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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铁锤横飞拜识耆宿 竹根小试招惹麻烦

马继芳话才说完,跟着他来的人,已应了一声“是”,走到街旁店家,借了一个大碗,要了一碗滚水,端了过来。

孔广生看了,心中奇怪,暗想:“这家伙在搞什么鬼?跟人交手要滚水干吗?难道还想用滚水泼人吗?”

想到这儿,不由得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双目凝神,暗加戒备,只见马继芳卷起双袖,伸开十指,便向滚水碗里插了进去。

孔广生这才看出,马继芳双手十个指头上,均留着三五寸长的指甲,在滚水里一泡,指甲回软,然后一个个的卷了起来,双手握拳,转身向孔广生说道:“请发招吧!容我领教领教,看你是哪路来的货色?”

孔广生想了一想,仍然不愿冒昧动手,向马继芳说道:“如果有问题非出之于一打便不能够解决的话,在下理当奉陪,但今天你我之间,并无可打之必要,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还请阁下考虑。”

马继芳哪里肯听,喝着说道:“不敢动手也可以,那就跪下赔礼吧!反正,二者之间,必居其一,我也不逼你过甚,你自己选择一桩好了。”

孔广生见马继芳无理可喻,自己又拙于辞令,不知说什么是好,就在这时,马继芳已立开门户,伸拳在孔广生面前一晃,说道:“别装蒜了,如果你再不出手,大爷可就不客气了,今天的事,你是想赖也赖不过去。”

说着脚下已踏进一步,欺身而上。

孔广生至此,知已无法可以避免,也不怠慢,起手一招,连封带打,便把马继芳逼了开去。

马继芳道得声好,拳出如风,一招两用,上打面门,下打胸腹,猛不可当。

孔广生两掌一错,一拂,在马继芳的拳上一挡一推,便试出了马继芳的功力来,知道马继芳专走外家刚猛的路子,心中略一打算,便生出计较,立刻展开“形意”拳式,见招破招,借刀打刀,专门以柔制刚。

这一搭上手,旁观的人只见马继芳步步进逼,拳势如风,而孔广生连连后退,好似摆脱不开马继芳的攻势似的,不由得替孔广生着急起来,又哪知真真受罪的,却是马继芳呢?

形意拳的奥妙便在于能够借力打力,以柔制刚,交手之际,紧贴敌人,使敌人虽有绝招,也无所用其技,这还是孔广生存心不愿与马继芳为敌,只守不攻,不然的话,马继芳早就非落败不可了。

可是马继芳也已察觉出来,心知不妙,知道这样下去.自己非吃亏不可,因此老想摆脱孔广生,但孔广生如藤缠树,马继芳哪里还能摆脱开。

没有多久,马继芳已经累得额边见汗,心中大怒,暴喝一声,立定脚根,猛然击出右拳,直对孔广生的胸口捣去,满想能够逼开孔广生,好换招另打。

谁知孔广生有心要试一试马继芳的气力到底如何?所以不避不退,一伸手便挡住马继芳的拳头,并且故意卖了个破绽,容马继芳抓住自己的手。

马继芳心中一喜,暗道:“小子,这下被我抓住了就有得受的了。”边想边动,伸出一腿运力一拉,喝声:“躺下吧!小子。”

这一拉之力,少说点也有个三五百斤,可是竟没能把孔广生拉动分毫,心下不由一惊,立刻平伸左手,又对孔广生抓去。

孔广生若无其事的一手接住,马继芳忙运足全力,喝声:“起!”两手向上一提,谁知孔广生竟象生了根似的,立在地上,动也不动。

这一来,两人双手互相牵住,面面相对,马继芳想打也打不起来了,心中不由着急。

孔广生已开口说道:“我们当街动手,惊天动地,不管谁胜谁负,到底不雅,不如我们就这样静静的来比一比臂力,在下如果败了,便听凭阁下处置,尊意如何?”

