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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思过楼头 手足情重

“思过楼”是铁衣社首领冷云飘的居处,楼前两行参天的柏树,显得颇为幽静。

这是下午未时光景,两个年轻人穿过那浓荫夹道的小院,来到楼前。

楼门前站着一个小童,见了两人便欠身道:“见过二当家,林护卫。”

这两个年轻人正是花惜春和林荣。

林荣道:“侍剑,你快去禀报魁首,二当家求见。”

侍剑道:“大当家已吩咐下来,二当家来时不用通报,大当家在楼下书房等候着呢。”

林荣点点头,侧身摆手:“二当家,请。”

先前花惜春等一行人回山之时,冷云飘和各堂首要都在五龙山半山迎接,慰问众人,分别派受伤的弟兄医治休养。

铁衣社惯例是优先照料受伤弟兄,然后才召见带队的人,所以花惜春待冷云飘安排妥当才来谒见。

冷云飘书房门口挂着一幅对联:事有可为,端在一己。

气之所向,目无万夫。

花惜春才到门前,冷云飘已迎了出来:“二弟,快请屋里坐。”两人进了书房,花惜春正待行礼,却被冷云飘挡住,笑道:“二弟,免了,坐下说话。”

这位名震北地的黑道霸主,看来不过三十五六,身材颀长,穿一身青布长衫,一头黑发松松地盘在头顶上,用玉簪扣着,他的脸如冠玉,长眉斜飞,那一双凤眼又黑又亮,整个人显得沉稳、凝重、谦和,富有书卷气。

实则冷云飘已是四十七八的人了,只不过他内力深厚,外貌显得年轻,虽然盛名显赫,却无慑人之威。

他待花惜春坐下后,才在书后坐下,上下一打量,笑道:“气色很好,我听辛青说,此番也经过几场恶战,怎么样还应付得来吧?”

花惜春微笑道:“还好。”

冷云飘一指书桌上的盖盅,含笑道:“二弟,才炖好的参汤,我叫顾全给辛青送了一碗去,这一碗特地留给你的,喝了它。”

花惜春端起来喝了,笑道:“大哥,这算什么?是奖励?”

"什么都不是。”冷云飘道:“怎么,碰见红粉秀士了么?”花惜春笑道:“又是辛青说的?”

“关辛青什么事?”冷云飘说道:“你和张富前脚才走,梅凌波就到了。她此次来北方是找素手飞霜燕明珠,顺道来看我,只吃了一顿饭就匆匆离去,这姑娘好管闲事,童心很重,我猜她一定会来追你。”

“大哥料事如神。”花惜春点头道:“果然给你猜着了。”

冷云飘道:“梅凌波送了两株百年以上的野参,我给你炖了一株,如今还剩了半盅,叫人给张富送去吧。”

花惜春笑道:“大哥若是奖励功臣,可别忘了小媚,此番她忠心护主,舍死忘生的拚斗,剑伤佟化雨,后来又救了辛青,功劳不小呢。”

冷云飘大为惊讶,说道:“你说的是黑髯客佟化雨?小媚怎会伤得了他?定是出其不意,才一击得手的。”

“虽说出其不意,到底也是小媚的功劳嘛。”

“你说得是。”冷云飘扬声道:“外面有人么?叫林荣进来。”林荣进房后,冷云飘道:“你把剩下的参汤给小媚送去,就说我说的。此次她奋不顾身,屡挫强敌,我很嘉许,这点参汤聊表我些微心意,从今以后,她的月钱提升到和护旗相等,今后凡是张富,顾全有的,她都有。”

林荣大喜,深深打躬道:“属下代小媚谢过魁首。”

“不用谢了。”冷云飘道:“还有今夜举行的酬功宴要小媚来参加,她是有功之人,少了她怎么行?”

林荣去后,冷云飘对花惜春道:“我听辛青,张富略微谈了一下拚战的情形,今番若不是了你,云美不堪设想。只是为了这丫头,几乎断送我第一臂助,思之不胜恐惧。”

花惜春忙道:“大哥怎么可以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二妹和我亲妹妹一样,如果真有什么失闪,我这个做兄长的又当如何?这是我份内应为的事,大哥这么一说岂不见外了。”

“二弟说得是,倒是我失言了。”冷云飘含笑道:“刚才我听二妹说,你们在危急之时,幸亏梅凌波和燕明珠及时赶到,梅,燕二女技压群豪,镇住了他们,是这样的吗?”

“确是如此。”花惜春道:“大哥,见了梅凌波和燕明珠的功夫,真把我们这些须眉男子愧死。梅凌波还不去说她,燕明珠出手之迅速,身法之敏捷,真个出人意表。难为她小小年纪,真不知道她怎么练的?”

冷云飘摇头苦笑:“二弟你怎么了?玉绳燕明珠是当代几位剑术大家之一,怎可以年岁去衡量她?江湖上提起上官丽婵门下三位高足,都视之为隐娘红线一流人物,我辈凡夫俗子,自难望其项背。”

花惜春笑了起来,说道:“大哥,凡夫俗子可不能把你算在内,你的八宝铜鎏,出道以来未逢敌手,安知不在梅、燕之上?”

