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66400000007

第七章 同室操戈为财死

且说林三郎穴道被制,又经绳索捆绑,关在一间堆放杂物的空房中,愧恨交集,不禁落下泪来!

他倒并非畏惧一死,却觉得自己平白无辜,所经所遇,尽是这一种心怀奸诈的狡猾之徒,想起来令人痛心,吕一真要陷害自己师徒,其意显然在夺取苗森身边的三块“绿玉龟壳”,偏巧自己师父又是个出手狠毒的性格,要不是连伤大洪山的门人,又怎会激怒那瞎眼婆子呢?

他黯然低头看了两只中毒红肿的手掌一眼,只恨自己命运坎坷,未死在罗浮山荒野,却死在大洪山绝顶上……

窗外射进耀眼的日光,这时候,只怕已经近午时刻了,他空腹中一阵雷鸣,饥火难耐,竟比临死前的恐惧更甚。

迷蒙中,他又想起苗森来!不禁满怀悲怆的叹了一口气,唉!

他双腿已废,身被毒水所伤,要是吕一真搜出那个山洞,谅来难逃被害的命运,自己虽有代他求医报恩之心,看起来今生今世,已是无望了!

蓦地,房门悄没声息的开了,一条人影,闪身而入……

林三郎举目望去,见那人绿衣翠裙,正是程尧的女儿——梅姑娘。

他忽然觉得自己再无面目见她,连忙闭目低头,假作没有看见。

一阵香风晃动,那绿衣少女已飘身欺到近侧,低声道:“林少侠,你睡着了吗?”

林三郎陡地一惊,虎目突睁,羞愧地道:“梅姑娘,你这么称呼,真叫在下汗颜!”

绿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在生我奶奶的气吗?”

林三郎苦笑道:“在下自恨命苦,也不知师父与师伯之间,究竟为了什么相互残杀,彼此陷害,连累姑娘在祖母面前也遭受叱责,问心实在难安!”

绿衣少女笑道:“这有什么要紧?你别看奶奶当着人前,对我很凶,背地里又哄着我,怕我生气哩!”

略停了停,又道:“我想问问你,到底姓吕的所说,都是真的吗?”

林三郎惭愧地点点头道:“他所说我师父与同门相残的事,都是真的,但那金叶却是他亲自交给我,要我叛师帮助他害死我师父,后来我不肯答应,所以就这样诬陷我。”于是便将破庙中一段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绿衣少女连连点头道:“这么说,你那师父果是跟你一起到大洪山来的,并且还藏在山中了?”

林三郎听了这话,陡地一惊,暗忖道:难道她在向我故示同情,想套问师父隐身之处,以便搜他老人家出来?想到这里,大感不悦,便默然不再回答。

绿衣少女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轻答道:“我不是要害他,只怕他会被姓吕的搜出来,你告诉我,我去引他另藏一个好地方。”

林三郎越发认定她是有所图谋,肚里冷笑,更加不理会她。

绿衣少女等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要是你不肯相信我的话,那就算了!我全是为了你,将来你别后悔怨我不帮你的忙!”

林三郎冷冷答道:“在下生死只在顷刻,还谈什么将来?什么怨悔?姑娘盛情,在下心感就是。”

绿衣少女讶道:“咦!你想自杀吗?”

“在下被擒之人,随时都可以被杀,哪有这份自由选择死法?”

绿衣少女气愤地道:“胡说!只要你不想死,谁敢杀你?我就不依他。”

林三郎长叹一声道:“生杀之权,只怕由不得姑娘,不过,承你关护之情,在下纵算一死,也当铭感于九泉……”

那绿衣少女忽然伸手掩住他的嘴,不使他再说下去,娇嗔道:“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开口闭口,就想到死!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每天陪我玩!”

林三郎听了这种幼稚的话,不由好笑道:“姑娘虽有成全之心,但我师伯和令尊却难令我苟活……”

绿衣少女黛眉一扬,满脸傲容说道:“这些你不用耽心,我自有办法弄妥爹和奶奶,你那个姓吕的师伯不是好人,他要是捣蛋,我就杀了他!”

林三郎吃了一惊,失声道:“姑娘千万别乱说,吕师伯与令尊交谊素厚,你怎能……”

绿衣少女抢着道:“你别管我,我有我的办法,现在我就替你解开穴道,拿点东西给你吃。”说着,果然动手替林三郎松了绳索,拍活了穴道。

林三郎又惊又喜,心里一阵狂跳,几疑尚在梦中,激动地说道:“姑娘如此厚待在下……”

绿衣少女忽然笑着打断他的话道:“我名叫程玉梅,你叫我的名字好了!”

林三郎改口道:“多谢梅姑娘义释之德,但现今吕师伯等搜捕正急;在下万难脱身,何况……”

他低头摊开那双红肿的手,长叹一声,又道:“何况在下双手已残,即算逃得性命,也不过废人一个,姑娘这番盛情,只好来世报答了……”

谁知玉梅不待他说完,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探出玉手,轻轻握着他的腕肘,娇声说道:“你别再婆婆妈妈啦,我自有我的办法,跟我来吧!”

林三郎身不由主被她牵着出了后房,两人蹑脚悄悄一转,竟到了一间清香扑鼻的精致的卧房中。

这房中布置一色翠绿,床帐几椅,窗帘地毯,无一不是绿色,不但有一股沁人的清香气味,而且一眼便能看出这必是一间闺阁绣房。林三郎一惊,连忙停步,张口正要说话,哪知玉梅手下一用力,竟将他拉进房中……

她随手关了房门,这才压低嗓门说道:“傻子,我奶奶就在不远,最好你别哇啦哇啦地,把她老人家惊动,那可就麻烦了,来!乖乖在这儿坐着,我给你找些吃的来。”

她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硬生生将他推坐在床边,扮了个鬼脸,娉娉婷婷飘然自去。

林三郎这时一颗心噗噗乱跳,游目四顾,不知自己是醒是梦,从玉梅的任性举止看来,她拯救自己大约并无假意,可是,自己又怎能就此隐藏在一个未嫁姑娘的深闺之中?再说这双手,还能不能有治愈的希望呢?

