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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各怀鬼胎为玉龟

恰在那个时候。

陡听一声震天价大喝,“岭南双剑”疾若旋风,卷到楼下“呛呛”

连响,两柄长剑一齐出鞘,拦路叱道:“姓赵的,好狠毒的手段,你还蒙着那劳什子作什么?同门多年,难道咱们还认不出你吗?”

锦衣人“刷”地张开铁骨折扇,冷冷说道:“认得又待怎地?难不成姓赵的还是畏事之徒?”

欧阳怀古愤然道:“你夤夜潜入此地,杀我门人,还敢这么跋扈?”

锦衣人冷冷笑道:“不瞒二位贤昆仲说,在下此来,是要向二位追回本门绿玉龟壳,你们既已公然反目,从此逐出衡山门外,那东西自应追回。”

欧阳怀今大喝道:

“大哥,不必跟他多说,同门之谊早绝,干脆干了他,以警那些贪心不泯之徒。”

锦衣人不屑地冷笑道:“你自信能办得到吗?”

欧阳怀今长剑疾闪,抢先出手,叱道:“你就试试看!”

那锦衣人公然不惧,折扇一翻,“当”地一声脆响,封开长剑,两人一震之下,各退了一步。

欧阳怀今怒吼一声,揉身又上,寒光绕空一转,登时化作漫天剑雨,向锦衣人涌罩过来!

两人互换了十余招,堪堪扯个平手。

欧阳怀古剑眉一皱,道:“老二,怎不用‘画龙点睛’手法?”

欧阳怀今厉喝一声,长剑一颤,掠空向锦衣人脱手飞去。

锦衣人微觉一愣,急忙闪身右跃,铁骨扇向左一划,想砸落他的长剑……

哪知——

欧阳怀今长剑出手,人也紧跟着欺身而上,见他横扇砸剑,心中暗喜,陡地急跨一步,挥掌一拍那空中的剑柄,喝一声:“着”!

那柄长剑忽然悬空一个急转,剑尖掠过,“兹”地一声,早将锦衣人胁间划破了三寸长一道裂口!

锦衣人痛得轻哼一声,反手扪住胁下伤口,蹬蹬蹬倒退三步,恨恨道:“好!二位走着瞧,姓赵的总要报偿这一剑之赐!”

说完,旋身暴退,两个起落,已隐入夜色中。

这时候。

欧阳怀今怒不可遏,探手拿着长剑,沉声道:“大哥,你请守候此地,我去追这家伙,好歹不能叫他这么轻易的走了!”

欧阳怀古道:“老二多当心,这厮既来,必不止一人……”

欧阳怀今如飞驰追而去。

一瞬间——

他奔出数丈,最后的两句,早巳听不真切了。

欧阳怀古黯然一叹,收剑入鞘,缓缓转过身来。

林三郎躲在楼角,亲眼目睹这一声激战,只看得心惊胆怯,悚悚不安!

哪知就在这时候。

却突觉苗森在肩上一挺腰肢,低声道:“小子,良机难再,快出去!”

林三郎尚未举步,不料这一声轻语,竟将欧阳怀古警觉。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厉喝道:“楼角是谁?”

喝声才出,只听暗影中阴恻恻一声冷笑,道:“欧阳大侠,你真猜得不错,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我们两个呢!”

随着笑声,从墙角下施施然走出一条身躯庞大的人影来!

欧阳怀古一见那入影瘦瘦长长,怕不有七八尺高,心里一惊,长剑横护胸前,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只见——

那人影缓步走来,直到他身前丈许处停步,冷冷说道:“欧阳大侠,可还认得故人吗?”

欧阳怀古定睛细看,才看出那庞大人影,原来是一老一小两人相叠,老的骑在小的肩上。

他看看那小的一个还好,抬头一见那上面的老人,却不禁大惊失色,吓得疾退三步,惊呼道:“是你……”

“不错,正是我!欧阳大侠那块东西不肯交与方才的‘逍遥散人’赵梦功,想必总能交给在下吧?”

欧阳怀古眼中全是惊讶疑惧之色,恍惚如见鬼魅,刚才的英姿雄风,早消失得一千二净,讷讷半晌,才失惊道:“原来你还没有死?”

苗森嘿嘿笑道:“你们都还健在,在下怎敢先死?”

欧阳怀古浑身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道:“你要什么?”

苗森一挺腰肢,使林三郎向前跨子一大步,阴恻恻道:“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那块乌龟壳!”

欧阳怀古突然神情一振,大声道;

“除非你杀了我,恕我不能应命!”

苗森冷哼一声,道:“杀你也不过举手之劳,欧阳大侠,你认命了吧……”

语声未落。

陡地一挺腰,叱喝道:“进!”

林三郎身不由己,忽地向前欺近一大步,苗森抡动树枝,呼地一招“云开日现”扫了过去。

欧阳怀古一挫钢牙,道:“这等相遇,我也顾不得情谊了!”喝声中长剑挽起一个剑花,侧身出剑疾点“冲门”。

苗森猛可里一拧身,树枝横截,喝道:“踏干望离!”

林三郎依言才将左脚踏出,抢到干宫位上,只听“卟”地——声闷响,欧阳怀古的长剑已被树枝迎个正着,直荡开去。

这一招配合天衣无缝,绝妙无比,脚下步位,正配合着他手中招式,是以一招之下对方已吃了一记闷亏。

欧阳怀古心头一凛,忙不迭仰身倒射,提剑疾退!

苗森阴恻恻一笑,道:“敌退我紧跟,进三横一步。”

林三郎如言换步,陡然间,已如影随形,抢到近处!

那苗森手中树枝一抖,探臂又点了过去。

欧阳怀古迫得挥剑硬接,不防苗森用树枝一贴他的剑身,左手闪电般拍出一掌,一股劲风,直掠前胸!

