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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洞里洞天

不言江湖散人等,暂居枫扬庄的地洞中,一面养伤,一面在等候季豪的消息,因为他们都一致坚信季豪绝不至于死去。

但季豪是否真的会死呢?不妨回过头来,再说季豪的一切遭遇。

原来江湖散人所见季豪已跌下地洞是真,只是却并未受伤,而是出于季豪的有意安排。

他是趁拦阻的两名大汉,钢刀下砍之际,便用出新从昆仑老人学来的“挪移大法”予以避过。

而且他在临腾身之际,尚猛踢出两脚,把两名大汉踢死,自己则趁这眨眼的工夫,便头下脚上,涌身向地洞中扑去。

这种不顾一切的下扑,不但要有决心和勇气,而且在行动上,更须要快,才能躲过那强弓弩箭。

地洞并不十分深,但快到底之时,便凌空一变身形,即站稳了身形。

谁知尚未来得及打量清楚洞内情形,即觉一股劲风袭体,冷森森从背后袭来。

季豪涌身入洞,既下了最大决心,自然早就把“神功”运足,所以闻风知警,右手宝羽向后一挥,便闻一声“哎呀”惨叫。

同时藉这一挥之势,人也跟着过来。

至此他才看清,另有一条七八丈长的斜形灯道,一位黑衣少女,正仓皇沿磴道往内急奔。

季豪正在气头上,哪还管什么男的女的,不由分说,即纵身追了上去。

只是当他跨过七八丈蹬道时,那前奔的黑衣少女,已扑进一座石门中去了。

但他在气愤之中,那里肯舍,连念头都未转,即跟踪而入。

及一脚刚踏进石门,一股颇为强劲的力道,便猛向自己胸前撞来!

假若换上别人,这猛不防的一掌,即可能当场受伤,然而倔强的季豪,却不管这些,仅身形稍微迟滞了一下,脚步一错,便避了开去。

不过至此他才看清,向自己袭击的,系一位银发麻服的老者,看上去少说也有百岁以上,正以一双精光灼灼的双目,在朝自己逼视,干瘪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神色。

在他的身后正有两位黑衣少人,在替一个黑衣少女包扎右臂,那受伤的黑衣少女,虽背朝着自己,无法看清她的面貌,却看清她是断了一只手,那是自小臂以下,被齐肘而断的。

至于另两名黑衣女人,除其中一位,即是与自己见过二次面,且较量了一次功力的黑衣少妇外,另一位则不曾见过。

季豪微怔神观察之际,那两名黑衣女人,已替那黑衣少女包扎完毕,便见那黑衣少妇向老者道:“师父,这就是我和你老人家说过的‘白虎神煞’季豪,他不但‘无羁神功’已至炉火纯青之境,且手中那根鸟翎,更是霸道异常,师父千万不能放过他,好替菊妹报却断臂之仇!”

“莲儿不必多说,我们‘无底洞’的人,岂能任由人找上门来欺侮。”

“哼!有其徒必有其师,本少爷是怕不来!”

“年岁不大,豪气倒不小,只是遇到我‘双旋罡煞’就不同了,算是你倒了八辈子霉,怎么样?我看你还是自尽了吧!”

“少吹大气,你这‘罡煞’遇到‘神煞’,恐怕要死定了,只是我要先问你一声,可敢据实回答?”

“嘿嘿,老夫生长百多岁,还未见到过如此狂妄的小辈,不过看到你这般不长死的份上,姑让你多活上一阵,快点问吧!”

“既如此说,本少爷不问了,等打败你之后,想不说都不成。”

“说你狂,反而拿起躇来了,老夫特给你个便宜,能逃得过三掌不败,破例让你平安离去。”

“呸!不让少爷离去,莫非想当祖宗孝敬?”

“小狗可恶!”

双旋罡煞鲍不同的话音方落,便陡然双掌左右一扬,先后击了出去。

季豪看得不禁暗笑,忖道:“这是什么掌式,那有掌力向左右分击,而能击中敌人之理?”

不料忖念未毕,陡觉身后一股刚劲的掌风,猛往自己背后撞来。

季豪吃惊之余,以为是身后被人暗击,随骂道:“好个无耻的老不死,竟暗算你家少爷!”