冷云飘摇摇头:“人贵自知,我或能与梅凌波一较短长,却绝非青园双玉之敌。”

花惜春知道冷云飘所说的青园双玉是指徐芸仙的两位师妹,玉绳子燕明珠和玉衡子石语情。青骨门的剑术极受推崇,然而在江湖上的名气却不算大,皆因青骨门严戒门下弟子和江湖中人往来,而炫耀武技更是门规所不许,所以名头远不如武当,华山等派响亮。

冷云飘又道:“二弟,既然梅、燕二位替你解了危,你怎的不邀请她们到五龙山来呢?”

花惜春道:“是燕明珠说要赶回钟山,下个月是随园主人袁枚老先生八十一岁寿辰,我表姐和门下弟子都要赶去祝寿,因此不克前来。”

冷云飘点头道:“这位袁先生虽然只做过两任地方官,然而名气非常之大,和蒋士铨、赵翼并称为江左三大家。蒋士铨已于乾隆四十九年身故,如今只余江左两大家了,他的女弟子严蕊珠名气也很响亮,深受朝野器重。”

花惜春笑道:“想不到大哥对于文人才子也知道不少呢,比起我来可强多了,梅凌波说袁才子是好色之徒,燕明珠反驳她,说她是俗人之见。”

冷云飘大笑,说道:“食色性也,男女相悦是极自然的事,孔子也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这是人性,为什么要去压抑呢?袁枚不虚伪,不做作,胸襟旷达,俯仰无愧,青园诸女不畏人言,更是令人钦敬,不谈这个了,谈谈香浩然吧,我没有想到血手判巴明义的功夫这么硬扎,看来我把香浩然估计得太低了。”

“大哥此话,我也有同感。”花惜春道:“在方圆百里之内,十二铁机堡是唯一可以和我们抗衡的,除了本身的人手之外,香浩然还结交官府,这就比我们强了。”

冷云飘点点头道:“你说得很是。”

花惜春又道:“大哥,刚才二妹和你提过福字锦囊的事没有?”

冷云飘不禁一怔,说道:“没有哇,她只和我说了几句话,便说身子累,回栖凤楼歇息了。”

花惜春笑了道:“看来她打算先瞒住你。”

“瞒住我?”冷云飘道:“这丫头有什么事值得瞒我的?”

花惜春便将冷云美破庙避雨,将福字锦囊赠人之事说了一遍,又道:“想不到,居然有人敢设局行骗咱们,二妹也就老老实实地上了当。”

冷云飘脸色凝重,说道:“二弟,你认为对方只是行骗么?”花惜春道:“以大哥之见,莫非此事还另有文章?”

冷云飘略一思忖,方道:“二弟,先前我去看视辛青和张富,辛青和我说了你们在古庙遇敌,但我见他身上有伤,不想他耗精神,便将当时的情形说一说。”

于是花惜春把先后遇上佟化雨和闻琪的情形扼要讲了一些,冷云飘很留心地听,待花惜春说完之后,才立起身来,在房中慢慢踱步,低头沉思。

花惜春知道举凡冷云飘在用心思索之时,就是这副模样,便静静地坐着,不去打扰他。

冷云飘想了一阵,方道:“只怕从今以后,我们的麻烦就会接踵而来了。”

花惜春道:“大哥是指那姓白的妇人呢,还是说闻琪那批人?”

“二弟,你是聪明人。”冷云飘道:“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居然有一大群骑士冒雨来迎接,那姓白的妇人岂是等闲之辈?我不信你想不到。”

花惜春笑了起来:“大哥果然厉害,我猜那妇人是官家的人,而且是重要人物。”

“那也未必。”冷云飘道:“官场上哪有这种人物?如果有的话,舒栋梁不会毫无所觉,我猜此妇是江湖人搭上了官府,而且颇受信任。”

花惜春点头道:“有此可能,只不过要结交官场中人也不容易,当然,若是肯给大把银钱又另当别论。”

冷云飘微微一笑,说道:“二弟,美色可以倾人城倾人国,世上有不贪财的好汉,却难有不好色的英雄,你忘了当年平西王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么。”

“大哥是说那姓白的美妇人?”

“我只是猜测而已。”冷云飘道:“再把闻琪的话一对照,显然有人处心积虑要对付咱们,说不定就是那位白美人。”

花惜春皱眉道:“可是我们对那妇人却一无所知……”

“很快我们就会知道。”冷云飘道:“有这么一个出色的人物,又是女子,那里保得住秘密?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铁衣社派出去的人个个精明干练,必定很快便有消息到来,此时也不必胡乱猜测。云美那里也不必把真情告诉她,她以为自己做了件善事,岂不甚好?赤子之心,最为珍贵。”

“大哥说得是。”花惜春道:“除此之外,兄弟还有两件事要禀明大哥。头一件事,是我替舒栋梁撮合了一桩姻缘。”

冷云飘“哦”了一声,脸上顿露喜色,说道:“这是喜事呀,快点讲,也好叫我高兴高兴。”

花惜春便把舒栋梁和秦玉珠的事说了一遍,又道:“这位秦姑娘人品很好,非但毫无风尘习气,而且性格爽朗,对老舒也是一片痴情,非常难得。”

冷云飘笑道:“你看得上眼的人,自然错不了,老舒的艳福不浅,老实说,他这个年纪也耽误不得了,兄弟,你这件功德不小,兄弟,你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呢?”

