖道老头子一直想刺探自己的身份,还是及早离开他的好,于是便急忙打点起行装、谁知就在这时,老头子却一脚跨进了他的房中。

上官慕龙将包裹背上,拱手道:“老先生早!在下急须赶赴太原,就此告辞了。”

老头子掉头就走,嚷嚷道:“我老人家也该走了,我须去合肥找亲家翁算帐j”

上官慕龙乘机走到前面帐台结好帐,一溜烟转出客栈,在一个小食摊上吃了早点,又在街上溜达一会,见来往人群中颇多形态彪悍之辈,心知他们都是‘弄月庄’中人,不敢再事溜达,忙又转入另一家客栈住下。

大清早投店总不大自然,他因此伪称自己身体不适,在后院上房开了一间静房,嘱咐店小二非经呼唤不可来吵,很快把房门并上。

哪知刚把包裹解下,房外走廊上已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二,你奇怪我老人家为何大清早前来投店么?嘿嘿,实不相瞒,我老人家昨晚在‘媚香楼’折腾了一夜,现在只觉头重脚轻,眼睛也模模糊糊的,刚才在街上差点被一辆马车撞死,因此我老人家非好好睡一觉不可,你没事可不能来吵,记着啊!”

旋听隔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之后便静寂了。

上官慕龙不必看就知是谁来了,心中甚是吃惊,暗想刚才自己在街上溜达时,曾留心观察,并未发现他在跟踪,如今他怎么跟上来的?

哼,从现在开始,我就来个闭门不出,一声不响,看他能再玩出甚么花样!

心意一决,遂和衣躺到床上,闭目假寐。

须臾,只听隔房中的老头子鼾声阵阵传来,似乎已进入梦乡了。

中午,上官慕龙悄悄走出客栈,找了一家小吃铺吃饱午饭,又悄悄地回到客栈房中,行功养神,静待午夜来临……

终于,午夜到了!

上官慕龙因为一整天都未见老头子有何行动,故决定仍依既定主意夜探弄月庄,如途中发现老头子跟踪,就干脆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重新把脸孔易容一番,一切装束停当,轻轻推开窗户,刚欲飞身穿出,蓦听隔房窗口响起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之声,立见一条黑影由窗外一掠而过,飘上对面一栋民房,脚尖轻轻在屋脊上一点,又复飞蹿而起,宛如一朵黑云,疾速飘向西北方,眨眼消失不见,从身材上看,正是那个老头子。

上官慕龙大感惊奇,当下也不暇细想,立即纵身出房,飞上屋脊,伏身一看,那老头子已远出二十丈外,正一路踏屋越街奔向城外,于是跃起疾追,心中暗暗笑道:“真是螂螳捕蝉黄雀在后,如今轮到我跟踪你了吧!”

于是乎,在静寂的黑夜中,上官慕龙和老头子一前一后踏屋飞行,有如流星之赶月,转眼到了城外,但见老头子奔行的方向,竟也是奔往弄月庄。

上官慕龙疑窦陡生,心想莫非他要引诱自己进入弄月庄动手,哼,我今天既已来到此地,好歹也要入庄一探,现在我跟你进去看看,我才不相信六师伯真敢把我怎样!

一路尾随,不久便来到了威镇豫州的弄月庄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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