“蓬”地一声响,欧阳怀古闷哼着,蹬蹬蹬连退了三四步,一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用剑尖拄着地面,眼中全是怨毒之色,恨恨道:“苗森,你好狠……”

苗森嘿嘿一声阴笑,左掌一翻,又劈出一掌,道:“相打无好手,欧阳大侠,你怨不得人了!”

欧阳怀古无法再退,只得奋起全力,挥掌又是一招硬接……

商股掌风一触,苗森不过肩头略晃,但欧阳怀古却被掌力震得惨呼一声,连退四步,“哇”地又吐了一口鲜血。

苗森果然心狠手辣,低喝一声:“进!”欺身又上,树枝贯足内力,荡开长剑,直挺而入,“卟地”一声响,竟活生生将身负重伤的欧阳怀古胸前穿了个透明窟隆。

欧阳怀古厉声惨呼,鲜血直涌,龇牙裂嘴怒目瞪了林三郎一眼,尸体仰身栽倒地上!

苗森面泛喜色,一按林三郎双肩,飘身落地,探手到欧阳怀古衣内,急急地一阵摸索:……。

这时候,林三郎三魄已去了二魄,瞪目望着地上血淋淋的尸体,浑身毫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

他平生从未见过这种惨事,出手杀人,竟然狠毒如此?何况欧阳怀古临死之际,瞪了自己一眼,那眼中包含多少仇恨怨毒,更使他心悸难安!

他虽没有亲手杀死这老人,但助纣为虐,又何异于自己杀害了他?

想到这里。

他真有些悔恨,懊悔不该投拜在这心狠手辣的怪老人门下!

思念之间。

他突听苗森发出一阵志得意满的嘿嘿笑声。

林三郎低头看去,却见他坐在欧阳怀古尸体旁边,手里牢牢拿着一块晶莹的绿色东西哩!

蓦地——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衣袂飘风的轻微声响。

苗森匆匆将那绿色事物塞进怀里,一按地面,腾身而起,又骑到林三郎肩上,低声喝道:“快!回到刚才墙角下去!”

林三郎忽然双脚牢牢着地,抬声道:“我不去!我不再听你的话了,不再跟你一起去做这种残忍的事情了!”

苗森听了大感意外,诧道:“傻子,这是为了什么?”

林三郎答道:“你心狠手辣,动辄就杀人,一定不是好人。”

苗森听了,恍然大悟,笑道:“你不知道除恶就是行善吗?师父所杀全是坏人,我们不杀他,他就会杀我们!”

林三郎摇头道:“我不信,是我们来找他,又不是他来找我们!”

苗森沉声道:“这些道理,一时半刻跟你讲不清,现在有人赶来,你不听师父的话,人家一定以为这人是你杀的,那时你有口难辩,只有死路一条!”

林三郎心里一寒,有些害怕,但仍然嘴硬,道:“我不怕,他们不会杀我!”

正说到这里,那衣袂飘风之声,已清晰可闻,远处一条黑影,如飞般向这一面疾驰而来。

苗森阴声道:“你忘了白天被打的事吗?他们如是好人,岂会无缘无故便凌辱你,傻东西,你要是落在这些人手中,那时求生不得,连死也不会痛快,做师父的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自己决定。”

说罢,树枝一撑地面,自顾腾身而起,飘隐入楼角阴影之中。

林三郎虽然嘴硬,但一见苗森先走,剩下他一个人立在院子里,一颗心不禁“卟卟”狂跳。

他暗忖:如果欧阳怀今见我站在他哥哥尸体旁边,势必疑心人是我杀的,到那时候,我纵有百口,也难以自辩了。

心念至此,心里一阵慌,急忙也拔脚奔进楼角下……

恰在这时候。

只听风声飒飒,一条黑影,已疾掠而到,立身在墙头上。

那人飞身落在墙头,却是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书生。

林三郎偷眼望去,见那中年书生肩后斜插着一支闪亮银笛,正是昨夜在高楼外所见的那个人。

中年书生扫目望见躺在院子里的尸体,登时脸色大变,陡地翻腕撤出肩后银笛,脚跟猛—蹬墙头,黑影一闪,便退落到墙外不见了!

林三郎心中大奇,忖道:这书生是谁?为什么一见欧阳怀古的尸体,便这样惊惶恐慌,急匆匆就退走了?

心念一阵疾转,又想道:看来这件事牵涉越来越广,我再不趁此时候逃出去,只怕会卷进这一场恐怖的残杀之中……

想到这里。

他连忙将背心贴着楼壁,脚下轻移,决心藉这一片阴影掩护,早些逃走!

哪知——

他刚刚移跨了一步,忽觉一只冷冰冰的手掌,一下子搭在自己肩头,一个低沉沉的声音说道:“傻东西,别动!”

林三郎骇了一跳,扭头一看,却见苗森面上神情凝重,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那段树枝,两眼却一瞬不瞬注视着墙头那一边!

林三郎不耐地一扭身子,沉声道:“你不要管我!”

但话声才出。

突觉苗森的手向下一沉,五只手指,已深深嵌在他肩肉之中,低喝道:“不许做声,你现在不能动……”

林三郎怒道:“我怎么不能动?我要离开这儿!”

苗森目光一收,阴森森瞥了他一眼,突然嘴泛起一丝诡笑,道:“那人并没有走,欧阳怀今也快要回来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形踪一露,这条小命,立刻就要断送!”

林三郎不信,又挣了一下,道:“你别想再拿话吓唬我,留我替你作牛作马……”

然而——

话到这里,陡听墙外“唰”地一声轻响,黑影一掠……林三郎吃了一惊,忙不迭住口举目望去——

果然,苗森的话一些也没有错,那中年书生毫不怠慢,扭头四周张望了一眼,轻轻晃肩,右手提着银笛,左掌横掌护胸,一步一步,向欧阳怀古的尸体行去!