马继芳这时已经进退维谷,狼狈万分,心想:“人家实在比自己艺高一着,比拳已为人所制,赌劲也已试过,不一定便能赢得人家,照今天这样的情形看起来,恐怕难免不会当街丢人了。”

但事已如此,马继芳素性刚强,也就顾不了许多,只好硬撑下去,说道:“谈比劲,难道我还怕了你吗?”说着两臂发出神力,便和孔广生攀拉起来。

孔广生一试之下,没想到马继芳两臂竟有千钧之力,差点就被牵动,因此也不敢怠慢,默运内功,暗暗敌住。

有道是:“拳不打力,力不打功。”马继芳虽然本力充沛,那不过是一股刚劲之气,怎敌得过孔广生内家功夫,所以没有多久,便看到马继芳满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汗珠象黄豆一样的冒了出来。

孔广生仍然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对马继芳低声说道:“马朋友,我们就此歇手如何?”

马继芳是个宁断不屈的脾气,越是失败,便越是生气,见孔广生这样一说,只认为孔广生是有意羞辱于他,哪肯罢休。

喝道:“废话少说,大爷就是死在你手,也绝不皱眉。”说着杀心陡生,猛起一脚,便对孔广生裆下踢来。

孔广生不慌不忙,两膝一夹,便把马继芳的脚夹个正着,仍然笑道:“马朋友!你这是做什么?现在还有什么招式可使呢?”

马继芳脚被夹住,收不回来,只剩单脚落地,简直无法可想,就在这时,忽然旁边跟着马继芳来的人说道:“好了,师兄别急,老师傅来了。”

孔广生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七十上下,须眉皆白的老者,老态龙钟,拄仗而来,走到孔广生面前。

略一举手说道:“小儿无知,还请看在老夫的份上,高抬贵手,饶过他这遭吧!”

孔广生听了,连忙放手,马继芳得脱,尚未容得孔广生答话,已经暴喝一声,挥拳又向孔广生扑来。

那长者举杖一拦,大喝一声道:“畜生不知死活,还不住手。”

马继芳经这一喝,方才停手,但仍自怒气不息。

那老者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脸上骂道:“好!你好!我的话你完全都当做耳边风,你瞒着我做的好事。”

说着拉住马继芳的手一看,哼了一声,道:“原来你还有这种办法,平常人家来告诉我,说是你动手打人,我因为你已经留了指甲,只以为不便和人动手,总不相信,还替你说话,怪人家胡说八道,今天若非我亲自看到,我还不知道呐!你做得好,你瞒得好,你眼睛里头还有我吗?”

马继芳虽说粗暴,但看到父亲,倒也恭恭敬敬的垂手低头,不敢做声。

那老者又复转身对孔广生说道:“阁下不知,老夫对他,简直是无可奈何,几十年来,就受够了他的罪了,为他也不知招惹来多少无谓的麻烦,累次告戒,不许他和人动手,但他总是不听,等他结婚之后,分居出去,老夫又不能时时刻刻的再盯住他,因此命他十指蓄甲,规定指甲若有折断,便是打架的证据,谁知他竟有这些花样,会把指甲卷起来,仍然旧习不改,这不要把老夫气死了吗?”

那老者刚说到这里,那个名叫龙儿的孩子,已拖着一个铁锤,走到老者的身旁,叫了一声“爷爷”。

老者向他腿上一看,不由大惊,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把个铁锤扣在腿上做什么?”

龙儿答道:“爷爷!这是爹爹替我带上的,人家都笑我是带镣,爷爷!你替我解掉好不好?”

那长者转头问马继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马继芳道:“爹!您有所不知,他整天在外面和人家打架,儿子管他不住,所以才锁住他一条腿。”

那长者断喝一声说道:“你自己就打架不停,还能管得住儿子吗?龙儿打架,还不都是看了你的好榜样。”

马继芳哪敢开口,低头不语。

旁边被龙儿踢伤了的人,哭着叫道:“老师父!你老人家来看一看,我们今天便是被你孙子用铁锤踢伤的。”

那长者连忙过去安慰说道:“一切都由老夫赔偿,你们待会儿到老夫家去,老夫替你们医治好了。”

说着看了龙儿半晌,开口问道:“你是怎样踢伤他们的。”

龙儿道:“他们七八个人来打我,我气不过,便这样踢伤他们的。”说着就做了一个样儿,踢出一脚,把铁锤飞起。

老者看了,摇头皱眉,叹了口气,但跟神中却露出惊喜之状,对马继芳喝道:“我看你简直是越过越回去了,这叫做什么呢?”接着问道:“你给他带了多久了?”