室中异香扑鼻,床上锦帐软被,件件都是那么撩人遐思,但林三郎置身其间,却只知心跳难安,惶恐无度,竟不敢有一丝心念涉及男女私情。

过了不久,玉梅果然捧着一盘热腾腾的点心回来,轻笑道:“奶奶听见我在厨房里翻东西,一直不停的骂我嘴馋,刚吃过饭,又找东西吃!好在她两眼看不见,要不然,见我弄了这许多吃的,准保就要疑心了。”

林三郎心中充满焦虑,也无限感激,连声称谢,玉梅又亲手喂他吃饱,替他拭嘴擦脸,直把他当作小孩子一般照顾!

饱食之后,玉梅兴致不减,笑道:“你这双手永远别好最妙,每天我喂你吃,才好玩哩!”

林三郎脸上一阵红,腼腆地说道:“姑娘待我如此厚情,令人终生难偿,但在下不便隐藏姑娘深闺之中,只待吕师伯搜捕之后,便冒险偷逃下山,以免……”

玉梅一愣,诧道:“有什么不便的?我替你在衣橱里再弄一张床,咱们不出这间房门,他们也没人敢进来,除了我爹和我奶奶,我这儿是谁也不敢进来的,你不要耽心。”

“但若被令祖母或令尊入房查觉,却牵累姑娘清白之身……”

“你呀!真是大傻子,他们全看不见,即使进来,你躲在橱里别作声,还怕他们找到你么?”

正说着,忽听那瞎眼老婆子的声音叫道:“梅丫头,你在跟谁说话?”

林三郎骇然大惊,登时脸上变色,玉梅忙将他推倒床上,扯了一条绣被,连头一盖,一面高声应道:“奶奶,我跟鬼说话呀?一个人闷死了,我在哼歌儿哩!”

那瞎眼婆子的声音嘿嘿笑道:“别哼歌儿了,奶奶还有三遍大悲经来不及念,你来替我念念吧!”

玉梅笑道:“来啦!”一面低声嘀咕道:“不许跟鬼说话,就跟菩萨聊天吧!”说着,匆匆出房而去。

这一天,林三郎提心吊胆在玉梅卧房中渡过,直到傍晚时分,玉梅才偷偷溜回房来,低声笑道:“那个死讨厌的老叫化子穷找了一天,没找着你师父,刚回来要吃晚饭,又发觉你不见了,被我奶奶骂着向他要人,他连饭也没吃,急匆匆又去遍山找你去啦!”

林三郎听了,一忧一喜,喜的是师父藏匿之处,幸好未被他们搜出来,忧的则是自己如此躲躲藏藏,手伤无法治好,长此下去,终有被他们搜到的一天,那时玉梅再也救不得自己,这条命,终要断送在吕一真手中。

玉梅见他神色颓丧,吃东西也无精打采,笑道:“你在耽心被他们发觉吗?”

林三郎坦然点点头道:“令尊和你奶奶虽然双目不便,但吕师伯却是个明眼人,只怕他在山中搜我不得,必然会疑心我藏在附近,我担心会被他发觉。”

玉梅听了,沉默未语,皓齿紧紧咬着嘴唇,脸上神情瞬息数变,忽然霍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匆匆奔出房去。

林三郎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暗忖道:莫非她起了毒念,要……他浑身一抖,不敢再想下去,但这时玉梅早已出房,使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在房中焦急难安的等了许久,不时起身在房中轻轻踱着圈子,圈子越兜越小,越走越急,他的心也越来越乱……

蓦地——

陡听外间传来一声惨呼。

那惨呼之声惨厉异常,仿佛一只动物堕入陷阱,熬受不住椎心痛苦,临死之际,奋力挣扎而发出的呼声!

林三郎心头一阵狂跳,侧耳倾听,那呼声已经沉寂无闻……

夜色已经笼罩着窗口,斜阳余晖照着他瘦削的身影,显得那么硕长而暗淡,他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敢偷出房外去看看!

忽然房门“呀”地打开,玉梅闪身进去,林三郎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她情急万分的向自己呶呶嘴,并且用手连指,示意他赶快藏在衣橱后面……

林三郎骇然大惊,慌忙转到橱后,刚将身子藏妥,就听房门外钢拐“笃笃”连响,那瞎眼婆子已经跨进房来!

他吓得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喘,皆因那瞎眼老婆婆双目虽不能见,一双耳朵却远比常人灵敏,些微呼吸之声,难免被她查觉。

只听玉梅不安地说道:“奶奶,您老人家去睡吧!我会去收拾的!”

瞎眼婆子沉声说道:“这件事,你千万别对你爹说,那叫化子好歹是丐帮南支的帮主,这个仇一结,大洪山咱们也呆不住了……”

玉梅的声音道:“咱们一口咬定他已经离开,丐帮的人又能拿咱们怎么样?”

“你就是这样不听话,奶奶和你爹虽不怕丐帮的人,但总不能拿话柄给人捏住。”

“好啦!我知道啦!奶奶你先去睡吧!”

“这盒‘化骨丹’你拿去,这件事,务必要瞒着你爹,做得干净些。”接着,钢拐拄地之声,缓缓移动出房。

林三郎在橱后听得这番言语,暗地惊忖道:看来这位程姑娘果然已对吕一真下了毒手。

……想到这里,不禁一阵颤抖,弄出一声轻响……

那瞎眼婆子陡地惊觉,在房门前停步不行,侧耳倾听片刻,忽然沉声问道:“梅丫头,你房里还有谁?”

