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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粉挽歌至 武林遭浩劫

歌功、咏言、抒情、述志……

古往今来,歌的功能,当得是史不绝书。

它可以兴邦,也可以亡国,但它横扫江湖,使人们闻声丧胆,人人自危的却不多见。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十五始展眉,愿同生与灰。十六君远行,妾上望夫台……”

这是一首闺怨,既不足兴邦,也不能亡国,它却轰传武林,在江湖上造成无比的震撼。

守经街的蟹黄包子是成都美点,其中又以朱家老店最为出色。

离晌午还有个把时辰,朱家老店已经上了八成座,再过一会儿只怕就座无虚席了。

食堂原是闹哄哄的,但人们却忽然一静。

那震耳欲聋的喧嚣之声,像是突然被一把无比的快刀劈断,一下子静了下来。

此时整个食堂被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着,人们鸦雀无声,几乎没有人敢喘一口大气。

莫非朱家老店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人们只是听到了一缕闺怨之声而已。

它音调清脆,有如珠走玉盘,但时远时近,飘浮莫测,令人无法找出它的位置。

这股清脆的歌声,为人们带来极深的恐惧,每一个音符都像一记沉重的铁锤,它使人们心弦震撼,根根汗毛直竖,冷汗浃背而流。

直待六句歌词听完,人们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喧哗之声哄然而起,朱家老店又热闹起来了。

这是为了什么?莫非只要听完六句歌词,危机便已过去。

没有人愿意探讨这些,现在他们的所关心的,只是那热香四溢的蟹黄包子。

有些人天生好奇,能够瞧到别人瞧不到的东西,就算丢掉生命也愿意。

那六句短歌能够使人发抖,能够使人不敢喘出一口大气。

对好奇者自然具有无比的吸引力了。

朱家老店的食客之中,就有三个好奇者被它引了出去。

当歌声初起之际,一条人影忽然夺门而出,接着人影连闪又有两个跟踪而去。

他们目标一致,直奔少城,但走在街上不能太快,否则就要惊世骇俗了。经过这一阵耽搁,待他们赶到少城,歌声早已停歇,自然什么都没有瞧到。

没有瞧到唱歌的,这两起好奇的人却碰了头。

第一个到达少城的是一名黄衫少年,他约莫二十四岁,年岁虽是不大,神情上却显得十分落寞,而且满身风尘,一脸倦态,好像天天在江湖上奔走,从来没有好好睡过一晚似的。

次到的是一老一少,两个都是大光头,敢情他们是出家人,一个师父,一个徒弟。

小和尚目光流转,向四周打量一眼,然后一瞥黄衫少年,道:“师父,适才那歌声分明是由这儿传出来,怎么会连人影也没一个?”

小和尚只有十五六岁,说起话来倒有点老气横秋,他的目光还时常溜向黄衫少年,好像这几句话在向他询问似的。

老和尚不算太老,最多不过五十出头,他先是一皱眉头,再长长叹息一声道:“她的歌声好像是用……”

有什么用,老和尚不说了,小和尚却急了起来。

“说嘛,师父,她是用什么唱出来的呢?”

“自然是用嘴唱出来的,这个还要问吗?”

“不,师父,你刚才的意思分明是说歌声有点古怪……”

“这个……咳,我只是有点怀疑,那是不能作准的。”

“你怀疑什么?师父,说出来也好让弟子长点见闻嘛!”

“她的歌声好像是用一种失传已久的奇功唱出,所以咱们才找不到她确实的所在。”

小和尚啊了一声,黄衫少年也面色一变,显然,老和尚语出惊人,使他感到十分骇异。

老和尚没理会这些,却以低沉的口吻道:“红粉挽歌出现之处,必然会血腥不断,惨案频传,看来成都一带的武林各派,将要遭到一次劫难了。”

小和尚道:“师父,咱们在江湖上积修善功,这件事不能不管。”

老和尚道:“当然该管,只是咱们却有些不便。”

小和尚道:“有什么不便的?凭咱们师徒莫非还斗她不过?”

老和尚微微一笑:“就算斗得过她,你到哪儿去找她?”

小和尚呆了一呆道:“师父,你老人家足智多谋,一定可以想一个法子。”

老和尚道:“光儿,不是师父长别人的志气,红粉挽歌要是好对付,她怎么能横行江湖,人人害怕!”

他是对小和尚说话,目光却是盯着黄衫少年,好像这几句话是说给黄衫少年听的。

小和尚似乎不同意老和尚的说法,因而哼了一声道:“这么说咱们怕她了,那咱们跑来这儿干什么?”

老和尚道:“瞧热闹呵,你忘记咱们是跟着别人来的?”

黄衫少年原是在低头沉思的,此时忽然猛一抬头,朝老和尚瞥了一眼道:“此地没热闹好瞧,两位可以走了。”

老和尚一怔道:“你在赶咱们?”

黄衫少年道:“在下没这么说,只是不希望有人打扰。”

小和尚撇撇嘴道:“这就怪了,莫非这少城是你的?要不,你能来咱们也能来,怎么能说打扰你了?”

