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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夜游神传信

张大柱个性爽朗健谈,一路之上说了不少野闻趣事,逗得小桂等人大开耳界,笑不拢口。

日落黄昏之际,天边云霞一片服红。

张大柱终于将三人送抵山脚,此时,他们已越过山岭远离宫道,但也远离了三人本拟前往的渡口。为了不再泄露行藏,三人并未言明自己等人真正想去的地方;因此,当三人知道最近的渡口,竟是在山的另一边时,着实哭笑不得。

朴实爽朗的张大柱半天下来,竟和三个聊出了感情,无论如何一定要亲自送小桂他们到最近的小镇,才肯放心。

三人一听,这还得了,若真进了小镇,辛辛苦苦隐藏的行踪,岂不又得曝光?

最后,三人实在摆不脱张大柱的热情纠缠,只好暗施手脚将他点昏,留下三匹马和全副鞍辔给这位偶然巧遇的热情朋友,自己等人则藏于暗处,等待张大柱离开。

张大柱醒来不见小桂等人,惊疑不定,以为小桂等人出了意外,直到他在马钱鞍袋中找到小桂他们的留书,言明三人已先离去云云,这位大柱兄赶忙察看鞍袋,看过之后,忍不住大声惊叫,随即朗空猛拜,口里直嚷着神仙降世大慈大悲!

原来,先前在路上,张大柱与三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谈到婚事,说自己和弟弟年纪已老大不少,但因家计较紧,虽够生活却无力娶妻,言下不免颇多感慨。

小桂等人因喜欢他爽朗的个性,不仅将三匹上等骏马送给了张家,以报答一饭之情,另还留了百两白银做为张氏兄弟二入的贺仪,有了如许厚赐,张家这兄弟俩非但有钱娶妻,还可以搬到小镇上做生意,未来生活何止改善千倍,他岂有不惊不喜之理。

张大柱朝空拜了又拜,终于欢天喜地的上了马背,牵着另二匹大马,循来时之路,匆匆赶回家报喜讯去。

待他走后,小桂三人自藏身处行出,忍不住对刚才所见把着肚皮哈哈大笑!

小桂道:“做人热心是很不错啦!不过,如果热情的太过头,也真叫人难以消受,”

客途呵笑道:“现在,咱们是不是得再走回头路,翻过山的另一边,到江边渡口去?”

小千反问道;“除此之外,你难道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没有!”客途苦笑不迭。

“所以啦!”小千双手一摊:“除了回去翻山越岭。咱们别无选择了。兄弟!”

小桂抬头望天,解问道:“还好天空看来满晴朗,今晚的月色应该不错,咱们来趟踏月夜游也是挺有情调的事。”

幕色渐沉。

天空虽是明月高挂,繁星闪烁。

但山林之中是除了偶而透林而入的细碎月光,四下一片担黑,并不如小桂所认为的易行。

入冬的时节,山上的夜格外清冷,空气中的冰寒冻得人直打哆咦。

三人虽已精祆加身,仍不时搓着膀子叫冷。他们这才悔不当初,早知如此或该等天亮之后才上路。

不过,三人仗着自己功力不差,每个人都有一只猎头鹰般的夜眼,倒也不将林中的昏暗放在眼中,一路行来尚且嘻嘻笑闹不停,不时惊得栖鸟扑翅乱窜,打破山林的宁静。

小桂咯咯直笑:“若有人此时撞见咱们,准为自己撞见了夜游之神。”

小千嘻嘻道道:“你想当夜游神,还早得很响!人家若不把你当做山魈魑魅,就算看得起你啦!”

走在最前面的客途突然停下脚步,觉声道:“说到收拾这些山魈魑魅,可就是请你这位茅山小道出马才管用了。”

小千未觉有异,得意笑道:“哪还用说,若真碰上这些玩意儿,交给我来发难没错。”

“哪么……”客途让身道:“就请你上去露一手吧!”

小千一怔,抬眼望去对数丈前果然站着一个有影无实,仿佛随时可参飘然消失的白色大影。小千不愧见惯此等场面的茅山小道,乍见白色人影,并未惊慌骇然,反而踏前一步,皱眉问道:“何方游魂在此现身?难道不知阴有阴法,阳有阳规,阴阳殊途,非彼此有缘,不得相见?”