他脸上一片肃穆,眼中精光激射,步履沉稳,全神贯汪,显然已将毕身功力,运聚到十成以上。

行到距离欧阳怀古近处,中年书生突然停步,轻轻叫道:“欧阳大侠!欧阳大侠!”

叫了两遍,没见动静,那中年书生剑眉一皱,两眼又四处张望了一眼,忽然一紧银笛沉声又叫道:“三师兄……”

叫声方出口。

陡地一晃双肩,闪电般欺身而上,银笛一探,疾点在欧阳怀古身上,但一点即收,闪身又暴退了四五步!

他蓄势观察,见欧阳怀古被银笛点得滚了两滚,气息毫无,足见的确是死了,这才轻吁一口气,脸上登时现出一阵欣喜之色!

只见——

他匆匆将银笛插回肩后,二次掠身而上,落在欧阳怀古尸体边,闪电般伸出两只手,在尸体上一阵掏摸。

不多久。

欧阳怀古身上杂物银两汗巾……被他全都摸了出来,散弃—地……。

中年书生脸上渐渐现出焦急.与不安,恶狠狠地将尸体翻了过来,又检视尸上挂的暗器镖囊。

这时候。

他已露出极端惊讶的神色,两手用力一分,“嘶”地一声响,竟将尸体上的衣服一齐撕破……。

蓦地——

一个冷叱之声,发自身后,道:“原来你也是个人面兽心之徒,竟与他们伙同下这毒手……”

中年书生闻言大惊,身子“呼”地一个旋转,贴地卷退到六尺以外,探臂已撤出银笛,举目望去,只见一人横剑而立,正是“岭南双剑”中老二欧阳怀今。

中年书生脸色大变,惊惶失措地横笛护胸道:“啊!……原来……原来是四师兄……”

欧阳怀今双目尽赤,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怒目切齿道:“方天锡,你还认得我这个师兄么?”

中年书生强自定神,腼腆一笑道:“同门手足,小弟哪有不认得四师兄的道理……”

欧阳怀今一声大喝:“住口!”

接着用剑向地下的欧阳怀古一指,叱道:“好一个卑鄙无耻的下流东西,诱我离开,竟暗下这种毒辣手段,方天锡,你还有什么脸提起同门手足四个字,他不是你三师兄吗?你们竟心狠手辣,谋害了他的性命……”

说到这里。

他气极而泣,两眼泪落,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

中年书生脸上一阵红,忙拱手道:“四师兄请勿误会,小弟天胆,也不敢谋害三师兄性命!”

欧阳怀今厉声叱道:“放屁!难道他活得不耐烦,就自杀在这里么?”

中年书生道:“三师兄因何致死,小弟的确不知道,小弟到时,他已经……”

欧阳怀今不待他说完。

怒吼着抢声道:“你还敢狡赖?我亲眼见你在搜窃那绿玉龟壳,这也是假的吗?”

中年书生也吭声道:“四师兄不必含血喷人,小弟敢作敢当,但三师兄的确不是小弟所害……”

欧阳怀今咬牙尽碎,切齿道:“姓方的,你嘴倒挺硬,我问你两次潜进此地,为的什么?如今你们既然下此毒手,同门之情已绝,咱们今天分个强存弱死吧!”

喝声中,长剑一闪出手,“刷”地一招“怒瀑分潮”,直取中年书生胸前“玄机”大穴。

中年书生银笛一格,“当”地一声脆响,连退三步,叫道:“四师兄休要相逼过甚,小弟并非真凶……”

欧阳怀今目龇欲裂,长剑一圈,挥起一团寒光,急卷又上,叱道:“亲目所见,还想巧言图赖?是不是你,我先杀了你再说!”

这欧阳怀今一身出奇诡谲剑术,似乎还在他哥哥欧阳怀古之上,长剑出手,招招挟着锐啸,寒森森的剑幕,密密层层,直将那中年书生圈在核心!

中年书生振腕挥动银笛,谨慎地护住全身,力战了二十余招,显得渐渐有些不支起来!

林三郎看得气血贲张,恨不得挺身而出,拆穿这场解不清的误会,但,苗森扣在他肩上的五指,宛如五道钢箍,他心里明白,这时候自己如果妄动一下,苗森必然会立下毒手,杀死自己!

场中剑笛交辉,眨眼又激斗了数十招,那中年书生显然不敌,奋力振腕划起一道银弧,荡开剑影,抽身纵向墙头!

欧阳怀今大喝道:“杀人偿命,要想脱身,你是妄想!”声出入动,如影附形,也扑了过去,身形才动,长剑早已脱手飞出!

那中年书生脚尖刚沾着墙头,身后劲风迫体,欧阳怀今蹑踪追到,低叱一声,竟用了先前对付锦衣蒙面人的同一方法,抖手一掌,击向剑柄!

长剑“呼”地旋转,寒芒过处,只听中年书生闷哼一声,肩头早被剑锋划破五寸长一道创口,一股鲜血,直冒出来!

中年书生脚下一虚,从墙上翻跌下来!

欧阳怀今心急兄仇,探臂抓住长剑,紧跟着也沉身落地,手起剑落,直劈了下去!

中年书生奋力一招“推窗望月”,格开长剑,蹬蹬蹬连退数步,用左手扪住伤口,额上冷汗淋淋,颤声道:“四师兄,杀人的真正不是小弟……”

但欧阳怀今此时哪肯再听他解释,切齿叱道:“有话留着到阎王殿去说吧!”寒芒一闪,又扑了上来。

中年书生只得挥笛招架,三招不到,被欧阳怀今震开银笛,剑光过处,又将他左肩头划破一边裂口。

中年书生痛得龇牙裂嘴,恨恨道:“四师兄,你真要逼人太甚?”