这话不错,少城不是黄衫少年的,实在不能说别人打扰,于是他身形一转,举步就待离去。

谁知老和尚忽然出声招呼道:“慢点,施主,贫憎还有话说。”

黄衫少年停下脚步道:“请说。”

老和尚道:“人生际遇全靠一个缘字,咱们相逢就是有缘,所以希望施主能施舍一点什么。”

黄衫少年一呆,说道:“你要向我化缘?”

老和尚道:“贫僧正是这个意思。”

黄衫少年面色一变,沉声叱喝道:“你是谁?”

老和尚道:“我么,大庙不收,小庙不留,咱们师徒是一对如假包换的野和尚,怎么,莫非施主还要将和尚和身世查个明白?”

黄衫少年冷冷道:“别装了,两位一起上吧。”

老和尚摇摇头,说道:“想打架?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咱们一个都不上,更不要说两个了,其实……”

黄衫少年不耐的叱喝道:“老和尚,你有没有完?”

小和尚道:“哎,你这人怎么一点也沉不住气,我师父才教训了两句,你就不耐烦了!本来嘛,年轻人戒之在斗,看你斯斯文文的,居然要找和尚打架,这怎能怪我师父教训你?”

黄衫少年被这一对疯疯颠颠的师徒一个劲儿的夹缠不清,气得他一跺脚,凌空一个飞跃,一言未发,径自狂驰而去。

四川号称天府之国,成都是四川的首善之区。据成都志所载,五代蜀主孟昶,尝命市民沿城遍植芙蓉,每届秋季,但见四十里花海如锦,将成都装饰得灿烂夺目,因而“锦城”或“蓉城”之名也就驰誉天下了。

成都市民也因此养成爱花之癖,几乎是户户有花园,家家都种花,闻名全国的花会也因此应运而生。

今年跟往年一祥,花会是在青羊宫举行,现在才只辰初,宫前的广场已热闹非凡了。

花会当然以卖花为主,但卖各种小吃的,玩杂耍的,卖衣料布匹的,以及星相医卜等等,当真是百行离陈,应有尽有。

今年花会惟一不同于往年之处,是人潮之中多了些佩刀挎剑的武林人物。

沈家是成都名门望族,老爷子沈振山更是西南武林的泰山北斗,武林各派都有人前来祝寿,刚巧遇到花会,他们自然要去瞧瞧热闹。

这班人参观花会并不紧,如果“红粉挽歌”也来凑热闹,那就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了。

“红粉挽歌”这个词儿不知道是什么人取的,听起来虽是有点刺耳,但却颇切题,因为唱歌是红粉,歌声之后多半会有人丧失生命,以“红粉挽歌”来形容,再也恰当不过。

昨天红粉晚歌出现过,那时她似乎不想杀人,现在更希望她不要出现,否则这热热闹闹的花会,岂不要天下大乱。

但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正当人们兴高彩烈之际,一缕清脆的歌声忽然喃了起来。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十六君远行,妾上断魂台,恨……恨……恨……”

这首歌的词儿跟昨天的差别不大,只是将“望夫台”换作“断魂台”,另外加了三个“恨”字而已。

但这小小的不同,却使人们面色大变。

尤以那三个“恨”字就像三记铁锤击在人们的前胸,花会上的人成千累万,每一个人都感到心神狂震。

“啊,你干么?走路不带眼睛!”

是一个卖馄饨的,有人冲过来,把他的担子连人都翻倒了,他自然要向那人理论。

当他注目向那人一瞧之后,竟然惊吓得呼叫起来,啊,不得了,杀了人呀!

可不是杀了人了,撞翻馄饨担子的到现在还躺在地上,背脊插着一把小刀,八成是不能活了。

不管怎么说,适才的挽歌是替他唱的必然不错。

此时人们由四方八面涌了过来,他们要瞧瞧这位牺牲者是何等人物。

“啊!是他……”有人认出死者来了。

“他是谁?”另外一个好奇者出声询问。

“他可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快刀安勇阁下应该有过耳闻。”

“太湖王的得意弟子?这下唱史歌的可捅出大漏子来了。”

“这与咱们无关,只要挽歌不落在咱们的头上,管它捅出多大的漏子!”