林三郎大惊,左脚一迈,移近窗前,便准备越窗逃走!玉梅登时脸上变色,急忙向他摇手示意,一面强笑道:“奶奶,您老人家耳朵不对了吧?房里除了我,还有谁?”

瞎眼婆子摇头道:“不对!我分明听见有重浊的呼吸声音,刚才似还有人移动脚步……”

玉梅笑道:“您老人家真是多心,是我这两天有些不舒服,呼吸难免重一些……”

谁知那瞎眼婆子不待她说完,忽然一顿钢拐,身形凌空拔起,向窗前扑了过去,厉声叱道:“好大胆的东西,还敢不出声吗?”

林三郎吓得失魂落魄,眼见那婆子钢拐如风,径向自己面门点来,竟然既快又准,比明眼人还有精确,慌忙疾转左足,滴滴溜一个旋转径让开去!

他幸亏仗着“太极步法”玄妙神奇,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过了那支钢拐拐头!

蓦地绿影一晃,玉梅已飞身掠了过来,探手一把将钢拐抓住,叫道:“奶奶,是我!您这一拐险些点着我的额角啦!”

瞎眼婆子定桩侧耳,相距林三郎不过七尺远近,倾听片刻,白果眼一阵乱翻,摇头道:“不对!我分明听见不是你的呼吸声音!”

玉梅嚷道:“还有谁?除非是那姓吕的冤魂不散,变鬼来抓我!”

瞎眼婆子心中一动,笑道:“你不提起,我倒险些忘了,咱们快去替他念几遍经,超度他早去投胎,别在这儿作祟吓人!”

玉梅趁机拉着她向门外走去,笑道:“正是呀!奶奶,您的经还不快念!菩萨要发脾气了。”

瞎眼婆子笑骂道:“烂舌根,编排神明,死了要下割舌地狱!你自己当心一些,别被那脱逃的野小子潜进房来,那可就闹出笑话来了!”

玉梅挽着她连推带送,出了房门,临去之际,扭头向林三郎伸伸舌头,拍拍胸脯,长长吁了一口气。

不多久,玉梅独自回房,低声笑道:“好险!要不是她信佛害怕冤鬼附身,今天真不易骗过这老太婆呢!”

林三郎忙问道:“梅姑娘,你已经把吕师伯……他……”

玉梅耸肩笑道:“我在他晚饭中下了毒,又补他一枚毒钉,把他杀了!”她嫣笑盈盈,娓娓而道,说得十分轻松,仿佛不过杀了一只蚂蚁虫子,毫无值得惊异之处。

但林三郎却吓了一跳,瞪着两眼,迷惘地注视这艳光照人的程玉梅,暗中出了一身冷汗,万万也猜不透为何这美艳少女,竟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蛇蝎美人。

若非是这些日子他所遇之人,尽都阴狠歹毒,只怕遽听了玉梅这几句话,便会吓昏了过去。

玉梅见他惊惶之态,反倒不解,诧问道:“你不是怕他搜你出来么?要不杀他,他一定会害你的。”

林三郎茫然地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说道:“在下之意,不过想防范他一些,并无害他性命的打算,不想姑娘关护情切!竟下手毒死了他……”

玉梅正色道:“你做事千万别这么老实,我爹说:不为己用,必当除之。连不能帮你忙的人都该杀,何况他还想害你呢?”

林三郎心悸不已,苦笑道:“姑娘虽杀了他,但在下双手俱废,纵能苟活,也是废人!”

玉梅沉吟道:“可惜我不是我爹,要不然,便不难替你医好这手上的毒……”

她忽然心中一动,面现喜色道:“对啦!我有主意了,你先来帮我收拾了姓吕的尸首!”

她兴冲冲领着林三郎蹑足出房,越过正厅,只见靠左一间客室中,放着一张残肴满布的餐桌,吕一真的尸体,便赫然倒毙在桌边,右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只酒杯,瞪目怒须,口角溢血,死状极为狰狞可怖。

林三郎看得心头发毛,只好硬着头皮,帮助她将尸体搬运出屋,弃放在屋后一块空地上,玉梅从怀里取出一只小铁盒来,掀开盒盖,里面满盛着细小白色粉末,用指甲挑了少许,洒在尸体上,不出半盏茶工夫,那尸体竟连衣腐化,变成一滩黄水!

玉梅突然低呼道:“咦!这是什么?怪好玩的。”俯身从尸水中捡出两块晶莹碧绿的六角形美玉来。

林三郎忽然一动,忙凑过头去,只见那绿色美玉精致绝伦,闪闪发着碧光,正与苗森从“岭南双剑”死尸中搜出的一般无二。他不觉心头一阵心跳,忖道:这莫非就是师父残杀同门,一心要夺取到手中“绿玉龟壳”吗?

玉梅两手分握着玉块,轻轻敲击着,那碧玉发出“叮叮”脆响,十分悦耳。

忽然,她把其中一块塞进林三郎怀里,羞怯地笑道:“这一块给你,咱们各人收着一块,以后就当作信物!”

林三郎正陷于沉思和迷茫中,听了这些话,只迷迷糊糊地点点头,竟未能细细领略她话中的含意和柔情。

玉梅见他失神之态,不禁轻声叹道:“你是害怕被我奶奶发觉吗?放心!我带你去个极隐秘的地方,你藏在那儿,决不愁会被人找到。”

她领着林三郎穿过草地,摸索着进入一丛竹林后,临山脚下,有一个隐秘的小山洞,洞前尽被竹林掩遮,果然甚难被人发觉,山洞左方,有一条细小的溪流顺山而下,洞中细沙铺地,并有壶盆火石,竞十分齐备。

玉梅笑道:“这儿是我常来玩的地方,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暂时躲在这儿几天,吃的东西我自会给你送来,我爹大约再有两天便能出关了,那时候,我再替你设法医伤,好吗?”