喝骂中,左手猛然向后撩了一掌,身形便随之而起,右手“宝羽”疾挥,身形合一猛向“双旋罡煞”扑去。

就在他身形刚起,一股其猛无比的劲力,又照定自己的胸前撞来,而且尚有一种急旋的力道,使自己身不由己的朝右边石门上撞去。

这一来,顿使季豪大吃一惊,连念头都来不及转,便功运全身,准备用千斤坠工夫,急使身形下坠。

可是一步走错,便注定吃亏的命运,眼看就要撞上石门,哪还能来得及,忙羽掌齐挥,向石门击去。

季豪这一着,并非欲劈石门,而是想借反弹之力,将身形稳定下来。

然而他却未想到,单是自己的宝羽,即可削金断玉,再加上已运出全身功力,威势更是无坚不摧,不要说是座石门,就是铜墙铁壁,也必被击成粉碎,何况还有双旋罡煞的两股刚猛的力道相助其势呢!

所以就在季豪的掌羽刚出,便听“轰隆”一声暴震,在碎石粉飞中,已不见了季豪,唯有双旋罡煞的喋喋怪笑声,令人锥心刺骨!

而季豪呢?此刻更是急得冷汗直流暗道:“完了!”

“完了!”

“这下可能真的完了!”

原来石门之内上儿是个四周滑不满足,深邃无比的石洞。

自破门而入之后,便如腾云驾雾般,只觉耳边劲风呼呼,以一泻千里之势,直往洞底堕去。

人是下沉,心也跟着下沉!

寒风吹得有点凉,而一颗心更是凉。

悲,想不到自己小小年纪,竟落得如此下场!

气,双旋罡煞太卑鄙。

悔恨,至此方才体会到,不该腾身进扑,以致身子悬空,一切失去凭藉,假若慢慢进击,或是站着不动,绝不致有此恨事!

失望,一切豪气都成为乌有!

阴寒、怨偿、悔恨、幽怨,一齐涌集心头,眼看顷刻间,即将随自己的生命,永远深埋洞底!

才堕入洞中时,他还想拚命挣扎,找到一点可抓的地方,谁知下面的地方颇大,提气轻身,连变了几次身法,不要说抓到东西,连个边都未摸到。

至此,他才在失望之余,双眼一闭,净等着死神的降临了。

死并不可怕,而令人心碎的,则是明知要死,却硬是要往死的地方走,未免觉得太冤枉。

这时,也曾想到玄冰峰的经过,但不敢再指望有奇迹出现,因为就算是不被摔死,但如凡深邃的地洞,除非是胁生双翅,或可展翼冲天。

但这实在是太可笑了,那见过人生双翼的?

于是,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唉!想不到我季豪会落得如此结果!”

不料嗟叹未完,忽觉脚下一软,整个身子突又被疾弹而起,顿即为之骇然!

就在被弹起的同时,蓦闻“哗啦啦”一阵清脆的银铃响,墨黑一片的石洞中,突然发现银星点点,宛如夜空的明星。

忙运目细瞧,在微弱的银星闪烁之下,隐约有一片红网,少说也有十余丈方圆,在平张着。

奇迹!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但念头都未转完,便弹力已尽,又猛向红网上落去。

只是这时已自有备,在将触及红网的刹那,忙双臂一展,用了一式“临空回旋”身法,犹如一片树叶般,轻飘飘向网上落去。

及站定身形,忙伏身用手一摸,不错,果然是网。

网丝很细不说,且织得异常紧密,每个网眼,仅有寸半大小。

非丝非缕,触手异常光滑,真是不可思议,怎会在深洞之中,竟张着这大一面红网,莫非专为自己而设?

想到为己而设,另一个意念猛袭心头,暗叫一声“不好”,便预备往网外纵去。

他的反应固然够快,仍然迟了一步,而且发生得非常神奇,使季豪不但骇然,也几乎气炸了肺。

因为停身的红网,好像完全明白他的企图一般,就在他脚下微一用力,不仅身形未能跃起,相反的,身形反而陡向下面沉去。

这种出人意外的事,使季豪做梦也想不到,待他惊慌中手脚并用,刚爬上了数尺,抬头一看,不禁神色一呆。

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红网已合了口,将自己包入红网中了。

如此一来,气恼之中,更是怒不可遏,假若无法脱困,真要被人生擒活捉,任令宰割了。

想到了被生擒,听由别人摆布的滋味,实比死还要难受万倍,到了最后,还不是一个“死”字!