“说的也是。”

“走吧,朋友,此非善地——”

这儿的确不是善地,因为地上正躺着一个死人。

这个死人是黑道霸主太湖王的得意门徒,也是西南武林泰斗沈老爷子的拜寿客人。

红粉挽歌固然没有人敢惹,这两位黑白两道的霸主同样招惹不得。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远离是非之地总是对的,因此瞧热闹的也就一哄而散。

花会出了人命案,无异焚琴煮鹤,胆小一点的都纷纷离去,这天的花会也只好草草收场了,黄衫少年也是人命案的目击者。他虽曾找寻凶手但未能如愿。花会收场之后他只得意兴阑珊的回到住处。

成都城里有三家最高贵的客栈,这三家客栈全被擎天剑沈振山包了下,只要是来沈家拜寿的客人,都可以免费食宿。

黄衫少年住的“迎宾阁正是这三大客栈之一,他刚刚踏进大门,掌柜的就迎着他招呼道:“公子,请到这边来登记。”

“哦,好的。”

他接过了旅客登记簿,按上面的格式一一写了下去:“季伯玉,二十三岁,安徽虎林,武林第一家。”

武林第一家,好吓人的字号,黄衫少年季伯玉敢情来头不小。

不过掌柜的并未被这项字号吓倒,甚至他的脸色也没有丝亳变化,口中只说了一声多谢,就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季伯玉回到客房,歇息一阵之后已是晚餐时间了,他缓步跨进饭堂,迎面遇到那对夹缠不清的和尚。

“啊,小施主,咱们当真有缘,竟然住在一个店里,想来还没有吃饭吧?那边有一张空桌,施主请。”

“多谢大师。”

季伯玉不想跟这对师徒罗嗦,也不管他们在哪儿进食,身形一转,迳向那张空桌走去,他刚刚坐下,老和尚师徒俩竟然跟了过来。

“三个人比较热闹一点,施主不反对吧?”

“花银子的是沈老爷子,在下无权反对,只怕这些菜饭不合大师胃口。”

三荤一素,连汤里都有肉丝,这样的菜肴自然不是出家人能够吃的。

谁知小和尚嘟起嘴道:“菜还马马虎虎,可惜少了一壶酒,沈老爷子也太寒酸。”

好家伙,鱼肉不忌,还要喝酒,这哪里像六根清静的出家人?

那么这是一对酒肉和尚了。

不管他们是酒肉和尚,还是花和尚,季伯玉不想跟他们攀交情,径行自个儿吃喝起来。

待三碗大米饭下了肚,他才发现老和尚师徒俩,连筷子都没有摸一下,不由面色一红道:“对不起,在下太失态了。”

老和尚道:“这没有什么,咱们师徒已经吃过了,你快吃吧。”

季伯玉一怔:“可是适才小师父说……”

小和尚道:“咳,你这人怎么搞的?我是在替你抱不平嘛,有菜没酒,多么别扭。”

季伯玉神色一愕,他觉得这对师徒有些莫测高深,而且对他似有所图,如不摸清他们的底细,岂不枉称武林第一家的传人了。

这只是他的想法,但他那副神色岂能瞒过这一对精灵鬼怪般的师徒?

不过老和尚只是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贫僧想跟你作一笔交易,你可愿意?”

季伯玉道:“在下不会作生意,大师找错人了。”

老和尚道:“你错了,施主,咱们以物易物,公平交易,没有什么会不会的。”

季伯玉道:“对不起,大师,在下对交易没有兴趣,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老和尚道:“你的生死与别人无关,你叫我找谁去谈?”

季伯玉愕然道:“大师该不是在危言耸听吧?”

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施主这么说是侮辱佛门。”

季伯玉道:“那么大师说说看。”

他语音甫落,小和尚忽然咳了一声道:“师父,吃饱了,喝足了,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小和尚眼观六面,耳听八方,邻桌有人来了,他立即发出警号。

老和尚站了起来,道:“这儿的晚霞很美,贫僧想出去溜溜,小施主有没有兴趣?”

季伯玉道:“好吧,大师请。”

他们穿过几条街道:“再度来到少城,这儿比较空旷,可以看晚霞,说话也方便一点。

老和尚先向季伯玉瞥了一眼,再投目空际,道:“小施主,你在虎林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成都来做什么?”

季伯玉道:“咱们收到擎天剑沈大侠的请帖,怎能不来?”

老和尚道:“当然该来,只不过成都地面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都会发生,施主应该瞧得出来。”

季伯玉淡淡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下自信还有一点应付事故的能力。”

老和尚道:“这个贫僧相信,不过……不过……”

季伯玉道:“不过怎样?大师尽管说吧。”

老和尚面色一整道:“贫道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希望施主不要介意。”

季伯玉道:“不要紧,大师请说。”

老和尚道:“富贵无三代,清官不到头,这是形容贵州土地瘠薄的谚语,其实任何一个门派或世家何尝不是这样?”

季伯玉道:“大师说的是。”

老和尚道:“武林第一家执各派牛耳已近百年,时至今日,已有今非昔比之感,施主是否同意贫僧的看法?”

季伯玉淡淡一笑,对老和尚的评语未置可否。

老和尚收回目光,再度投向季伯玉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武林各派的人材之盛,堪称百年来所未有,就以成都一地来说吧,擎天剑沈振山威震江湖,西南一带的黑白两道,都惟他马首是瞻,因此……”

季伯玉道:“大师,因此怎么啦?”

老和尚叹息一声,说道:“因此武林第一家,就成为一般新兴门派的眼中之钉了,施主远离虎林,唉……”

季伯玉神色安详地道:“这没有什么,瓦缸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在下敢只身闻荡江湖,就没有将生死二字放在心上。”

老和尚道:“如果事关贵门声誉,施主也不放在心上么?”