欧阳怀今怒吼一声:“住口!谁是你师兄!”长剑振腕疾挥,抢中宫,踏洪门,一招“浪涌金山”,抖起一蓬剑雨,猛卷过去。

中年书生狠狠锉了锉钢牙,掉转银笛,“卡崩”一声机簧响,从笛端射出一缕银光……。

两人都存了拼命之心,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人影乍合即分,欧阳怀今身上连中七八枚喂毒蜂尾针,闷哼着急退了两三步……。

那中年书生却厉声惨呼,踉跄倒退两丈,原来一条左臂,已被剑锋齐肘斩断,袖上襟边,满是鲜血!

二人相互怒目而视,四只眼中,都射着怨毒而阴森的光芒。

欧阳怀今嘿嘿冷笑道:“姓方的,断臂滋味,很不错吧?”

中年书生冷汗直流,但却用银笛柱地,支撑着身体,冷冷道:“一条手臂算得什么?你中了我的蜂尾毒针,不出三个时辰,必然全身溃烂化为脓血而死!”

欧阳怀今忽然仰天长笑,道:“三个时辰之中,你早已身首异处,还怕你那解药不到我的手

中么?”

中年书生骇然一惊,不禁紧了紧银笛,道:“你就试试看!”

欧阳怀今厉喝一声,挥剑而上,那书生举笛一格,“当”地一声,两人又各自退了三步!

中年书生面色苍白,冷汗如雨,一招硬接之后,身形已摇摇欲坠,但欧阳怀今怒劈一剑,忽然发觉体内血气滞阻,被毒针打中的地方,一阵阵发麻,竟然已经无法凝聚真气!

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连忙暴退三步,自己运指点了胸前和胁间几处大穴,不使毒性漫延,同时蓄势相持,未肯轻易再度出手。

两人四目相对,各隐凶光,许久许久,也没有动一动,好像都在拖宕时间,只看死神先降到谁的头上。

林三郎只觉苗森扣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指,也在微微颤动,扭头一看,见他面色一片凝重,双眼射着异样的光芒,诡笑着对自己说道:“孩子,机会难再,咱们下手吧!”

林三郎心里一阵寒,知他一定又起了杀心,忙摇了摇头。

苗森手指突然一紧,沉声道:“孩子,你要是胆敢抗命,坏了老夫大事,那时休怨我心狠手辣!”

林三郎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明知如果反抗不从,他必然要下毒手杀死自己,只好点点头,低声道:“你……你不要再杀人……”

哪知——

他这一声低语,竟将场中二人惊觉——

欧阳怀今扫目一瞥,叱问道:“是什么人?”

林三郎骇然一惊,突觉一阵微风掠过,肩上一沉!苗森两条钢箍般的大腿,已紧紧挟在自己颈项间,低声催促道:“快走!”

林三郎迈步奔了出去,欧阳怀今和那中年书生一见之下,脸上尽都变色,各自晃身疾退了四五步,失声叫道:“呀!是你?”

苗森不等他们说话,树枝一抖,径奔欧阳怀今胸前戳去,同时左掌一挥,卷起一股劲风,直劈向那中年书生!

他一招两式,分击二人,竟都快得无与伦比。

这突如其来的遽变,使场中两个负伤的人连念头也来不及转,慌忙举剑挥笛,匆匆接架!

但他们全都负了重伤,怎挡得苗森蓄势已久,陡然发动,一接之下,只听两声闷哼,那中年书生踉跄震退了七八步,—跤跌坐在上,欧阳怀今却因真气无法凝聚,长剑与树枝一触,“当啷”一声响,竟被苗森以精纯内力,将长剑震得脱手飞出。

苗森一举击败两人,毫不怠慢,树枝一挑那支长剑,探手捞住剑柄,贯足真力,向欧阳怀今抖手掷去,叱道:“欧阳老二,接住!”

欧阳怀今本能地侧身闪避着,伸手来抓剑柄,却不料那剑被苗森真力催动,其速无比,一把虽然抓住剑柄,竟未能使它去势停住,反被剑身动力,带得身形一歪!

说时迟,那时快,苗森动手之初,早已暗起杀念,掷出长剑,手中树枝也紧跟着拦腰横扫过去!

欧阳怀今身形一歪,蓦地那树枝挟着劲风,横砸而到,“蓬”地一声打个正着,登时猝倒地上。

他一连几个翻滚,已滚到围墙墙角下,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奋力跃起,向墙头上纵去……。

然而——

他此时体内已被毒针所伤,穴道阻塞,真气涣散,脚尖才沾到墙上,一口气无法提足,两腿一虚,又跌了下来。

苗森真不愧心狠手辣,狂笑两声,树枝飞掷过去,“卟”地一声响,将欧阳怀今连人穿钉在墙上,当时气绝。

那中年书生一见,真是三魂出窍,咬牙爬起来,向后园飞奔而逃!

苗森挺动腰肢,沉声:“不能让他脱手,快追!”

但林三郎因见他举手之内,又杀了欧阳怀今,心里已大感气愤,奔了数步,故意装做两腿一软,一个踉跄,横动了三四步,待他摇摇站直身子时,那中年书生早巳逃得无影无踪了。

苗森大怒,叱道:“林三郎,你是故意的吗?”

林三郎道:“我踏着一块石子,险些摔了一胶!”

苗森恨恨地道:“他这一逃,势必将我们行踪传扬江湖,无论如何,必须追上他杀了灭口,你如不是故意,那就快追!”

林三郎不敢不从,只得急急向后边园奔去……。

哪知——

他们才奔了几步,苗森又突然喝道:“且慢,咱们先取了东西再走!”

林三郎存心要拖延时间,好使那中年书生能够从容逃走,故作不解问道:“师父,你老人家要取什么东西?”

苗森叱道:“不要多嘴,赶快背我到墙边去!”