一个清雅的嗓音可笑响起:“好个阴有阴法,阳有阳规!既然相见,当属有缘。”

白色人影无风自动,足不沾尘的飘近三人。

三人凝目细望,不约而同失声叫道:“殷士民!”

白影正是书生打扮的殷士民,他此刻的模样正和小桂他们下葬之前所见,完全一模一样。

小桂欢愉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摆出那副鬼样想吓唬谁呀?”

小千瞪眼道:“你不是入士为安,超生去了吗?怎么又会变成孤魂野鬼,半夜跑出来游荡?”

客途笑道:“难不成,是二位道长法未失灵,没把你送走?”

“非也!非也!”殷士民的魂魄摆手一笑:“二位道长法力无边,合力施为岂有失误定理。我既现身此地,实乃因缘是也!”

三人听他满口酸气,忍不住齐齐哧哧失笑!

殷士民语若冬烘,反应却颇见机伶,立刻机辩笑道:“古人者,作古之人也乎?抑或是百年存货之古董人类之谓?”

“随便啦?”小桂非常欣赏他的反应,哈哈大笑:“反正你们当鬼的,横竖都有本事猜中咱们做人的心里话,不是吗?”

“非也!非也!”殷士民插头晃脑道:“吾已有言,道长法力并未失灵,故此小生却已获得超生,不列鬼籍矣!”

殷士民尔雅一笑;“此事说来话长,吾等不如边行边叙如何?”

“可!”三人再度一起开口,他们自己都觉得佩服如此良好之默契,不禁咯咯好笑。

小桂谑道:“反正长夜漫漫,听鬼故事,或是听鬼说故事,都一样刺激。

三人再次开步走,殷士民问他们欲往何处?

“江边渡口嘛!”小千道:“我们招惹了点麻烦,正在当逃犯。”

殷士民笑道:“汝等之事,吾已知矣!不过,欲往江边,汝之方向搞迷也,且随我来。”

三人互觑一阵,耸肩随行。

客途径喷一声:“殷老哥,你似乎知道不少事哦!”

“然也!”殷士民轻笑:“吾于酉时三到来此,已先向此地山神打探过尔等行踪。是以明白尔等今日之遇,本来否已随尔等之后前往西麓育兴小镇,却于镇上追寻下着尔等踪迹,是乃请教当地土地,方知而三人返行入山矣,吾遂尽快追来,与三位见面也。”

殷士民呵呵一笑:“吾确已受封但非驻地山神,而是司职记录人间善恶之八方夜游之神。”

“夜游神?”小桂想到先前自己的玩笑,嘿然道:“我刚刚才说着,怎么就来了个真货,可真是巧也!”

小千道士出身,自然明白这夜游之神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资格受封,而是要累积相当功德之后,方有可能受到选派。

“恭措你啦!”小千开心道:“殷大哥,这个位置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受指派。足见老天仍然有眼,知道你殷家福荫深厚,理当封此职位。”

客途和小桂闻言,亦为殷士民高兴,不住向他道贺。

殷士民笑道:“其实,否能有此机缘就任夜游之神,实乃小桂之功也。”

“何以故?”小桂好奇反问;“吾未曾相助丝毫功德与汝,何言为吾之功也乎?”

这小鬼心血来潮学着殷士民口气咬文嚼字一番,逗得其他二人愣神笑得直打跌。

殷士民笑饱了方道:“汝虽未曾相助功德与吾,但却用天地奇宝——月灵石晶珠,为再陪葬,是否?”

“然也!”小桂笑道;“那月灵珠本来就是殷家之物,还给你陪葬,乃合情合理之事,这岂有什么功劳可言?”

殷士民笑道:“你可知此宝生人得之,有何妙用也?”

“知道。”小桂道:“二位道长解释过,我们也才知道那个恶道明灵子为何会那般心狠手辣。”

殷士民点点头,不厌其烦问道:“如此,二位道长必也解释过,若人往生得此珠陪葬,可享百世富贵?”

小桂也耐着性子,点头回:“说过。”

殷士民感情丰富道:“而妆宁愿放弃如此垂手可得之异宝,将之交予一名嗣亡魂陪葬?汝可知,因你之念册封之福?此非法之功劳也乎?”

“原来如此!”小桂三人恍然大悟。

殷士民接道:“册封之时,冥王渭吾可于阴间判官夜游神祀,二者选其一而让任也。否因甚为怀念古宅之中,不求封神受职。冥王有感于吾等因缘殊胜,特准吾析,更因封吾为八惩之依据。”

小桂弹指而笑:“这么说来,你的职位相当于人间的八府巡案喽?”