季伯玉的心头震动了,个人生死他可以不计,但事关师门荣誉,他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经过一阵沉吟,他忽然目光一抬,问道:“大师这般说法,必然有所根据,请问……”

老和尚道:“当然有根据,不过施主纵然知道也于事无补。”

季伯玉道:“这么说咱们的交易是谈不成了,告辞。”

他转身就待离去,老和尚却伸手一拦道:“慢点,施主,贫僧还有话说。”

季伯玉道:“大师还有什么指教?”

老和尚道:“不是贫僧不说,是怕说了施主不会相信,不过说不说都不要紧,并不影响咱们的交易。”

季伯玉道:“哦……”

老和尚道:“咱们的交易十分简单,贫僧保证施主能够安全离开成都,但只求暂借‘神龙令’一用。”

季伯玉道:“大师适才说过,武林第一家今非昔比,神龙令还有什么作用?”

老和尚道:“这是咱们的交易,有没有作用施主就不必管了。”

季伯玉道:“对不起,大师,在下不能同意。”

老和尚道:“贫僧借用神龙令保证绝不损及贵门的荣誉,而且于半年之内原物奉还。”

季伯玉摇摇头道:“武林第一家虽己没落,但神龙令却是本门的标帜,除非家师允许,在下无权借给他人,不情之处,请大师多多鉴谅。”

老和尚道:“如果施主无力保护神龙令呢?”

季伯玉冷冷道:“大师是要用强了,请划下道来吧!”

老和尚道:“施主误会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出家人岂能用强?”

季伯玉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擎天剑沈振山住在东城根街,紧靠着皇城的西侧,这是一幢十分雄伟的建筑,当真是气象万千。

太阳还没有冒出山头,沈府已经热闹起来了,里里外外全都披红挂彩,连门前的石脚子也带着一片喜气。

辰时以后,拜寿的客人陆续到达,当真是车水马龙,群英荟萃。在西南这种盛况是空前的。

此时人潮涌向寿堂,但见万头攒动,摩肩接踵,这般叱咤江湖的豪客,全都希望一瞻西南泰斗沈老爷子丰采。

寿堂虽是不小,却无法容纳如此众多的贺客,因此沈府总管汪哲传出了沈老爷子的交待。

他先替主人向客贺道谢,并请他们留下来尽情玩乐,沈府除了酒食无限量地供应外,还有三个戏班子,两起杂耍,贺客虽多,倒也不愁没有地方消遣。

其次是前来拜寿的各门各派,沈老爷子准备分批接见,由于人数太多,在时间上不得不有所耽搁,所以要请大家原谅。

经过汪总管这一宣布,除了各派掌门及一方霸主被请进外,其余的全都散去,各自寻找乐子去了。

季伯玉也是贺客之一,他却不愿在沈府耽搁下去,但在汪总管宣布之后,他又不便离开了。

如果沈振山要接见他而找不到人,这不只是失礼,而且是瞧不起主人。在无可奈何之中,他只得听听戏,瞧瞧杂耍,来打发这一天的时光。

当夜色深沉之际,沈府依然笙歌处处,热闹非凡,不过季伯玉不想彻夜不眠,准备先回客栈歇息,明天一早再来。

他还没有走出大门,一名身着青衫,年约四旬的瘦长汉子向他迎了过来。

“少侠可是姓季?”

“不错,在下季伯玉。

“咱们老爷子有请。”

“哦,请兄台带路。”

一间雕梁画栋的厅堂上,明烛高照,光亮得如同白日,上首一张蒙着虎皮的太师椅中,坐着一名身着红袍,面貌慈祥的高大老者,他就是西南武林泰斗,擎天剑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的两旁,坐着峨嵋高僧明景大师,青城掌门无违道长,湖海豪客易三招,洗剑宫主俞涵梅。

除了这几位名震江湖的高人,厅门两旁还有四名身着劲装,配着长剑的彪形大汉。

这哪里是接见贵客,说它是公堂倒还恰当一点。

季伯玉虽是瞧出气氛有点不对,他还是神色坦然的走了进去。

“晚辈季伯玉奉家师之命前来给前辈祝寿,恭祝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多谢少侠,汪总管,快给季少侠看座。”

少者彬彬有礼,老者和颜悦色,大厅的气氛好像和谐得很。

但……

“请问季少侠,尊师究竟是嘛一位高人?”说话的是湖海豪客易三招,此人身材瘦长,面容削瘦,说起话来阴沉沉的,那副神情就像在审问犯人似的。

季巧玉目光一抬,向易三招瞥了一眼道:“前辈是……”

易三招道:“老夫是湖海豪客易三招。”

季伯玉道:“原来是易前辈,久仰。家师姓商,双名子畏。”

易三招道:“武林第一家?那么少侠是来自虎林?”