花惜春笑道:“大哥,你可记得五年前我在保定城外,单剑诛五虎的事?”

“怎么会不记得?”冷云飘道:“鲁中五虎作恶多端,早该遭报,那一次他们杀人劫财,碰上了你,也是他们报应临头了。我记得你还说救了两母女,他们姓什么来着?”

“姓薛,大哥。”

“不错,是姓薛。”冷云飘笑道:“我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大哥的事多,记不起一些小事何足为奇。”花惜春道:“只是此番我和薛静柔久别重逢,颇出人意料之外。”

当下花惜春便把秦玉珠于惜花楼设宴,薛静柔认出了他,邀约长谈,吐露情意等事说了一遍。

冷云飘听完之后默然半晌,方道:“薛静柔和你大概是三生石上注定的前缘,五载相思,一旦了却,我为柔娘喜,也为二弟贺。”忽然脸色一黯,摇头道:“本来我心里有一个人,足可配得上你,品貌,家世,哪一方面都是上上之选。”

他立起身来,在房内来回踱步,续道:“而且此女为人光明磊落,武功也高,我本来打算等你一回来和你提的,如今却被静柔抢先一步,看来什么事都讲一个缘字,丝毫勉强不得。”

花惜春本来以为冷云飘说的是云美,后来听他说‘武功也高’,那就显然不是冷云美,因为冷云美根本不会武功。

他止不住好奇,便问道:“大哥说的这人是谁?”

“你问来干什么?”冷云飘道:“莫非有了一个还不知足,想讨两房么?这办不到,我也不会去找钉子碰。”

花惜春窘笑道:“兄弟哪里有这种想法?我也没有这种福气,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冷云飘笑道:“这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岂可随便问问?事情既然已成定局,还提来干什么?”

花惜春道:“大哥,你关心别人,怎么就不替自己打算一下呢?”

冷云飘笑了起来,说道:“说到我自己么,这话就难说了。”

花惜春笑道:“大哥,眼界不要太高了”

“我眼界高?”冷云飘诧异道:“谁说的?”

花惜春道:“难道不是?”

冷云飘道:“就算是吧,二弟,你连日辛苦,也该累了,晚上大伙儿要一起吃饭,你还要有精神应付他们,去歇着吧。”

花惜春笑道:“怎么一说到大哥自己身上,你就要赶我走了?”

“我这是疼你。”冷云飘笑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难道你一点都不累?我倒有点累了,歇着去吧,歇着去吧。”

花惜春站起身来,笑道:“不用大哥赶,我这就走。”

他走到门边,撩起门帘,门外一个彪形大汉欠身施礼道:“二当家。”

花惜春含笑点头道:“顾全,干吗还和我客气呀?”

顾全欠身道:“这是礼,也是规矩吗?”

顾全送走花惜春后,转身进房,轻轻带拢房门,却见冷云飘站在窗前,背负双手,正望着远处的山坡出神。

顾全正想退出,忽听冷云飘道:“有空时替我把八宝铜鎏擦擦,也许用得着它。”

“是,大当家。”顾全道:“可否请示大当家,敢是要和人交手一么?顾全身为大当家护卫,也好准备一下。”

冷云飘缓缓转过身来,笑道:“顾全,这些年虽说太平无事,可是我们到底是王法所不容的一批人,理当随时有所准备。”

“大当家说得是。”

“还有,三个月后便是钟山上官掌门的生日,明年春天又是保定青柳镖局局主柳若华的六旬整寿,我都要亲自去一趟。”

顾全道:“大当家是说要到保定去么?”

“不是的。”冷云飘摇头道:“若是柳若华在保定祝寿,我可以推说路程遥远,派个人去也就行了,何须我亲自去?但我料他一定会回孙河镇青柳山庄,此间离孙河镇不远,我若不亲往道贺,柳老头子会多心的。”

顾全道:“可是此去孙河镇得打从十二铁机堡经过,二当家截了人家的买卖,宰了他们的人,咱们再大摇大摆地从他门前经过,只怕他们也不会装聋作哑了吧?”

“正是如此。”冷云飘笑道:“彼此的弟兄都要在江湖上提字号,道山门,谁能够耍态呢?顾全,我看这次你就在山上留守,不要随我前去了。”

顾全一挺胸膛,说道:“大当家,顾全是你的亲随护卫,堂堂七尺之躯,你却把他看矮了。为主舍命那是理所应当,岂有畏缩之理?纵使刀山火海,顾全也要随大当家闯上一闯,绝不退后。”

冷云飘也止不住一阵激动,近前拍拍他肩头:“好小子,有种,这份凌云豪气,就不愧是我铁衣社的好兄弟,我的好护卫。”

“大当家,那是你夸奖。”顾全道:“其实香浩然该有自知之明,不论声望,武功,这糟老头子和大当家都没得比,他铁机堡和我们铁衣社更差得远。”

冷云飘微笑道:“是么?”