林三郎背着他奔到围墙下,苗森在欧阳怀今身上一阵摸索,果然又掏出一块绿色物件,略一审视,便欣喜地揣进怀里。

两人再追出园外,早见不到那中年书生的踪影,林三郎这时已决心要摆脱这心狠手辣动辄杀人的师父,只是慑于胁迫,不敢表露,便问道:“师父,咱们找不到他去向,到哪里去追他?”

苗森略一沉吟,道:“我知他住在湘南五岭山附近,如今他身负重伤,必逃往湘南,咱们就追到五岭山去!”

林三郎道:“师父,你老人家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们呢?”

苗森脸色一沉,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许你小孩子多问,总之你助师父成了大事,自然也有你享不尽的好处!”

两人兼程赶路,这一次因为要沿途打听银笛书生方天锡行踪,无法昼伏夜行,两人弄污了衣服,扮作乞丐,掩入耳目。

这一天,他们赶到一个镇甸,林三郎驼着苗森进城,顿时招惹了许多行人驻足而观,有人说:“看这两个化子,真是可怜,一个伤脚,一个伤手,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

又有人说:“这孩子可算得是个孝子,自己双手都肿了,还背着他爹,该当列在二十五孝,咱们给他几个铜钱吧!”

你一言我一语,只听得林三郎既羞又愧,腼腆难堪。

这时候,正当早市,街上行人甚多,这些人全都有一副怜悯之心,纷纷解囊,二人行不了多久,竟被苗森讨到好几两碎银铜钱。

哪知——

二人正行之际,忽见从一条横街上转出一个鹑衣百结的老年叫化,手中柱着一根打狗棒,巍巍颤颤直向二人迎过来!

苗森抬头一见那叫化,登时脸上变色,急忙低头用袖掩住面庞。

随又沉声道:“三郎当心,那化子不是好人,他要问什么,不可跟他顶撞,早些避开他要紧。”

林三郎听了,不解何意,正愣了一下,那化子身法好快,眨眼间已到了近前,冲着林三郎龇牙一笑,道:“小兄弟,生意不恶吧?”

林三郎忙堆笑道:“我们路过这里,承好心的叔叔伯伯给了几个铜钱,并不是有存心来乞讨的!”

老年化子嘿嘿笑了两声,双目如电,扫了他肩头上的苗森一眼,道:“他是你什么人?”

林三郎自幼贫困,知道叫化讨钱,也要分地盘地段,只当这老化子是当地叫化头,特来责询自己,连忙应道:“他是我爹爹,我们投亲不遇,流落异地,正要回家乡去!”

不料——

那老叫化听了这话,突然脸色一沉,冷哼道:“你背着你爹爹,跟我来吧!”

说着,转身领路,向僻街行去。

林三郎不知该不该跟他去,一时迟疑,没有移步,苗森在上面轻轻挺了挺腰,低声说道:“跟他去,注意离他远一点,就说我得了麻风病,不能见人……”

林三郎点点头,忙跟着那老叫化转过数条小街,穿城而出,不久到了一处僻静的破庙前!

老叫化走到庙前停步,反身横着打狗棒,沉声说道:“你把你爹放下来!”

林三郎道:“他老人家患了麻风病,双脚又中毒肿了,不能站立……”

那老年叫化嘿嘿冷笑道:“苗师弟,多年未见,你果真得了麻风病么?”

林三郎一听,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向后连退了三四步……。

苗森只得移开袖面,敞声笑道:“二师兄,果然好眼力,三十年不见,你居然一眼就认出小弟来!”

老叫化哈哈笑道:“你遁迹三十年,一出面就连杀了老三老四,这份狠毒,绝世难寻,愚兄早知你们必从这里经过,恭候已有多日。”

苗森阴恻恻笑道:“吕师兄,久闻你接掌了丐帮南支掌门,果然耳报灵通,令人佩

服。”

老叫化笑道:“这件事,可与丐帮无关,苗师弟,我叫你见一个人,你自然明白了。”

说着,打狗棒一招,破庙中立刻奔出四名乞丐,合抬着一张门板。

林三郎和苗森举目一望,齐都暗惊。

原来——

那门板上用牛筋粗绳牢牢缚着一个断了臂的人,竟是他们蹑踪追赶的“银笛书生”方天锡。

苗森倒吸一口凉气,恍然笑道:“敢情二师兄手段也不太温柔,自己师弟,也这般五花大绑,视同囚徒?”

那老叫化放声大笑,缓缓移步过去,待行到门板边,突然闪电般举起手中打狗棒,用力向下一插……。

只听方天锡惨呼一声,前胸要害,已被竹棒贯穿,双腿蹬了两蹬,已死在门板之上。

林三郎心神一震,脑中雷鸣,险些被这惨绝人寰之事,吓得昏了过去。

老叫化面上一片冷漠,伸手拔回打狗棒,一挥手,四名乞丐又抬着门板退进庙里去了。

苗森吃吃笑道:“二师兄,你这手段,连小弟也望尘莫及!”

老叫化笑道:“他三日前匆匆逃经此地,告诉我龙门欧阳兄弟家中惨变,并说你已重现江湖,出手连杀了欧阳双剑,正蹑踪追他而来,愚兄—想,若不将他擒住,只怕他传扬出去,这话落在大师兄和各位同门耳中,那时你就多有不便了。这才将他擒住,今日当着你面处置,以证愚兄待你的一片真诚!”

苗森忙笑着拱手谢道:“多承二师兄厚爱,苗某感激不尽。”

老叫化哂笑道:“你我素所厚交,比不得其他同门师兄弟,同时,我知你下手杀了岭南欧阳兄弟,其目的必在恩师所赐绿玉龟壳,想来你已经得手了?”

苗森却不回答他的问话,反笑问道:“那么,二师兄擒住方天锡,他身上那块东西,想必已归二师兄所有了?”

