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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巧遇瞎叟吴奇

说着,把左手中握着的木粉,散于地上,接着又道:“这手‘握木成粉’的功力,也不含糊。”

老者只当木粉是仇若愚掌握之而成,所以话中虽是依然称赞,心中却不认为仇若愚是位高手!张二虎嘴快,在旁说道:“老大爷,这是他用两个手指一弹弹成木粉的!”

老者霍地站起,惊哦一声道:“仇老弟,是如此?”

仇若愚看了张二虎一眼,笑答老者道:“老人家您能信吗?”

老者似是放怀的笑了,道:“张二虎不愧二虎,说惯了唬人的大话。不过这种奇绝的功力,可也不能说是没有,不瞒仇老弟说,你太年轻了,怕还没到这种火候!”

张二虎又待解说,仇若愚对他含笑把头一摇,好怪,刚才他还要逗着仇若愚玩的,如今竟然听话不再开口。

岂料,老者突然沉声道:“二虎子,你在干什么?”

仇若愚笑着接话道:“二虎哥大概有事,想离开。”

张二虎借机说道:“老太爷我……我内急。”

老者哼了一声,二虎子不能不走,转身而去。

老者接着问及他怎会作客船上,仇若愚遂把刚才曾对那位老婆婆说过的事实,又说了一遍。

仇若愚毫无保留,连被封九穴及挨打两掌的事也说了。

老者听完,不由哈哈大笑,仇若愚乘此时机拜问老者和那老婆婆及姑娘的姓氏,老者满面笑容道:“仇老弟,我是个瞎子,不过敢说眼瞎心不瞎,我相信你说的话,我姓甚叫甚,老弟不要问了,喜欢的话,叫我声‘瞎老头’就可以。”

仇若愚才待接话,瞎老头一笑又道:“至于那丫头和那老聋婆,等会老弟自己去问她们吧。”

仇若愚不由皱了皱眉,道:“前辈这‘老聋婆’三字……”

老者已然接口道:“怎么,你没发现她是个聋子?”

仇若愚恍然大悟,再加上曾经身受的“震脉三绝”封穴手法,越加所悟不错,于是笑道:“前辈可是姓吴?”

老者哈哈的笑着接话道:“我就是瞒不过你老弟么,不错,我是吴奇,人称‘瞎叟’的便是,那老婆子也正是我老伴儿聋婆,刁蛮的丫头是我孙女儿吴眉。”

吴奇话声一落,人影闪处,那位姑娘已扑到吴奇怀中,不饶不依的嘟着小嘴儿,迭声说着不来了不来了。

吴奇哈哈大笑,道:“你不来了干什么可又来了?”

眉姑娘越发不依啦,道:“好吧,阿爷您当着别人面叫我丢丑,下次看我再做‘藕合儿’给你吃才怪。”

吴奇故意作出焦急样子道:“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仇若愚目睹吴奇开怀的样儿,暗自感伤,这时,聋婆和张二虎走出舱来。不理会仇若愚,却一指地上木粉末道:“就是这个?”

仇若愚知道张二虎又多了话,但已至此,只有静等事态发展,不过他关心聋婆质问金姬经过,送一礼道:“想来前辈业已救醒了金姬,并问清了一切……”

吴眉突然把头一扭,面对着仇若愚道:“救醒了她又怎么样?就算是问清楚了吧,你又怎么样?身穿这身珠袍,又是和公孙可的宠姬在一块儿,这能怪别人疑心,要怪该怪谁,你没听人说过吗,君子妨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

仇若愚噗嗤一声笑了道:“姑娘好文才。”

吴眉柳眉一挑,道:“怎么,难道论武才就不如你?”

这位姑娘可真够跋扈,正如她阿爷所说的是刁蛮!

吴奇笑斥道:“丫头你又发蛮劲了。”

话锋一顿,又转对仇若愚道:“仇老弟别见笑,我们眉丫头除了有些蛮横外,别的全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发,她刁蛮可也看人来,不够份的小伙子她根本不………”

话没说完,聋婆婆突地沉喝一声道:“你就是那个什么‘无毒丈夫’?”

吴奇回对着聋婆怒声叱喝,怪的是只见他嘴唇翻动不已,却连半点声音都没有,久久始停。

聋婆却答话出声道:“你是发了哪门子火,我站在背后,谁知道你是在与他讲着话,你忘了,我什么也听不见?”

吴奇转对仇若愚道:“老弟觉得很奇怪吧?哈哈……我那老伴,全凭看着对方嘴唇的动态,来判对方所讲的话,起先我也是和她大声答对,几十年来,我学乖了,不出声和出声一样,我就乐得省点力气了。”

仇若愚笑了,哪知一旁的聋婆,因为刚才中途插口,被吴奇说了几句,现在却是瞪着看吴奇的嘴巴,当吴奇话说完后,聋婆怒喝一声道:“好你个死瞎老头子,原来你和我说话是不出声的!”

吴奇笑对聋婆道:“出不出声还不是一样,反正你也听不到。”

聋婆扬声道:“你又不出声了,好,今后你要是只嘴唇动不出声,我就半个字也不看!”

吴眉这时作了“和事佬”,向聋婆解释吴奇这次是出声说的话,聋婆这时才消了气,对仇若愚道:“我问过了,你没说谎,所以你挨两巴掌是冤枉的!”

仇若愚听聋婆这样说,简单哭笑不得。

聋婆接着又道:“二虎子说,你只用两个手指头一弹,非但把发腿弹下了一块,并且弹成木粉碎屑,可是真的?”

吴奇笔着接了话道:“你听二虎子胡说……”

张二虎急了,道:“老太爷不信可以问问大家。”

吴奇一愣,接着沉声说道:“爬山虎,你说实话?”

爬山虎,是个瘦高细长的小伙子,年纪大约在二十三十之间,模样儿忠厚老成,听到呼喝立刻说道:“老爷子,二虎说的就是实话。”

吴奇一跃而起,吴眉不防,几乎被推倒在地上!

吴奇跃起之后,浓眉一挑,对仇若愚道:“老弟,刚才你是骗我?”

仇若愚诚恳的说道:“前辈,在下自觉功力浅薄……”

吴奇接口道:“别的不谈,你说,二虎子的话实不实在?”

仇若愚道:“二虎哥说的是实话。”

吴奇惊地仰颈哈哈大笑,笑声中,手内赤红长竿一挥,扬声道:“仇老弟,我要试你三招!”

仇若愚暗自苦笑,这倒好,先碰上聋婆,她不问就打了自己两巴掌,如今瞎叟又要试比三招,这真是从何说起。

想到这里,仇若愚立即笑拒道:“前辈如日临中天,在下焉敢……”

话没说完,吴奇已大声喝道:“仇老弟,小心了!”