“当然哪。”顾全道:“我们铁衣社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他铁机堡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土匪强盗。他也不照照镜子,他十二铁机堡算什么东西?”

冷云飘皱眉道:“才赞了你几句,你就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了,香浩然也是一代枭雄霸主,十二铁机堡好手也不少,怎么叫什么东西呢?”

顾全道:“铁机堡掳人勒索,完全是强盗行径,这可没有冤枉他们。”

“是没有冤枉。”冷云飘道:“可是我们算什么呢?难道我们是孔圣人的门徒?还是慈悲为怀的佛门弟子?”

“大当家,话不是那么说。”顾全道:“我们铁衣社的儿郎,可没有做过见不得人,问不过良心的勾当,我们的手段是辣一点,可是行得正,走得端,三条大路走中间,我们仰不愧,俯不怍。”

“好了好了。”冷云飘道:“你倒对我说起大道理来了。”

“那我可不敢。”顾全忙陪笑道:“大当家,这全是你平时训诲我们做人的道理。”

冷云飘道:“记得就好,顾全,我传你八宝铜鎏那几招,练熟了没有?”

顾全登时涨红了脸,勉强笑道:“招式倒是熟了,可是大当家恕罪,你那八宝铜鎏也真怪,提在手上倒不见得很沉,可练起来就不对头了,我硬是耍不动它。”

冷云飘笑道:“这是你内力收发不能配合,只凭蛮力当然耍不动它,所以顾全哪,别老是顾着练嘴把式,手上的把式也得多练练,那才能称之为‘全’,要不然就不是‘顾全’,成了‘顾不全’了。”

几句话说得顾全哈哈大笑,说道:“大当家,许多人听了你的威名都会发抖,只怕谁也料不到你这么平易近人吧?”

冷云飘笑道:“我这种平易近人也得看对方是什么人,如果是巨奸大恶之辈,只怕就不会觉得我平易,更不怎么近人了。”又微微叹息一声道:“说起来我还好一点,你们二爷才叫冤,只差没说他吃人心下酒了。”

顾全道:“二爷心肠是很好的,不过他动起手来也实在怕人,脸上还挂着笑,星莹剑就刺人一个透心凉,怎怪得人家说他是毒心血刃呢?”

正说着话,门上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之声。

顾全道:“定是二小姐来了,只有她叩门才那么轻柔文雅。大当家,二小姐和蒲旗主刚好相反,蒲延庆不是在敲门,他是在拆门。”

冷云飘忍住笑说法道:“这话要是给延庆听见,当心他活拆了你。”扬声道:“是二妹么?门没栓,你进来吧。”

进来的人果然是美丽娇柔的冷云美。

顾全恭敬地欠身道:“二小姐。”

冷云美微笑点头:“顾护卫。”

顾全低头道:“不敢,二小姐,你请坐。”他斟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说道:“二小姐请用茶,顾全在外面侍候。”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冷云飘爱怜地看着他这世上唯一的亲骨肉,温和地道:“小东西,你不是身上不大舒服么?怎么你又跑来了?”

冷云美低着头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冷云飘道:“什么事呀?”

冷云美道:“哥哥,我把你给我的福字锦囊,还有……还有几件珠宝给了人了。”

冷云飘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你二哥告诉我了。”

°冷云美低头道:“哥哥,我——我不该把这些东西胡乱给人,都是我不好了。”

“这也不叫胡乱给人,是做好事嘛。”冷云飘走过去揽着妹妹道:“怎么了?想想又舍不得了,是么?别那么小家子气,哥哥还有好些更好的珠宝没有给你呢。”

冷云美一下子偎到兄长的怀里,低声道:“哥哥,你真好,我还当你会骂我呢。”

冷云飘笑道:“我骂过你么?”

冷云美抬头道:“哥哥,你真的不怪我?”

冷云飘转过身,双手扶着妹妹的肩头,看着她双眼,笑道:“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呢,这件事干得不错,别说了,陪我上楼去,把黄大妈的景况告诉我,她是你小时候的乳娘,就和我们的亲人骨肉一样,我也很关心她呢。”