殷土民点头称是,小桂直叫高官!高官!

三人再次向他恭穆道贺,殷士民连称托福!托福!

他不正是托了小桂之福,方有此日,这句客套之词,倒也实至名归。

客途笑道:“如此说来,以后殷老哥倒是每天晚上都可以和咱们见面了?

“非仅夜晚。”殷士民含笑道:“因吾乃贪命之游神,非一般阴魂也,故而日夜皆可现身示人。但因吾成魂日短,功力尚浅,是以不宜太早现身于白日阳气正之时,待日后功力加深,自是随时可与三位小兄弟相聚。”

小桂眨眼道:“想增加功力有何困难?叫小老千用那个什么护体咒,多给你出几道,你不就功力立增。”

小千笑骂道:“你想的倒美!”

殷士民哈哈笑道:“吾神功力之增,贵在自我修炼,凭籍外力,终究有违自然,非正道也,如此岂是吾神应为之举?”

小千讪笑道:“小鬼,听见没?人家殷大哥才不像你这么皮,凡事尽想不劳而获。”

小桂扭个鬼脸:“你以为称兄道弟就能拉拢殷老哥?你如此喜新厌旧,不怕他为之齿冷?”

小千哧哧笑道:“殷大哥虽是夜游之神,便仍是明魂成就之身,缺少阳气势力,他会齿冷实属正常。他的齿若不冷了,咱们可就要恭喜他,那表示他已修练得道,名列仙班哩!”

客途呵呵失笑:“也只有你这种术士,才知道殷老哥的牙齿冷不冷有何差别。”

殷士民与小桂他们相聚不过顿饭工夫,却已感受到无尽的欢笑和轻松,独自渡过百年孤寂的他,不禁深深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往后的日子他不会再是一个人沉闷的熬度光阴。

他们三人一齐踏着清朗月色,漫步笑谈于荒野林间、其情不可不谓诡异之至,但是气氛却又惩地温馨热络,如此奇特的因缘,别说几人难以置信,便是神鬼之界亦大叹奇也怪哉!

小桂他们因有殷士民民领路,在山区不再瞎撞乱闯,着实省下不少找路的时间。

不过四更刚过交鼓时刻,三人已随殷士民来到山脚下。

殷士民指着一条极易辨识的蜿蜒小径,道:“尔等沿此小径前行,可直抵江边,随即左折再行里许,即有一户船家,船老大姓雷名超,为城信可靠之老实人,且孤寡一人无所牵绊,汝等可雇其舟溯行至九江,之后上岸改由陆路西行往九宫山方向矣!”

小桂他们毫不讶异地如何知道船老大姓啥名何,为人如何,所谓“神通”

大就是这么回事了。

小桂问他不一起走?

殷士民含笑:“为免惊世骇俗,为兄不宜公然亮相,汝以为然否?”

三人知他神人无踪,自有其律法,若是该出现时自然会现身,凡事不可勉强,以免触犯无条。因此,他们三人带着认识,“特殊”朋友的兴奋心情,愉快的向殷士民挥手告别。

殷士民尔雅一笑,拱手回礼,刹时化作一阵清风消失无踪。

三人逐乃按照殷士民的指点上路,果然约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江边。

此时,天际已有些微的朦胧,涛涛的水声给人一种振奋的感受,透过薄薄的晨雾,辽阔的江面隐约可见。

三人沿着江岸左转西行,哗啦盈耳的江涛盖过人语,是以三人索性闭嘴不谈,省下和江涛比吵的力气,施展轻功具法掠向目的地。

里许地的距离对三人而言,不需盏茶时光即已抵达,这还是他们怕到的太平,船家尚在梦中大会周公,因此放慢速度以缓延时间。

否则,诚如小桂狂言:“里许地,算什么距离?我一跨步就到了。”

当然,小千不忘回他一句:“尼塞仔儿!”