季伯玉道:“是的。”

易三招向季伯玉周身打量一阵,然后咳了一声道:“老夫有一点疑问想请教少侠,如果言语上有什么开罪之处,希望少侠不要放在心上。”

季伯玉道:“不要紧,前辈请说。”

易三招道:“由虎林来成都应该西经武汉,你为什么往南走跑到江西去了?”

季伯玉道:“晚辈初涉江湖,见闻不多,希望借祝寿之便,到各处瞻仰一下名胜古迹,滕王阁早已脍炙人口,所以晚辈就去了江西。”

峨嵋明景大师忽然喧声佛号道:“好理由,史老儿实在该死。”

季伯玉听不懂这位高僧在说些什么,神色上下由一怔。

易三招哼一声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这种理由只能骗乡下老儿。”

这回季伯玉听懂了,敢情人家不相信他是瞻仰名胜古迹。

游踪何处,这是他个人的私事,不必别人相信,也不必浪费唇舌向别人解释,因而向擎天剑沈振山双拳一抱道:“前辈如果别无他事,晚辈就此告辞。”

易三招冷哼一声道:“想走?哪有这么便宜?”

季伯玉面色一变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三招道:“适才明景大师说南昌世家的主人史老儿该死,老夫却不明白他该死的理由,希望少侠能够解说解说。”

季伯玉道:“你弄错了吧?易前辈,史大侠是被红粉挽歌所杀,如何找到晚辈的头上?”

易三招道:“史老儿被杀之时你在何处?”

季伯玉道:“在南昌,但当时在南昌的武林朋友不只晚辈—个。”

易三招道:“好,我再请问,鄱阳大豪马士诚在九江遇害之时,你在何处?”

季伯玉道:“在九江,不过……”

易三招哼了一声道:“几乎每一个武林同道被杀你都在场,这该如何解释?”

季伯玉道:“这只是巧合罢了,前辈不要忘了杀人的是红粉浼歌。”

青城掌门无违道长哈哈一笑道:“这似乎大巧了一点,谁敢担保你不是红粉挽歌?”

季伯玉面色一沉道:“前辈是武林高人,说话应该有点分寸,红粉挽歌是女人,无论怎样也栽不到晚辈的头上!”

洗剑宫主俞涵梅撇撇嘴道:“这就难说了,京戏班子里面唱青衣花旦的都是女人吗?”

季伯玉估不到这几位名噪江湖的武林前辈,不只是将杀人罪名往他的身上栽,面且是词锋犀利,使他有点招架不住。

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存心要将他留在这里,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今天,他可能会凶多吉少,全身而退的机会只怕不多。

虽是形势极端不利,他依然沉声抗辩道:“各位前辈不能单凭捕风捉影地猜忖,就认定晚辈是杀人的凶手,沈前辈是此地的主人,希望前辈主持一下公道。”

的确,擎天剑沈振山望重武林,季伯玉又是前来沈府拜寿的客人,只要沈振山出面调解,易三招等必然不会再找麻烦。

这是季伯玉惟一的希望,在道义上沈振山也义不容辞。谁知一缕指风忽然袭向季伯玉的肋门,他刚刚有所警觉,已然中了暗算。

出手的是易三招,这位名满江湖的湖海豪客,竟然对一个后生晚辈暗中偷袭。

“啊,阁下的大名易三招原来这样得来的,还有两招呢?何不一并让在下开开眼界?”

季伯玉原是十分愤怒的,在受到暗算之后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这是一群沽名的小人,他们没有道义,没有同情,除了名利,他们任什么部不管,跟他们讲理岂不是浪费唇舌!

季伯玉不愿意再浪费唇舌,沈振山却说了话。

“对不起,季少侠,人命关天,老夫实在不便偏袒,好在真金不怕火,只要红粉挽歌当真与少侠无关,老夫当向令师负荆请罪。”

这是什么话,谁要你偏袒了?

季伯玉的心中虽是不满,却没有作任何表示,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

洗剑宫主俞涵梅忽然又撇撇嘴道:“沈大侠,这位季少侠当真来自虎林么?”

沈振山道:“老夫也不太清楚,他是这么说的。”

俞涵梅道:“武林第一家的传人怎么会是红粉挽歌?小妹倒是有些不信。”

沈振山道:“这话似乎有点道理,季少侠,你能够拿出一点证明吗?”

季伯玉估不到这位正当妙龄,满身妖艳的洗剑宫主,居然会说出公道话来,不管她究竟为了什么,这个洗脱罪嫌的机会他绝不能放过。

于是他向俞涵梅投下一瞥道:“在下带有师门信符神龙令,可以证明在下的身份。”

神龙令是武林第一家的权威标帜,在江湖上具有极大的震撼力,虽然这个武林世家已日趋没落,但江湖黑白两道对神龙令仍然具有一份崇敬之心。

因而当季伯玉说出身带神龙令之际,这班武林高人竟一齐现出惊愕之色。

俞涵梅微微一笑道:“少侠的神龙令带在身上?”