这是一座位于京都西郊的园林,规模甚大,豪华富丽之极,是极为著名的“淑春园”,建于乾隆初年,工程浩大,修建了颇长的时间,如今乾隆把淑春园赐给了和坤。

和坤的宅第在内城,曾经一再扩建,此外和坤在京师还有两处林园,由他最宠爱的爱妾长二姑,吴卿怜,余美玉,香如君等人居住,当然这两处园林都及不上淑春园。

乾隆五十四年,和坤的儿子绅殷德尚娶了十公主,这是乾隆最年幼的女儿,极受宠爱。

和坤很喜爱淑春园,易名为“十笏园”,将西园划与公主和绅殷德居住,自己住东园,把几个宠爱的姬妾都搬了来。

“十笏园”离内城甚远,上朝甚是不便,好在此时的和坤也不必每天上朝,身为“太上皇”的乾隆反而时常驾幸淑春园,一来看望爱女,二来也和他最宠爱的老臣和相国叙叙家常。

和坤这日正在园中的“春暖阁”里沐浴。

这位“和相”连沐浴都要爱妾陪伴的。

乾隆曾命巧匠用和阗美玉刻了一匹白玉马,高有二尺,长有三尺,和坤竟敢命人将这匹玉马从大内偷了出来,放在淑春园的浴池之中,沐浴时和姬妾们嬉戏。

他最爱的四个宠妾之中,吴卿怜和余美玉都不喜欢陪他沐浴,只有香如君年幼好奇,最好陪他沐浴,因此和坤对如君也特别宠爱,戏称为“天池香姬”,赏赐也最多。

正当和坤沐浴之时,丫环隔帘禀报:“启禀相爷,丹楼的玉珍格格打发人来请相爷。”

和坤“哦”了一声,道:“回禀格格,说我就来。”急忙起身,丫鬟早送过浴巾浴袍,和坤匆匆着装,那边香如君冷笑一声,说道:“什么玉珍格格?是那个姓白的小寡妇么?”

和坤笑道:“如君,积点口德好不好?怎么骂人家是小寡妇呢?”

香如君道:“谁不知道她克死了前夫才姘上了欧阳云从的,不是寡妇是什么?相爷,你得小心点,这个女人是狐狸精转世,最好少去招惹。”

“你说到哪去了?”和坤笑道:“人家是江湖上的女侠,等闲三、五十人近不了身,况且谋高智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为国求贤,不分男女,哪里会打她的主意?”

香如君冷笑道:“但愿你心口如一就好了。”

和坤道:“我见了白玉珍之后便要赶回府去,明天还要上朝,你们不必等我了。”

香如君撒娇撒痴,扑过去偎在和坤怀中,说道:“相爷,我劝你别迷上了那个小寡妇,她武艺虽高,却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荡女,谁知道她有没有干过杀人越货。为非作歹的事?说不定日后会连累你。”

和坤大笑,抚着她粉颊笑道:“白玉珍是汉军旗正白旗人,白文选是她的太曾祖父,怎会叫来历不明呢?”

香如君道:“白文选是谁呀?”

和坤笑道:“你知不知道永历帝?”

香如君摇摇头。

“我的小乖乖,这叫我怎么给你说呢?”和坤感到无可奈何:“你知不知道吴三桂?”

“我当然知道吴三桂啦,平西王权倾天下,后来又造反,对不对?”

和坤道:“永历是前明最后一个皇帝,白文选是永历驾下的大将,封为巩昌王,后来和永历驾下晋王李定国不和,孤军被围,平西王遣人再三劝降,白文选率残部投降本朝,封为承恩公。所以白玉珍是有来历的人,货真价实的侯府郡主,不是普通的江湖女子,你别多疑了。”

“人家是为你好嘛,你真是不识好歹。”

和坤笑着去了,心爱的姬妾撒娇呷醋,他愈发感到心里舒服。

白玉珍在“丹楼”下迎接他,盈盈万福:“相爷。”

和坤赶紧抢前搀扶:“不敢当,玉珍格格。”

他顺手一把握住她玉腕,白玉珍并不躲避,和坤深感此女善解人意。

上得楼来,侍女纷纷行礼,和坤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白玉珍。

和坤落坐之后,侍女献香茗,和坤笑道:“格格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满州人称王公贝勒之女,才呼为格格,白玉珍是个汉人,不该如此称呼,但和坤谕称为格格,谁敢不遵?

“相爷太客气了。”白玉珍道:“承相爷委以重任,妾身敢不尽力?如今几个叛逆首要的来历家世,业已探查明白,特地禀报相爷知道。首先是那齐王氏。”

“齐王氏的来历朝廷已经知道了。”和坤道:“她是圣祖年间,平凉叛将王辅臣的后人,步兵统领衙门的密探已探查明白了。”

“错了。”白玉珍淡淡的道:“胡探乱报,罪犯欺君,就该拿问才是。”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白玉珍道:“相爷可知道前朝永历帝的皇后姓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

“相爷日理万机,当然不会件件事都知道。”白玉珍道:“永历皇后姓王,永历被俘之后,于康熙元气四月二十五日,被吴三桂处决,在篦子坡用弓弦绞死,同时处死的还有永历十二岁的太子和皇亲王维恭之子。永历帝的母亲太后,妻子王皇后,以及宫人李桂坊皆于押送北上的途中自杀,这个王聪儿是王皇后娘家侄儿的后人,乃是前明余孽。”

和坤“哦”了一声道:“怪不得她会起兵造反。”

白玉珍又道:“还有五龙山燕子崖的冷云飘,他的来历妾身也查清楚了。”

“冷云飘的祖先也是前朝余孽么?”