三人在百丈开外即已遥遥望见那处渡口,他们收住身影放缓脚步,踩着晨间的露水行向渡口。

这个所谓的渡口,其实只是一栋黄泥茅草屋,加上一座数块薄板拼成的简陋码头。

一艘带篷的小舟,用麻绳紧紧系于码头的木桩上,随着滚滚江浪起伏有效的轻晃着。

一个四句左右的中年汉子,身着青布粗衣,正蹲在码头边上,就着江水漱洗。

直到小桂他们来到他背后丈寻以内的范围,这位船老大仍未察觉有人接近,显然他并不清武功。

三人相望一限,小千故意放重脚步弄出些许声,走近雷超。

雷超闻声回头,看到居然是三个半大孩子,不禁和善招呼:“早呀!小兄弟,这么赶早去哪儿?”

小千笑道:“我们昨晚迷了路,这会好不容易才还到一户人家睡!”雷超一听是迷路的小孩,更加关心的追问三人打哪里来,耍去哪里?”

有了前一天和张家猎户相处的经验,这回小千可不敢将放事编得太过火,免得又换来一顿无微不至,但关怀过剩的热心照料。

他只道自己等人住山上,要到九江探访亲戚,只是下山之后,一路上没看见有渡点,只得沿着江边走了一夜,好不容易才找到此地。

雷超虽然直觉他们三人的气质、并不像普遍山上的人家,但看他们身上全都背着个小包袱,确实是外出的打扮,暗里猜想也许是翘家路出来的小孩、这会儿迷了路想打退回府去了。

他呵呵笑道:“这附近十来里地,只有我这一里小船,你们当然看不到别的江船。还好你们懂得沿江而走,要不,附近还真的没有别的人家哩!”

三人和雷超谈妥展船事宜,因为一夜未歇,只想上船睡觉。

他们要雷超准备妥当之后,径自启程,不用招呼他们。但是,雷超偏就要为他们弄些早点,要他们吃过热食才去好好休息。

小千喝着地瓜小米粥,嘴里啃着黑馍馍,不禁感触万千:“其实,这世间的好人还是满多的嘛!像咱们昨天遇上的张猎户和今天这位船老大,虽然热心得有点过于固执,却也都是出于一番善意。比过让湖上那些奸险狡诈之徒,不知可爱多少倍呐!”

小桂稀哩呼嘈喝下大半碗粥,道:“现在你那套什么狗屎现实人性的谬论,应该不攻自破了吧!所以我告诉你,人如果把自己的心放开些,放宽点,自然会发现,人人是好人,日日是好日。”

小千嘻笑道:“少那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德性跟我说教,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客途笑道:“听你刚才感慨万分,莫非你后悔淌入江湖?”

小千攒眉想了想,摇头否定道:“不!不管这个江湖变得多么糜烂,我绝不后悔搅入这趟混水。说实在的……”

他忽然呵呵失笑:“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准我去闯江湖,只准我做个规规矩矩的抓妖小道土,我想,我一定会无聊而死。”

客途轻笑:“我师父曾说,人各有定命。一个人生来要进入哪一行,都是前世注定之事。就算以外力强改命运,也只是改变一时,有一天终究得回到原点,经历人生原本应走的路;这也就是所谓的天意了!”

“所以说……”小桂拍拍吃饱的肚皮,抹着嘴道:“顺天者昌,逆天着亡。想了解这个天的意,还真是一门学问哩!”

小千抬杠道:“可是,有句俗话叫人定胜天,这又怎么说?”

小桂笑嘻嘻的拍着他脑袋:“这只是安慰人的话,懂吗?笨蛋!”

小千拨开他的手,笑骂道:“不准设大没小的,屁蛋!”

小千在茅山派里当了一辈子的“小师弟”,难得碰上个比自己年轻的“小鬼”,此时逮着机会耍耍威风,他发现这感觉真爽。

他不禁心里暗付:“难怪那些师兄有事没事就爱摆出这副臭架子,原来是挡不住的感觉作怪呐!”

老成持重的客途,已然摆出大哥大的架式,催道:“不管你们二个是什么蛋,如果再不开始谈的话,干脆留在这里孵小鸡算了!”

二人立刻风卷残云的清光早点,收拾妥当,准备上路。

小桂低着嗓门,黠谑狭笑道:“老猫发成了!”