马继芳答道:“快一年了。”

老者道:“你简直是胡闹,还不赶快替他取下,换上右腿,也带一年。”

龙儿听老者要替他取下铁锤,正在高兴,但一听仍要换上右腿,不由缠住老者叫道:“爷爷!我不要,我不要再带这劳什子了,我再也不敢打架了。”

老者抚着龙儿的头发,百般怜爱地说:“龙儿听话,爷爷这不是罚你,是要叫你练更好的功夫哩!以后每隔一天到爷爷家里来一趟好了。”

龙儿这才高兴无话,果然后来在右腿上又带了一年,加以那老者的尽心指教,轧实了下盘功夫,造就出了一个人才,便是江湖一帮,顶顶闻名的“不倒金刚”马龙,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马继芳听那老者叫替龙儿取去铁锤,便忙着要借斧凿,老者白了他一眼,说道:“别现眼了,你歇着吧!”

说着俯身伸手,在铁锤的链子上用两个手指轻轻一捻,铁链立断,孔广生看了,惊佩不置。

那老者这才转身对孔广生说道:“失礼失礼。”接着便自报姓名说道:“老夫也非本地人氏,原籍青海,寄居河南许昌,少年时贩马来此,爱这江南山明水秀,又承地方人士见爱,留居下来,开场授武,也不过就是骗碗饭吃吃而已,目前年望古稀,筋骨具衰,是不中用的人了。”

老者说到这儿,孔广生猛然想起封嵩祝提过的一个人,开口问道:“老丈莫非是江湖人称铁臂苍龙马鸿达,马老前辈吗?”

老者点头笑道:“江湖谬许,愧何敢当,阁下又怎识得老夫的名讳呢?”

孔广生知道马鸿达是江南有数的成名英雄,不只是武功高,而且人品也极好,因此连忙躬身答道:“小子孔广生,此次出外寻找师弟,偶过宝地,不幸与令郎大哥误会交手,还请老丈海涵恕罪。”说着又向马继芳赔礼。

马鸿达见孔广生少年老成,谦恭有礼,并且一望而知,内外功夫都已有相当造诣,不由得便对孔广生生出欢喜心来,说道:“阁下不必多礼,敢问令师何人?能见告吗?”

孔广生正容答道:“先师姓诸,上公下弼,已作古三年了。”

马鸿达道:“原来你便是诸公弼的高足,怪不得武功精妙如此呢?这样一说,我们也就不是外人了。”

孔广生心想:“师父一生,从未闯荡江湖,很少结交,怎的他会认识呢?”

便不由得问道:“老丈与先师相熟吗?”

马鸿达道:“我与令师虽然未曾见过面,但耳闻其名久矣!他是山西佟老前辈门下,这其中另有一段因缘呢!”

话说至此,突然远远飞奔过来一人,气喘嘘嘘的在马鸿达面前停下,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快点回去吧!”

马鸿达诧异道:“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那人道:“不是别的,是师叔二太爷来了,要我立刻请你老人家回去。”

马鸿达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二师叔的脾气,怎的到现在还是这火燎鸡毛似的改不了。”

那人道:“二师叔还带了一个客人,那人满脸忧惶,好象有什么心事似的,所以二师叔直催着我来找,要你老人家马上就回去。”

马鸿达点了点头,便对孔广生说道:“萍水天涯,难得一见,便请过小舍一叙如何?”

孔广生稍作推辞,也便应允,随着马鸿达回家,刚到客厅门外,便听到屋里响起了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叫道:“大哥!你到哪儿去了,可真把我等得急死了。”

跟着便看到一个身高八尺,膊阔三亭,浓眉大眼,紫膛脸皮,五十开外,满腮虬须的大汉迎出门来,一把握住马鸿达的手,把马鸿达上下不住的打量,说到:“大哥!十年不见,你怎么老得这么快?”言下不胜亲切关怀之至。

马鸿达笑道:“快七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能够不老呢?进去吧!我们里面坐下来谈。”

说着一手挽住那大汉,一面向孔广生道了一声“请”,相将入室。

孔广生看室中时,还有一个短小精瘦,布衣布袍的老头,站在那儿,果然面带忧虑之色。

马鸿达已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王兄你也来了,难得难得,请坐吧!”