聋婆此时扬声道:“老头子且慢。”

吴奇本来长竿业已扬起,闻言收势,道:“干什么?”

聋婆道:“这不公平,他被我打了穴道……”

话声突止,聋婆突有所悟,双目寒光暴射,目注仇若愚道:“是谁把你的穴道解开的?”

吴奇哼了一声道:“蠢婆子,你也不想想,仇老弟若是业已练成‘慧神神功’,一身真气早已不惧关闭,一冲即开,还要别人给他解穴吗?”

聋婆一点头,对仇若愚道:“好,我老婆承认是走了眼,等一会儿你也接我三招!”

吴眉面对仇若愚,冷哼一声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你既有这身功夫,又怎会受制于公孙可?”

吴奇别看眼瞎,心却不瞎,并没被吴眉说动,聋婆生性就暴,认为孙女说的不错,也神色一变道:“对,若不是我乖孙女提醒,险之又上你的恶当,你先接我三招!”

话到人到手到,一招“落花指袖”以八成真力用“铁琵琶”功,半扫半弹已制向仇若愚的前胸!

仇若愚解说已迟,念头一转,索兴真的给这对成名已有五十年的老夫妇个厉害,于是身不动膀不摇,右手突出拿向聋婆击到的右腕。

聋婆一声冷笑,手腕微顿,化拂为点,下沉三寸直取“丹田”,变势之快招法之妙罕有伦比。

再看仇若愚,身形仍未挪动毫分,谁都认为聋婆倏双的一招“遥指前途”必然点中,哪知当聋婆二指将临仇若愚丹田之时,腕脉却已被仇若愚左手五指扣住,动不得,以聋婆功力之高,竟没发现仇若愚怎样改变的招法。

聋婆手腕被锁,虽然试出仇若愚只用了三成力,未存伤己之心,但是当着一干手下和孙女的面,也不由因羞而恼,而怒,大喝一声,左手龙杖头,如石火闪电般顶向仇若愚的肩胸!

仇若愚微然一笑,右手倏化一片掌影,在聋婆愣愕迷失下,五指轻合,已抓往了杖首,道:“前辈承让了。”

话声中,仇若愚真力突涌,双腕微抖,已将聋婆震退数步,聋婆老脸红了,猛一顿左手杖,转向奔进舱。

她刚刚跨进舱门,吴奇长竿一顺已阻住在她的身前,笑着道:“怎么,一招就败了?”

聋婆怒声道:“你也走不了第二招!”

吴奇哼了一声道:“你看着,看我蠃!”

聋婆冷嘲一句道:“马不知脸长,我看你怎么输!”

吴奇本意,只为阻止聋婆进舱,免得大家不安,如今目的已达,笑对仇若愚道:“仇老弟,你可千万不能再赢我老瞎子了,否则我们夫妻便无法下台,说不定双双合手而攻当你作强敌仇家看待!”

聋婆子啐了一声道:“放屁的话,你那么不要脸,我可没那么不知羞,仇若愚小哥是友非敌,印证功力有何关系!”

吴奇哈哈大笑道:“好话,刚才输了赌气就走,我当你是恼羞成怒了,既知印证功力胜败一笑,还不坐下。”

聋婆果然入座,仇若愚这时笑道:“吴前辈,我认输如何?”

吴奇一摇头道:“认输办不到,老瞎子与老聋婆,为了雪耻复仇,创下了一十八招‘落魂竿’法,你得试试!”

仇若愚剑眉一皱,吴奇虽然眼瞎,心思却细,接着说道:“老弟不必皱眉,就算你帮个忙如何?”

仇若愚对吴奇的耳觉超人,已有了经验,那是当吴奇刚和自己见面的时候,二虎子手指自己曾被训斥。

如今听到吴奇所说,顿有所悟,道:“既然前辈坚持,在下遵命就是。”

吴奇哈哈的笑了。

“我先谢了,不过在动手以前,咱们要先把称呼确定一下,仇老弟你可愿意相交老瞎子这个朋友?”

仇若愚也是一个一向爽朗豪气的人物,笑道:“当然。”

吴奇道:“那咱们用不着说什么谁高攀了谁,老弟,叫,叫一声老哥哥和老嫂子,咱们就等于一个头磕在……”

“地上”两个字还没出口,吴眉一旁已焦急地接话道:“不行,这不行!”

聋婆首先一愣,说道:“丫头你又犯了什么毛病。”

吴眉道:“平空叫我吃那么大的亏那不行。”

聋婆和瞎叟傻了,仇若愚这时说道:“眉姑娘说的对,以年龄论比,在下也实在不敢当和前辈平称。”

吴奇豪放地道:“这样吧,咱们是各交各的,你老弟尽管叫丫头眉姑娘,叫我声老哥哥,若是别人听到觉得奇怪,就叫他们去怪好了,和咱们有何关系。”

仇若愚还要推辞,吴眉拍着小手儿道:“你几岁?”

仇若愚被吴眉那种神态给引笑了,道:“二十三。”

吴眉坦然道:“你大我三岁,那你叫我妹妹,吴眉也行,你叫我阿爷和奶奶什么,是你们的事,我不管。”

一旁那被吴眉称为三哥的大汉,哈哈地笑了,道:“小妹,你可当真只是为了怕吃亏,才认定非各叫各的不可?”

吴眉星眸一转,道:“那当然!”

三哥看着聋婆一笑,道:“奶奶,小妹有心事了!”

聋婆闻言一愣,继而明白了话中之意,不由暗喜,吴眉却被说中心事羞了,故作恼怒的扑向三哥打去。

吴奇长竿一横,拦下吴眉道:“傻丫头,从现在起你要学习温柔点了,要不看谁敢讨你!”

吴眉鼻一耸,哼了一声道:“那种窝囊货谁稀罕!”

吴奇一笑,借此转对仇若愚道:“老弟你准备了!”

仇若愚仍然立于原处道:“前辈手下留情。”

吴奇浓眉一挑道:“你叫什么?”

仇若愚笑道:“老哥哥莫施煞手!”

吴奇笑了,正待顺竿攻上,吴眉突然娇叱一声:“我先来,打!”

“打”字出口,人已扑到,双掌齐飞攻出一式八招。

仇若愚只以一只右手轻拨巧格,已将八式让过,吴眉竟连仇若愚的衣角也没有碰到,不由打出气来。

她倏然变招,身形起落,飞前扑后,如穿云巧燕,掌法虚实相间,幻出漫天掌影,把仇若愚圈于其中。

仇若愚依然从容应对,还是仅用一只右手,双足立处,分毫没动,聋婆不由暗自心惊而佩服!