“老猫?”小千噗哧失笑,随即猛点其头,表示赞同此一封赠。

二人不再拖拉,出门上船。

船舱里,雷超已细心的为三人准备妥铺盖,吃饱喝足的三人相信殷士民对雷超的评语,因此进了船舱,不管三七二十一蒙头就睡,将其余琐事安心留给雷超处理。

一觉醒来,已是日渐西斜的时刻。

三人伸足了懒腰,方才各自起身,钻出船舱会和掌舵的雷超闲聊。

此时,辽阔的江面上不乏渔舟往返,摇格的船家若是遇见熟识的朋友,总是隔江呛喝招吆,此起彼落的呼喝声,和着涛涛江水鸣响,将夕阳下江面的气氛点缀得十分热闹。

雷超笑着为他们解说:“此处已经快接近赤湖了,就咱们今晚泊船的地方。在赤湖的此岸,有一个靠船吃饭的朋友们所组成的帮会,叫大筏帮。他们人多势众,常理着赤湖和右近数十里地的水陆营生,因为打这里开始往来的船只多数属于大筏帮,他们相互认识,见了面自然要招呼,所以江面上就特别活络了。”

客途笑问道:“雷老伯,你为什么不加入他们?有人做伴不是强过一个人生活?”

雷超呵呵笑道:“不哦!人帮会是年轻小伙子干的事,我哪有兴趣凑这个热闹。再说,我听入了帮的朋友提过,帮会里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家法,人帮就得听令行事,有时为了抢地盘,夺生意,还得跟人动刀动枪,拳脚相向。

我这个人天生就不喜欢跟人争,又不爱人家管,哪能习惯过那种日子?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

想起自己等人的“逃犯”身份,小千对江面上如此频繁的船只往来,总觉得避开为妙,于是暗示小桂和客途回舱中提谈,以避人耳目。

“赤湖到了!”雷超在船尾叱喝:“三位小兄弟,你们不出来瞧瞧?这时辰正是赤湖最美的时候哩!”

一半是出于新鲜,一半则是为了避免雷超觉得自己等人行径怪异,于是三人纷纷自船篷里探出头来欣赏出山光水色。

小船在雷超灵巧的掌控下,打个转折滑入一片开阔延展的湖面。湖的四周,群山环绕,只有在遥远处,山头才开始分开。

北方的山麓,果然有绵瓦的建筑隐露青山之外,北岸的码头也特别的繁忙,此时已泪满大大小小的船只。

日已西沉,天边仍残留着一道夕阳余晖,将湖面染成一片跃动的金黄。暮色中,环抱着湖水的山头是一片殷绿,山边已有点点灯光逐渐亮起。

小桂他们托词北岸船多,自己三人讨厌睡觉时人声吵杂,要求雷超将船驶向人烟稀少的南岸。

雷超有些意外三人竟不想上岸住店,反倒以窝在船上过夜为乐。而且。以他们如此年龄的大孩子而言,既强出家在外,有机会到处多看着逛逛,怎会不想去?

雷超这才开始觉得,眼前这三个小兄弟果真有点与众不同。

雷超将船泊在一处长落于平的浅滩,此时芦花正开,晚风中银芒摇动,沙沙有声,远处偶而传来野鸭轻吗,衬着细碎水声,别有一份出尘的宁温。

“瞧!”小桂笑道:“这种韵味,可不比北岸那头旺噪的人声强多了?”

雷超心想:“这韵味若是我这个四十岁的老头来品尝,还说得过去。你们不过是十几来岁的半大孩子,心性哪有这么老成,懂得欣赏?”

他想归想,脸上笑笑,嘴里不说,以免得罪客人。

既然小桂他们三人们得上岸,便取了银两托雷超到附近带点吃食回来。

打发了晚餐,三人坐在船头处听雷超说些行部的所见所闻,倒也趣味盎然。时间不知不觉的飞逝,直到起更时分,众人方才各自入睡。

正当大伙儿睡得迷蒙蒙之际,客途突然惊醒,他凝神细听,但觉水声有异,仿佛正有人小心谨慎的拨水泗近。

客途轻踢了小桂一脚,小桂已然冲着他直眨眼,表示自己早醒了。

小桂翻过身,朝小千的后颈呼呼吹了口气,小千立刻清醒,轻声问于什么?

客途倾耳凝听部外动行,拨水声在丈寻开外停下,接着在一阵“泼啦!”

轻响之后,四周安静下来。

他竖指朝船下比了比,表示来人潜水而来。

小千声如呐问道:“要不要下去?”

客途尚未回答,湖畔忽然毫无征兆的刮起一阵旋风,将三人所乘之船吹向另一处无人的湖岸。

小桂他们对望一眼,知道大概是殷士民动的手。

雷超感觉到小船的飘行,揉着眼醒来:“船怎么飘走了?我明明下了锚啦!”