那大汉一直眼不转瞬地看着马鸿达,这时忽然把握住马鸿达的手,用力一拉,马鸿达本能地一做劲,没被拉动,回头问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

那大汉已释手笑道:“大哥!你几乎把我吓了一跳,我还道你是真的老了哩!原来你是装伪骗人的。”

说着便回头对那矮小老头说道:“王兄!你放心吧!有我兄弟俩在这儿,管他是谁,也保险你再吃不了亏。”

那矮小老头说道:“这就要仰仗贤昆仲仗义相助了,其实我也不想怎样奈何对方,只要能够把那段梁子解开,以后大家和平相处,也就是了。”

那大汉也不容马鸿达开口,便满口答应说道:“这是绝对不成问题,对方肯讲交情,咱们便算作罢!否则的话,凭着我大哥那手‘金刚大力’功,难道还怕了什么人吗?”

马鸿达眉头微微一皱,拦着说道:“二弟的脾气,怎的年龄越大,倒反而越来越急了。”

那大汉眼睛一瞪说道:“这怎的是我急呢?王兄有事,千里迢迢的走来求助,难道你想袖手不管吗?果然如此,那还在江湖上要朋友做什么呢?”

马鸿达无可奈何的笑道:“我几曾说过不管哩!”

那大汉道:“肯管还不就得了,又干嘛要说我脾气急不急做什么?”

马鸿达道:“可是到底为着怎样的一件事,也得让我知道知道,看对方是什么人?我管得了管不了啊!”

那大汉道:“管得了也要管,管不了咱们哥儿俩便把命赔上,也算不了什么,要问是什么事情,我也说不清楚,你问王兄好了。”

那矮小老头正想说话,但看了看孔广生,又便止住。

马鸿达已经看出,连忙说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倒忘了替你们介绍了。”

说着一指那大汉对孔广生道:“这是我兄弟,江湖人称出山虎马鸿飞的便是。”

孔广生上前见过,马鸿飞也还了一礼。

马鸿达又对孔广生和那矮小老头说道:“你们两位就更不是外人了。”

说着便替他们介绍道:“他名叫孔广生,便是诸公弼的高徒。”

又指那矮小老头对孔广生说道:“令师有没有对你提过一位王贵吗?这位便是。”

孔广生听说那位矮小老头竟是自己的师叔,连忙上前叩见,马鸿达又把孔广生夸奖了一番,王贵也自高兴得说道:“诸师兄已得传人,可喜可贺,我和他在师门一别,便从来没有见过,屈指计来,已是三十多年了,但不知他现在何处?近来如何?”

孔广生垂泪道:“先师已作古三年了。”说着便把大概的情形说了一遍。

王贵慨叹不已,说道:“自从大师兄失事之后,师父便告戒我们,不得再在江湖上惹事,所以我也一直隐居在甘肃宁县的乡下,以卖豆腐为业,满想遵守师训,从此终老,谁知天不从人愿,竟又惹下了一些麻烦,这就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了。”

马鸿达道:“王兄有何麻烦,不妨说出,只要老夫力所能及,便无不如命。”

王贵叹了一口气,这才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王贵父母早死,本是个孤儿,流浪在宁县一带,乞讨为生,后来偶为山西老佟看到,一念仁慈,带了回去,收归门下,只因王贵天赋有限,所以虽然跟从老佟多年,却所学有限,老佟见他已无可深造,便给了他一些资本,命他回乡安份度日,不得走上江湖。

王贵回到了宁县,便在都下筑了两间草屋,开起豆腐店来,半夜做好,清晨挑往宁县县城去卖,倒也过得下去,只是所住庄外,有一条三五丈宽的护庄河,上架小桥,早搭晚收,藉以防盗,而王贵每天起身进城太早,桥尚未架,也是王贵等待不及,窥着四下无人,便挑着豆腐担子,一跳过河,倒也无人知道,从此习以如常。

