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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断臂惩恶 镖头认错

众人当夜在一间小镇上落了店房,吃罢了晚饭,陈容君交代了陈武留心警戒,然后邀了梅归、程富和林、袁二女,以及雪燕在庭院闲谈。

梅归道:“四姐,我本来以为今天有一场大战的,对方似乎一早选定了那里劫镖,我敢说四下都是埋伏。”

袁孤凤道:“姐夫,你究竟瞧见了甚么呢?”

梅归摇头道:“我没有看见甚么,我祇觉得那一大块地方不该这样静,何致于连虫鸟也没有呢?”

林红梅道:“那是四下皆有人埋伏之故。”

“对了。”梅归道:“七妹说得很是,原先他们本想大干的。后来之所以撤卡放行。却得归功于四姐那雷霆万钧的一掌,和八妹那一轮快剑。”

袁孤凤道:“姐夫是说他们心下已经怯了?”

“正是。”梅归道:“老实说,四姐那一掌之威确实惊人,任凭是谁非被镇住不可。”

林红梅笑道:“这就叫做先声夺人了?”

“林姑娘说得不错。”说话的是程富,他这时也插上了嘴:“岷山六狸在江湖上名气很大,但看过他们动手的人并不多。如像东方掌门,连见过她的人也很少,对面相遇也认不出来,更别说武功了。不料总镖头一出手就如此惊人,有几个能不心怯的?”

陈容君笑道:“程富你别捧我了,捧得高跌得重,并不是好事。”

“属下说的是真话。”程富道:“今天如果不是总镖头和袁姑娘出手凶辣,等到他们都冲了上来的话,那还不知会死多少人呢?”

袁孤凤对林红梅道:“七姐,你听见没有?江湖上的事,心软不得,今天如果我和四姐手下留情,你知道会有多少人丧命?”

林红梅笑道:“得了得了,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就放在心上,日后我还敢开口么?喂,你们说了半天,有一件要紧事却没有提,先前那潘全不是承认他们的瓢把子是阎绿杉么?你们说那阎绿杉今天在不在场呢?”

“一定不在。”袁孤凤道:“若是在场的话,她眼见部下被杀,那有不出头之理?”

陈容君点头道:“八妹说得对,三师兄这个爱徒,我也听说过,此女性烈如火,我和八妹杀了她的手下她是决计不肯干休的。”

“她不肯干休又能怎样?”袁孤凤道:“咱们铁扫帚对石地堂,硬碰硬,莫非我们还会怕她?”

“话不能这么说。”林红梅道:“所以我说甚么事都要留余地,不要把事情做绝了。”

袁孤凤大为不悦:“七姐你别老泼冷水好不好,人都宰了,还有甚么绝不绝的?”

陈容君叹息一声道:“算了,既然吃了这碗保镖的饭,总免不了会结冤家,如今咱们早早赶到张掖,把这朶玉莲花送到地头,担子也轻多了。明天路过武威,我看就不用歇息了,仍然继续赶路好了。”

这时程富便道:“我有一件事忘了禀报总镖头,货主韩宝城韩员外,面托属下经过武威时替他带一封信给张乐福张大人,这位张大人是西北驻军的监军,二品大员,和韩员外是莫逆之交。”程富此际才说出这事,可说有违保镖的规矩。论理镖队一上路,事无巨细都该向总镖头禀报才是。

不过陈容君也明白,这类事不但不能深究,反而要替他们遮掩,不然日后就不好相处了。便道:“你和韩宝城相熟么?”

“老朋友了。”程富道:“这人热心助人,对朋友慷慨大方,虽是财主,却不是那种守财奴。他托属下送这封信,也给了五千两银子,给大伙儿买酒喝。”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书信和五千两银票来递了过去。

陈容君接过书信,却把银票推了回去,说道:“既是朋友托带书信,又是顺路,那没有甚么。明天咱们在武成停留一宿,这封信我给你送去好了。”

程富道:“这五千两银票……”

陈容君笑道:“这是韩善人私人送给你的,随你怎么分派处理,关我甚么事?”