“那倒不是。”白玉珍道:“相爷可知道当年平定三藩之乱以后,圣祖康熙爷杀了多少人吗?”

“这倒略有所闻。”和坤道:“详细数目当然不知道,听说株连甚广,从吴藩谋逆者,家属男丁十六岁以上皆斩,好像杀了好几万人吧?”

“相爷所知不确。”白玉珍笑道:“杀了无辜人将近十多二十万,妇女皆没入官为娼为奴,叛军士卒亲属皆流放至伯纳,暖珲,乌喇等地方,世世代代为苦役。”

和坤也不禁恻然:“这太惨了。”

白玉珍冷笑一声,说道:“这是本朝圣祖康熙爷的德政,相爷怎么说惨呢?”

和坤摇摇头,说道:“云飘是这些人的后代?”

“正是。”白玉珍道:“也有些人冒死逃走,多半被擒斩,逃了回来的极少数,他们非满非汉,永难出头,只好流落江湖,甚至打家劫舍,冷云飘的母亲姓夏,据说是夏国相的后人,总之,冷云飘祖先父母是被朝廷逼害,饱受欺凌的。”

“这就难怪了。”和坤道:“人总要求生,冷云飘堕落为盗匪,也是无可奈何,情有可原的啊。”

“可是相爷别忘了。”白玉珍道:“冷云飘是逆贼后代,为国法所不容,务须派兵剿杀,斩草除根才是。”

“这个当然,这个当然。”和坤犹豫半晌,方道:“我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格格你不知道……”

白玉珍截口道:“相爷,你叫我名字好了,‘格格’二字不是相爷该叫的。”

“那就从命了。”和坤道:“玉珍,朝廷承平日久,虽然也有些强兵猛将,如今都调到川陕一带去对付王聪儿去了,京师的驻军又不便调动,所以……”

“相爷的顾虑也是。”白玉珍起身打开了首饰匣子,取出了一朵星晶墨菊,双手送到和坤面前:“此物相爷可还认得?”

和坤不禁全身一震,叫道:“此乃吾家故物,玉珍你从何处得来?”

“虽是府上故物,后来却归冷云飘所有。”白玉珍道:“是我从他的幼妹手上骗来的”。

“这么说来,冷云飘就是杀害我小婿的凶手了?”

“那倒不是。”白玉珍道:“当年抢劫行凶的人是贾燕飞和陆云亭,此二人号称江南双义。”

“不错,我想起来了。”和坤道:“当年浙江巡抚王擅望曾经奏报过,是这两个东西干的,一个姓贾,一个姓陆。”

白玉珍又道:“后来贾燕飞病死,陆云亭被官府追杀,难以存身,才北上投奔贾燕飞的胞弟贾云飞,经贾云飞引荐,投入了冷云飘的铁衣社,此物才落入冷云飘的手中。”

“原来如此。”和坤道:“这个陆云亭一定要杀,叫冷云飘交出人来。”

白玉珍笑道:“相爷,若是有人要砍刘全的脑袋,你肯答应么?”

刘全是和府的大总管,是和坤宠爱的奴才头儿,虽然是个奴才,也受达官贵人趋奉逢迎,成了京中极有权势的人物,家资巨万,姬妾成群。

当下和坤道:“这又关刘全什么事?”

“我不过是打个比方。”白玉珍笑道:“陆云亭如今是冷云飘的得力手下,冷云飘如何肯交人?”

白玉珍又从首饰匣里取出一尊翠玉观音一递给和坤,说道:“此物是五年前,冷云飘手下一个叫花惜春的人,从大内盗出来的,太上皇定然认识此物。”

和坤接过手来看:“我明天就拿去给太上皇,玉珍,你聪明机警,善解人意,实在无人能及,不过你差人办事,少不得要花钱,我要刘全先支八百万两银子给你,任你支用。”

“多谢相爷。”

“区区小事,有什么谢的?”和坤笑道:“玉珍,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之中,最能干,最有本事,也是最美的。”

“相爷这是违心之论。”白玉珍笑道:“我哪里比得上吴卿怜和余美玉呢?”

“这是不同的。”和坤笑道:“你们各有风韵,皆是人间绝色,不过你的本事可大多了,听卢君义说,你的武艺比他还高得多,玉珍你真是个奇女子。”

白玉珍微微叹息:“一个女流之辈,有一身好武功又有何用?我又不去为非作歹,与人争斗。”

“怎能如此说?”和坤道:“小能强身健体,大可定国安邦,你如今能够统领群雄,无人敢于不服,这不是靠你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么?用处可大着呢?”