林三郎感激地谢道:“多承姑娘厚情,在下这双手如能侥幸获愈,终生难忘姑娘这番成全之心。”

玉梅嫣然笑道:“你心里知道就好,不必挂在口上!”说罢,飘然自去。

林三郎独自在洞中思忖良久,心里比前些安定了许多,唯不知玉梅要以什么方法,替自己求医疗伤。

他忽然想到师父苗森不知如何?探头向洞外一看,夜色正浓,玉梅想必不会再来,便悄然潜出竹林,遮遮掩掩,向岭下溜去。

当他提心吊胆找到那处洞口,侧耳一听,里面竟然声息毫无,低唤了两声“师父”也无人回应!

他不禁心头一震,扑到洞口,这一看,真把他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洞口除了一滩脓血,竟不见苗森的人影!

难道他已经遭了毒手吗?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一掠而过,声不住大声叫道:“师父,您在哪儿?”

蓦地,洞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呻吟声:“是……是三郎……吗?”

林三郎听得回音,心里一块大石,方才落地,匆匆钻进洞里,却见苗森蜷卧在最里面洞壁角下,浑身脓水溃烂,发出阵阵腐臭的恶味。

苗森显然业已奄奄一息,看见林三郎,也仅能将身子吃力的挪动了一下,呻吟着道:“孩子!你没有被吕一真找到么?”

林三郎闻他本身如此危重,竟还这样关怀自己,心里一酸,屈膝跪倒,把经过略述了一遍,说道:“我被程姑娘救了藏在房中,险些又被她奶奶发觉,一直脱身不开,直到现在才能偷偷来看您老人家,吕师伯率人搜山两次,都没有找到你么?”

苗森脸上浮起一抹苦笑道:“他两次都从洞外经过,亏我隐藏在洞底,屏气静卧,才没被他查觉,只是这一日之内,为师自觉伤势转剧,你要是不能弄到解药,我……只怕难以支撑几天了。”

林三郎急道:“现在我不敢直告程姑娘,何况她爹爹正闭关炼丹,还得两天才能出关,纵算出关,能不能弄到解药,也还难说!”

苗森不由长叹道:“这么说来,师父就吉少凶多了。”他突然神志一振,轻声笑起来,又道:“师父称雄一世,想不到竟丧命在大洪山中,传扬江湖,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林三郎忙安慰他道:“您老人家且别耽心,再能支撑几日,也许我们便能设法弄到解药了,何况,吕师伯已死,您不必再耽心有人来打扰您,可以自行运功……”

苗森神情一动道:“怎么?吕一真他已经死了?”

林三郎便将玉梅毒死吕一真的经过,补述一遍。

苗森大惊,竟一翻身,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圆睁双目,颤抖地道:“她化去吕一真尸体,可曾见到什么东西?”

林三郎暗地叹了一口气道:“程姑娘捡到两块碧玉,已经……”

谁知苗森不待他说完,探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背,激动地追问道:“那东西现在哪儿?”

林三郎道:“一块程姑娘自己留着,一块她给了我,替我放在怀中……”

苗森闪电般探手到林三郎怀里,掏出那块“绿玉龟壳”来,略一审视,便揣进自己怀中,同时颤抖地说道:“这东西你们拿着没用,留在师父这儿吧,你赶快设法把那女人身上的一块也骗过来,千万不许延误!”

林三郎叹道:“师父,您老人家伤得如此严重,咱们解毒治伤要紧,那东西缓缓再说吧!”

苗森恨恨说道:“不行,我纵然死,也不能让那东西,留在别人身上!”

林三郎无奈,只得点头答应,又道:“您老人家安心休息,我但能弄到解药,必先替您老人家解毒。”

苗森点点头道:“解药要紧,那块玉更要紧,你千万不要忘了。”林三郎应着离开了石洞,满怀心事,又奔回岭上自己藏身的山洞!

不料刚穿过竹林,却见玉梅已经坐在洞前,左手支颐,似在等待自己。她一见林三郎,便霍地站了起来,皱眉道:“你一个人跑到哪儿去啦?要是给奶奶他们碰上,岂不糟糕?”

林三郎腼腆笑道:“我闷得慌,就在附近散了一会步,姑娘深夜又到此地来,不怕被令祖母知道么?”

玉梅笑道:“我特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爹爹炼丹已经炼完啦,就在今夜,便要出关,等他一出炼丹室,我便向他求解药给你疗伤,好吗?”

林三郎暗喜道:“能得早些求得解药,固是幸事,只怕令尊不肯,那时却怎么办?”

玉梅黛眉一扬道:“这不须你耽心,我有弄到解药的办法,只是爹爹一出关,附近便常有师兄们来往,你千万不能再到处乱跑,知道了么?现在我得赶快回去,接爹爹出关。”

她跚跚行了数步,忽然又转身回来,从身上取出那一块“绿玉龟壳”,塞进林三郎怀里,林三郎愕然问她原因,她却淡淡笑道:“你替我保存着,我怕爹爹发现,问我来源,没法回答!”扬了扬手,便飘然自去。

林三郎愣了半晌,心中琢磨她何以突然又把这块绿玉也交给自己?莫非刚才自己私会苗森,洞中对话,已被她窃听了去,故意这样试探自己么?

他越想越觉得害怕,几经衡断,更是确定玉梅寄存这块绿玉必然含有深意,第一、她夜半突然到这里来,发觉自己不在,为什么没有四出寻找,却静静坐在洞口等待,第二、她塞放这块玉进自己怀中没有摸到另一块,为什么不予追问呢?

从这两点看来,玉梅一定跟踪自己,并且窃听到苗森和自己在洞中的对话,她故意连这一块绿玉也交给自己,除了暗示她已经发现了苗森隐藏的所在,便是试试自己,看我会不会将这一块也交给师父了!