反正左右是个死数,便不如死得壮烈些,免得在人前出乖露丑!

就在这阵工夫内,季豪想得还真不少,从生至死,由荣至辱,最后终于选择了英雄好汉的路,宁愿死而荣,也不欲生而辱。

于是“宝羽”一挥,陡然一道毫光起处,以破釜沉舟的决心,猛力往红网上劈去,这样做,显然是想玉石俱焚,在临死之前,还要把红网砍破,使它永远再无法捕人,给落洞者一阵空欢喜。

可是天下事,往往会出人意料,他这奋力的一挥,不要说是很细的网丝,就是精钢打就,也应该应手而折,立刻便可脱身网外才对。

然而事实并非如他所想像的那么简单,网丝在断金切玉的费羽挥过之后,除震得银铃发出一阵长鸣之外,网丝不仅未断一根,甚至连点痕迹都未留下!

季豪见状,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惊怒之中,便丢下宝羽,双手抓起网丝,力贯掌心,猛然撕去。

谁知掌劲方发,网丝未能撕断,反把弧手勒了几条很深的红痕,鲜血也随之潸潸而下!

连手上的伤势都来不及看,忙对网丝细加审视,入手光滑,柔软,最怪的更是轻若无物?

“这是什么东西,竟会柔轫得连宝羽都砍不断?”

心中正在暗自叨念着,大为不解之际,忽觉红网急震,自己整个身子,宛如抛球般,疾射而出!

由于事起仓促,根本就未想到这一着,在冷不防之下,正不知如何应付,突闻蒙的一声轻响之后,便实蹋蹋摔在地上了。

幸而着地之处,尚觉软软的跳动了几下,不然,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纵然如此,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待向下一瞧,啊!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珠,更不敢确定是到了天堂?是仙境?是幻觉?还是人间?

因为太不可思议了,竟会突然间进入一座华丽的敞厅之内!

这种突然的变化,任他季豪聪明绝顶,一时之间,仍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还以为自己是摔迷糊了哩!

良久方慢慢舒展了一下酸楚的身体,向厅内不住的打量了个遍,觉得厅内的摆设系见所未见,且格局也与众不同。

最令人难解的,是隐约间,有一种清幽的脂粉气息,分明系女人的香闺,只是看遍了全厅,除一座白玉鹦鹉架上,有一只红腿红嘴,毛色翠绿的小鸟之外,冷冷清清,听不到一点人声。

厅内地方颇大,少说也有十七八丈方圆。

正中间,有丈余左右一个水池,水色碧绿,清澈见底,一枝睡莲,正盛开着粉红色的花朵,与水色相映,益衬托出青翠欲滴,红艳照人的姿态。

在他的四周,以白石砌了约一尺高的石栏杆,晶莹洁白,一望之下,令人心旷神怡,使整个水池,成了粉白翠绿一点红的情调。

靠左面,是一溜花石浮雕书案,至于那些浮雕都是些什么,简直就不易看出。

这并不是雕工不好,而是上面的图案,使人看不懂,粗看起来,像是飞龙在天之势,但细看又全不是那回事,有点像云龙出海。

在浮雕书案上,置右一只高有三尺的古陶瓶,色呈墨黑,上面隐隐透出黑亮光泽外,没有一点花纹。

陶瓶的近口处,有两只大环,环内一边挂着一柄短剑,另一边则挂着一把折扇,只是瓶内边并未插任何东西,隐约间,若有若无好像有青烟冒出。

右边便只有那高大的白玉鹦鹉架,上面栖的那只鹦鹉,从进厅到现在,未见它动一下,然而仔细看去,却不敢说它是死的。

对面有一座石榻,上面却空无一物。

再看自己存身的背后,则空洞洞的,仅有自己身下这张软绵绵的厚垫,虽不知它是何物,看起来却有点不伦不类。

不过这个厚垫却很大,有尺余厚,既柔且轫,非革非毛。

至于四周的壁上,可热闹了,纵横颠倒,尽是一些人形,其数目之多,一时也难说出所以然来。

习武之人,对于各项武功最敏感,当季豪一看到那些人形时,再也顾不得身上被摔的耐楚,手上被勒的伤痕,便急往壁上审视。

“咦!这不是‘烟云步’吗?”