先前袁孤凤和林红梅听说不在武威停留,都有点失望,此时又复高兴起来。

她们都没到过西北,此番来到甘凉道上,风光和内地大不相同,都觉得新奇。武威是西北重镇之一,有名的金张掖,银武威,要是过门不入,岂不令人失望?

周雪燕道:“其实袁师叔和陈阿姨宰了潘全和左威,伤了贺飞,也足以令我们双枪镖局威名大振,使黑道朋友不敢正眼相视了。”

袁孤凤笑道:“雪燕说得我好高兴,今天也累了一天,你们瞧雪燕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早些睡了吧!”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起镖赶道,未及中午便到了武威南门外。

此时正当振武镖局镖队入城,自镖头以至趟子手,个个兵刃出鞘,分两行护镖,好不威风杀气。

陈容君皱眉道:“我一见这些人就讨厌,咱们还是等一会再入城吧!”.

众人都道好。

袁孤凤却道:“等一会不算甚么,祇不知城里的店房多不多?若是咱们晚了找到店房,却怎么办呢?看他们那么多人,那种声势,起码得包下两家客栈才够呵!”

陈容君沉吟道:“偌大个武威城不会找不到客栈吧?话虽如此,可也不能不防。”便对王三道:“你先进城去订一个单院,带一个伙计同去。”

王三答应一声,招呼一个伙计同去,策马便欲进城,口里道:“列位大哥,借光措光。”

“振武”一个镖师怒喝道:“你瞎了眼么?没看见老子们正在护镖进城么,混闯你娘的°刷的一马鞭劈头打下,正打在王三脸上。

王三“哎哟”一声,捂着脸叫道:“你怎么打人?”

那镖师骂道:“打你算得甚么?老爷们保的是军饷,你再回嘴,老子就砍。”

陈容君道:“程富、陈武,去叫王三回来。”

两人答应一声,催马过去,程富叫道:“朋友,请留点面子。”

另一个镖师骂道:“留你妈的面子!他娘的周敬,以为弄个骚狐狸做总镖头就能吓住老爷们?做他娘的清秋大梦!老爷们保的是军饷,知不知道?”

陈容君脸色一下子变成惨白。袁孤凤拔剑就要向前,陈容君伸手一拦:“八妹,你给我站住。”

“不行。”袁孤凤怒道:“四姐,你受得了,可我受不了。”

陈容君冷笑道:“我干吗要受?不过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理。”

这时程富、陈武和王三以及那名镖伙都赶了回来,王三脸上的鞭痕肿起老高,叫道:“总镖头,你都看见了?”

陈容君冷笑道:“怎么会看不见?那打人的是谁?”

王三道:“是振武的大镖头,叫高强,一向强横霸道的。”

陈容君道:”好的,那骂人的呢?”

王三道:“也是大镖头,叫王云。”

陈武低声道:“他们人多势强,总镖头且作小忍。”

陈容君道:“你叫振武的副总镖头金益答话。”

陈武道:“总镖头,他们保的是军饷。”

陈容君脸色一沉,冷然道:“怎么?你不去么?”

陈武无奈,祇得高声道:“请振武金副总镖头答话。”

对方轰然大笑。

陈容君喝道:“你们欺人太甚了。”催马直冲过去。

那边众人纷纷喝叫:“站住!”

陈容君左手一伸,便把金益隔鞍扯了过来,真同老鹰捉小鸡一般。同时右手向背上一探,刀光一闪,高强惨叫一声,一只左手飞出老远,仰面一跤跌下马来,

陈容君一跃下马,身形灵活已极。

金益感到她左手五指就如铁钩一般,祇得仗着胆子道:“你……你不要撒野,我们保的是……”

陈容君冷笑道:“我不管你保的是甚么,就算你保的是御驾,得罪了我也是死路一条。”

刀光一闪,金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陈容君冷然道:“没有事,你给我站起来。”