季伯玉道:“不错。”

俞涵梅道:“汪总管,劳你的驾……”

汪哲应了一声,立即趋至季伯玉的身前,经过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搜查,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就是找不到那枚神龙令。

厅上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失望,因为他们无缘一睹曾经风云一时,人人敬畏的神龙令符。

只有季伯玉的神情不同,他是一脸惊诧之色。

神龙令是他师门的信符,也是武林第一家的荣誉标志,他十分重视这枚令符,一直是随身携带着的。

为什么神龙令会不在身上?莫非……

此时,湖海豪客易三招忽然哼一声道:“武林第一家,嘿嘿,名号虽是响亮,可惜已是野草墙花,微不足道了,居然还会有人冒充,岂不是一桩怪事。”

季伯玉怒叱道:“住口,士可杀不可辱,你敢侮蔑在下的师门。”

俞涵梅道:“哟,好大的口气,其实是你自己拿不出证据,怎能责怪别人?”

沈振山道:“季少侠,神龙令你有没有放在别处?”

季伯玉道:“师门信物,晚辈不敢疏忽,一直是随身携带的。”

沈振山道:“老夫派人到客栈找找,你不反对吧?”

季伯玉道:“多谢前辈。”

沈振山回顾汪哲道汪总管,派人到季少侠住的客栈查查。”

汪哲道:“是,属下这就派人去。”

俞涵梅撇撇嘴道:“沈大侠真是的,分明他是一个冒牌货,何必要汪总管跑一趟冤枉路?”

沈振山微微一笑道:“也许俞宫主说的对,不过季少侠好歹也是沈家庄的客人,老夫不能不尽一点心力。”

明景大师宣声佛号道:“沈师主一片菩萨心肠,但愿我怫慈悲。”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议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季伯玉及他的师门了。

沈振山道貌岸然,峨嵋青城的一僧一道有时会说几句令人无法理解的禅机,易三招、俞涵梅语气尖酸刻薄,好像跟季伯玉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季伯玉没有理会这些,他明白城狐社鼠,同流合污,跟他们生气简直是浪费精力。

好在汪哲派去的人此时回来了,这班人的冷言冷语只好暂时停歇。

汪哲走进大厅,呈上一柄带鞘长剑,及一个蓝布包裹,道:“禀庄主,这是季少侠存在客栈的东西。”

沈振山道:“好,打开包裹。”

汪哲打开包裹,里面只是一些衣物及银两,他一件件仔细检查,并未发现人人瞩目的神龙令。

俞涵梅冷冷地道:“我说汪总管是跑冤枉路,没有说错吧。”

易三招道:“此子招摇撞骗,居然骗到擎天剑沈老爷子的头上来了,嘿,有种,有胆量。”

沈振山不胜惋惜地一叹道:“看来老夫无能为力了。季少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季伯玉道:“晚辈不能证明身份并不违法,似乎也没有犯着各位前辈?”

易三招道:“你虽然没有犯着咱们,但你两手血腥,为祸武林,咱们如何能够饶你?”

季伯玉道:“欲之加罪,何患无词,不过各位以道听途说之言加罪晚辈,很难使人心服。”

易三招道:“每次红粉挽歌杀人你都在场,这是事实,咱们并没有冤枉你。”

无违道长道:“乱臣贼子,人人恨而诛之,易大侠何必浪费如此多的唇舌?”

明景大师道:“此于桀傲不驯,煞气凌人,武林之中的确留他不得。”

这班人唇枪舌剑地大张挞伐,擎天剑沈振山却在长吁短叹,显出一片悲天悯人的神色。

湖海豪客易三招哼了一声道:“沈大侠,为江湖除害,可不能存妇人之仁,你倒是说说咱们对他如何处置?”

沈振山道:“老夫心头已乱,希望听听易大侠的高见。”

易三招道:“如果要在下借箸代筹,沈大侠最好将他送往太湖。”

俞涵梅道:“好办法,他杀了快刀安勇,不这样太湖王怎肯甘休?”

沈振山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汪总管,带他下去。”

季伯玉被关进一间石室,日处愁城,坐以待毙,如果当真被送往太湖,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并不怕死,只是心有不甘。

沈振山这班人硬说他是“红粉挽歌”,硬说快刀安勇足他所杀,众口烁金,三人成虎,他在毫无反证之下,只有任人宰割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但神龙令的失落,他就片刻难安了。

那双竹制的令符,是他师门的荣誉,现在失去令符,叫他如何向师门交待!

