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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摧残灵魂的刽子手

“空心菜”大力摇着岳群的肩胛,道:“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栽在哪个女人手中?”

岳群记得那驸马曾说:死神在前途等着你。他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道:“原来这小子早知‘孔雀公主’在我身上留下余毒,而大公主似也知道这件事,并说不久我必须后悔!”

岳群耸肩冷笑道:“‘空心菜’,咱们不谈这个!”

他突感眼前的景物浮动起来,像站在惊涛骇浪的小舟上,一会升到半天,一会又降到浪窝里,他用力摔摔头,使那昏眩的感觉略微好转一些。

“小子,”“空心菜”大声道:“你有点不对嘛!”

“没有什么!”岳群道:“看见没有?这是一个受人崇敬的孝子!”

他指着孝子坟,续道:“空心菜,死太容易了,因为有生必有死!只是一个有为的人要死得有意义。有价值些!像这孝子一样!”

“小子,你脸色不大好!”“空心莱”关心地望着他,道:“是不是你身上的余毒没有去净?”

“不错!”岳群道:“现在我们不必再担心这个,因为担心也没有用了,假如我是一个随和的人,死神不足威胁我,只要回去一躺,他们会乐于为我除毒,然而……”

岳群哼了一声,道:

“可惜我生了一身贱骨头!”

“空心菜”大声道:“回去找那个?那个能为你疗毒?”

岳群道:“算了!‘空心菜’,知道了反使你痛苦,因为你不是那种人!现在我们凭吊孝子一番!”

“空心菜”呆了一下,道:“小子,你是一个怪人!但是,你怪得很可爱!”

岳群道:“咱们一样,也许就凭这点怪,才能伸张武林正义!”

两人走到孝子墓前,虔敬地拜了一番,“空心菜”道:“小子,你身上是什么东西在响?”

岳群道:“那是一个金丝编成的荷包!”

他知道现在又要和死神搏斗了,而这次体内的余毒,发作得更快,他知道自己坚持着“有所不为”这个信念,大概寿命不会超过两天。

他这时连“凤凰公主”也恨上了,他认为她那种示恩的方法。像以残菜剩饭打发一个乞丐似的。

岳群掏出那个金荷包,冷笑道:“就是这个在响,至于里面藏的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我想总不外乎麝香之类用以吸引男人香料!”

“空心菜”道:“这……这是那个给你的?”

“凤凰公主!”岳群道:“一个人必须恩怨分明!‘凤凰公主’虽然有点示恩讨好,但对一般人来说,也算是一件善举,然而,对我却得到相反的效果,她找错了对象!”

“小子。”“空心菜”茫然地道:“她给你这个干什么?”

岳群苦笑了一下,道:“天知道!如果我不是自我陶醉的话,我想,她钓鱼的方法很别致,也很高明,可惜我这条鱼与众不同!”

“空心菜”焦灼地道:“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群冷笑道:“她说一旦有了困难,要我把这金荷包挂在胸前,必有人来救我!”

“哦?!”“空心菜”道:“小子,她没有坏的意思呀!”

“也许!”岳群轻哂了一声道:“‘空心菜’,假如你是一个饥寒交迫的乞丐,遇上一个非常富有的大善人,他说:去吧!当你支持不住的时候,再回来找我,我会周济你!‘空心菜’,你会回去么?”

“这——”“空心菜”道:“这个比喻不甚恰当!我想那‘凤凰公主’的本意也许不是这样吧!”

岳群挥挥手,道:“不要说了,我不愿再化费宝贵的时间去想这件无聊的事!现在我把这金荷包交给你!”

说着,就套在“空心菜”的脖子上。

“空心菜”冷笑道:“小子,你想陷我于不义?”

“不!”岳群道:“你先别急!我坦白地告诉你,我的寿命仅有两天,没有时间去考验‘凤凰公主’对我的用心,而我又不愿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因此,只得把这件未了之事交与你,让你去考验她,况且,你已经学了本门三招武功,只要小心应付,江湖去得,如果她确是一份善意,你必须代我报答她。

反之,也就算了,不过,家师临终时曾说过,要小心提防武林中年轻美貌的女子,家师是不是指这两个神秘的公主,不得而知,但我不得不警告你,一旦遇上她们,要多用脑筋,小心应付!”

“空心菜”怔了一下,大声道:“小子,你好像对死有点瘾头!”

岳群道:“我是不得不死!因为这样死了比活着安心些!‘空心菜’,你能帮我一次忙么?”

“空心菜”气极败坏地道:“X他娘!俺……俺答应你就是了!”