他有些迷惑的坐起身子,正巧,殷士民于此刻突然出现于船头。

雷超定睛瞅向殷士民,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白影。可不是自己船上应有的客人。

“鬼呀!”他放声尖叫,猛翻身,反射性的跳入湖中逃命去也!

殷士民怔了一下,无奈苦笑道:“吾实乃无心矣!罪过,罪过!”

“跑了也罢。”殷士民接着道:“此乃天意也,是谓雷超并非恶徒,不应为尔等之劫而受牵连,故此脱走,免遭的噩。”

小千扮个鬼脸;“殷大哥,莫非你此来,是为报凶讯而来?”

“非也!非也!”殷士民摆手道;“应劫凶讯,实属无机,不可泄露。汝等需小心以对,方能有惊无险,否则危矣!吾乃为另一大事也。”

“是何大事!”三人异口同声催问。

殷士民轻嚷道:“此去西南八十余里处,有镇名望江。明日将有阳间八府巡持微服私访,互子稍早得知,有不宵歹人欲不利于巡按,特来通知妆等。汝等或于起更之前赶至望江小镇,解八府巡按之危,非仅于功过簿上多添功德一笔,且可托此巡控化消缠身官司,可侵一举二得。汝等宜速去也!”

他说完之后,不待三人反应,立即消失不见。

“你先别走呀!”小桂叫道:“咱们的船夫跑了,我们如何速去?还有你说今晚的凶劫,又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再走嘛!”

小千道:“不用刚了,殷老哥现在大低已经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今晚他解咱们之危在先,又透露有人谋刺入府巡控之事在后,已经泄露了不少天机,其他的事最好别再追问,否则反而会害了他。”

“如此说来……”小桂推手一笑:“咱们可得应敏自强。但办法自己救自己了?”

客途忽然呵呵笑道:“希望二位已经想妥自救之道了。”

小桂和小千不用问什么,因为他们也已经实党,原本寂静的赤湖上,此时有无数大小船只正缓缓驶向自己等人所乘之船的方向,看这些船只行进的航线,他们正以高超的操舟技巧,将三人的小船团团围困。

小千吹声口哨:“乖乖!现在湖面上最少也有百八十艘船只,动用如化浩大的场面迎接咱们,可见这个大筏帮倒是挺看得起咱们的哩!”

客途孤疑道:“就为了一千两银子,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吗?”

这时,围困三人的船上开始亮起一簇簇的火光,不过片刻光景,火光在湖面上散延开来,少说有三、四百支火把齐燃。

跃动的火光映着边跳波光,仿佛无数星辰坠落潮面,蔚为壮观。

小桂高兴的鼓起掌来:“好看!好看!看在他们提供了如此一场灯火奇观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别对他们太苛。”

客途补充说明道:“这小鬼的意思是指,他可以网开一面,不用太计较。

小千搓着下巴道:“嗯,对方不愧是靠水吃水的行家,探舟布阵的本事的确有一套。”

来船在距离小桂他们约十丈开外,纷纷定住,不再恳行。而且,船队甚有组织的分为六队。在七艘竖有大旗的快部带领之下,内三层、外三层困住小桂他们的船,另一队刚缓缓行接近小船,大约是为首谈判者的坐船。

光凭如此老练的包抄泊技,就显示出部队训练有素,久经阵仗,因此小千方有先前之说。

赤湖湖面虽宽,坦因夜深人寂,来部肃静,因此小桂他们这厢的一言一语,皆清楚的飘过湖面,传入船队所有人之耳中。

那队接近小桂他们的船只,在首船一名大胡子示意之下,亦在三丈开外停船。

大胡子站在船头,双手插腰,洪声道:“三位小哥得罪了,在下大胡子桑滨,为大筏帮外堂堂主,有事请教。”

小千望了望客途和小挂,他们二人微微额首,表示要小千上去对阵。

小千朝对方棋棋手:“路过贵宝地,未能及时前往拜候贵当家的,实是小弟们失礼之处,但不知桑堂主有何事?竟以如此浩然之排场接待兄弟三人。真是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小千这话说得甚是婉转,虽然语多调佩,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可也是老江湖,不吃他拒人这一套。

桑滨听得明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搞错,对方虽然只是三个弱冠之龄的大小孩,但既然敢出来闯,又不怕死的惹上官家,搞得悬赏捉拿,定非易与之辈,多带些人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小哥儿客气了!”桑滨打个哈哈道:“桑某想请问三位小哥儿可曾去过丰亭县?可是刚从南关驿道那边翻山而来?”