刚看了第一眼,便感惊奇起来,他面对的一片图,正是“烟云步”,不过现在的名称却有了改变,不叫“烟云步”而称“无影幻光步”。

真是个谜,莫非“双旋罡煞”与“冰谷老人”艺出同门,再不然必与“烟云”怪鸟有关,不然,双旋罡旋绝不会知道这些。

而且最使季豪惊奇的尚不是这些,而是依照图形看,自己以往所学的,仅不过是点皮毛,与图形相较,简直就不能比拟!

因为图形不仅深奥,甚至有些地方,投足举手均出自己相像之外。

由于这种发现,使季豪既兴奋又恐惧。

恐惧的是觉得双旋罡旋的掌力太过神奇,使人有难以捉摸之感,两种奇妙的力道,不仅难以应付,甚至连躲避都有些困难。

现在这个石厅,假若真是他的巢穴,一白发现自己潜入,以他那种桀傲的态度.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心内虽这样想,身子不但未动,甚至两只跟睛,始终不愿离开刻于壁上的图形,好像上面有巨大的吸力一般,吸引住整个身心,寸步也不愿移动。

这并不是他不顾利害,实在是壁上的图形对他太重要了,所以在战战兢兢之中,仍难抑制住产于心底的那股惊喜与兴奋。

似此情形,不仅季豪为然,就是换上任何人,也不愿失此良机的。

试想,冰谷老人教给他的“烟云步”,本就傲视江湖,堪称独步了,现在又突然发现真迹不说,更远超过自己所学,假若不趁机将它看全,将来不仅难报一掌之仇,且永远也难在江湖立足了。

他在惊惧兴奋中,提心吊胆的看,不知不觉的竟看出了神。

无影幻光步共分八式,每式之中,又分八个步法,总共有八八六十四个图形,而季豪所学的,仅不过是前三式,且其中变化,有不少地方已完全走了样。

八式的名称是:“乾坤移位”“金木变向”“水火既济”“幻化八方”“寻空蹈隙”“一线流光”“恍惚飘缈”

“无影无相”。

季豪看完前五式,正要再看“一线流光”的变化时,忽听“噗通”一声,直向身后落来。

闻声知警,忙横跨了一步,旋身之中“宝羽”高举,便准备猛力劈出。

谁知转过身之后,眼前的情形使他怔住了。身后来的不但不是他所想像的“双旋罡煞”鲍不同,更不是他的女弟子。

所看到的,竟是他的救命恩人——素姑。

而且见她双目紧闭,满脸惊惶之色,躺在原势上动也未动,显然已是气绝身死的模样。

季豪呆了一下,忙收住前击之势,纵身而起,猛向素姑身上扑去,并愤然道:“好狠心的老贼,连个女孩子也不放过!”

他一面骂着,一面即探手向素姑的鼻息上摸去。

但刚一触手,即吃惊的道声:“完啦!连一点体温都没有了!”

话虽如此说,但仍忙从怀内摸出“雪蝮珠”,掰开樱唇,将“珠”塞进素姑口中,撕开上衣,探手往素姑胸口摸去。

这一摸,不禁面露喜色,忙跌坐地上,长吸了口气,左手按于素姑“百汇穴”上,右手疾点了她几处穴道,以本身真气,缓缓往外送去。

原来素姑虽手脚冰冷,气息奄奄,但胸口不但还在跳动,且紧一阵慢一阵,显然惊吓过度所致。

季豪的观察确实不错,因为素姑本是随五月枫的人,居枫扬庄的地洞,季豪又往枫扬庄,固然是出于素姑的授意,但她却想不到季豪会来得这么早,故季豪刚到枫扬庄时的一切打斗经过,她并不清楚。

及她闻警出来察时,仅见徐梅兰正在危急之中,她和徐梅兰虽未见过面,却断定必系季豪的朋友。

所以一见徐梅兰危急,便奋不顾身的毅然而出,明着虽声言要拾下徐梅兰,骨子里却是想救徐梅兰出险。

可是已打得几近疯狂的徐梅兰,怎会知道这些,一见素姑迫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掌便击。