二人相视片刻。

忽然一齐放声大笑起来。

老叫化道:“苗师弟,绿玉龟壳,武林珍品,以你一人之力,要想凑全一十三块,进那仙龟岭奇门秘室,终嫌力薄,你如能与愚兄推诚相交,合你我二人之力,就不难如愿以偿了。”

苗森接口道:“二师兄说哪里话来,如今你有两块,我得三块,十三之中已得其五,只要二师兄肯予携带,苗森自当附骥相从,再弄来那剩余的八块!”

老叫化得意地放声大笑,打狗棒一摆,道:“你既有意,咱们进庙详谈。”

他将苗森和林三郎让进破庙,安置在正殿上,笑着拱手道:“你们师徒且请稍坐,愚兄去处置了方师弟的尸体,弄些酒莱,咱们再畅饮详谈。”

苗森待他走后,飘身落地,盘膝坐在这个蒲团上,却叫林三郎紧紧依坐身边,并且低声道:“我们暂在此安身,但你千万牢记,要防他对我们遽下辣手。”

林三郎奇道:“你老人家和他是师兄弟,彼此又性情相投,难道……”

苗森忽然阴笑一声,说道:“这贼化子吕一真最是心机阴诈,口蜜腹剑,他结纳我们之意,正是要对你我师徒暗下毒手,咱们别上他的恶当!”

林三郎一惊,暗忖道:“那化子擒杀投奔他的师弟方天锡,果然心狠手辣,不是好人,但你们二奸相逢,各存诡念,我若不设法脱身,必会死在你们手中!”

他暗暗地打定了主意,便又故作焦急地道:“师父,他既然对我们没有好处,咱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哪知——

苗森却坚毅地摇了摇头,狞笑半晌,才冷冷说道:“哼!他不放过我们,我们也放不过他!”林三郎心头一颤,唯唯不敢再说!

不多久。

吕一真笑哈哈领着两名乞丐,各捧酒肴,回到大殿来,将酒莱罗列地上,有热腾腾的鸡鸭鱼肉,一壶酒,三只酒杯。

吕一真从壶中倒出半杯酒,先将三只酒杯一个个荡洗一遍,倾去残酒,再满满斟了三杯,举杯笑道:“来!老五,为你我的推诚合作,干这一杯。”

说着,一仰脖子,自己先干了。

林三郎双手红肿,无法举杯,但两眼却暗暗注视苗森,看他有何动作。

只见——

苗森坦然举杯,毫无半点迟疑,一仰头,也干了杯中酒。

林三郎暗中诧异,心想你这老谋深算的人物,怎么也这样不经心,倘若他在酒中下了毒药,你岂不上当?

哪知心念未已。

苗森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趣事,“卟嗤”一笑,闪电般举袖掩口,早将那一口酒,尽都吐在衣袖上。

吕一真脸上微微变色,道:“苗老弟想起什么可笑之事,何不说出来也叫愚兄分享其趣?”

苗森故作无意,用袖子擦了擦嘴,笑道:“我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远走南疆,无意中被毒弄坏了双腿,诸位同门,想必都当我苗某人早已命归阴司,不料今日又得与吕师兄会晤。吕师兄,你适才见了我骑在这徒儿肩上,那模样是否也可笑得很呢?”

吕一真听了,敞声大笑道:“苗师弟能想出这合二为一的绝妙方法,足见聪慧超人,愚兄敬佩还来不及,哪会有讥笑之心。”

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正,又道:“但不知你们师徒手足都系被什么毒物所伤?难道凭你内力,竟无法逼出体内剧毒来?”

苗森喟然一叹道:“那毒泉之毒,非同小可,我日夕不停运功逼毒,三十年来,竟无法痊愈,如今两腿已废,功力也大不如前。”

吕一真笑道:“区区一点内毒,何必耽心,愚兄得识一位神医,专能解天下百毒,明天就陪你们去访他,想来他必有奇法,替你们师徒解得奇毒!”

苗森神色一动,讶道:“果然吗,但不知那神医是谁?”

吕一真又斟了两杯酒,却不再敬苗森,自顾一饮而尽,微笑说道:“那人姓程名尧,一身武功医术,均得自昔年阿尔金山‘百草神叟’胡必兴真传,唯自幼双目失明,性情古怪,多年来隐居鄂北大洪山,甚少在江湖中走动,知道他的人,却不甚多!”

林三郎听了这话,忍不住“怦”然心动,插口道:“他既然性情古怪,不知道肯不肯替我们疗治毒伤?”

吕一真冷目一瞥,含笑道:“放心,五年前你师伯曾对他有救命厚恩,他感念我恩惠,送我一件信物,誓言今生愿为凡持有那信物之人,效命一次,任凭多大的难事,他也愿意做,何况区区疗治毒伤呢?”

林三郎心中狂喜,道:“吕师伯,他给了你一件什么东西啊?”

吕一真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小包,层层解开,里面竟是—-片特制的金叶,递到林三郎手中,笑道:“他说过,凡是持有这片金叶的人去求他,虽冒生死大难,也愿效命一次,以作对那次救命之恩的报答。”

林三郎用一双红肿的手,捧着那片精致的金叶,一颗心狂跳不已,不禁扭头望了望苗森。

苗森淡淡一笑道:“我这毒伤已有三十年之久,只怕天下无人能解,倒是你这师侄中毒不久,或许尚能治愈,你这做师伯的,何不就把这东西给他作个见面礼吧!”

吕一真嘿嘿一阵怪笑,右手一探,将那片金叶夺了回去,依旧包妥藏好,道:“我明日便陪你们同去大洪山,当面求他施救,岂不胜于将信物给了林贤侄!”

林三郎眼巴巴瞧着吕一真将金叶揣进怀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失望哀伤之色。

吕一真也似乎有所感觉,向林三郎暗地里一笑,以目示意,却站起身来,道:“你们师徒慢饮几杯,我还有点琐事,去去就来!”

林三郎待他走后,忍不住低声问道:“师父,你看他所说的那位神医的事,可是真的?”