他陡然又想起玉梅杀吕一真的事来,这位姑娘貌美如花,却秉承了她奶奶的狠毒和她爹爹的古怪性格,假如她再用对付吕一真的方法去害苗森,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这里,林三郎登时起了一阵寒意,急忙又离开山洞,偷偷穿过竹林,向岭下奔去。

才穿过草坪,已遥遥望见那排小屋中灯火辉煌,人影闪烁,显得十分忙碌,看起来程尧出关的话,倒是不假,他此时也无心细看,低着头觅路遥奔岭下。

气急败坏的奔到苗森隐藏的山洞中,探头一看,却见苗森仍好端端的那里,并没有异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苗森诧问道:“你又急急的赶来干什么?”

林三郎喘了一会,答道:“我刚听程姑娘说,程尧今夜便要出关,此地往来的人一多,我耽心您老人家会被他们发觉,所以特来背您另换一处地方,如能幸而弄到解药,也不必往来奔走疗伤了。”

苗森欣慰的笑笑道:“难得你一番孝思,但为师自觉毒性已内攻督脉,运气无法畅行,只怕你纵能求到解药,也难以救得师父了!”言下大有英雄颓丧,壮志难酬之慨。

林三郎安慰了他几句,便俯身扶他坐起,仍和先前一般,让苗森骑在自己肩上,缓缓站起身来,哪知苗森此时伤重异常,连挟住头颈的力气也使不出来,晃了两晃,险些摔了下来,林三郎连忙用两臂反将他腿弯挟住,巍巍巅巅重向岭上奔去。

正奔走之际,突觉一阵衣袂飘风声响传进耳中,林三郎已有多次临敌经历,慌忙停步,闪身藏在一丛矮花后面……

刹眼间,一条灰色人影,迎面掠到,那人显然也发觉了林三郎的脚步声,身形遽然一顿,沉声叱道:“是谁?”

林三郎哪敢作声,屏息静止,借着月色偷眼望去,见那人身着灰袍,年约三十以上,浓眉粗目,正是程尧门下弟子。

那人低喝了两声,见无人回答,又侧耳倾听一会,自己用力拍拍头,低声嘀咕道:“见了鬼了,师婆整天念佛,不但没有招来菩萨,倒把鬼引来了不成?”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向花丛搜寻过来!

林三郎一颗心真要从喉咙中跳出来,看看左右另无可供藏身之处,那灰衣人已经一步一步迫到近处,绕着花丛搜了过来!

他别无他法,只得一步步向另一边退去,好在这花丛极大。倒不虑被他看透!

然而。

他脚下一动,那灰衣人已经听到,突然停步叱道:“谁在那边?”

林三郎只不吭气,那人动一步,他便退一步,那人停步不动,他也不动,始终保持与他隔花相对,不近不远。

那灰衣人未见回音,又道:“是哪一个王八蛋?你再不出声,别怪我要动手了!”

但林三郎除了全神倾听他的动静,却任他辱骂决不回口!

那人骂了几句,又在花丛中张望了几眼,竟无法看到另一边,霍地身形一动,绕花疾奔了过来!

林三郎急忙展开“太极步法”循花趋躲,身法却不在他之下,那人风驰电奔赶了一圈,依然未见人影,不禁心里发毛,喃喃道:“你是小村里的冤魂吧?下手的是我师父,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找咱们的霉气。”

这时候,苗森突然发出一声呻吟……

那人心里一寒,浑身汗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壮着胆子叱道:“你究竟是人是鬼?快些说话!”

他喝声中,两脚一顿,身子凌空拔起,跃登花丛顶梢!

哪知他放眼一看,只见对面花丛之后,赫然站着一个比常人高出大半截的鬼魂,一头乱发,满脸血污,月影照映之下,分外阴森恐怖……

他心中本有些心虚,如今遽见苗森这副形像,直与鬼魅一般无二,登时魂飞魄散,两腿发软,倒撞跌下花丛,一面尖声大叫:“有鬼!有鬼!”一面跌跌撞撞,如飞似的狂奔而去。

林三郎反倒愣了一愣,片刻之后,才会过意来,急急地背着苗森,奔回竹林后山洞里来。

他将苗森藏在洞底,替他约略洗涤面上血水,安顿妥当,自己却横挡在洞口,盘膝坐下!

这一夜,遥听人声喧腾了一夜,玉梅也没有再来,天色将明,林三郎困极了,便偎着洞壁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阵冷澈刺骨的寒意将他从甜蜜的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太阳早已高高悬在半空中,玉梅蹲在身边,正用丝绢沾着泉水,一滴滴向他脸上淋着。

她见林三郎醒了,脸上嫣然一笑,轻声说道:“瞧你昨天夜里去干什么啦,已经近午,还没醒?我给你送东西来,直等了快有半个时辰啦!”

林三郎一骨碌坐直身子,先用眼角向洞里望了一眼,见洞中阴暗异常,倒是不易被她发觉苗森躺在洞底,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昨夜令尊出关,真是热闹,在下也听见人声鼎沸,直到天亮还没歇呢!”

玉梅笑道:“哪儿是热闹,昨夜里有人撞着冤鬼现形,我奶奶领着人各处赶鬼,吵了一夜,也没有找到哪鬼在那儿?”

林三郎脸上微微一红道:“世上哪会真有什么鬼?必是一时眼花,看错东西!”

玉梅道:“真是有鬼哩,一个师兄亲眼看见,那鬼足有两个人互相骑着那么高,是个老头子,披头散发,脸上还有鲜血,那鬼与他在一丛花边捉了许多迷藏,把他吓了个半死。”

林三郎不知她话中有没有骨头,只得傻傻一笑,没有接腔!