瞬间已过五十招,吴眉急攻不懈,蓦地吴眉一声惊呼,接着整个人被托扔出来,轻飘飘落于丈外。

仇若愚这手罕绝技艺,吴奇固然没能由风声中听出玄妙,聋婆始终注目不懈,竟也没看出是什么手法。

被人托扔出来的姑娘,说来渐愧,也不解败在哪里。

吴奇叹息一声道:“老聋婆,你怎么说?”

聋赞叹道:“高明,说老实话,这是咱们眉丫头,若换上咱们,大概在动手第二招的时候,就被扔出来了。”

仇若愚闻言,俊脸一红,姜是老的辣,仇若愚是吴眉败阵不快时,犯了小性避免她有心结稍作让步。

吴眉也羞红了脸,依靠在聋婆身侧,星眸含情默默看着仇若愚,早已没半点儿刁蛮的样子了。

一阵疾风,一条幻影,吴奇攻上!

那丈二长竿,在吴奇手中化作一条龙,点、挂、扫、削、劈、刺、拨、打,招招挟着奇厉劲势,可碎金石!

仇若愚赤手空拳,不敢大意,并且早已看出吴奇朱色长竿,是件宝物,遂将身法展开,行云流水而行。

仇若愚身无寸铁,恰好“天龙珠袍”双袖又宽又大,是极为方便的攻防利器,仗以取敌,令人难防。

须知仇若愚目下的真力,已到达凌虚碎物的境地,三丈内收发由心,双袖一拂之威,无异狂飙雷霆,

他遂展开始终没有学过,但却曾目睹的“飞云流袖”这门功夫,双格袖、震、弹、卷,熟练至极。

吴奇朱红长竿招法最绝最狠,在仇若愚双袖严守之下,竟难霸占雷池一步,有时并觉招法似受滞制!

前五式,实已相较三十五手之多,吴奇招中套式,一式七绝手,猛攻不已,仇若愚安然而从容,格守无隙。

五式后,仇若愚似乎更能适应那双袖袍了,在他奇绝无伦的身法展开后,只见一片红云加杂点点银星,飞驰不已,早已难测人和手法。

吴奇呵呵一笑,道:“过瘾,仇老弟,小心我这‘夺命追魂’十二式。”

言乍止,竿势顺变,丈二长竿,竟能化作尺长一点,一点又一点,于是乎竿影满天,如暴雨般狂洒下来。

哪是实招,哪是虚势,旁观者已难分别,当局人自更幻疑,任是一等的好手,也将无力招架束手待毙!

果然,只见千百竿影,倏忽压向中心一点,中心一点,正是那片红云银星,于是银星消失,红云被千百竿影所化的一点击中,搏战立停!

张二虎忍不住狂吼道:“老太爷好竿法,这下子……”

他本待要说,这下子可有仇若愚小弟瞧的了,哪知刚刚说到“这下子”,目光业已看清了场中实况,于是硬生生把下面的话压了下去。

仇若愚满面宁静,含笑而立,妙在他立足之处,竟然还是原先的地方,似是刚才一场较搏,并未挪动半步!

吴奇就不然了,红脸越发红了,右手紧握长竿,正想拼力回抽,无奈竿如山峰般固,无法如愿。

聋婆这时笑道:“老不死,你还不收回真力等什么?”

吴奇头一摇道:“仇老弟,我……我败了。”

话罢,吴奇将真力收转,哪知真力乍收时,突然觉得仇若愚竟借长竿而透传奇功,顺穴及体而下,无法阻防。

吴奇大惊,沉声道:“老弟,当真是视我为仇……”

话没说完,仇若愚已扬声道:“老哥火速跌坐,调气过穴,心摒杂念,灵犀一点,寻元阳,驰百脉,快!”

吴奇脸上掠过一种无法形容的惊喜之色,果如仇若愚所说,跌坐调元百念不与,刹那已如老僧入定。

仇若愚亦缓缓坐于地上二人所持长竿,已开始颤抖起来,索索不停,乍看似是二人在较搏具力一般!

吴眉目睹此情,不由色变,扬声狂喊道:“阿爷,仇若愚……仇哥哥,你们不要啊,不要真打……”

喊叫着,她腾身扑了上去。

若是被她扑中,仇若愚和吴奇,势将立即口喷鲜血而亡,但她在狂喊声中突然扑去,出人意外,尤其是看出仇若愚正在借此机会,使吴奇突破死亡关,神技功力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只有聋婆一人,看出竟是吴眉,想要喝止或阻拦,都已不及!

话虽如此,聋婆仍然扬声说道:“眉丫头回来,他们不是……”

眉儿已经扑上去,相距不远,再加上吴眉早已提力而前,她双手伸平,猛地抱向吴奇和仇若愚!

聋婆倏忽转身过去,背上突然重物相撞,连抢三步才拿椿站稳,回顾时,撞她的竟是吴眉,而吴眉此时正坐在地上,聋婆不知此事是怎样发生的,自然急忙扶起吴眉,这时一声呵呵,仇若愚和吴奇已双双站起。

原来就在吴眉扑上的时候,突然竟有一道无形而极柔的“怪墙”相阻,突生震力,将吴眉一弹而出,巧又巧,撞到了聋婆的背上。

吴眉仍然木愣着,吴奇向她说明了经过,并告诫好今后万勿再如此鲁莽,把吴眉说的羞红了双颊。

吴奇看不见眉姑娘的神态聋婆却不瞎,有心的接话道:“老头子,你大概高兴的忘记咱们该怎样待客了吧?”

吴奇哈哈一笑,一拍自己头顶道:“真是的,该打该打,老三,老三。”

老三正是被吴眉唤作三哥的人,闻声道:“老太爷您吩咐。”

吴奇啐了一声道:“吩咐个屁,我瞎了难道你也瞎,没半点眼明手快的劲,去,把好酒好菜摆好,快快快!”

一连三声“快”,老三早已笑嘻嘻的走没了影了。

酒筵摆好,客主人入座,仇若愚早就饿了,金姬伤毒已好,沾光也成了桌上客,饭后换了香茗,才畅谈一切。

天上地下谈到兴尽,仇若愚才开口问道:“吴老哥,不知道船要到什么地方停泊?”

吴奇哈哈地笑着说道:“老弟,说良心话,我就怕你问这件事,不过,老弟既然问出口了,没别的话说,你老弟看,想在那个地方登岸,讲一句就是。”

仇若愚道:“老哥哥此行目的何处?”

吴奇坦然道:“东海迷宫!”

仇若愚剑眉微蹙道:“是找公孙可?”

吴奇神态十分严肃的点点头,仇若愚再蹙目聋婆,聋婆目射恨怨至切的寒光,仇若愚不由问道:“老哥哥和公孙可,究竟有什么仇恨?”