小千不置可否的反问:“是的话如何?不是的话,又如何?”

桑滨哈哈一笑:“桑某不过想验明正身罢了!如果三位小哥儿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很抱歉深夜打扰,我们就此告退而已。如果你们正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么……三位小哥应该知道为的是什么了。”

小桂调佩道:“大胡子,你们大筏帮可真咸风!三更半夜下水摸船不成,干脆明者围人。如果找对了人,就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拿人;如果找错了,却拍拍屁股,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走人。你们这可真是横竖不吃亏呐!”

桑滨老脸微热,但强词夺理道:“大筏帮托道上朋友的抬爱,赏了赤潮方圆百里地混口饭吃,我们自然有责任协助擒拿一干宵小,若是因此得罪朋友,也只有说声抱歉了。”

客途温和笑道:“小老千,你不是说江湖上的朋友,大多已不得高官府远远的才好?可是,人家大筏帮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哦!”

小千对桑滨仗势欺人的言词起了反感,因此冷笑道:“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尚不成气候,所以得拿着鸡毛当令箭,巴结巴结官家罢了!如果大筏帮上得了台面,我怎会连他们帮主的名号都没听过?”

小千此言一出,船队中群情哗然!

这些大筏帮的弟兄当然不服气如此被贬,一片喊打声已起!

桑滨冷冷道:“小兄弟,你说话可得多斟酌,否则,得罪了我无妨,侮辱了本帮当家的,事情可不能如此善了!”

小桂吃吃笑道:“一次出动了四百多人的场面,你又何尝想要善了?大胡子,我们也不是豆腐筋,你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呢?”

桑滨身后一个壮若枯牛的三旬汉子,粗野道:“三哥,何必和这三个小鬼罗嗦,反正拿下了交给赵头儿,他自然有办法整治这些小鬼。”

“啧啧……”小桂笑得可开心:“好凶呀!原来大筏帮为达目的,根本不顾是非黑白。”

客途温然一笑:“小老千,难怪你会对江湖失望,以咱们这第一类接触的情况看来,如此江湖的确有整顿、改造的必要。”

小千撇撇唇道:“现在你可相信了?我一定也没有胡说。”

“既然如此……”小桂清朗一笑:“咱们整顿江湖,就由大筏帮开始。”

桑滨看出他们想要动手,立刻指挥船队冲向三人所乘之船,打算来个短兵相接。

大筏帮船队尚未开战,却人人击架喊杀。爱时,湖面上一片杀声震天,声势惊人。

只可惜,如此阵仗碰上有真功夫的小桂他们,声势是够精彩,不过惊人的效果就差多了。

小千哭笑不得道:“他们在干啥?演戏吗?”

“管他们干啥!”小桂促狭道:“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杀谁。”

话落,他不待船队接近,人已腾空而起,直掠数丈外桑滨的座船。

小桂如此轻功一露,桑滨使知此番只怕是踢到超硬铁板了!

不容桑滨多想,小桂已在大筏帮数百人的惊呼声中,凌空虚渡,落在桑滨面前。

桑滨身后冲出二人,一个手持分水刺猛砍,一个手握着三尺鱼又狠刺,齐朝小桂身上招呼。

小桂嘻嘻一笑,狭谑道:“好狠呀!”

只见他双手一分,偷袭的二人莫明奇妙碰地被震落湖中。

桑滨大吼一声,劈掌踢腿,有模有样的攻向小桂。

小桂脚下后退,轻松避开,口中啧啧有声,笑弄道:“哎哟!伏虎神拳也!原来你是少林俗家弟子!”