再说武林第一家的传人,竟被人当作杀人的凶手,甚至锒铛入狱,械系上道,这种玷辱师门的奇耻,当真是百死难蔽其辜。

伤心,彷徨,使得他几乎不想再活下去。但他必须坚强,必须活下去,否则不只冤屈永难昭雪,师门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活下去就必须先求自救,再求洗刷,那么目前最要紧的自然是解除被封闭的穴道,恢复自由之身了。

他原本是一个意志很坚强的人,此时一经决定,立即摒除杂念,提气运功,希望冲开被封闭的穴道。

但他微一提气,竟然腹痛如绞,这个功如何运法?经过几次试验,弄得冷汗披体,连半点真力都提不起来。看来他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了。

命运也许当真能够捉弄人,但季伯玉却天生一副倔强的个性,只要一息尚存,他绝不会承认失败的。

于是他日以继夜的挣扎,绝不放弃任何一个求生的机会。

两天过去了,他的挣扎毫无进展,在第三天的凌晨,他被架上一辆蓬车,由沈振山的大弟子成晋元带着四名武士押送,出成都南门迳向简阳驰去。

成晋元一马当先在前面开道,蓬车前后各有两名武士,连赶车的也算上,沈家一共派出了六名高手,看来季伯玉是山穷水尽,绝无生路了在隆隆车轮声中,他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叹什么气,没出息!”

这两句话来得是那么突然,他不免大吃一惊。

他听出那细如蚊蚋的声音,是以传音人密的内功传人耳鼓,他不敢说沈家这一群押车者没有此等高深的功力,但他们没有施展此项功力的必要。

莫非他听错了?不,他没有听错,接着篷车底部的木板忽然抽掉两块,一颗光头由缝隙中钻了进来。

现在他明白了,适才说话的敢情是这位小和尚。

小和尚嘻嘻一笑道:“别发呆了,快跟我走。”

眼看来了救星,季伯玉自是大为兴奋,只是他却再度叹口气道:“我已被人制住穴道,这如何走法?”

小和尚身如游鱼,一纵身就跃了进来,他问明了季伯玉被制的穴道,连续拍了几掌,依然解它不开。

眉峰一皱,小和尚摇摇头道:“一定是湖海豪客易三招做的好事,我解不开他的手法,只好先将你弄出去再说。”

他由缝隙钻出,一手勾住车板,一手抱住季伯玉,脚下再轻轻一踢,几粒细砂即像箭般的飞出,车后的两匹骏马惊得人立而起,马上的骑士几乎被掀了下来。

小和尚毫不怠慢,足尖一点地面,以飞云追电之势,由车底窜进路旁的草丛之中,接着伏下身躯,静静的向路上瞧看着。

季伯玉估不到小和尚的身手竟然这般俐落,适才的几下动作,当真是快如闪电,其机智冷静,也非常人所及。

沈家的人马骚乱了一阵,并未发觉车上出了问题,待他们走出视线之外,小和尚才吁出一口长气道:“这趟差事可不好玩,简直是玩命啊!”

季伯玉不安的道:“多谢小师父相救,在下……”

小和尚光头一摇道:“少来这一套,要说什么好听的待会对我师父说去。”

季伯玉道:“令师呢?”

小和尚道:“在船上,咱们走。”

季伯玉行动如同常人,只是不能提聚真力,如果沈家的人发觉了回头来找,岂不是前功尽弃!

因此小和尚挽着季伯玉的臂膀,带着他一阵狂奔,直到岷江江岸,他的脚步才缓下来。

在一个十分隐密之处,停着一只单桅乌篷船,小和尚足尖轻轻一点地面,带着季伯玉迳向船上跃去。

船上有五个人,除了老和尚,还有一对母女,及一双年老的夫妻。

那对母女,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徐娘半老,风韵依然不俗。女儿只有十六七岁,虽是荆钗布裙,一派渔家儿女的打扮,但那芙蓉为面,秋水为神的丰姿,当得是尘宇罕见。

季伯玉上船之后,向老和尚抱拳一揖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一点小事罢了,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语音一顿,回头指着半老徐娘道:“这位是水大娘,贫僧已经拜托她们母女将你送回虎林,施主先来见过。”

季伯玉双拳一抱道:“晚辈季伯玉参见大娘。”

水大娘道:“少侠不必多礼,你的行动似乎有些不便,莫非穴道被人所制?”

季伯玉道:“是的,晚辈无能……”

老和尚双目一瞪道:“光儿,为什么不替季施主解开穴道?”

小和尚噘嘴道:“人家武林第一家的传人,都自称‘晚辈无能’,徒儿那里有这个能耐?”

老和尚面色一变,一把抓着季伯玉的手腕,吐出一股热力,良久,他松开手指,一言未发,脸色显得难看已极。

水大娘说道:“老和尚,有什么不对吗?”

老和尚讷讷说道:“天枢受伤极重,除非……”

水大娘道:“怎样?”

老和尚道:“除非找到千年灵芝一类的天材异宝,或是找到乙无路,否则他这一生就不必再练武了。”

水大娘道:“天材异宝可遇不可求,倒不妨去太白山碰碰运气。”

老和尚道:“难,太难了。哦,大娘还愿意将他送回虎林吗?”

水大娘面色一整道:“废话,老身几时说话不算了?”