方才陈容君的钢刀贴着他脖子过去,竟把他吓软了。

金益立起身来.,见陈容君双手叉腰,立在身旁,钢刀已插入她背上的刀鞘里。

金益伸手一摸脖子,却换了一手的血。原来刚才对方在他肩上擦拭刀上的鲜血,并不是杀他。

这时立在城门口的武官彭都司,便大路步冲过来,骂了一声:“胆大强徒,胆敢图劫军饷,你眼中还有王法?”提枪便向陈容君扎来。

陈容君身躯一侧,伸手抓住握捍,她连刀也懒得拔,一掌劈下,克喇一声,枪折成两段,彭都司一跤跌在地上。

陈容君道:“这是我和振武镖局的事,这位老爷别多管闲事,也莫替我乱栽罪名,若是惹我真的发怒,我可分不出你是官不是官。”对金益道:“你拔出刀来。”

金益双膝一软,竟跪在地上。

陈容君冷喝道:“我叫你拔出刀来。”

金益方才领教了她的婉力和指力,吓得胆也破了,颤声道:“小人不敢和你交手。”

“和我交手?”陈容君冷笑道:“谅你这一辈子还不配,你去把王云的左臂给我卸下来。”

金益叩头道:“望你垂怜,望你开恩。”

陈容君道:“出口伤人,只断一臂算是很轻的了,还要我如何开恩?你既然要维护部下,那你就自断一臂吧。”

金益颤声道:“陈姑娘,求你看在同是江湖一脉。”

陈容君道:“你不动手也行,要我动手就是两条手臂了。”一面反手去拔刀。

金益腾身而起,钢刀出鞘,喝道:“王云,莫要怪我,只怪你自己。”一刀挥去,血光暴现,地上落下一只左手,王云痛得满地打滚,同伴们忙替他和高强包扎,虽无人敢再抱怨一个字。

陈容君对金益冷笑道:“总算你还知道一点进退,你叫他们闪开,我们要先进城!”

金运忙道:“是,是,是,”大喝道:“都与我闪开,让陈姑娘的镖队先入城。”众人像浪潮般退开,适才的气焰不知到那里去了。

一行人进了城,先落了店房,略事休息之后,陈容君便笑道:“程富,咱们先公而后私,先把这封信给那个甚么监军大人送去,然后回来吃中饭。”

程富陪笑道:“总镖头说得是,但属下也不知道那位张老爷住在何处,这便怎么处呢?”

“这有甚么难的。”袁孤凤道:“监军的官儿可不小,这武威城中也通共只有这么一个监军大人,一问就知道。”

她正待唤店家来问,那老仆李寿却道:“总镖头,袁姑娘,不必费事了。小人认识张大人,这武威地方,小人也来过两次,小人给你们领路便了。”

这次由陈容君、梅归、袁孤凤三人和李寿同去,林红梅、周雪燕、程富、陈武等人皆留在店中歇息。

那株价值连城的白玉莲花仍然背在李寿身上。好在这城中乃是热闹地方,倒也不怕会出麻烦。

在后街上座落着一幢华宅,黑漆大门,八字粉墙,气派颇为不凡。

这位监军大人客客气气的接待这几位客人。张乐福年约四十七八,年纪虽然不小,却长得来仪容秀丽,态度和蔼亲切,丝毫没有架子,众人对他都有好感。

老仆李寿上前叩头,张乐福半揖相还,说道:“老掌家,辛苦你了,我那韩老哥身体好么。”

李寿道:“家主托福,也命小的向大人请安问好。”

“不敢当得。”张乐福道:“老掌家,你身上的包袱敢是那玉莲花么?你把包袱留在此间,下去用饭吧。”

李寿解下包袱,双手交给袁孤凤,然后退了出去。

这里张乐福招呼陈容君等人用茶,又吩咐厨下整治酒席。

陈容君笑道:“不必打扰了。”

张乐福道:“各位远来是客,又是为了敝友韩老哥之事,远道跋涉,下官岂能不略尽地主之谊呢?”