素姑估不到徐梅兰会如此不近情理,忙仓促间硬对了一掌,虽将徐梅兰击伤倒地,自己也被震下地洞。

她要是不发出一声惊叫,可能也不至于惊动了双旋罡旋,然而双旋罡煞本在气头上,她的一声惊叫,更使双旋罡煞勃然而怒,不分青红皂白,便抓起迳往“无底洞”中丢去。

素姑跌下地洞,本就有些吃惊,可是她惊魂未定,突觉背后一紧,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人像抓小鸡似的,直往洞内提去。

被掷下无底洞之后,直觉得像投身冰窟似的,一股阴森森锥心刺骨的寒气,逼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更不要想有挣扎的余地了。

于是在惊又冷之下,心内一急,便失去了知觉,惊晕过去了!

说至此,也许读者诸君会怀疑,季豪为什么没有这种情形,难道蚀骨的寒气还会选择人,单给素姑寒冷不成?

非也,这中间另有原因,完全是季豪吃过“雪蝮珠”的功效。

旷世之宝,的确是与众不同,再加上季豪的深厚功力相助,仅只盏茶工夫,便听素姑长吁了口气,将口内的雪蝮珠吐出道:“冻死我了!”

及睁眼一瞧,立刻就看到季豪,又讶然问:“咦,这是什么地方,鲍老怪哪里去了?”

“什么地方,连我也不清楚!”季豪答:“还是先运功疗伤要紧,其余等下再说不迟!”

“不用再费神了,我好好的那有什么伤!”素姑说着,便一跃而起,立刻在石厅内巡视起来。季豪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

素姑直在石厅内各处巡视了一遍,对于厅中的各式摆设,却根本就未去注意它,对季豪更不用提了。

季豪看得非常纳闷,暗忖:“女孩子们,到底比较细心,自己来了这一阵,就未想到这些,未免太大意了!”

但他忖念未毕,素姑便又转来问道:“这可是你师父的修真之所?”

“我还正想问你呢,怎会是我师父的住处。”

“怪?既不是你师父的圣地,怎会有你的兵刃招式!”

“你说什么?”

“羽剑八大式,怎么,你不知道?”

“我比你仅不过早到一步,那能看这么多!”

“如此说来,我们仍在无底洞?”

“你猜对了,正是‘双旋罡煞’的巢穴。”

“鲍老怪?哼,猪狗不如的东西,他配住此!”

“假若不是他的巢穴,怎会在他的洞下?”

“看来我们可能因祸得福了,鲍老怪得了半部残经,便困守一辈子,舍不得离开无底洞半步,想不到到头来却被我们不劳而获!”

素姑十分感叹的说着,微顿了一下,继道:“只是出不去无底洞,即使得实物与武功也是毫无用处,唯有永留洞底,作个同命……”

她本在感慨之中,要说同命鸳鸯的,但仅说了半截,便发觉不妥,忙倏然住口,脸上起了一阵红霞。

季豪似乎未注意她脸上的变化与含意,随道:“可否说详细些,你的话我有些不懂。”

“好吧!”素姑无可奈何的道:“反正是个死数,闲着无事,就说说解闷,总比硬等死好些!”

“何必如此灰心,难道我们真要老死此地?”

“你还想出去?依照慧莲所说,鲍老怪从前为了探求此洞之秘,曾杀死百余匹马,都未得到结果!”

“他杀马干什么?”

“用马皮及马筋作绳索呀,傻瓜!”

“那要看他做的绳索粗细而定了!”

“先用的细绳,后来慢慢用粗绳,总共有一千二百丈长,绳端系了一团马肉,直将皮绳放完,仍未打着底!”

“马肉怎能察觉出来?”

“洞底不外泥、土、砂、石与水几种,不论哪一种,被马肉碰到,都可能从马肉上观察得出!”

“另外有出路也说不定?”

“另外就是有,天下这么大,到哪里找?”

“道理固然对,但我们是要往外出,出与进,两者之间,却有很大差别。”

“就算你有理,也要等将来事实证明之后,才能成定论。”

“那就仍说鲍老怪发现半部残经的经过吧!”

“你既不愿听,还是留口气挨肚子好些!”