老和尚喧声佛号道:“既然如此,贫僧告辞。”

老和尚师徒一走,水大娘立即吩咐那对年老夫妇开船,并指着荆钗布裙的少女道:“她是小女飘香,外面风大,少侠到船舱里歇着吧。”

季伯玉道:“多谢大娘。”

水飘香道:“来,季少侠,我带你瞧瞧住的地方。”

季伯玉道:“谢谢!”

水飘香撇撇嘴道:“那有那么多的客套,咱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季伯玉道:“姑娘说的是。”

他们说话之间,已经进入船舱,水飘香道:“年老爹年婆婆住前舱,我跟我娘住后舱,中舱是留给你的,篷上有一道便门,进出不必经过前后舱,只是狭小一点,希望少侠能够习惯。”

季伯玉道:“在下不再言谢,但望姑娘不是将在下当做客人,船上有什么在下能做的,姑娘尽管吩咐。”

水飘香道:“有一点……”

季伯玉道:“姑娘请吩咐。”

水飘香道:“我娘不喜欢讲话,年老爹、年婆婆更像两只锯了嘴的葫芦,整年整月的待在这么一条船上,你说是不是憋死人了?”

季伯玉道:“这的确有些难受,可惜在下也不会讲话,否则可陪姑娘聊聊。”

水飘香道:“不会讲话不要紧,你倒是愿不愿意跟我聊天?”

季伯玉道:“当然愿意,只是在下却不知道打那儿聊起。”

水飘香道:“就聊你吧,怎么着。”

季伯玉道:“我?一个平凡的俗人罢了,有什么好聊的?”

水飘香撇撇嘴道:“别妄自菲薄,武林第一家的传人,这可不是蒙混来的。”

水飘香这一提到他的师门,他不由心中一阵难过,师门神龙令被他失落,又被人当做凶犯囚了起来虽然已蒙老和尚师徒救出,但穴道被制,无力化解,茫茫前途,祸福难知,这样一个武林第一家的传人,岂不是莫大的讽刺。

水飘香不是讽刺他,自然不明白他的神色为什么会如此颓丧,不过小姑娘冰雪聪明,凝神想了一想,就猜出了一点端倪,因而劝慰道:“别难过,少侠,听和尚伯伯说,他们将红粉挽歌栽到你的头上,是存心打击武林第一家,这么多人存心算计你,你哪能不着他们的道儿。”

季伯玉叹息道:“在下愧对师门,当真生不如死。”

水飘香面色一整道:“你太灰心了,少侠,一山还有一山高,谁能担保终身不败?其实贵门武学深如浩海,纵然是一招一式,也是惊俗骇世之学,少侠年岁还轻,只要痛下苦功,何愁不扬眉吐气呢?”

季伯玉神色一黯道:“武林第一家今不如昔,其中的原委已经不是秘密了,莫非姑娘真还不知道?”

水飘香摇摇头道:“没听我娘说起过。”

季伯玉道:“姑娘,我有点累了,咱们等会再聊,好么?”

水飘香见他一脸疲惫之色,遂点点头道:“好,你歇歇,我到外面瞧瞧去。”

季伯玉原是有些话要问水飘香的,由于她提到武林第一家,使他心头愧疚难安,也就不愿再聊下去了。

此时船正顺流前进,船轻水急,捷如奔马。约莫一个时辰,水飘香再度进入中舱,她的手里还捧着一些衣物。

“精神好一点么?少侠。”

“多谢姑娘关怀,好多了,请坐。”

水飘香在一张矮凳之上坐下来,顺势将衣物放在舱板之上,然后微微一笑道:“季少侠,有两件事娘叫我告诉你。”

季伯玉道:“姑娘请说。”

水飘香道:“第一件是易容改扮,使人瞧不出你的本来面目,这些衣物是替你准备的。”

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易容改扮既是情非得已,他如何能够不答允?

水飘香道:“第二件娘叫你跟我学川音。”

季伯玉一怔说道:“学川音?学得会么?”

水飘香道:“为什么学不会?”

季伯玉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要改掉乡音只怕不容易。”

水飘香道:“乡音难改就无法学川音么?有些人会说几种方言,他是怎么学会的?”

季伯玉无话可说了,只得易容改扮,再跟水飘香学习川音。

现在他变做一个船夫了,短衣赤足,肤如古铜,全身上下,都留着一些久经风霜的痕迹,只是他不解,为什么要如此谨慎。

“水姑娘……”

“咱们离开成都已经很远了吧。”

“不错。”

“那……沈振山还会找到在下?”

“这么说你是小看沈振山了,在西南,他是武林泰斗,跟黑白两道都有交情;在中原,擎天剑沈振山也是一个金字招牌,如今你这一逃,他就无法向太湖王交待,说不定他已经传下武林帖,邀请黑白两道缉拿你,如果不易容改扮,岂不是寸步难行!”

季伯玉并未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经水飘香一说,不由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水飘香微微一笑道:“不要担心,少侠,我娘已经答允和尚伯伯,要将你送回虎林,咱们只要当心一点,不会有事的。”

季伯玉吁了一声道:“水姑娘,咱们素昧平生,你们这样,咳,在下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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