吴奇叹了口气,把头低下。

聋婆却连连顿响手中的龙杖,也没有回答。

仇若愚看出内情很不简单,人家既然有难言之隐,自是不便再问,改口道:“老哥哥此去东海,想必有万全准备,不过小弟曾与公孙可较量过几分,此人功力……”

吴奇突然对吴眉道:“眉儿,金姑娘伤毒虽解,仍需多休养才好,你陪金姑娘先去安歌,说不定明天会有一场大战!”

吴眉才要相争,聋婆已接口道:“乖就去!”

聋婆板着脸,吴眉还是真害怕,只好委屈的和金姬离开,可是临走的时候,仍然默默含情的扫视了仇若愚一眼。

吴眉走后,吴奇低沉的叹息一声,将声调压低,道:“仇兄弟,我老头子蒙受兄弟天大恩情……”

仇若愚接口道:“老哥哥再这样说,我就坐不住了。”

吴奇一笑,道:“好,咱们不是世俗朋友,不说就不说,刚才兄弟问及公孙贼子结仇经过,只因眉儿当面,不便明言,现在……”

仇若愚再次接口道:“若是不便不说就是。”

聋婆目注仇若愚道:“只要不让眉丫头听到,就是一定要说的,我们和公孙贼子的仇恨,算来已有十六年了……”

吴奇接话道:“仇兄弟,迷宫主人在武林之中,人个称谓叫‘色神’,源自公孙元,公孙可弟承兄业,所作所为比乃兄更狠上十分……”

聋婆不耐烦的说道:“你说唠叨这些干什么,仇兄弟知道的只比你多,还是快把结仇经过告诉仇兄弟要紧。”

吴奇话题一变,道:“我与公孙可,有一天二地恨深过海的仇,他囚我独子,掳我子媳,我忍辱直到现在!”

聋婆却沉声说道:“我不承认这个媳妇。”

吴奇怒声道:“你还能要她怎么样?”

聋婆道:“她为什么不死?”

吴奇猛一跺脚道:“你当人在那色魔手中,还能自主?哼!你大概是忘记当年‘天仙奇女’被公孙元掳去的事了!”

聋婆反驳道:“天仙奇女柯环株,本就和公孙订有婚约,她怨恨公孙元作为乖张,才移情剑圣,你这宝贝儿媳妇又怎能相比?”

气怒下,老夫妻争吵起来,聋婆始终是不承认有这个儿媳,使吴奇又怒又火,他沉声说道:“天下有你这样不讲理的婆婆,你不承认这个儿媳,却怎承认有个孙女!”

聋婆道:“眉儿姓吴,是吴家的骨肉,我当然承认!”

吴奇一顿长竿,沉声道:“难道眉丫头是无母所生!”

聋婆道:“有,当然有,她母亲死了!”

吴奇的手指聋婆连声说着“你”,却没有下文。

仇若愚从他们夫妻争吵的话题中,业已明白了内情,笑着说道:“老哥和老嫂子,看我薄面暂罢争执如何?”

吴奇长长叹了口气,道:“兄弟你说,她讲不讲理?”

聋婆才待接口,仇若愚已笑问聋婆道:“令媳现在什么地方?”

聋婆恨恨地说道:“现在她仍是公孙贼子的宠姬!”

仇若愚摇头道:“只怕未必!”

聋婆哦了一声道:“仇兄弟有什么看法?”

仇若愚道:“小弟曾在公孙可舟上作客为囚,见他所有的宠姬美侍,似乎并未发现有貌若令媳的女子……”

聋婆接口道:“兄弟你未曾见过眉丫头的母亲,怎知公孙贼子宠姬中没有她呢?”

仇若愚笑了笑道:“小弟相信令媳和眉姑娘模样…… ”

吴奇接了话道:“像得很!”

聋婆哼一声道:“像的很?胡说八道,她走的时候眉丫头才多大,那时候像,现在难道还会像?莫名其妙!”

话锋一顿,突然想起一事,接着又道:“再说你瞎着一对眼睛,又怎么像不像?真正是莫名其妙!”

吴奇也哼一声道:“我瞎,脑儿却不瞎,还记得吗,眉丫头过两岁生日,聪儿不是笑着说她母女活像吗?”

聋婆没了话,吴奇却又想起一件事来,道:“还有,当时你也说过她们像,现在却黑着良心不承认了!”

仇若愚生怕这对老夫妻再争吵下去,立刻问道:“对结仇内情,老哥请说听听好吗?”

吴奇说出了事情经过——

原来吴奇夫妇独子吴天聪,娶妻梅卿,夫妇行道江湖,被武林中人称为“金童玉女”,可见俊秀尽绝当时。生女名“眉”,乖巧可人,在眉儿三岁的那一年,吴天聪独自访友于东海,无心中开罪了“迷宫”中人,连伤“迷宫”高手多名,因而结仇的。

事隔多日,吴天聪访友归途中,被公孙可拦住,擒缚回去,公孙可早知梅卿奇美,派人送信,柬上写明若想得望吴天聪不死,必须亲身赴约东海,吴奇夫妇大怒,约友赴会,梅卿救夫心切,竟深夜前住,自此一去不归。

后来吴奇夫妇与公孙可拼战,重伤逃遁,遂携眉儿隐于沿海,苦修功力技艺谋求复仇。期间,听得传言,梅卿已作公孙可宠姬,爱子下落不明,但经推断,可能被囚某处,并未丧命。

吴奇夫妇为了抚养吴眉,和精研一种夫妇联手的绝技,忍辱至今,去岁功成,而吴眉亦已长成,才安排复仇之事。

不料公孙可在这十年来,却因畏怀双人,竟不出东海秘岛半步。

吴奇遂暗自造舟,并训练了一队精悍的水中高手,准备大举进攻公孙可所居秘岛,自信这次必能雪耻复仇,手刃淫贼而救回爱子。

吴奇既然有这种打算和准备,对公孙可及“迷宫”中人的动态,自然更是朝夕注意,从不放过任何消息。

月前吴奇获报,“迷宫”中的“沉香宝舟”突然出海,似有远行,于是吴奇打点一切,夫妇领率船队追踪。

可惜他消息获得晚几日,一路没能发现沉香舟的踪影,等到远达南海,“珍珠堡”横生奇变的事,也由各方传到,吴奇始知公孙可的目的何在,立即下令,船队直达南海“珍珠堡”口!事出意外,“珍珠堡”业已被毁,沉香舟仍无踪影,遂于海面搜索,直到恰巧救了无毒丈夫。

仇若愚听罢内情,突然问道:“老哥哥所谓的船队,现在何处?”

吴奇笑道:“远啦,现在正回航东海呢!”