“谁告诉你说我不愿意听?”

“冷淡的神色,比你亲口说还要正确,何必等你说出‘我不愿听’四字,就未免太不知趣!”

素姑这一坦然说出,使季豪暗骇之中,觉得她太利害了,从别人的神色上,便能观察出心意,心计实在太高。

但不论如何,她总是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不能使她过份难堪。

谁知就在季豪这一迟疑之中,素姑似已发觉了这一点,即道:“你是否觉得我太过于心计?”

季豪确是想的这些,但经素姑这一问,顿使季豪难以出口,胀红了脸,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时间呐呐无法答出话来。

然而素姑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仍侃侃说道:“何必为这点小事,便感到不好意思,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心计虽不敢说比别人高,最低限度,尚能做到察言观色!”

“面对恩人,坦率指责岂不是有些难为情!”

“不要老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严格说起来,我虽救你于前,你亦救我于后,两下拉直,谁也不欠准的!”

“话虽如此说,但知恩不报,该成什么样人?”

“食古不化,懒得再跟你啰嗦,还是先说说,如何到无底洞,竟留下你那些朋友都不管了!”

“他们都来啦?”

季豪吃惊的问着,一种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素姑早知道他年岁虽然不大,但确是一位血性汉子,随叹了口气,把她所见的情形,以及如何帮助徐梅兰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直听得季豪焦虑万分。

最后,她并哀伤的道:“都是为了你,不然,我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屡承姊姊厚爱,已感无以为报,结果不但累得姊姊落此下场,即老哥哥等人,恐怕亦难逃鲍老怪的掌下!”

“凡事都是有个定数,何必自责过甚,不过据我所知,鲍老怪一生之中,从不愿意离开无底洞半步的。”

“他是否就是五月枫的主人?”

“与五月枫根本就无关联!”素姑答:“并且五月枫的人,也不愿惹他,只不过枫扬庄这方面,想拿他顶缸而已。”

“姊姊与他们两方面朝夕相处,自然知道的比较清楚,可否将他们的情形说给小弟听听?”

“事至如今,说又有什么用,不要说我们已无生离之望,就是能够出去,恐怕仍非敌手!”

“姊姊把他们估计太高了,不是小弟夸口,此次若不是事先大意,即使打不过鲍老怪,相信绝不致困到此地!”

季豪本是牛性子,被素姑一激,立刻又触裂了他的豪性,早把先前那种颓丧的神色一扫无遗。

同时他一面说,一面又把与“双旋罡旋”交手的经过,毫不保留的,向素姑说了一遍。

素姑听后,即微微一笑道:“说起这位‘双旋罡旋’鲍不同,在未到此地之前,根本就未听过这号人物,还是昨天从他的大弟子口中,才知道有一个大概!”

“哼,那贱婢可恶得很,自到此地之后,好像处处专对我过不去,有朝一日……”

“不要有朝一日啦,她的一生遭遇也够可怜了,假若你能知道她的底细,可能会改变这种观念的!”

“她是什么底细?”

素姑向季豪瞟了一眼,方庄重的道:“说起这位曹姑娘,她的遭遇也够可怜的,从小失去了父母,到大又遇到个不长进的师父,而另谋归宿!”

“她想投向五月枫。”

“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假若换做你,我想你也会作此抉择的!”

素姑不以为然的说着,沉思了一阵,方说出“双旋罡旋”师徒的一切。

原来双旋罡旋的本名叫鲍步通,现在已将近一百一十岁,未到无底洞之前,本是武夷山的一名大盗,作事不分好坏,全凭意之所至。

后来在一次作案时,被云梦隐老惩戒了一顿,便感到功力不足,必须更进一层,方可为所欲为。

“云梦隐老是谁?”季豪突然问。

“是云梦大侠余西河的父亲,已去世多年了!”

素姑不在意的答着,又继续述说双旋罡旋的一切。

双旋罡煞感到功力不足,便百般设法到处去找寻灵药,但天瑰地宝唯有德者居之,像他这种响马盗寇,怎能有这种机缘?