玉梅便拿过食盘来,亲手喂他饮食,一面幽幽地叹道:“也难怪会有冤鬼找上门来,爹爹当初杀了许多人,那些人都跟咱们无怨无仇,只为住在附近,便被爹爹下毒全都杀死了!有时候我一个人夜里出来,心里也有些害怕。”

林三郎忽然觉得她本性仍然温柔,只因耳熏目染,也变得有些狠毒,听她幽幽倾诉心事,顿觉她楚楚堪怜,不禁笑着安慰她道:“过去的事,不必记在心上,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往往有人会去杀人,但事后相信他心里总会懊悔,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只要能改悔,便不是坏人。”

玉梅突然停箸问道:“你说一个人的性格儿,会像他的父母吗?”

林三郎微感一愣,茫然道:“这也不一定,有些父母作恶,子女却行善,又有些父母终身行善,儿女却是心肠歹毒的坏人,姑娘,你怎会忽然问起这句话?”

玉梅又道:“我在未到大洪出来之前,曾听人说过,父母眼瞎,儿女多半也会眼瞎,但我奶奶和我爹都是瞎子,为什么我却没有瞎呢?”

林三郎听了越加惊讶,忙道:“这也跟性格—样,原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玉梅摇摇头道:“我疑心我并不是我爹生的,你看会吗?”

林三郎吃惊道:“姑娘怎会有这种怪异想法?”

玉梅又道:“你虽没见过我爹,但你看看我可有些像我奶奶吗?”

林三郎被她句句紧迫,一时真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讷讷半晌,无法出声,玉梅却淡淡一笑,自语道:“你不说,我也猜测得到,我跟奶奶的模样儿,一些也不像!我知道你是怕直说出来,我听了会难过。”

林三郎忙道:“在下决无此意,姑娘极得令祖母和令尊钟爱,若非己出,怎能这般疼爱,快不要胡思乱想了。”

玉梅笑道:“从你这句话,就知道你是个怕事的人,一些也不敢担待事情。”

林三郎霍地跃了起来,失声道:“姑娘怎会如此藐视在下?”

玉梅笑道:“你要不怕事,你敢带着我离开这儿,天涯海角去玩玩吗?”

“这个……”林三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惊得哑口无言。

半晌后。

苦笑举着双手道:“梅姑娘,我是个残废人,你跟我一起浪迹天涯,就算不怕令尊追踪,难道也不怕旁人笑话吗?”

谁知玉梅却淡然笑道:“你要是肯答应我,带我偷偷离开这儿,我总有办法替你医好这双手。”

林三郎无法回答,沉吟未语。

玉梅又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怕我跟你一起,觉得不配?”

林三郎只是讪讪一笑道:“姑娘天仙化人,又对在下厚恩如山,这样说,真叫在下汗颜得无地自容了。”

玉梅笑着起身道:“你不要口里捧我,心里骂我就好……”

她突然脸色一沉,鼻头皱了几皱,诧异问道:“唔!这里怎么有股臭味?别是死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吧?”

说着,向洞里便钻。

林三郎大惊,慌忙横身将她挡住,笑道:“姑娘别多疑心,是在下久未洗澡,身上发出的汗臭恶味!”

玉梅凤目一瞬,斜睨着他蹙道:“你身上这么臭?啊!必是手上的毒,已经腐了肌肉,这可不是玩的……”

她忽又长叹一声道:“唉!爹爹这几天脾气特别坏,出关之后,不是叱就是骂,我又不敢向他开口,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林三郎道:“这事急不得,姑娘只可缓图,不要引起令尊疑心!”

玉梅点点头道:“我理会得,你且歇一会,我去去就来。”

林三郎见她飞驰去远,这才吁了一口气,捧着食盒到洞里给苗森食用,食罢之后,又回到洞口坐下……

约有个把时辰,玉梅如飞奔采,气咻咻地说道:“不好啦!我爹就要来了,你快躲一躲!”

林三郎骇然大惊,连忙奔进洞里……

但奔了几步,突然又想起怕玉梅跟进洞来,发现了苗森,忙又向洞外跑。

玉梅拦住他道:“你要向哪里去?快躲进洞里,他双眼虽然不便,耳朵比任何人都灵,千万不要弄出声音来。”

林三郎无奈,只得退进里洞,玉梅搬来一些乱草断竹,匆匆将洞口封住。

刚掩蔽妥当,就听竹林一阵沙沙作响,一个身穿锦袍魁梧老人已分竹拂枝,踱了过来。

那人约有五十余岁,头戴瓜皮小帽,蓄着一束长须,双眼泛白,但却无竹杖等物探路,缓拂开竹林,漫步而来,步履稳当,绝不似两眼尽盲的瞎子。

玉梅连忙迎了上去,叫道:“爹!你也来啦!”

那瞎子程尧立即停步,脸上微露诧异之色,冷冷说道:“梅儿,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

“我一个人闷得慌,到这竹林中玩玩,爹!您不是在药室中理药吗?”

程尧点头微笑道:“唔!我忽然想起从前在这里发现一株药材,不知已经长成没有?所以来看看。”

玉梅道:“真的?怎么我常到这里玩,也没见到什么药材?”

程尧笑道:“你小孩子知道什么?那药材还是一株珍贵的主

引,目前正用得着,梅儿,你去替爹看看可长全了?”

玉梅道:“它在哪儿?”

程尧略为转动一下身子,琢磨准方向,用手指着林三郎隐身的山洞道:“那边不是有个小洞吗?那东西就长在洞的左边,离地约有四尺高一块凸崖上!”

玉梅扭头望去,果然在山洞侧处,见到一株五彩斑澜的小花,正生在离地四尺高一块岩石上,忙道:“爹!你就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替您采了来。”

程尧忙摇手道:“别慌,它若未长成,采了无用,你去看看它可曾开了花?有没有结实?”