仇若愚急忙问道:“船有几艘,有多大,若与公孙可的战船巨舟相比,其建造和灵活及作战能力又有若干?”

吴奇哈哈大笑道:“老弟,仇兄弟,你现在没见到我那支船队,空言难叫老弟心服,不过老哥哥说句狂话,比……”

话没说完,仇若愚接口道:“比滕老龙那二艘被认为“魔船”和“鬼舟”的巨轮如何!”

聋婆在旁由于仇若愚的唇式,早已了然一切,竟抢先答道:“滕老友的船,只是快,和能假带着另一种小舟,我们船队中有四艘船,那才配称为“魔船”呢!”

仇若愚呼了一声道:“请说详细些!”

吴奇这次抢了先道:“让我来说,我那四艘巨舟是一队,名字叫‘无敌海愁’,每艘都大过滕老友的大船二十尺,宽过十尺,龙骨更是用磨钢包成,其坚固无与伦比,和天下任何船只来硬碰实撞,也断无败理!”

仇若愚不由颔首道:“这好像小弟曾听过的‘铁甲船’了!”

吴奇拍手道:“老弟,真有你的,老哥哥的这四艘巨舟,正是如假包换的铁甲船,并且功能独一无二!”

仇若愚剑眉微微一皱道:“老哥哥,不是小弟敢不相信老哥哥的话,而是这种铁甲船的建造方法,不是出自我国……”

哪知吴奇猛地一掌拍在仇若愚肩上,欢欣无比的接口道:“老兄弟,你成了无所不知啦,不错,这玩意儿咱们不会做,是五年前,出海巧救了几个‘红毛人’(荷兰),搜到几张船图,于是老哥哥我恩威并施,哈哈……,终于完成了那队“海愁”,这也是老天可怜我……”

聋婆呸了一声道:“可怜你才怪,依着我,前年船造好试过航后,就直逼‘迷宫’的话,现在一家人早就团圆了,都是你,小心过了火……”

吴奇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咱们这船不管多狠,它还是船,船碰船咱们不怕,船碰了岸,那不是和‘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

话锋一顿,转对仇若愚道“这队海愁,我可小心着呢,谁也不知道,管叫有朝一日,在海面上和那公孙的小子碰上头,哼!哼!”

仇若愚声调突然一低,道:“海愁船队,恐怕还另有隐藏着奥妙吧?”

吴奇闻言一愣,聋婆也呆了呆,仇若愚看在眼中,心内十分后悔,立刻道:“也许小弟问的太多了些。”

吴奇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老兄弟可千万别多心,我回话慢,那只是因为我吃了一惊,老兄弟,你懂的太多了,这叫我大出意外。”

这话本来没什么,但是仇若愚听来,心中却突生警惕之念,自忖道:“吴老这话很对,他锋芒过份外露了。”

想到这里的仇若愚,只以微笑作为答复了。

吴奇可没拿仇若愚当外人,这是人心换人心,有多大的交情,就有多大的人情,所以吴奇接着又道:“老兄弟,那船队上有奇特的怪物,我叫他做‘怪物’,用的时候就可够麻烦,要三个人来伺候它一个,还需要火把,像咱们过年放的爆竹一样,不点不行!”

仇若愚顿即明白了什么,但他不愿意再多表示他的见识过人,一笑道:“那可满好玩的。”

吴奇一皱眉道:“好玩,老兄弟,那玩意可不是玩的,乖乖,点上火,轰然一声,比春天打的雷还响,震的耳朵发怪声……”

聋婆把嘴一撅道:“言过其实,要真的那么响,我早就听到了,不过那股子震力可真够瞧,全船都在晃!”

仇若愚心中暗笑,这真有点象“瞎子摸象”了,聋婆耳聋,偏说声音不响,其实,那响声比得上雷。

此时吴奇又接着道:“一声巨雷轰响过后,他们对我说,把一座十来丈的山岩,给打没有了,哈哈……”

他笑声止住之后,却摇摇头道:“他们欺我反正看不见,其实我心里有数,不信这种邪,大概能打碎丈大石头,要说十丈……”

聋婆蓦地站起,沉声道:“你说那一个欺你眼瞎?哼!当时我也在,明明大家说的都是实话,你偏不信……”

仇若愚恍然大悟,这就是聋婆为什么要坚持要直攻公孙可老巢,而瞎叟吴奇却说什么也不答应的道理了。

一个目睹其威,深信此行无敌,必能一举成功,另一个却因无法看到实情,不信小小一件东西,会有那大威力,自是不准。

于是仇若愚笑对吴奇道:“老哥哥,说来你是不会信的,不据小弟所知,那玩意的确是这样大的威力!”

吴奇霍地站起道:“兄弟当真?”

仇若愚笑了笑:“小弟没有骗老哥哥的道理呢。”

吴奇恨的一跺脚,恨恨道“都怪我看不见,否则……”

聋婆接口道:“别后悔,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没关系,老头子,咱们立即下令,船直逼‘迷宫’如何!”

吴奇嘻嘻一笑道:“老婆子,等你说可就晚了,这次船队先期回航,你当是回咱们哪个湾,哼,他们去了‘迷宫’,自见到仇老弟,我计算时日,公孙可没能走远,所以我令船加速前行,在‘迷宫’外海,把这小子围在中间,这次叫他插翅难逃!”

聋婆乐了,一顿手中杖道:“好老头子,围住这小子之后,轰他个粉身碎骨!”

仇若愚突然一笑道:“那可不行,非捉活的不可!”

吴奇一呆,道:“这为什么?”

仇若愚又是一笑道:“不捉活的,怎能救令郎?”

吴奇夫妇连声说对,但稍待之后,吴奇却皱眉道:“难!很难!公孙可水性过人,我眼若不瞎,或能勉强在水里缠他些时间,如今……”

仇若愚握住吴奇的粗手,接话道:“小弟不才,愿在水中擒他!”

聋婆色喜道:“兄弟水性很高?”

仇若愚一笑道:“说不上高,大概还不至于误事。”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巧的是小弟有件疑案,也非问他不可,所以到时候还望老哥和老嫂,能留他活口,以释小弟心中之事。”

吴奇慨然道:“行,这小子就交给老弟你,死活也全由老弟你来作主。”

商议已定,仇若愚才问到紧要的地方,道:“老哥哥一向都用什么方法,和船队相隔百里,互通消息?”

吴奇把头一晃,道:“老兄弟,你猜,猜中的话,我可真服了你!”

仇若愚有心稍敛锋芒,道:“老哥哥难人了,猜不出。”

吴奇自得地说道:“是鸟,水鸟!”