岳群激动握着他的大手,道:“空心菜,你真是一个好人——”

那知就在他们互相摇撼着手,心神微分之时,突感背后一阵微风拂过,腰眼上同时被戳了一指。

若非岳群体内剧毒发作,而且难以割舍之情充塞在他的心头。

背后之人身手再高,他也有把握闪避开去,然而,这一切那是命中注定,他们两人的身子同时向前栽倒,因而,连偷袭之人是什么样子也未看清。

然而,岳群毕竟能临危不乱,在倒下的刹那间,发现“空心菜”胸前的金丝荷包已不见了。

两人被制住,伏在地上,神智却未失去,只是不能说话,岳群暗暗叹了口气,歉然地看了“空心菜”一眼。

他想,这偷袭之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经验又非常丰富,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偷袭的动机大致有二,第一,可能是师门的宿仇,其次,也可能是专为那金荷包而来。

不过,岳群心里清楚,即使那金荷包没有挂在“空心菜”胸前,他仍难逃厄运,显然对方不想暴露行迹,自然不能留一活口。

“空心菜”脸上没有一丝惊惧或不甘之色,相反地,好像能和岳群一同死去,感到无比的安慰,因而,他那宽阔的嘴角上,挂着平静的微笑。

晓风在秃树枝上嘶呼咆哮,为这孝子坟中凭添几许凄凉意味。

岳群侧着脸伏在地上,仅能隐若看到一个硕长人影在动,而地上也发出“划划”的声音,那是在掘土。

岳群心中跳了一下,似乎猜出对方的心意,可能自己和“空心菜”

两人要尝尝活埋的滋味。

岳群心中跳动是为了“空心菜”,没有想到自己对他的喜爱,反而加速了他的死期。他想,设若“空心菜”没有遇上自己,虽不免碌碌一生,却能过着平淡的日子,以他那无忧无虑的个性,或能活上百岁。

那人影掘好了一个坑,又在掘第二个坑,速度很快,有些泥土都洒在岳群的脚上。

活埋的滋味如何,无暇去想,岳群只知道这人狠毒,也很绝。似想不留半点痕迹。连一点血迹都不留下。

坑掘好了,人影首先走近岳群,此人十分机警,似乎在他们临死之时,也不想被他们看到他的面貌,因为他站的位置和角底,岳群和“空心菜”无法看到。

岳群只感两腿被人抓住,向后拖去,不久,两脚就悬空了,岳群知道,那就是埋入的坑。

然后,那人又轻轻一拉,岳群直着身子落入坑中。

这坑掘得很妙,直径比人的躯体略宽些,因而无法弯膝,只能站在坑中,深度可及颈部,头颅探出坑外。可以看到坑外的影物。

岳群深深地吃惊了,显然,他刚才的推测完全错了,此人并不想不露痕迹将他们活埋,而是想让他们慢慢地死去。

这人既然又狠又毒,令人惊奇。岳群知道这种活埋之法最为残酷,最后腹腔中的空气排尽,肚皮就会自动爆炸。

那人很快地将泥土推入坑中填平,然后用手把泥土按紧,但他总是站在岳群身后诡谲得像一只妖狐。

“空心菜”当然也以同样的方法被埋好,仅露出头颅,两人相距三四步并列着,虽不能转头,只要眼角一梢,就能看到对方。

“空心菜”沉不住气,枉自用力呼吸,身躯四周的泥土。很快的收紧,他的脸色马上就红了。

那人的一切行动都很奇绝,又好像事先早有妥善的筹划,按步就班地活动着。

现在,两人的眼睛又被紧紧扎起,接着附近传来折树枝的声音,岳群心中一噱,忖道:“莫非他要活烧人头?”

他们虽然看不到,却听得清楚,知道此人又走了回去,这次不是站在他们的后面而是在他们前面晃动。

“刈刈”两声,好像是木桩插入泥土中的声音,岳群几乎有点忍俊不住,心想,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不久,那人又走到两人身后,解开他们眼上的布,岳群只隐若看到此人的手很白嫩,除了大些之外,和大姑娘的手差不等。

然而,当岳群看到眼前的景物时,又暗自吃了一惊,心中发噱的意念立刻云消雾散了。

一丈之外,插着两根高可两丈的树枝,两根树枝相距约五六尺,树枝顶端横接着一块宽约尺半的白布,上面写着血红的字迹。那字迹是背着岳群的,仔细看去,那横写着的两行血字,共为十四个,较其他的字大两三倍,似乎是一副联语。

因为大字是以正楷写出,虽在背面也能认出,那是:

“水自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

字写得很有力,松盘柏立,铁划银钩,白布上写红字,非常刺眼。

岳群迷惘了一下,觉得这副联语似有所指,也好像过去听师父自言自语地念过。只是一时之间无法领略其中的含义。

那两行大字下面,又写道:这两人为武林公敌,应唾弃之。

最下面落款是“海天一客”宫大器。

岳群斗然一震,同时,他对于自己的死亡更泰然了,困为“海天一客”身手之高,名头之健,似不在“西北风”之下,刚才出手的既然是他,那就无话可说了。

不过,岳群有点怀疑,像“海天一客”那样绝世高手,即使与师门有仇,怎能背后暗算于人?但这种怀疑仅是在脑中一闪而逝,因为岳群相信,除了此人之外,谁也没有这等身手。

四周很静,似乎背后那人已经走了,岳群对这“海天一客”的狠毒手法暗暗叫绝。因为此人不但毁灭了对方的生命,也毁灭了对方的自尊。

岳群反覆地念着那副联语,突然,他了解第二句第一个字的也就是“风从花里过来香”的“风”字。

他相信那是指“西北风”。至于第一句是代表那一派,还不能确知,但也深信必是一位与师传“西北风”一齐名之人。

“x他娘……”

“空心菜”嗓中“嘞嘞”作响,由于他不控制粗喝的呼吸,又出声咒骂,下面的泥土逐渐向身上排压,他那粗可一围的腰部几乎被挤扁了。

“奇怪!”岳群心中大感怀疑,难道“空心菜”没有被制住穴道,否则,怎能骂人?

岳群对“海天一客”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显然,他等“空心菜”的呼吸越来越短促之后,知他已无能为力,临去时才解了他的穴道。

他可以放心地离去,因为他知道“空心菜”心眼较窄,仇怒暴燥之下,必定破口大骂,那么,也必定加速死亡,就是叫他破土而出也办不到了。

岳群的心像被无数毒蛇啃噬着,因为他大为“空心菜”抱屈了。

他这样死去,对人间正义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时,“空心菜”脸上由红变紫,由紫泛黑了,额角上的青筋,好像一根根粗大的蚯蚓,脸上的肌肉抽搐扭曲着,已改变了原来的形象。

岳群虽然保持着心境的平静,尽量使呼吸缓慢,但他相信自己的脸色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x……他……娘……”

“空心菜”的形象更加骇人了,面孔涨得紫黑而透亮,像一个奇大的茄子,岳群干焦急又不能告诉他不要说话。

岳群感觉全身的血液似都排压到脸上来,双目涨得奇痛,耳膜像被撕裂一般。因此,他可以想像到“空心菜”这时的痛苦了。

但岳群不甘这样死去,那怕只有两天的寿命,也要以自己选择的方式告别人世,他记得师傅说过:不用理智是一个固执者,不能运用理智是一个傻子;不敢运用理智的人是一个奴隶。

于是,他暗运真力,费了盏茶工夫,自解了穴道。然而,由于体内巨毒发作,解得并不彻底,除了能说话之外,无法力贯两臂及两足,因而无法脱困。

“‘空心菜’不要讲话,也不要发怒,尽量使呼吸平稳,才能多活些时候!”

“空心菜”那双牛眼突出一半,射出骇人的光芒,好像微微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视线中出现两条身影,很快地接近,一个十分瘦小,五旬年纪,鼠目尖嘴,活像一个耗子精,另一个略高些,更瘦,脸长而好像一根揉烂了的丝瓜。

岳群对这两人并不生疏,那鼠目尖嘴之人是“铁蝙蝠”王九,身手较“活钟馗”略差,另一个丝瓜脸的是以神偷闻名武林的“闪电十八摸”司空保。

岳群暗暗叹了口气,遇上这两个魔头,临死之前,将受尽揶揄和侮辱。

两个魔头微叹一声,同时看了岳群和“空心莱”一眼,然后望着两根树枝的字迹。

“司空兄!”“铁蝙蝠”王九摸着八字胡道:“这笔字似乎写得不错!”

“嗯!”“闪电十八摸”在默念着那副联语,似未听清王九的话,王九大概要表现一番,微微一笑,道:“司空兄,这好像是半首诗,含义很浅显,无非是附庸风雅而已!待小弟念给你听!”

“闪电十八摸”微微哼了一声,显示着不屑之意,但并没有阻止王九的雅兴,王九摸着八字胡念道:“香来过里花从风,冷出流边石自水!”

念毕,似乎也怔了一下,好像无法了解这联语的含义,但他却微微一笑,道:“其实这半首诗也没有什么!”