白玉珍知道:“相爷这以说我就放心了,刚才相爷提起统领群雄,我倒想起一下人来,卢君义回来对我说,香浩然很想见我一面,我已打发人去请他去了。我看要对付冷云飘,不须朝廷调遣大军,我足可荡平五龙山,活捉冷云飘,宰了陆云亭给相爷报杀婿之仇。”

和坤大喜道:“若能如此当然再好不过,你只管放手去办,一切有我承担。”

白玉珍是个极聪明的人,她深知和坤最大的本领就是讨乾隆的欢心,既贪婪又好色,要他调兵遣将,他根本不知该怎么办?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掌握大权。

白玉珍聪明美貌,但生性好动,自小就极不安分,本来她白家世袭承恩公,在京中也算公侯世家,白玉珍却喜欢到江湖上闯荡,十三岁就跑到云南,投身青苔关狮林观青鹤道长门下。

狮林观的剑术始自微尘道长,微尘是前明宗室,一心想恢复大明江山,在南天号称书剑双绝。青鹤是微尘的徒孙,收了四个徒弟,二男二女,大弟子是慧安道人,现为狮林观住持,二弟子是个女子,名贾燕飞,三弟子是陆云亭,最小的女弟子便是白玉珍。

狮林观的宗旨是反清复明,三代之后虽知复明无望,却仍然誓死反清,门下弟子入门时都要发重誓,终身一身与清廷为敌。

那时白玉珍年轻好奇,不知轻重,谎骗了自己的身世,入门拜师时也照章发誓,丝毫不知后果严果。

贾燕飞原是女儿身,却喜着男装,白玉珍一见面便深深迷上了这位“二师兄”,乃至得悉她是女人时,已情根深种,不能自拔,渐渐由爱转恨,总怪贾燕飞骗了她。

青鹤的三个门人都经常出外行道,只有白玉珍年幼,留在青鹤身边学武,后来又召回慧安,主理观中事务,而贾,陆二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锄暴安良,渐渐赚得了江南双义的美名。

由于贾燕飞行走江湖时皆着男装,一般人皆不知贾陆二人是师姊弟,更是一双情侣。

白玉珍的父母虽然恼怒女儿任性妄为,但总觉放心不下,一年中总要打发人来看她几次。

侯府下人,再怎么掩饰,那举止气派总有些不同,青鹤是何等聪明的人,一旦起疑,便处处防范,而且遣人追查。

白玉珍知道形迹败露,着急得不得了,恰好贾燕飞和陆云亭回观拜见师父师兄,白玉珍便向师姊师兄吐露实情,自己是承恩公白府后人,来此只是为了学习剑法,并无别意。

贾、陆二人这一听都大吃一惊。

贾燕飞埋怨道:“小师妹,你好糊涂,本门规矩首重反清,你出身汉军正白旗,又是侯府千金,何况你又编造身世,谎言欺师,单是这两样就是重罪,事情一旦拆穿,师父会怎样处置你,我实在不敢想。”

白玉珍哭哭啼啼,苦苦哀求,到底是同门师妹,贾,陆二人怎能坐视,便由贾燕飞去请求师父,意欲带小师妹到江南行道。

青鹤也觉得此事难处,如若按照微尘手订的门规,白玉珍难逃一死。

但青鹤为人表面严厉,实则心软,便嘱咐二人,一路上要细心察看,若是白玉珍是来卧底刺探,或心术不正,立即下手除去,万不可养虎贻患。

这时的白玉珍只有十六岁,初懂人事,和贾燕飞,陆云亭朝夕相处,便情不自禁地恋上了陆云亭,她一向敢作敢为,堪称天不怕地不怕,只要贾燕飞不在场,她便对陆云亭百般勾引,陆云亭虽然对贾燕飞情深一往,却也禁不住白玉珍的狐媚手段,终于把持不住,而且令白玉珍怀了孕。

贾燕飞得悉真情,这一气非同小可,但同门小师妹,又能如何?便和白玉珍商议,打算效娥皇女英故事,二女共事一夫。

白玉珍向来行事偏激,不顾后果,她到底出身富贵之家,这一年多的江湖岁月,自觉吃了许多苦头,要她长年奔走江湖,如何能够?待她生下女婴之后,便留了一封信,信上将孩子托付给贾燕飞,不顾而去。

她的父亲白仲明和母亲许氏,见女儿无恙归来,自然喜不自胜,也商量着替她择婿,但此时的白玉珍具有一身的武艺,性情更加骄纵,这些王孙公子怎能入她的目?在京师住了两年,又到金陵去访寻明师,意欲投入青骨门下,不料紫衣郑七娘看不惯她举止轻佻,天生媚态,不肯收她。

白玉珍恼羞成怒,竟和郑七娘翻了脸。

以紫衣郑七娘的身分,自然不屑和后辈动手,便由上官丽婵和她比剑,交手二十余招,白玉珍终于被上官丽婵削去半截青丝,败下阵来。

白玉珍是个最要强好胜的人,受了这样的挫折,焉肯罢休?又赶到河北沧州,投入凌云一剑黄志丹门下。

黄志丹的剑术在黄河以北堪称第一,他这一派用的宝剑与众不同,乃是一口五尺长的软剑,名为“春水寒”。

黄志丹人很正派,妻子翁氏也极为贤淑,门下弟子很少,因为这么长的软剑非常难练,一个不巧便会割伤自己,收了两个徒弟,皆畏难离去。

白玉珍为人聪明绝顶,多难的武功她一学就会,黄志丹本来不喜欢她体态妖烧,烟视媚行,但不能不承认她是练武的奇材,而师母翁氏却非常喜欢她,嘘寒问暖,照料得无微不至,名虽师母徒弟,实际和姊妹一般。