桑滨虽然学的是少林虎拳,不过,他却是少林俗家弟子开馆收徒的无缘弟子。三十六路伏虎辈学完了,但是,学错的地方比学对的地方多。

小桂看得直摇头:“这么基本的一套拳,你都没学好,可见你若不是资质太差,就是练功太混了!仔细看,这套拳应该这么打。”

说着,小桂毫不客气的动起手来,每一拳、每一式,不但架式十足,甚且虎虎生风,果真有几分伏虎的威凛出现。

桑滨对这套拳熟的不得了,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小桂攻来怎么也躲不开,才打到第八式,他已被小桂揍得鼻青脸肿,总算小桂嫌他本事太差,做得继续玩下去,索性一拳将他打落湖中,他才有机会喘口气。

与桑滨同船的其他人,见自己的堂主都被接得恁般凄惨,他们岂敢再往上凑。一看小桂又跃另一艘船。

一股水柱,亦随着小桂冲起的身形,冲向半空。

原来,这小鬼用力跺脚,目的不是藉劲腾掠,而是故意破坏船只。

桑滨看到船遭毁,在水中惊怒狂吼,但他还没划到破船边,小桂已如虎入羊群般,拿人当绣球抛,一个个丢下水后,再以同样手法毁船。

另一边——

小千和客途在小桂动手的同时,也已分别扑向几艘带头的船只而去。

他们擒贼先擒王,破坏了为首的旗船,果然引起其他船只的恐慌,船队开始动摇。

总算小桂他们心狠手不辣,知道这个大筏帮实在没有能人,只能勉强算是江湖中的九流小帮,因此未开杀戒,只将对方教训一顿,弄坏那些帮众吃饭的家伙,令对方心疼无比而已。

小桂边动手边嚷嚷:“小老千,有没有更省时省力的方法教训他们?”

小千眼珠子一转,呵呵直笑:“有!看我的。”

他夺下一艘船,探手自随身乾坤袋中摸出一把黑漆漆的豆子,口中念念有词:“天将领天尊,率九天神将雄兵降临,急急如律令!去!”

小千将手中黑豆撒向船队,忽然夜空之中响起一声清脆霹雳,一道电光凌空直落,刹那之间湖面上出现数百雄兵,在一名赤眉环目,表情凶悍的丈高巨人带领下,持枪披甲冲入船队,将大筏帮那些早已惊呆了的帮众悉数打落湖中泡冷水。

不过片刻光景,数百人的场面变得一片凄凉。

后又一声雷响,那些小千施法请来的天兵天将,化做一股轻烟消失。

小桂和客途双双掠向小千身边,赞叹道:“哇!撒豆成兵也!好厉害。”

“小意思!”小千得意笑道:“不过真正厉害的不是我,是我师父练的豆子。”

“瞧你得意的德性。”客途打趣道:“我看,下次你大概会弄个移山倒海的场面,让我们见识。”

小千黠游笑道:“移山倒海是樊梨花的本事,有风度的男人绝不与小女子争强。”

“扯屁!”客途好笑道:“不会就直说嘛!”

小桂高居夺来的船首,望着湖中数百人载沉载浮的场面,气势凛然的插腰而立,大马金刀道:“大筏帮的朋友们听着,想在江湖上混,至少也要保持些格调。像你们这样,本事不见强,偏又想仗势欺人!横吃十方,未免也太不自量力。这次遇上我们兄弟三人,只给你们一点小教训,算是你们幸运。”

“没错。”小千接道;“真正在江湖上闯的硬角色,没有几个是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就凭你们如此不问青红皂白,便摆出偌大阵仅想恐吓人,换成别人,他们不会只将各位赶下去泡泡冷水澡就算了,早已经让你们血染赤潮。再赴上岸去拆了大筏帮的总舵。我们三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符,这次不和大筏帮计较,但是贵帮气焰,若不稍加收敛,离着倒霉的日子就不远了!”

泡在湖中的大筏帮帮众,早已冷得牙齿直额,但是个个供若寒蝉,没人敢开口回话;因人多势众,独揽赤湖左近地面的航运营生,若论功夫,全帮只有帮主翻江龙史校一个人算得上数。其余帮众,何曾见识过真正的功夫?

如今,他们第一次开眼界。就碰上小桂他们这三个将要改写武林历史的超级新星,岂有不吓得发呆之理。

更何况,小千刚才那一手“撤豆成兵”的绝活,更是个大筏帮这群自大的儿郎们,吓得魂不附体,直叫妖法,哪还有人敢对小桂他们教训的言词表示意见?

客途温吞吞一笑,道:“就算大筏帮真的穷疯了,只为了区区一千两赏金,就背上一个欺凌弱小的罪名,各位认为值得吗?奉劝大筏帮,若要在江湖中立足,什么银子都好赚,就是高官家的赏银远一点,会比较容易受江湖朋友欢迎的。”

这时,湖面有人低声咕味:“他们果然是那三个小通缉犯。”

“他们还不知道悬赏自己的价码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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