岳群虽然濒临绝望边沿,也差点忍不住狂笑起来,因为王九把这副联语当成半首诗,而且又念倒了,他还洋洋自得呢!

“司空兄还没看懂这半首诗?”

“闪电十八摸”冷笑道:“那么王兄是懂了?!”

“铁蝙蝠”干笑道:“这……这大简单了,可见司空兄书读得太少,小弟不但懂这诗意,而且还认出这是柳体的字,说正格的,这手字比小弟可就差得多了……”

“嘎………”“闪电十八摸”怪笑一阵,眯着眼睛道:“王兄,请说说看,这半首诗是什么意思?”

“铁蝙蝠”鼠目连转,道:“这还不简单!”他哂然一笑,续道:“第一句‘香来过里花从风’应该分开解释,那是说‘香来过里’是因为‘花从风’的缘故,风吹花动,自然会散发出香味来!”

“闪电十八摸”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像尽了最大怒力忍下笑意,淡然地道:“下一句呢?”

“铁蝙蝠”以为自己说得对了,哂然一笑,道:“第一二句不应分开来念,应该一气呵成,‘冷出流边石自水’是说……是说……简单的说……”

“闪电十八摸”冷笑道:“王兄不学无术,却又胡充内行,以后最好多下点工夫,以免被人况笑!”

“铁蝙蝠”干笑道:“如此说来,司空兄更明些了?”

“闪电十八摸”道:“不敢说高明,最低限度不会把一副联语当半首诗,也不会统通念倒,更不会把赵体看成柳体字!”

“铁蝙蝠”一张尖脸“唰”地红了下来,呐呐地道:“这……这……啊!你看小弟有多马虎!.可不是嘛!这字是赵体,而这联语应该是‘水自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其实……

这太简单了!”

“闪电十八摸”冷哂一声,道:“含义呢?”

“铁蝙蝠”不敢再信口胡诌了,干笑道:“司空兄你的意思是……”

“闪电十八摸”道:“这副联语是指两个绝世魔头,其一个是‘西北风’,另一个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铁蝙蝠”干笑道:“小弟的想法和司空兄完全相同,完全相同……”

同字未了,突然惊呼了一声,道:“司空兄,你看下面落款!”

“闪电十八摸”斗然一震,两人同时退了一步,面色大变,人的名树的影,一点也不错,“海天一客”宫大器几个字,就把这两个魔头骇得原形毕落。

岳群心中升起一丝快感,最低限度,这两个魔头先栽了一次斛头。

“铁蝙蝠”看了岳群一眼,道:“司空兄,咱们还有事,可以走了!”

“闪电十八摸”故作镇静,道:“时候不早了!走……”

那知“铁蝙蝠”又把他拉住,道:“司空兄,请看中央一行小字!”

“闪电十八摸”看了一遍,道:“王兄的意思是……”

“铁蝙蝠”肃容道:“既是宫老前辈的意思,咱们可不能这样去了!”

“闪电十八摸”道:“这两个小子可能是那两个魔头的门人,既然快要死了,咱们又何必……”

“铁蝙蝠”道:“司空兄,你应该知道宫老前辈的脾气……”

“闪电十八摸”震颤了一下,道:“好吧!王兄,我看你的!”

“铁蝙蝠”“叭”地一声,一口浓痰粘在岳群的前额上,像一滩浓绿的海蛎子,向下流动。

“叭”!“闪电十八摸”也叱了一口,落在“空心菜”的鼻尖上,拉成很长的丝又落在地上。

“X你……娘……”

“空心菜”的语音也模糊不清了,“闪电十八摸”不由大怒,掠到“空心菜”面前举手就要劈下。

“司空兄!”“铁蝙蝠”沉声道:“宫老前辈只叫我们唾弃之,并未叫我们杀了他们,我们走吧!”

两个魔头走了,岳群由于无限的恨意,竟忘了自己对“空心菜”所说的话,呼吸重荡,好像在喉头游跃,随时都会中断。

天亮了,东方现出鱼肚白色,他们的耳际听不到一声同情的叹息,他们的视觉也看不到一个慑怕的面孔,只有松涛,夜袅和风动蔓草所发的声音,好像千百人在怒吼,在不平地咆哮!

两人的面孔更加紫黑明亮了,好像两个装满了气的皮球,随时都会爆炸。他们深切地了解,死!原来就是这样的!