后来有一天,王贵一时大意,在跳过河的时候,竟被一个看守瓜园的看到,消息传出,立刻轰动起来,北人好武,难得明师,因此登门拜师之人,纷至沓来,也不由王贵分说,便把王贵接进城中,奉为武师。

王贵被人家这一番恭维,也不由得见猎心喜,心花怒放,便认真的开场授武,收起徒弟来,名声也就一天比一天大了,一晃多年,倒也无事。

谁知后来有一天,王贵正待出门时候,忽然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自称姓蒋,可又不肯说出名,只说慕名而来,要和王武师较量一番,假使输了,再报名不迟。

王贵把那书生一看,便看出人家不凡,但又不该存心和人家开玩笑,略一思索,心生一计,对那书生说道:“阁下来得太不凑巧了,家师此刻正好不在家中,如果阁下一定有意和家师见面,便请明天再来吧!”

那书生听了,也未多说,便约定时间走去。

王贵等那书生走后,连忙招集门徒,就中选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命他冒充自己,吩咐明日在那书生来时,如此如此,安排停当。

第二天,王贵便在门口等候,到了约定时刻,那书生果然走来,王贵便迎上去说道:“家师现在候驾,我是他最小的徒弟,特地命我来迎候阁下的。”

那书生也不开口,便点头跟随而入,王贵又故意喊了一声:“师父!客人来了。”

那冒充王贵的徒弟,大剌刺的坐在当中,身后列着几十个徒弟,气派十足。

那书生不知真假,上前拱手说道:“王武师请了,在下慕名,特来拜谒,敢请赐教一二如何?”

那冒充王贵的徒弟,也不起身,装模做样的一伸手,说了一声:“请坐。”跟着便喊道:“小徒弟,煮茶待客。”

王贵立刻应了一声是,便捧出一个小炉子,和一把水壶,放在当地,又取来十几根碗口粗细的竹根,然后蹲下,取过一根,两指一捻,竹根便已裂碎,撕开折断,作薪煮茶。

那书生见了,脸色微变,也不等茶热,便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有徒如此,其师可知,在下领教了,三年之后再见吧!”说着也不告辞,转身便走出去。

王贵师徒,不由大笑一番,引以为乐。

谁知过不多久,山西老佟忽然走来,责备王贵说道:“你好大的胆,竟敢胡作非为,现在人家已不肯答应于你,看你如何是好?你知道遭你戏弄的是谁吗?她便是屠龙居士蒋步云的侄女千面观音蒋碧钏,你是惹得起她的吗?”

王贵一听来的那个书生,竟是蒋碧钏的化身,提起这位小姐来,虽说年龄只不过十六七岁,但天生一付任性的脾气,武功固然相当了得,尤其是已得她姑母天山神女蒋妙琴的化装真传,能以各种不同的面貌见人,或老或少,或女或男,无人识得她本来面目,加之屠龙居士溺爱过分,因此在西北一带,无人敢惹。王贵万没想到竟会因一时取笑,招惹上这个魔头,心中吃惊不已,呆在一旁,连恳求师父设法解释的话,都未曾想起。

山西老佟气他不过,拂袖而去,从此不管,因此王贵不敢再在宁县立足,立刻解散武场,赶赴王屋山向师父求情。

可是山西老佟业已他往,那里还能找得到,迫不得已,便把名字也弃了,只称王大,投在洛阳一家富户人家为雇,专在灶下烧火。

一晃三年,哪知蒋碧钏竟央着他叔父屠龙居士蒋步云,百般打听,找到那家人家门上,要会王武师,清算三年之约。

那家人家本不姓王,更不知王贵其人,因此茫然不解。蒋碧钏一怒之下,竟在厅前壁上,取下一幅字画,摺叠成方,伸手抱起厅前之柱,将字画压在柱下,声明不见王武师,誓不干休。