仇若愚哦了一声道:“小弟真笨,是该想得到的。”

吴奇一摇头道:“兄弟,就算你能猜中是水鸟,但水鸟种类何止千百,相信你也定然猜不出是哪种水鸟来。”

仇若愚笑道:“这当然,所以小弟藏拙了。”

吴奇道:“兄弟可曾听说过有种水鸟,形如‘鹭鸶’,毛要纯白,能高飞而避强风,性烈如火而忠于主!”

仇若愚笑道:“这样,老哥哥不等于告诉了我嘛。”

吴奇也哈哈大笑,道:“兄弟,它叫什么名字?”

仇若愚道:“名字叫‘海益’,(鸟旁),可对?”

吴奇拍掌道:“那还能错得了,正是它,老哥哥我从五对雌雄幼鸟养起,现在是第八代了,一共八十二只!”

聋婆遇事,泰半和瞎叟唱反调,独有这次她却夸赞道:“兄弟,这八十二双海益,只听我这瞎老头和眉丫头的话,他们八双一队,谁要惹上一双,保你有罪好受。”

吴奇道:“谁叫你不喂他们的,那还能和你熟悉。”

仇若愚转回话题,道:“老哥哥,他们似乎能同守共进,遇敌不退,是不?”

吴奇颔首道:“不错,可是平日不会有人惹他们的。”

仇若愚想了想,道:“小弟有话,必须老哥哥承诺之后,才敢尽言,因为事关和公孙可在海上对阵,所以……”

吴奇立刻接口道:“老兄弟,你见外了,请,不管你怎么讲,讲些什么,老哥哥我无不答应,更别说是为对付公孙可了!”

仇若愚嗯了一声,心中在顺理着一切头序。

他想了多时,才开口道:“首先请老哥哥写好同样的命令四纸,绑在那八支海益的四双雌爪上,一双双放出,每隔盏茶时间放出一双,四双雌益走后顿饭光景再下第二命令,分绑四双雄鸟爪上,也是间隔放出,这第一件事就算完成了。”

吴奇点头道:“好,还有什么?”

聋婆忍下住道:“兄弟,为什么要这样的麻烦?”

吴奇又说道:“你真罗嗦,兄弟既然这样吩咐,自是有非这样不可的道理,你听着照办就是,还说什么话?”

仇若愚接话道:“不,就是老嫂子不问,小弟也要加以说明的,因为刚才老嫂子夸过这益鸟的合群,才使小弟不能不加以小心,试想若八对齐飞,平日自无问题,如今公孙可就在前途回航疾驶中,益群势将非飞过公孙可的船队不行,公孙可是识货的行家,必将动疑,若万一不幸,他执强弓伤得其一,其余七双因习惯成性,顿忘大事,群下回击,不难被公孙可收拾干净,这样我们消息未能递出,公孙可反而先获真情,若他再动鬼谋,后果何堪,所以逼得小弟出此下策。”

这种精确的分析,帮防患未然的智慧,使吴奇和聋婆衷心佩服,频频点头,口中啧啧不已。

吴奇一伸大指道:“老兄弟,我早就服了你,请吧,这秘令该怎样写?”

仇若愚道:“老哥哥难道没有专供自己人看的秘语?”

吴奇笑道:“有,当然有。”

仇若愚笑道:“有就方便多了,请叫他扪莫提船名帮名,若见公孙可坐舟时,以一船向前,指名索谈。”

吴奇不解道:“那小子会上当吗?”

仇若愚一笑道:“他准会上当,去的人可以对他说,主人随后就到,是为了有关‘珍珠堡’的事,并且是合则两利,请他等待,利之所在,他会等的。”

吴奇大喜道:“好,就这么办。”

聋婆道:“快去叫眉儿写,其余的事……”

仇若愚声调一低,和吴奇夫妇一件件计划了个详细,于是吴奇夫妇照计行事,接着一只只海益,飞离了大船。

自出东海,那碧绿无际的海洋远方,微露出一丝丝寒光之后,刹那之隔,寒光一跃,成了银霞!

银霞闪闪,闪闪中,银霞自变,天际水边多出个弧形而微凸的亮橘皮,那颜色,偶尔浪涌,银而不浊,真美!

于是碧波变了,水深处,灰而微紫,水面上,蓝、紫相映,并加杂着橙红,偶而浪涌,银条金射蔚为奇观。

这时,三艘漆着金色的巨舟,破浪冲风驶向天际那更加艳红也更加弧凸的金乌辙中,其疾无伦!

这时,天地一片红,渐渐云霞由多彩多姿,恢复了白静,碧波也依然是碧波,白霞银芒中,托起了太阳巨大的火轮!

三艘金色船,越发快了,快的出奇!

突然,云空极高处,出现一点雪影,影移,影动,金色船上,划过一个黑影,闪得几闪去了!

公孙可,被人称为“花心学士”的“迷宫”主人,时正仰颈手遮日光,盯住高空的那个将近的影子。

一团红影,飞跃到了公孙〒的身畔,正是“红姬”。

公孙可一抬头,没理红姬,却自语道:“怪事,大海之中,怎会有益鸟疾飞。”

红姬噗嗤一声笑了,道:“公子,您今儿可是怎么了,益鸟本是水鸟,不在大海上飞闯,可到哪里去呀。”

公孙可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这种鸟只在近岸百里的海面上飞翔,如今三百里内连个岛子都没有,此鸟又怎生飞来的?现看它飞翔之快,似有急务,多说也不过飞了百里,这岂不怪。”

经公孙可一说,红姬也懂了,既然三百里地内绝无鸟岛,而以此鸟劲势看来,仅飞有百里路程,这岂不是直指另外有船,一艘或多艘,在百里之内航行吗!

想到这里,红姬突然记起来金姬和无毒丈夫,立刻道:“公子你看,会不会是金姬……”

公孙可不耐烦的叱道:“你是越来越发笨了,她们此时早已葬身鱼腹,再说,那条着火的船上哪来的益鸟!”

红姬虽然得宠,但当公孙可心烦脾爆的时候,却也不敢多言多语,她会看风色,立即矫作出恍然之意。

这时,高空中突又飞过一双海益,去势较前双犹疾。

公孙可自然不知道这是一只雌鸟,为追雌伴劲力飞翔,他瞥目之下,顿即现露出十分不安的样子来!

刹那之后,又一双益鸟飞过,快过电掣,银羽映日,蔚成奇影,闪闪之下,已经飞没了影子。

公孙可沉思着,直待第四只益鸟飞过之后,才有了决定,向红姬道:“速速去取本宫的“蓝烟喷火箭”!”

红姬不敢多问和怠慢,转身而去,等红姬将箭送到,那五双益鸟也已飞过,公孙可怒瞪了红姬一眼道:“这是要紧的事,还如此慢吞吞地!”