玉梅纵身一掠,飘到洞口,用手向洞里摇了两摇,然后奔到小花前,仔细一看,那小花果然结了黄豆般大小五粒果实,正在盈盈欲坠!

她心念一转,便探手将那五粒花实摘了下来,揣在怀中,却骗程尧道:“花是已经开了,还没有结实呢!”

程尧听了,顿时显出失望之色道:“可惜,算起来应该早结实了,许是这几日未得雨露,迟了一些,梅儿,你千万别弄坏那花儿,这东西珍贵得很,合药制成,专解天下奇毒的!”

这句话,不但玉梅听了砰然心动,不由自主伸手按了按怀里的五粒花实,连林三郎在洞中也不禁一跳,暗自追悔道:“该死,我守在解药近处,竟不知宝贝就在咫尺!”

他忍不住从乱草缝里瞄目向外一张,却见玉梅脸色瞬息数变,讷讷说道:“爹!咱们过两天再来采吧!我常来竹林里玩,如看见它结了实,便替您把花实摘下来,好吗?”

程尧急道:“傻孩子,花实千万不能随意摘下来,这东西必须连根挖下,用水养着,临用之际,才能摘实配药,否则,一摘下来,不出一个时辰,连花都枯死了。”

玉梅暗吃一惊,吞吞吐吐好几次,才问道:“爹!如果只用那花实,能治好病吗?”

程尧笑道:“那自然要看是什么病!中毒轻的,尚有一些效,要是中毒太重或是太久,便无法治好了。”

玉梅“啊”了一声,凤眼斜望山洞,暗暗作了个焦急的神情,想了想又道:“爹是说要是中毒不重的,只把那花实摘下来,一个时辰以内,给病人敷上,就会好么?”

程尧笑道:“花实是内服的,若要外敷,用花瓣更好,梅儿,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想学医道了?从前爹要教你,你还嫌厌烦呢?”

玉梅脸上一红,娇嗔道:“谁要学医?我不过顺便问问吧。”

程尧哈哈笑道:“咱们练武的人,最好能兼通医理,受伤中毒是随时会遇上的,自己能医,岂不强如千里迢迢去求人家?”

他一面笑着,一面便在附近手捞鼻嗅,忙个不停,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玉梅耐心地等许久,尽找些话有一答没一答的跟他聊着,心里却焦急异常,眼看半个时辰已经过去,那程老头竟仍不肯走。

她忍不住催促道:“爹!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程尧却摇头道:“别急,爹还要找几种药,你要回去就先去好了……唔!不对,这附近怎么有腐臭的恶味?难道又长了什么奇物?”

玉梅听了,心惊不已,既怕他发觉洞中的人,又怕时间耽误过久,身边的解毒花实失了效力,她扭头望望那朵小花,竟发现小花花瓣果然已经渐趋枯萎,向下低低垂着。

她忙又催促几次,程尧非但不肯走,反循着腐臭气味,一步一步,寻向那山洞来。

玉梅一颗心,直如小鹿般乱撞,急忙抢到洞口,横身挡在洞前,弄了许多鲜花,拿在手上把玩,籍那花朵的芬芳,冲淡洞里发出的腐臭气味。

又过了半盏热茶之久,岩上小花花瓣,已经全部枯萎,连根部也呈焦黄色,玉梅无法再等,便从怀里取出花实,偷偷由乱草缝里塞进去!

林三郎忙用手捧住,接了花实,却不知该自己吞食,或是喂给师父吃?他虽明知自己吃下去可能尚有效力,如给苗森服用,他中毒已有数十年,只怕无法解得宿毒,但他的良心,却不忍径顾自己,将得到的珍贵解毒药物,自己独吞!

他本是心地忠厚之人,略一转念,忖道:这不过是意外收获,若没有这株小花,难道我就解毒无望了吗?何况我尚有玉梅姑娘代我设法取药,可是谁又能替师父他老人家取药呢?心念一决,便轻轻将五粒花实,全都喂进了苗森嘴里!

哪知那五粒花实一入口中,登时化作一股清香汁液,循喉而下,一道凉意,直透心腑,苗森面上和肌肤上所受的毒水溃伤,似乎减轻了许多,神志一清,竟不由自主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轻哼,立时将洞外的程尧惊觉!

他俯身探摸药草,突听这一声呻吟,霍地抬起头来,神情凝重的问道:“梅儿,是谁在呻吟?”

玉梅心里暗骂林三郎,慌忙应道:“啊!爹!是我!一支刺把我手指刺破了!”

程尧惊道:“是什么样的刺?傻孩子,野花野草千万不能乱玩的,要是有毒,可怎么好?快给爹摸摸。”

说着,身形一掠,已跃到洞口!

玉梅无奈,只得一横心,硬用一支硬枝,在左手指上死命一戳,戳破一个小孔,鲜血冒出,将手递给程尧。

程尧用右手沾了一滴血液,放在鼻上闻了闻,又用舌尖舐舐了,这才放了心道:“不要紧,并无毒性,咱们回去吧,爹给你一粒药丸吃了,就有毒也不碍事了。”

玉梅临去时,扭头瞪了洞口一眼,父女二人才穿过竹林,相扶而去。

林三郎等到他们去远,匆匆推开乱草钻出洞来,找着那一朵小花,却见它早已连根枯萎而死,显然无法再用了。

过了许久,玉梅才笑嘻嘻独自奔回,手里拿着一个小包,一到就埋怨道:“你这人真难弄,叫你别出声,你偏要哼些什么?害得人家好好一只手指,硬戮一个洞,你赔吧!”

林三郎忙笑着陪礼道:“在下接着花实,心里一高兴,伤处在洞壁上擦了一下,不由自主便哼出声来,多亏姑娘机智,否则必被令尊查觉了。”

玉梅笑道:“你把那五粒花实都吃了么?现在觉得可曾好一些?”