这一来,直把那家人家,吓得魂飞天上,鸡犬不宁,一再思想,全家之中,只有烧火的王大姓王,因此不顾一切的,硬把王贵推出来,两下会面,依着蒋碧钏的脾气,当时就要动手,还是王贵百般要求,说是身在别人家中,此事本与人家无干,不应使无辜之人,受到惊吓,并且说明自己想请人出来帮忙,因此把话说明,要求延期三个月,再动手比斗。

蒋碧钏也答应,只在暗暗的死盯着王贵,怕他溜缰。

王贵无可奈何,便又离开洛阳,上了一趟王屋山,谁知山西老佟业已去世,师兄佟方,正在守孝,不便出门管事,王贵无奈,便又想到诸公弼,打算到浙江去请他出来帮助,路过许昌,刚好碰到出山虎马鸿飞正准备往丹徒看兄长,二人本是旧识,便做一路行来。

王贵心急,先到杭州,谁知诸公弼久已隐姓埋名,百般打听,也无人得知,而三月之期,又即将届满,且又发觉屠龙居士叔侄死盯在后,心中焦急万分,出山虎看出王贵的心事,这才邀他一同来到丹徒,一口答应,请马鸿达出来助拳。

王贵把话说完,马鸿达一听是屠龙居士,知道是个非常难惹的脚色,自己是否便能抵敌得住,非常难说,因此极其为难。

孔广生在一旁听了,心想:“这就不会错了,原来竟是他们两个,这叔侄两个的名字,也曾听见封嵩祝提起过,正是江湖异人,独自一家,行事之奇,更是鬼神莫测,武功之高尤难望其项背,不过从在杭州和丹徒的情形看起来,他们对自己倒是有好感。

可是孔广生因为向来不喜多话,加之在座以他辈份最小,不便插言,所以不开口,只默默的坐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想,如果自己所想不差,倒是自己的一桩奇遇哩!

王贵见马鸿达如此,当然不便强人所难,只有马鸿飞是个性急之人,早已忍耐不住,开口说道:“大哥!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呢?”

马鸿达尚未开口,外面又走进一个徒弟,手里拿着一封信,说道:“师父,这儿有一封信,是一个书生送来给王武师的。”

王贵一听,面色立变,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马鸿飞一把抢过那封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月之期,明日中午即届,犹有藉口推延乎?是英雄,请准时于竹林寺后相见,彼处荒凉,当不致于阁下英名有损也。”

马鸿飞看完,早气得哇哇怪叫“气死我也!”把信裂为碎片,洒落一地,跳起身来问道:“那人呢?现在何处,待我会他。”

那送信进来的徒弟说道:“人已去了。”马鸿飞这才一屁股又坐下去。

孔广生偷眼看信,正和自己所收到的纸条,笔迹一样,心中格外有数。

只有王贵垂头不语,马鸿达也是搓手无言,马鸿飞看了,一拍手说道:“你们是怎么啦?这样不是徒扰人意吗?得了得了,我也来了好半天,肚子早就饿了,开饭出来吃吧。”

马鸿达使命人进内招呼,不一会摆上酒菜,大家入座,马鸿飞推开酒杯,换来大碗,一口气便喝下了十几碗,这才说了一声:“痛快。”

放下酒碗,可是一抬头,又看到马鸿达举杯不饮,在那儿出神,马鸿飞不由怒气勃发,瞪目道:“大哥!你今儿是怎么啦?你是怕了不是?”

马鸿达道:“贤弟!大敌当前,多算胜,少算不胜,怎能说愚兄就怕了呢?”

马鸿飞道:“大哥你算的是些什么呢?”

马鸿达道:“愚兄近年以来,久未和人交手,功夫荒疏,加之老病频发,经常手脚发颤,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马鸿飞道:“大哥!你说的是这个啊?这不要紧,这个病我会治。”

马鸿达道:“二弟又来开玩笑了,你又几时学过医的,何况我这个病,也不是药到可除的。”

马鸿飞道:“不然,别人的病,我治不了,惟有大哥的病,我可以手到病除,保准有效,你信不信?”

马鸿达笑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的确,连王贵和孔广生听了,都楞瞪着不解所谓。

马鸿飞笑道:“你不懂吗?我告诉你吧!因为我懂得你的病源所在?”

马鸿达道:“你说说看对不对?”