其实红姬上下船,找到“蓝烟喷火箭”,根本就没停过脚步,但在公孙可气恼下,却无由申辨。

“蓝烟喷火箭”,并非以强弓射发伤人的利器,而是“迷宫”五大火器之一的歹毒的玩意,制造方法,颇似俗名叫“二踢脚”的一种爆竹,但它只是一响罢了。

公孙可接过四枚“蓝烟喷火箭”,凝目注视云空,静待海益飞过,移时,第六双雄益自天边疾射而来。

公孙可二指一捏箭尾,以内力点燃了火信,雄益此时恰正飞于当头,公孙可三箭齐发,脱手处,三股蓝烟,疾射空中。

雄益高飞约有六七丈,烟箭最高可达八十丈稍强,当蓝烟冲升时,雄益机警万分,一声长鸣,双翅猛展,以迅疾无伦的快速,爬高到百丈以上,三支烟箭在雄益爪下十余丈外,分品字形爆形开来,化作千万点碧火,若在黑夜势必成奇观。

这千万点碧火,遇物则燃,分布约十丈上下一片,若非雄益单飞,一心去雌伴,及久经训练,早已着了这儿。

公孙可见三箭俱空,雄益业已远飞无踪,双眉顿即紧锁一处,看着红姬说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些海鸟是久经严训的信鸟。”

红姬不能不答,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得道:“它飞的又快又高。”

公孙可哼了一声,挥手道:“传令停舟,著各船‘百名高手’立即到舱中见我!”

十数人影,迅捷无比的落足公孙可坐舟船面上,一个个报名进了中舱。

红姬最后入舱,公孙可神色间已无方才那般忐忑,脸上也恢复了他那种令人望以错觉的微笑。红姬熟悉公孙可的作风,看到这种笑容,恰恰和其他人相反,心中反而更加警惕和谨慎。

进舱的人数,计十四名,无一不是“迷宫”顶尖的高手,内中有四位,年已古稀以上,是三朝的元老。

所谓三朝元老,是他们自孩童时候,就被公孙元之父,收为门下,其身份,按说应是公孙元的师兄。

公孙元承统并更独创了“迷宫”一门,被世人称为“五神”中的“色神”时,他们四人份属“无上护法”,公孙元死了,公孙燕下落不明,公孙可弟承兄业,四人就被宫中人尊为“迷宫”四圣了。

四圣平日很少出宫,此次只为从根本上解决“迷宫”威胁,公孙可才调动四圣从行,前往“珍珠堡”。

四圣经数十年朝夕苦研,昔日的功力已不输公孙元,今朝只怕会胜过了公孙可,一是他们善藏拙,少为人知,再就是“迷宫”始终升平,也难观绝艺,不过公孙可自己心中明白,四圣是“迷宫”中独一无二的绝顶高手。

四圣有座,全在公孙可的座边,红姬有座,傍邻公孙可,其余十名高手,却排列作弧形,站立于一侧。

公孙可首先笑了笑,道:“珍珠堡此行,虽说收获不大,但也并不虚行,虽然有那‘无毒丈夫’的一段烦心事,也总算顺利的解决好,按说……”

公孙可话没说完,四圣为首之人,被称为“天圣君”独无子的老者,竟接口道:“老朽奇怪,主人那时为何不召唤老朽四人,见一见那传闻如神的小子。”

公孙可话被天圣打断,心中十分不悦,但他没有现形于色,却微笑道“我深信你会明白个中的道理。”

独无子长长的寿眉一挑,道:“也许老朽的确是老了,为此曾再三思索原因,却总难了些。”

公孙可声调变为严肃了,道:“无毒丈夫虽说声望日隆,但本公子在尚未摸清他的真正出身、名姓、师承等等以前,不愿意动他,自更不希望叫他获知本宫的实力!”

独无子老脸上绽出笑意道:“主人圣明!”

公孙可一笑,转回话题,道:“在我们围夺珍珠堡水城多日后,业能证明大患已除,而无毒丈夫虽然几乎看破内情,也幸获解决,本可顺利归程,回宫作三日之狂欢,不料刚刚本公子却发现了件可疑的事情!”

话锋一转,转首问独无子道:“独老为当代无二高手,又久居水乡,请教你益鸟最远飞若干里?”

独无子不用费心的就回答道:“百里往返!”

声调一顿,神色微微一变,似是突然想起某件要紧的事情来,接着道:“不过海益类中,有一种产于极寒地区的‘雪益’却能飞翔数千里外!”

公孙可听到这里,心情不知何故一松,含笑道:“请独老仔细说说,雪益不同于普通海益的地方?”

独无子道:“普通益鸟,虽然也是色羽白净,但仔细看来,该是一种近乎白的淡灰颜色,而雪益毛羽为一片银白,洁如晶玉,毫无杂色,冲飞百丈,一瞬间事,最高,可高飞数百丈上,不畏强风暴雨,双爪赤红如火,所谓‘火爪雪羽’就形容雪益!”

公孙可颔首道:“雪益容易豢养否?”

独无子摇头道:“难,雪益雌雄成双,分隔则死!”

公孙可想了想道:“可有独飞之事?”

独无子又摇头道:“罕见!罕见!”

话声一顿,独无子反向道:“主人何故追问此事?”

公孙可遂把不久前所见雪益鸟只只独飞而过的事,说了出来,并且道:“所以我不禁动疑,另有船只追蹑我们的后面,而以益鸟传信前途船舟,谋取包围我舟之势!”

独无子闻言,神色肃然,说道:“主人所疑并非无此可能!”

公孙可皱眉道:“假如所料事实,独老可能想得出来,这是哪一方面的仇敌?”

独无子心中早地盘算这个问题了,所以能很快的回答道:“要大敌的珍珠堡,业已名存实亡,传言聪明无比的无毒丈夫,先是为乱冢所迷,继之被烧死舟中,除此以外,老朽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一方面的高人,敢捋虎须!”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公孙可正要嘲讽几句,独无子却又接着说:“敌方非只豢养着一群‘火爪雪羽’,并能使其雌雄分隔,千里传书,其谋我之切,恨我之深可见!”

话锋一顿,独无子目光向公孙可一瞥,长叹一声,才接着又道:“武林中江湖上,不论哪派哪家,谁不知我‘迷宫’难惹,尤其想在海上与我一决雌雄,何异痴人说梦?但今日之敌,非但意图与我作生死之海战,并早已谋定而动,主人,这仇家是谁也曲指可数了。”

公孙可摇头道:“独老语出惊人,但本公子却实在想不出来,对方究竟是哪方的人物!”