梅归道:“店中还有好几位朋友等待,实在不能久留。”

张乐福笑道:“这有何妨?但不知现住那家客栈?”

袁孤凤道:“是高升客栈。”

张乐福对一个仆人道:“张宝,你整治一桌上等酒席,送到高升客栈。对双枪镖局的高朋们说,就说是我一点心意。还有,我留陈总镖头他们吃了饭再回去。”

张宝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梅归注意到堂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的中堂,两旁的对联是:

“玉门小歇乘搓客,武镇深居借箸人。”

便问道:“张大人是世代居此么?”

“不敢不敢。”张乐福笑道:“梅公子,我们别闹这个,大人二字叫人头痛。在下本是西蜀人氏,也曾做过几任京官,前年蒙圣恩放玉门镇守监军大臣,无非滥竽充数而已。”

梅归笑道:“张大人太客气了。”

张乐福又道:“三位宽坐片刻,小弟暂且失陪,先入内写好回信,再来奉陪。”

陈容君笑道:“大人请便。”

张乐福入内以后,客堂内虽有两个小僮侍候,众人也不以为意,梅归指着那幅对联道:“四姐,八妹,这幅对联你们可知其中之意么?”

袁孤凤笑道:“姐夫,我们难道没有读过书不成?乘搓客是说的博望侯张骞通西域的故典,下联则是张子房借箸代筹的故事,都暗藏着一个张字,又有谁不懂得?”

“很对。”梅归道:“八妹的学问果然大有进益了,这幅对联主要还是下联,这与身份有关,主人既然是监军大臣,这幅对联可算颇为切合身份。”

袁孤凤道:“这个我也懂。”

梅归又道:“还有那小歇和深居二字也颇堪玩味。既是小歇,他必非本地人,他也说了是西蜀人氏。玉门开府,武威置宅,这也恰恰合了深居二字。”

陈容君忙道:“算了算了,我的好妹夫,你就饶了我吧。你们读书人别的本事没有,专在这种猜谜的事上讲究。记得当年卞四妹于归之日,陈老前辈就骂道,写庚帖的人是翻着书照写,看的人也是翻了书照着看,可说劳民伤财。你这个自然门的掌门人,其实并不自然,趁早收个徒弟,让给人家当吧。”

袁孤凤笑道:“那有甚么用?姊夫教出来的徒弟,通不是和他一样的酸?”

梅归只有苦笑,说道:“圣贤之学,你们偏说酸,那还有甚么好讲的?此皆不读书之过也。”

袁孤凤笑道:“我们三师姐的文章稍差一点,大师姐,二师姐和四师姐的学问不见得不如你,可没见他们一天到晚都留神这些事,姊夫偏乐此不疲。”

这时正好张乐福走了出来,闻言便笑道:“三位雅兴不浅。原来青灵观非仅剑法冠于武林,文章也是极高,失敬,失敬。”

袁孤凤不觉两颊通红,强笑道:“张先生,你可别见笑,我们在这里妄发议论,真是要不得的。”

“袁姑娘忒谦了。”张乐福道:“所谓一通百通,举一反兰,精研武举者,必长于文才,原也不足为异。”

梅归笑道:“阁下高论,发人深省,实有见地,佩服佩服。”

“那是当然。”袁孤凤道:“张大人的话合了你的脾胃,自然实有见地了。”

说到这里,外面有人高声叫道:“回事。”

张乐福道:“张宝,有话进来说。”

张宝走了进来,施礼道:“方才小人奉了老爷之命,送酒菜到高升客栈,恰巧碰见县衙的公差来找陈总镖头,他们和林女侠周女侠言语失和,竟动了手。”

张乐福道:“有这等事?难道你就袖手旁观不成?”

张宝道:“当时小人上前,喝止了公人。动问之下,才知道是洛阳都司彭正源和振武的副总镖头金益上的状子,控告双枪镖局陈总镖头持刀伤人,图劫军饷,所以小的急忙赶回来回禀主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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