远处又来了一个黑影,极快,估计此人的轻功,不在刚才两个魔头之下。但岳群心里清楚,死已是定局,闭上眼睛可以安静些。

“哈……”

来人宏亮的笑声,像无数根钢针,刺在岳群的心坎上,他不得不睁开眼来,看看是何许人物,因为此人在乍见这两个面目狰狞的垂死者之下,仍能笑得如此爽朗,显然是一个心地够狠的人。

来人身躯臃肿,像一个肉缸,一袭灰衫又破又脏,两袖上又硬又亮,像磨刀布一样,一脸肥肉自动地抖擞着。

两条鼻涕在他鼻孔中伸缩着,终于用袖左右开弓抹了一下,岳群这才知道他那衣袖上发亮的原因了。

“哪一个是‘西北风’之徒?”此人口齿不清,像含了一口浆糊。岳群猛然想起,他是以阴毒出名的“吴大舌头”吴良。

“我!”岳群和“空心菜”同时回答,因为他们都看出这“吴大舌头”目蕴凶芒,对那副联语似乎无动于衷。

“吴大舌头”晃着肉缸似的身子,走到岳群面前,道:“我看你这小子八成是‘西北风’之徒!”

“X你娘……我……是……”

“吴大舌头”回头看了“空心菜”一眼,道:“看你那块料就不像!”

“空心菜”大声道:“你识不识字?”

“吴大舌头”狞笑道:“想不到你这蠢牛还有点眼光,吴大爷斗大的字识不了一升,你算猜对了!”

岳群道:“吴良,那上面的字是‘海天一客’宫大器所留!”

“什么?”“吴大舌头”吃了一惊,道:“你小子敢欺骗老夫?”

岳群道:“不信就算了!你想不想知道那上面写的什么字?”

“吴大舌头”道:“小子,念给吴大爷听听!”

岳群望着那白布念道:“‘西北风’之徒胆识过人,武功超群,虽为老夫所制,行将死去,但老夫敬他是条汉子,见者应向他即三个响头,以表示崇敬之意!”

“吴大舌头”面色大变,道:“小子,你没有胡扯?”

岳群道:“不信算了!不过发生任何后果,本人概不负责!”

“吴大舌头”脸上的肥肉抖擞了一阵,道:“吴大爷拜的是宫老前辈,可不是拜的你……”

说着,当真跪了下去。“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岳群对他产生无比的厌恶,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想闭上眼睛。

那知,由于眼球被上冲的血液排压,突出眶外,上下眼皮已无法合拢,尖涨欲裂,脑中“嗡嗡”作响。

“完了!”他想,然而,他的信念像磐石一样不可摇动,他觉得这样死去,最低限度比“吴大舌头”苟活人间强得多多。

像“吴大舌头”这种人,有如烂肉腐骨上的蛆虫,只能在污浊的角落里偷生,没有信心,也没有自尊,他倚赖别人而活着,而不是倚赖自己,如果说他也有信心的话,也像墙上新刷的石灰一样,一淋雨就会剥落下来。

就在这时,“吴大舌头”一跃而起,脱下鞋子,向岳群左右两颊掴来,“叭叭叭叭”一连四下,岳群那紫酱似的双颊立刻肿了起来。

“叭叭叭叭”“空心菜”也挨了四下,他张着嘴想破口大骂,似乎力不从心,显然,呼吸对他也是莫大的享受了。

“小狗!吴大爷叩头虽是家常便饭,可不是你们随便可以看到的!”他穿上鞋子,两袖往鼻一上抹,晃着肉缸似的身子,哼着风流小调走了。

“回来!”一声清叱,来自岳群的后面,他只能听出是年轻女子的声音,语音不带火气,却有无上的威仪。

“吴大舌头”的风流小调戛然而止,转过身子,怔了一下,接着耸肩笑了一阵又晃了回来,道:“俗语说:运气来了城墙挡不住!吴大爷走在运尖上,想啥就有啥!美人儿,像你这等绝世姿色,相信平康里和秦淮河上也找不到!”

“是么?”那少女轻描淡写地道:“照你吴大爷的意思,一定是看中了?”

“当然!”“吴大舌头”道:“别看吴大爷邋遢万把两银子还拿得出来,妞儿,你说吧!你要什么?”

少女冷笑一声,沉声道:“我要你跪下!”

“吴大舌头”嘻嘻一笑,道:“美人儿,晚上关了门放下罗帐,不要说跪下,就是……”

一条银灰像的影子一闪,一阵“卜卜”之声过后,吴大爷真乖,果然面对岳群跪下了,他的脸本就痴肥,这十来个耳光,使他脸上的肥肉像吹起来似的。

岳群看清了来人,刚刚升起的痛快心情,一下子结了冰,非但不感激她。反而认为她这出现是有意的安排,有意地来摧残他最后的自尊。

“你……你是……”

“啊!”“吴大舌头”失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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