原来翁氏无出,久欲替黄志丹纳妾,白玉珍美而且慧,正合翁氏之意。

庶民纳侯府千金为妾,本是一项大罪,但白玉珍隐瞒了身分,黄志丹和翁氏都不知道真情。

在黄志丹门下这段岁月,是白玉珍有生以来最开心快活的,所以翁氏和她一说,白玉珍已是千肯万肯。

白仲明夫妇自然不愿意,但他们也知道女儿一向任性妄为,要如何便如何,谁也管不住她。

白仲明便对夫人道:“我们家自从文选公降清以来,虽说也算公侯府第,但八旗贵族都视我们为降人贰臣,心存鄙视,我们也谨慎言行,不敢高攀。黄志丹虽然是平民布衣,也是正当人家,既然女儿甘愿做妾,便由她去吧,我们诈做不知也就是了。”

白玉珍终于做了黄志丹的小妾,黄氏夫妇对她异常怜爱,不用说黄志丹更把一身绝技倾囊相授。

在沧州这十二年,白玉珍如同变了一个人,虽然清茶淡饭,却宁静而幸福。唯一令她放不下的是贾燕飞和陆云亭,还有她的女儿,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岂有不关心之理?

黄志丹不但武功超群,而且是饱学之士,夫人翁氏更是经史诗文无一不精,白玉珍长伴他夫妻,也读了不少书,明白事理,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任性妄为了。

可惜好景不常,翁氏终于一病不起,白玉珍哀伤欲绝,哭得死去活来,翁氏是世上除她生母之外,待她最好的女人。

翁氏死后两年,黄志丹也染病去世。

白玉珍年轻貌美,既然死了丈夫,自然不少人打她的主意,白玉珍本来不是三贞九烈的女人,也就姘上了欧阳云从。

但两人相好之后,白玉珍这才发觉这人原来是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

其实欧阳云从的武功也颇为不俗,但和她白玉珍相比相差甚远,和她前夫黄志丹相较,更有云泥之别,文才更不能提。白玉珍深悔自己有眼无珠,不识贤愚。

白玉珍姘上欧阳云从之后,反而更加苦闷,便不觉雄心复活,想干一番事业。

欧阳云从给她引见了一些江湖朋友,这些人对她都是异常崇仰恭敬。

白玉珍发现“黄志丹遗孀”这句称呼远比“欧阳云从夫人”吃香得多。

加以她久随黄氏夫妇,学问见识也较之从前大不相同,数月之间,“白夫人”或“白娘子”的名声已深得北地豪杰昂仰。

经由卢君义的引荐,她见到了和坤。和坤本是色中饿鬼,见了如此妩媚动人的新寡文君怎不动心?当和坤问起她与欧阳云从时,她只淡淡地道:“他是先夫的朋友,先夫去世,承他当时照料,不胜感激。”

当和坤问起她是承恩公后人时,不禁改容相敬道:“原来夫人是承恩公之后,失敬之至矣。”

官场中人势利无比,而且消息也传得快,和坤和白玉珍长谈的消息一传出,马上有人去拜候白仲明。

过了几日,连嘉庆皇帝颙琰也派御前侍卫曹存来白府慰问,又于便殿召见,降温旨。白仲明坐了多年的冷板凳,忽然被人看重,倒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来白玉珍更加雄心勃勃,想干几件露脸的功业给人看看。

替她奔走效劳的江湖朋友不少,消息颇为灵通,综合各地传来的消息,她决定先对付玉龙山的冷云飘。

其实白玉珍和冷云飘并无仇怨,她要对付铁衣社只是为了花惜春和陆云亭。

花惜春艺出青骨门下,白玉珍当年受紫衣郑七娘所辱,又败于上官丽婵剑下,这笔债暂时算在花惜春头上,而花惜春却全无所知。

陆云亭是她的师兄,也是她第一个钟情的男子,而且她还替陆云亭生了个女儿,后来她得知二师姐贾燕飞于江南病故,陆云亭支身北上,投入铁衣社,却无女儿消息,想来那小女孩也一早死了,可见此人薄幸负心,岂能放过?

再则冷云飘乃北地一霸,在江湖上名声显赫,剪除了他可以大大地露脸扬名。

不过白玉珍也并不是个狂妄自大的人,相反地她心思细密,深知要对付铁衣社这一千多死士并不容易,所以花了不少心和布置,调集好手,拉拢一些不满冷云飘的江湖组合,倒也煞费苦心。

铁衣社的头领们虽然也机警干练,处处留神,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对头居然是个女流之辈,大伙儿都在提防铁机堡,这便真的是黄雀捕蝉,螳螂在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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