苗森阴沉沉一笑,道:“你别信他鬼话,他必是藉引我们治毒,途中下手,暗害我们!”

一会儿。

林三郎又道:“可是,那片金叶……”

苗森冷哂道:“一片金叶,有什么稀奇?拿银子去金铺里,要多少有多少?”

林三郎默然不语,但心中总有些不信,暗想:那金叶制作精巧,似不是普通工匠能制得出的,再说,若果只是一片普通金叶,他又怎会那么慎重?还说得煞有介事呢?

两人枯坐片刻。

却未见吕一真返来,林三郎偶一抬头,忽见一名叫化,偷偷隐在大殿外一丛矮树后,探出头来,向自己轻轻招手。

林三郎心中一动,侧头见苗森正闭目趺坐,未曾发觉,便轻轻站了起来,道:“师父,我去寻个地方,方便一下!”

苗森连眼皮也没有睁,只冷冷道:“快去快来!”

林三郎漫应了,匆匆拐出大殿,那化子一闪身,追了上来,沉声说道:“小兄弟,请跟我来!”

林三郎点点头。

他随在那化子身后,转到后面一间侧殿,却见吕一真和另外三四个老年叫化,都盘膝坐在地上。

吕一真一见林三郎,含笑起身,向他招招手,亲切地要他坐在自己身边,正色问道:“林贤侄,我看你年轻忠厚,不像江湖中走动的人物,为何却拜在苗森门下?”

林三郎便将罗浮山误触毒泉,得苗森救命授艺一段往事,说了一遍。

吕一真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你知道你师父是衡山叛门之人,心思奸诈,出手歹毒么?你跟了这种师父,迟早被他所累,身败名裂,将来必遭横祸!吕师伯倒有意救你,只不知你愿不愿意?”

林三郎道:“师伯要怎么救我呢?”

吕一真沉吟片刻。

忽然从怀中取出那片金叶小包,塞在林三郎衣里,低声道:“他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我们要制他甚是不易,但他如今双腿已残,对敌之际,全仗你配合得好,才能发挥威力,你只要佯装不知,动手的时候故意错乱步法,咱们便不难得手!”

林三郎大惊道:“你们就要动手杀他么?”

吕一真点点头,道:“我已与丐帮几位长老相约,略等一会,便由他们出面动手,你和我在暗地里协助,一举将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除去!”

林三郎听了这些话,一时气血汹涌,心头狂跳,吓得张嘴瞪目,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不满苗森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苗森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他叩头拜过的师父,要他摆脱残暴的苗森,他固然是情愿,如叫他暗助外人,叛门杀师,他却私心里内疚难安,无法下这毒手!

何况——

这老叫化吕一真亲手擒杀同门师弟,也不是个磊落君子,林三郎为了助他,恩将仇报的叛门杀师,岂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迎狼吗?

这几种混杂乱的思想,在他脑海中翻翻滚滚,纠缠不已,眼前更有那一双双迫视自己的慑人眼神,偏殿中一片沉寂,吕一真和那几位丐帮长老,个个虎视耽耽,等待着他的决定……。

吕一真见他神色瞬变,面有难色,心中顿时不悦,道:“林贤侄,你若能暗助我们,那片金叶,便是你应得的酬劳,你可以前往大洪山,求程尧替你解去手毒。

此外还有许多好处,如果你仍然执迷不误,定要助你那凶残的师父,嘿嘿!我们只好先将你处置了,谅来苗森双腿已废,也难逃我们的掌握。”

林三郎本是个性刚强之人,听他竟然利诱威逼,兼而用之,不禁倒遽然下了决心,趁他们不备,陡地跃起身来,拔腿向外便跑。

吕一真低喝一声,肩头微摆,闪电般抢了过来,五指箕张,向他肩上便扣,其余丐帮长老也都纷纷闪动,截阻林三郎的去路。

林三郎并不会武,急奔几步,突感身后劲风迫体,连头也没回,本能地脚下一拐,向左一飘,踏在“震”宫位上。

他心中熟记“太极步法”,情急之间,这一步,正合了“左飘试离震”的步法口诀,吕—真那快拟电奔的一抓,竟然抓了一个空!

吕一真骇然一愣,眼见林三郎已奔出丈许,三四位丐帮长老——齐发动,各自扬手劈出一掌,数道狂飙急卷将偏殿门口,全部堵塞!

林三郎见了大吃一惊,略为一顿,身后吕一真又晃身扑到,喝道:“好小子,你还忘想脱身吗?”

语声未落。

他那坚如钢抓的五指,又到了脑后。

林三郎心一横,也不顾掌风暗劲,刀山油锅,大叫一声,把两眼一闭,双脚一阵交错,踏坤抢锐,前三后四,左划右转,三进横一……一轮快移,向门外冲去!

果然,那“太极步法”不亏苗森苦研了三十年,临敌之际,威势陡增,奥妙无穷,林三郎,被丐帮三四名长老包围堵截之下,竟然人如飞絮,几个闪动,眨眼间,已穿过人墙掌风,甚至摆脱了吕一真的追击,飘忽冲出了偏殿殿门。

他脱身出困,拔脚狂奔,一面高声大叫:“师父!不好了,他们要来害你啦!”

苗森在大殿上听得叫声,双掌一按地面,腾身拔起,一探左臂,抓住殿上正梁,片刻间,果见林三郎气急败坏奔进殿来,后面紧跟着三四个老年叫化子,人人手中提着打狗棒,只是其中未见吕一真。

林三郎奔进大殿,却不见了苗森,登时骇然失措,大声叫着:“师父!师父!”

苗森沉声喝道:“三郎别慌,师父在这儿!”

他手一松,飘身落在林三郎肩头,人在空中时,早已挥臂劈出一掌,将那三四名丐帮长老,迫在门前。

林三郎扭头道:“师父,他们商量要杀你,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苗森嘿嘿笑道:“三郎别怕,他们那点功力,还不放在师父心上!”