马鸿飞举起酒杯,对着马鸿达一扬,说道:“你且干了这杯,我告诉你。”

马鸿达果真干了一杯,马鸿飞也把杯中的酒喝尽,放下酒杯说道:“大哥!你这个病啊!便是由于懒散而来,平常倚老卖老,四体不动,所以筋骨疼痛,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大家都没想到马鸿飞会说出这种话,不由得都笑了起来,马鸿达牵髯大笑道:“二弟取笑了。”

马鸿飞正色说道:“大哥!你别以为我是在说笑话,我这却是有所根据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反正现在无事,咱们哥儿俩也十年没见面了,做兄弟的今天,就陪你先活动活动筋骨,做为明天交手的准备,你看有效没效?如果没有效的话,便算我说话放屁如何?”

说着早已推杯而起,脱去长袍,走出庭心,一叠连声的催促马鸿达了。可是马鸿达始终笑道,以老为辞,那里肯和他交手。

孔广生少年好奇,也想看看马鸿达的功夫,恨不得他答应才好,只有王贵心中有事,便劝马鸿飞说道:“马二哥算了吧!大哥年高,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马鸿飞道:“你信他装死?恐怕十个八个我,也不在他心上呢?”

说着又对马鸿达说道:“大哥!十年前你对我许的心愿,还没兑现,难道不能乘此了个心愿,使做兄弟的多得一点好处吗?”

马鸿达听了,这才站起身来说道:“好吧!你要是不提起来,我倒忘怀了,咱们就来比划比划吧。”

说着也站起身来,把腰带重新结束一遍,立刻老态全无,脚下一点,人已飞出庭外。

王贵和孔广生走出檐前站定,便看到他们老兄弟二人,已经交上了手,拳脚纷纭,打得难解难分,而且招式之快,简直无以复加。

孔广生仔细一看,便看出马鸿飞完全走的是刚猛的路子,拳起处,力能碎石崩山,掌过处,直似排云倒海。

而马鸿达便不同了,处处以柔制刚,因敌为用,身如蝴蝶,随风飞舞,招式之奇,更是无以复加,可是总是点到即算,心中不由大大佩服,便也默默的记了下来。

王贵也是个行家,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心想:“想不到马大哥年龄虽高,功力竟是这样精进,明日之事,能得有他出来,大概可以不成问题了。”想到此处,不由把一颗愁结难观之心,宽放了一半,也全叫起好来。

马氏兄弟二人,这时已过百招,突然之间,看到马鸿达脚下一个跄踉,身形摇晃起来,好似一招没有挡住,脱了力似的。

马鸿飞见了,并不就此住手,反倒排山似的,双掌齐起,对着马鸿达的双肩按下,这一招之力,何下千斤,而且出手之速,疾如闪电,眼看着手掌已及马鸿达肩上。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马鸿达嘴里喊了一声:“二弟看清记牢!”同时脚下一错,肩背一缩,斜踏两步,再一旋身,不独让开了马鸿飞的攻势,并且已经到了马鸿飞的身后,一伸手,便在马鸿飞的脖子上摸了一把。

马鸿飞大吼一声,回转身来,势如猛虎,便向马鸿达扑来,但哪里还能扑得着。

只见马鸿达身如飘絮,脚步踉跄,看似已经支持不住,而其实却始终制住先机,紧贴在马鸿飞的背后,占了有利的地位,随时可以猛下毒手,制敌人于死命。

孔广生武功已有根基,同时人也聪明,心思又细,早就看出了门道,便愈加凝神,把马鸿达的身法和步法默记下来,没有多久,便完全的了然于心。

同时马鸿飞也忽然喊了一句:“我明白了。”脚步也仿着马鸿达的步法,乱踏起来,一下便和马鸿达照上了面,招式一变,人如疯虎,向马鸿达逼去。

马鸿达面露笑容,一面拆招,一面后退,十步之后,已及墙根,身后无路。

马鸿飞又是大吼一声,双掌平推而去,一声响亮,双掌一起指向马鸿达胸前,立刻砖石粉碎,纷纷而下,洒满一地。

孔广生和王贵不由同时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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