偏巧后来听说玄冰峰有雪蝮,便特地到了北天山,结果又是空跑一趟不说,还差点死在崩雪之下。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他在失望之下,转来到了此地,已是二更过后,假若依照以往的习性,就是再晚一点,也要打开店面,住进客栈去。

可是现在不然,他非但没有住店,连街都未进,便在山坳内取出干粮吃了些,就地打坐起来。

不料刚刚入定,忽觉身下有点下陷的模样,尚以为是浮动虚沙,经自己一坐便压了下去,故未在意。

谁知并不是那回事,渐渐竟陷下几尺,假若再不起来很可能连整个身子都陷进沙内。

于是忙腾身而起,可是他这一用力,便闻噗通一声,又转回头一看,又不禁有些骇然了,原来地下竟露出一个深洞不说,而且尚隐约见有石板露出。

这一来,不由又激起他的好奇之心,要看看这是兽穴?还是蛇洞?

先投个石子下去,觉得并不深,而且除石子的回音之外,一切静悄悄的,方知是个空洞。

凡练武之人,不仅好奇之心特别强,胆量也是超人一等,既有这种发现就要看个水落石出,看究竟是啥洞?

察看的结果,却非常失望,内面除两个石室尚可居住外,另个石室却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洞,其后便一无所有。

但既有完好的石室,且在这沙漠边缘上,相信必系前辈高人潜修之地,既有高人定居,绝不可能空无一物,不然便是在石室内的深洞中另有天地。

只是设想总归设想,这样深的洞,单自己一个人,不要说想下去,看得久了,也感到有点心悻。

假若找人帮助吧,又怕别人见财起意,恐怕不等财物到手,自己反先葬身无底深渊了。

舍之而去,又觉得不甘心,于是便定居下来,除紧守洞口之外,便是如何设法一探洞底究竟。

时间久了,终被他想出个办法,找了些长绳,在洞口打了个桩,将长绳系于桩上,便沿绳而下。

当他下到四五十丈时,忽觉长绳有些“嗦嗦”轻响,若再往深处下,很有断绳之虑,正欲回头,忽觉洞壁上有物在发亮。

这一喜,便顾不得安危,手脚并用,急往横里移去,费了不少气力,终于被他移到发光物跟前。

这才看清原是一个大不满尺的小洞,内面平放着半本书,但在小洞旁却刻着“缘尽于此,且莫强求”

八字,余外什么也未发现。

回到上面,才看清所得的半本书,没头没尾,残缺不全,仅在开头写着“双旋罡煞掌”五字,细看内容,口诀和说明都有,唯图形仅有四幅,显见留置此书之人,不愿将此全部绝学,流入匪人之手。

素姑一口气说到此处,季豪突然问道:“姊姊可知‘双旋歪煞掌’的特点是什么?”

“曹姑娘并未说,但据我猜想,这个厅内一定有!”

“你所说的曹姑娘,可是鲍老怪的大弟子?”

“是的!”素姑道:“鲍老怪共有三个弟子,大的叫曹慧莲,老二叫汪慧玲,最小的名薛慧菊,其中的曹慧莲最富心计,汪慧玲深沉,很难看出她的心意,至于三弟子,则天真未泯,处事也比较浮躁。”

“姊姊说得不错,她已被我断去一臂!”

“整天刀子眼中钻的人,断一臂又算得什么,倒是曹慧莲的遭遇,的确值得同情!”

“你和她感情很好是吧?”

“说好倒也不见得,只是她在想利用我,便不得不把一部份实情对我说了。”

“既知她要利用你,为何还要接近她?”

“她想利用我,难道我就不能利用她?”

“她拉摆你的用意至明,因为她想接近五月枫的人,而你又是独当一面齐总带如夫人的亲侍,这种良好的关系,当然她不愿轻易放过,而你要利用她的地方,便令人难以想像了!”

“你的想像力倒不错!”素姑微微一笑道。

“不要忽略横行骡道的五月枫,竟对一个怪老头非常顾忌,难道不该打听一下吗?”

“哦,原来如此!”季豪恍然道:“看起来你比她要高上一筹!”

“也不见得,她在陈庄主那里也得了不少好处。”

“所以她才甘愿替五月枫卖命!”季豪道:“不过我仍想不透,以双旋罡煞的性格,怎肯让五月枫轻易在此建立庄院?”

“你觉得奇怪是吧?”

“确有这样想法!”