林三郎皱眉道:“吃虽吃了,但觉并无什么异样,在下正想采那花瓣敷擦,却不想已经枯死了。”

玉梅道:“这必是我摘得太早,时间已经过了,药力才不能发挥,不要紧,我又想到一条骗他解药的妙计,你瞧!”

她兴冲冲将小包解开,只见包中有一条绳子,一柄锋利的小刀,两条缚伤用的布带和一粒黄色药丸。

林三郎见了这些东西,瞠目不解她要来何用?讶问道:“这些东西,与在下解毒之事,有什么关系呢?”

玉梅笑着拈起那粒黄色药丸,扬眉道:“自然有关系,你先把这粒药吃掉,看我用计吧!”

林三郎尚在犹疑,玉梅又笑道:“放心吃!这是我爹给我的解毒药,怕我手上是被毒刺戮破,反正吃了决不碍事的。”

林三郎只得依她,吞了药丸,那玉梅一手执刀,一手拉起林三郎的右手,照准他受伤的手掌上,就是一刀刺了进去,一股污血,直涌而出……

林三郎痛得失声而叫,却见玉梅迅捷地反手竟在她自己的左掌上也刺了一刀,然后将自己的手掌与林三郎的左掌合在一起,拿起绳子,缠了两缠,紧紧捆住。

她这种怪异的举动,惊得林三郎失声叫道:“梅姑娘,千万使不得,我这手上,中了剧毒……”

玉梅笑道:“就因它中了毒,才要这般施为,你别叫,一会儿就好!”

果然不上片刻,林三郎手上的毒,循着血液和伤口,传进玉梅左手,眼看着她那一只纤纤玉手,立时红肿起来……

五梅咬着牙,让毒液上升到肘间“曲池”穴附近,这才解了绳子,自己骈指点住穴道,用缚伤的带子将二人的伤口分别捆住,急声道:“你进洞里去歇一会,我立刻去弄药来。”说罢,匆匆穿林奔驰而去。

豆豆书库图档,tearheavenOCR,豆豆书库独家书

同类推荐
  • 鬼斧神功
  • 孤骑
  • 金庙奇佛

    金庙奇佛

    倪匡《金庙奇佛》作者: 倪匡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云三风在东南亚某国游历北部的蛮荒地区后送了安妮一只据说可以辟邪的老虎牙,牙上雕刻着一座佛像。两天后,云三风感到非常口渴及焦躁,然后,身体各部份出现红色的斑点,接着,呼吸减弱,心脏跳动缓慢,最后死亡。云三风临死前,叫大家到一座金色的庙,一座纯金的庙,金色的光芒非常强烈……木兰花、穆秀珍及安妮为了调查云三风的死因,来到某国。一名老者告诉她们,云三风是死于降头术,只要得罪了金庙中的神,就会死亡!
  • 圈套
  • 媚娘孩儿

    媚娘孩儿

    熊沐《媚娘孩儿》作者: 熊沐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就这么一个丫头,她姓毛,没有名字,人都叫她毛毛虫。毛毛虫没有家,她先是睡在人家的门槛里,再就是睡在杀猪人的板案上。到了初九那一天,她看到了杀猪的在板案上一刀刀剁肉,那肉剁成了酱,她哇地一声吐了,再死活不肯在那板案上睡了。没有人知道毛毛虫的家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有没有亲人。她只是独自一人。这种人本来没有什么故事的,但毛毛虫偏偏就有故事。
热门推荐
  • 江山如画
  • 塞外奇侠传
  • 剑花吟
  • 璇宫风云录

    璇宫风云录

    少林、武当、青城、昆仑、峨嵋五大派联合主盟。每隔十年,在五派法地召集一次五大掌门会议。这次大会,轮在峨嵋“大悲寺”中举行。远道来的俗家弟子,纷纷于三日前赶来寺中,清晨日出以前,衣冠齐整聚集大雄宝殿上,恭候本派掌门莅临主持大会。俗家弟子班首是位白发飘逸的老叟,正是名震岭南,武林中号称神龙一现的杜度,最末一位年龄约仅十六七岁,生得秀骨清神,英发飘逸,犹如瑶林玉树,英气逼人,正是神龙一现大侠的晚生爱子杜珏。
  • 花衣死神

    花衣死神

    神秘的“死神教”妄图一统武林,用一条金须蛇残杀与之为敌的武林之士,金须蛇赤环金须,身具奇毒,所经之处草木尽枯,人一触之即死,并被吸干精血。几名式功盖世的高人相继丧身蛇口,在江湖上引起一片恐慌,这时“彩衣”派掌门“花衣神”又神秘失踪。其子郑雷继承掌门之位后,奔走江湖,追寻父踪,却连遭杀手,幸得“盲龙古天客”相救,并投以绝世式功“反手阴阳掌”。郑雷再现江湖后,连续击杀“死神教”三名使者,名振式林。“死神教主”对郑雷怀恨在心,派义女紫衣少女施展美人计接近郑雷予以加害,不料郑雷的英雄豪气、神勇武功却使紫衣少女一见倾心,产生爱慕之情,在郑雷生...
  • 十面观音
  • 菩提剑
  • 剑气洞彻九重天
  • 烽原豪侠传

    烽原豪侠传

    上官鼎《烽原豪侠传》作者: 上官鼎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时间是大明初叶,成祖当位,国势昌隆。钟声在暮霭中悠悠地传出去,给人们的感觉仍是一样的,和穆中带着令人肃然的凛凛神韵。少林寺的庙宇在数十丈外就被山上的暮霭濛成一片黑沉沉的暗影,天是渐渐向晚了。“心如,是什么时辰啦?”发话者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和尚,他一面拈着一颗黑色棋子,一面偏头向石盘旁侍候的小和尚发问,心如小和尚数着钟声,答道:“大师伯,申时啦!”
  • 七星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