这时候,那数位丐帮长老,已经抢进大殿,团团将二人围住,其中一人叱道:“姓苗的,留下绿五龟壳,我们不为难你!”

苗森笑道:“绿玉龟壳岂是你们这般蠢物妄想得到的?为何吕一真不肯现身露面,却叫你们白来送死?”

那丐帮长老喝道:“吕帮主身负重任,岂屑与你这卑劣之人照面!”

苗森哈哈狂笑道:“他有什么重任?不过躲在暗处,要你们几个不知死活的老狗,试出苗某人三十年苦修绝学,再拣现成的罢了!我若不叫他如愿以偿,怎对得起同门一场!”

那三四个老年化子齐声怒叱,棒影纷纷,猛扑了过来。

林三郎驼着苗森,展开“太极步法”,在漫天棒影中穿梭进退,不上十招,其中一名长老已被苗森掌力击伤,闷哼着退出大殿!

剩下三名丐帮长老,并不退缩,丁字形困住二人,你进我退,轮番抢攻,叱喝之声,直达庙外!

然而——

苗森双掌交挥,有时左掌右拳,有时右掌左爪,飒飒劲风,漫布浑身上下,不足半盏热茶光景,狂飙卷处,又将一名长老打得口喷鲜血,倒退出殿!

此时大殿上只余下两个丐帮高手,这两人互相打了一个招呼,一齐矮身出棒,舍了苗森,专攻下面的林三郎。

果然不多一会,林三郎脚下稍慢,一条打狗棒呼地向后腰疾扫过来,苗森急忙用力一扭腰,低喝道:“左闪踏坤一……”

林三郎右足一划,闪身倒避,那打狗棒堪堪擦着衣襟扫空,苗森斜垂右臂,探手一把早将棒尖捞住,大喝一声:“撤手!”

那名长老只觉一股无形潜力,顺着棒身直撞过来,虎口一阵疼痛,只得松手弃了打狗棒。

苗森哈哈大笑,竹棒一拨,挑开另一个老叫化的棒头,抖手一掌劈去,只听那人惨叫——声,一个身子,直被震得横飞而起,“叭哒”一声响,撞着大殿柱,登时脑浆四溢,气绝身死!

余下一人,赤手空拳,明知无法再斗,只得掉头向殿外飞逃。

苗森笑道:“狗贼,你也别想再走了!”打狗棒“嗖”地脱手飞出,快似电奔般插进那人后心……。

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扑倒地上,身子抽动了几下,一命呜呼!

大殿上复归寂静,只有苗森得意而阴森的低笑声,在破瓦塌梁间缭绕不休。

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丐帮四名长老,二伤二死,却未能伤得苗森分毫。

林三郎怔怔立了许久,方才如梦初醒。

始轻声叹道:“唉!杀!杀!杀!为什么人与人要这样残杀呢?”

苗森笑道;

“三郎,这本是人吃人的世界;你不杀人,人也会杀你的。”

林三郎突然心中一动,道:“咦,怎么没有见那吕师伯……”

苗森阴阴一笑,道:“他眼见不是师父的对手,自然早就隐身远遁,你不信,咱们去搜搜看!”

林三郎忙摇头道:“别搜了,他既然逃走,就由他去吧!”

他忽然一顿。

随即欣喜的说道:“师父,他那片金叶,已在我怀中,咱们何不上大洪山去试试,或许果真……”

苗森突地面色—沉,探手从林三郎怀中将那黄色小包掏了出来,面罩寒霜地问道:“这东西怎会到你身上?”

林三郎便把吕一真利诱自己,要自己暗助他们的话,详细说了一遍。

苗森冷冷凝视着林三郎的面庞。

好半晌。

他才浮出一抹笑容,却将金叶揣进自己怀里,说道:“看在你一片忠诚,不肯叛门背师,咱们且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去一趟大洪山便知分晓!”

林三郎高兴得跳起来,道:“师父,咱们现在就走?”

苗森含笑点头。

林三郎兴高采烈,背着苗森喜孜孜上路。

这一路上,林三郎心中不住地暗暗祈祷,如果吕一真的话不假,真能求得动那位隐居的神医程尧,自己双手之毒解去,便决心离开苗森,不再帮他去杀人了。

他不停的自语道:我等他两腿痊愈之后离开他,总算对得起他两次的救命大恩了?再说,他双腿已好,便再不需我驼着他行动,我也不算叛门背师。

他一路仅作这种如意算盘,脚下迅速,反倒不觉劳累。

这一天傍晚,二人已赶到鄂北大洪山下。

林三郎驻足仰望,但只见山声绵绵,峰岭层叠,何止百里,除了山下稀稀有几栋茅屋草舍,却不知哪儿才是那神医程尧隐居之处。

他把苗森安置在一株大树下,道:“师父,你且请歇一歇,我去那边寻个农户,看能问出一点消息不能?”

苗森和他相处日久,知他心地忠厚,决不致就这样背弃自己,便点头答应,自顾纵登树上,依坐而待。

林三郎迈步奔到一间茅屋前,却见四周一片寂静,丝毫不闻人声,便上前轻轻用肘撞撞门,高声叫道:“请问里面有人没有?”

不料连叫数声,却无丝毫回音!

林三郎暗诧道:莫非这一家是住的猎户,此刻还未从山—上赶回来?他举目一望,大约十余丈外另有两栋简陋的茅屋,便匆匆又奔了过去。

但谁知他在这两间屋外放声叫了几声,一样未见有人回答。

林三郎大觉惊奇,抬起肘端,轻轻在其中一栋茅屋门上推了推,那门“依呀”一声打开,里面未曾下键!

他好奇的探进头去,向屋里一张,不禁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那茅屋中尘土盈寸,显然许久无人居住,而当门一张大桌上,却俯伏着一具白森森的骷髅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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