独无子神色严肃的说道“老主人在世时,虽惹有强敌如‘一佛’、‘二圣’,但其世,未成大战,今主人西返已久,传闻‘二圣’亦早化作了枯骨,‘一佛’神仙中人,断不会来寻主人,由此可见,今朝强仇是主人所结的冤家,近十数年来,主要未曾远离过迷宫,而十数年前主人结仇计有三宗,其一为滕老龙,今已不成问题,再者为珍珠堡,今亦云烟消散,最后……”

公孙可恍然大悟:“是吴瞎子夫妇!”

独无子正色道“主要掳其媳,囚其子,伤其夫妇,吴性其烈,聋婆恨深,看来今之强敌,是他们一家了。”

公孙可哈哈的震天狂笑,道:“很好,今朝本公子正可永远打发了他们!”

其余始终没有开口的“三圣”,闻言无不皱起眉头,目光直盯着独无子,似是要独无子有所表示。

独无子这时冷冷地说道:“主人已有了应敌之策?”

公孙可冷哼一声道:“有,既知是这瞎贼,本公子方策顿兴……”

独无子忍不住接口道:“敌抱死志而来,不可轻视。”

公孙可哼了一声道:“独老怎知本公子是轻视这个瞎贼?本公子之计,敢说高明万全,管叫瞎贼所望成空!”

话一落即起,转对红姬道:“传令下去,回舟迎敌!”

独无子惊呼出声道:“主人竟要回舟迎敌!”

“怎么?本公子业经熟思,身后敌舟,不会多过两艘,而前途贼船,可能三五艘不等,回舟迎敌是最上策!”

独无子道:“主人圣明,所思自不会错,只是若回舟迎敌时,吴奇埋伏前途船只回航,我舟岂不背腹受敌。”

公孙可笑道:“独老所虑极是,只惜未能深知我舟之能,我舟之三种克敌利器,独步天下,试问何舟能当!”

话一停,公孙可那种傲狂的目光,扫向手下,见无人应声,方始接着说道:“本公子预料,盏茶顿饭的时间,已足解决此时身后吴贼所乘的大船,然后弧形回航,必能避开包围我舟的其他船只,彼等不久再会发现吴贼舟毁人亡,在‘鸟无头难飞’下,就算不致星散,然我已回至‘迷宫’,调集全队舟楫,又何愁敌之不灭!”

独无子等四圣,虽觉得公孙可这种打算,这太“一厢情愿”,但却苦无反驳的方法,只好默不语。

红姬闻令未成行,此时见四圣语塞,逐转身出舱传令三艘金色巨舟,严守作战方位,即刻一众高手各回己舟。

“老兄弟,敢问这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法?”

吴奇十分热诚的向仇若愚问计。

仇若愚早有成竹,道:“小弟料那八支海益,决瞒不过公孙可去,不论他能否捕捉其一侦知我谋,只以其人的狂傲自大来说,他定然要回航迎战我们,这是上策,在他想来的上策!”

聋婆面色一变道:“仇兄弟,虽说我们船上的那种火器,足以克敌致胜,全是公孙可贼子当真回舟来战,彼众我寡……”

仇若愚摇头笑道:“只以应战的单纯事情来说,应为上策,但公孙可若非自大而狂傲,目无中人,当知今朝并非仇人狭路相逢,应畏围歼并率庭扫穴之可能,急速绕道疾驶而返‘迷宫’,可收以逸待之功,并将以坚守而败弱攻,现在他虑不及此,诚愚不可及!”

吴奇在旁拍掌大笑道:“好在老兄弟咱们不是仇家,要不那公孙可换上兄弟你,老哥这把骨头是非散不行。”

旁边,眉姑娘和金姬在座,此时眉姑娘开口道:“仇大哥,我们该如何才是呀?”

仇若愚道:“谋定而动。”

眉姑娘星眸一闪道:“什么‘谋’嘛,又卖关子。”

仇若愚笑了笑道:“别慌小妹,我还要先问问军师!”

一声“军师”,叫愣了所有的四人。

仇若愚话声一停了之后,转向金姬问道:“金姑娘,有事请教。”

他至今没有问过金姬的姓名,索兴称呼为金姑娘,金姬笑道:“问吧,凡我知道的都会讲。”

仇若愚道:“首先是问公孙可此行共有若干船只?”

金姬道:“一共五艘,三艘金舟,一艘真的‘沉香舟’,另外一艘就是被焚的那一条,沉香舟先数日载着一些人回宫去了,目下公孙可只有三艘金舟听用。”

“其有多少好手?”

“算起来有四十人之多,但顶尖儿的只有十四名,公孙可和红姬不算,最厉害的是被尊为四圣的四个老头。”

“所谓四圣,可是公孙元那四位外人不知的师兄?”

“不错,虽说外人不知,但你却知道了。”

仇若愚一笑,道:“金舟上都有什么厉害的武器?”

金姬想了想道:“共有三种,一是火箭,可远达百丈,能爆散,其火花有毒,一是利斧,有一队斧手,各有四柄巨轮短柄的飞斧,十丈之内百发百中,这是在双方船只即将相靠时所用,可飞斧杀人断索,其三是钢枪,杆长丈五,粗如人臂,尖利而长有两尺,以牛筋弹索射发,达及五十丈,一枪之威,足能洞穿敌舟硬舱和船壳,使敌舟自沉!”

仇若愚颔首道:“已足纵横七洋而无敌了!”

话锋微顿,接着问道:“每艘金舟,若过危亡下沉没急难时,有何补助的办法?”

金姬笑道:“公孙可碰上了你,那就注定了必亡,谁也不可能问出这种不能的问题来,偏偏你能想到这一点。”

不知何故,眉姑娘意有不服的说道:“这问题有什么不同的?”

金姬仍然笑着说道:“小妹,你年轻,难怪会这样问,试想舟业已下沉,又怎样补救,大不了人人落海,或仗水性或仗某种东西的浮起,暂时不死,但是,仇爷却能想及另外的某种变化,这岂非……”

眉姑娘接口道:“好了,请说他们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好了!”

金姬道:“说来无人能信,金舟又一个名字,叫做‘不沉行宫’,它是永远不会沉的!”

聋婆、瞎叟和眉姑娘,不约而同道:“这怎可能?”

仇若愚却含笑道:“是不是金舟船壳穿沉的刹那,能自动解体,另靠某种不沉的浮力而不畏破裂?”

金姬点头道:“不错,解体之后,金舟仍是金舟,外壳反而成了防备的利板,下有千百浮筒,使船变为筏。”

吴奇恍然道:“原来如此,若浮筒以圆木用铁索分层裹住,此筏除被烈火烧灰烬外,果能永远不沉别无法想。”

金姬道:“正如吴老前辈所说,除烈火外,金舟不畏任何东西,尤其是在浮筒铁索外,有铁板防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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