“三点也不奇怪,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素姑小嘴一撇道:“天下人不论他个性如何怪,武功如何高,却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喜欢别人奉承,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而已。”

“五月枫是怎样抓到机会呢?”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在此之前,不仅五月枫的属下不知有这一号人物,即连江湖上的老一辈算上,也早就把鲍步通忘得一干二净!”

“可否说出来听听?”

“你似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耐心!”

素姑揶揄似的说着,终于不愿拂季豪之意,又叙述出以下的经过。

原来在两年之前,五月枫已在西陲有了良好的基础,逐渐向东一天天扩展下去,而陈财便是派往安西的人物之一。

不想陈财在白龙堆沙漠中错过宿头,只好连夜赶路,在沙漠中,除白天的恶鹰对行人是一大威胁外,夜晚的狼群,也是一大患。

这次陈财便是如此,所幸并非大狼群,否则,不等鲍老怪来救,早就被野狼撕吃光了,更不会有今天。

就在陈财危急之中,恰给鲍老怪看到,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随运用他那双旋罡煞掌,驱散狼群,把陈财救回无底洞。

陈财被派的地点,本是安西,因为那里不但可控制天山南北两路,同时也是进入中原的要道,可是一有了鲍老怪这点关系,便不愿予以放过。

于是在百般奉承之下,以永远伺候老怪为借口,要求在洞外建立庄院,暗地里则串通曹慧莲,在入洞口下不足一丈处,另开了一条暗道,直达大庭之内。

同时在暗道内,又建了不少密室,也就是在上面叙述过,米琼英姑娘在找季豪时,所发现的那条暗道,现在不再叙述。

实际上,陈财的用心却非常毒辣,就连心计颇高的曹慧莲说上,也不见得能全部了解其中用意。

“难道现在还不知道?”季豪突然问。

“现在当然清楚,只是为时已晚,假若我俩能不死的话,就是你不追究,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以你现在的功力,不信能奈何得了鲍老怪?”

“现在不行,难道将来也不行?”

素姑娇嗔着白了季豪一眼,伸出手来,又在季豪额间戳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小腰肢一扭,边走边说道:“我所知道的,已全部告诉了你,走!快详细看看,这里留的都是些什么武功?”

季豪怔了一下,只好随之而起,却噤然一笑道:“你说的这些,是先前就知?抑是到此地之后,才打听出来的?”

“咦!怎么对我也发生怀疑?”素姑讶然说:“早知如此,根本就不告诉你,让你永远闷着!”

“只不过随口问问,怎敢怀疑到姊姊身上。”

“言不由衷,其实你对我的怀疑,绝非始于今日,恐怕从认识时起,一直怀疑到现在了。”

“姊姊明鉴,小弟不敢否认,能否明白告诉我,与‘昆仑老人’温老前辈,究竟是什么渊源?”

“谁告诉你的?”素姑吃惊的问。

“温老前辈自己嘛!”

“瞎扯,什么时候,在哪见到?”

“不信是吧,注意,这个身法可认得?”

季豪的话声方落,身形便腾空而起,身不动,膀不摇,直看得素姑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然而季豪用的,正是“昆仑老人”独步武林的“挪移大法”,不由她不信,随轻喟一声道:“他老人家也太过操心了,难道我长了这么大,还不能照顾我自己!”

季豪闻言,不禁惊喜的一跃上前,双手拉住素姑道:“我的判断果然不错,你真是温老前辈的后人!”

素姑微点下头,正欲说出详情,忽闻“轧轧”一阵大鸣,鹦鹉架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定一位云鬓高髻,服式奇古的美艳夫人!

在她身旁,尚有两名丫环分左右而立,手中各捧着一个洁白晶莹的番盘,一个内面放了一个紫檀木盒,一个内面盛着一把翠玉壶。

季豪与素姑在吃惊之余,正欲上前施礼,不料刚向前跨了一步,那美艳夫人连两个丫头,竟如鬼魅一般,幌了两幌,便闪入石壁中不见了!

最奇怪的是,石壁仍完好如初,不仅没有门,甚至连一点缝隙也找不到,她们是如何而来?以及如何回去的?不但未看清,连道理也想不出?

所剩下的,除惊疑之外,唯有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所以然,不知是人?抑是鬼?因何来无踪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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