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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躲在暗处的人道:“怎么搞的?神秘人还没出现?”

另一位回答:“赵瞎子呢?”

“也没看到。”

“情况如何?”

先前那人沉静一下,道:“柳阴直已死,但还可支持半个更次左右。”

他又补充:“如果神秘人不再出现的话。”

另外一人问:“有无老乌龟踪迹?”

“没有,不过看四处不时有爆炸火花升起,他似乎还在埋头苦干。”

“现在几更天了?”

“大约四更天。”

那人沉默一阵,道:“也许浣花他们即将赶来,再一阵子若没有神秘人和赵瞎子踪迹,我们就去找公西铁剑。”

“哪儿找?他被吓得躲到现在还没出来。”

“等等看再说。”

公西铁剑已憋了将近一个更次,并无听闻神秘人消息传来,而本门弟子似乎已掌握大局,掂掂心里,觉得出去也无妨,碰上神秘人时再逃也还来得及。

而赵瞎子似乎等得更急了,只要铁剑门有笑声传来,他心中就逼紧一分,也许在担心自身生命又险一分。

——铁剑门胜利之时,也就是他丧命一刻,他当然急。

他道:“公西门主,你不出去看看?”

公西铁剑反问:“你也想出去?”

“有一点。”

公西铁剑冷笑:“你该不会想逃吧?”

赵瞎子戏谑道:“我逃了,恐怕你就得跪在人家面前求饶了。”

公西铁剑瞪目叫道:“我可以夺下你这口水晶变。”

赵瞎子很大方地将盒子推向他冷道:“你随时可以拿去,只要你不怕被溶化的话。”

这正说到公西铁剑的隐忧,他担心的也是这个,否则他又何必如此容忍赵瞎子?

他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已掠出屋外。

赵瞎子冷森一笑,点出拐杖,先点左边,再点前方,然后轻轻点向右边,觉得无什障碍,方自跨出艰涩的步伐。

赵瞎子一步出庭院,逢人便以水晶变照之,虽双方都有被照瞎而溶化,但以铁剑门为多。

他似想开出一条血路而逃逸。

暗处的人又说话了:“赵瞎子已出来!”

“在哪?多远?”

“左边庭院,约五十丈,他一直使用水晶变开路,大概想逃吧?”

“他想逃?”

“有这可能!一直朝城墙缺口逼近。”

沉默一下,一人道:“你注意他的水晶变,看看是否与风向有关?”

又沉默一阵,那人才恍然状地说:“妈的!真的有关系!顺风的被照瞎就被溶化,逆风的并不会溶化,看样子真是毒药作怪了。”停一停:“人群已不敢再靠近他,包括公西铁剑。”

“能找条隐密路线靠近他吗?”

“你想干什么?”

“抢水晶变。”

那人似乎很感兴趣,不久道:“只要潜过两弄厢房,就可逼近到十丈左右。”

“很好,待会儿我攻击,你抢水晶变。”

“没问题。”

“别太大意,他莫测高深。”

“我省得。”

赵瞎子仍在走,静静地走着,一拐拐地走着,那口盒子,那步伐,说不出诡谲与恐怖。

没人敢靠近,他走一步,人退一步,很自然而有秩序。

似乎他的出现已抢尽所有人的风头,连在杀伐喊叫声都为之一竭,都往他身上投以惊悸眼神。

他仍在走,一步步而慢慢地走着,偶尔也会用翻白全无瞳孔的眼睛看人。

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也敲进众人心坎。

蓦地——

一道快如流星般黑影已射向赵瞎子,啪啪啪地闪出七八尊人影,快得令人头昏目眩。

他竟然不怕水晶变地往赵瞎子射去。

人影掠过,才听到他狂笑之声音,很熟,正是神秘主人的笑声。

赵瞎子方自察觉,想出手拦敌已是不及,咔地,水晶变已被拍落,他只得双掌齐往来人封去。

砰地巨响,两人各自倒退,此时又射出一条黑影,朝水晶变抓去,翻个身,已落在主人身边,想说话,主人却伸手要他立在一边。

如此突变,不但众人惊讶,连公西铁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还不够他去想,赵瞎子和神秘人又自出手。

只见两道光芒在空中对撞,啪啪有如放鞭炮般又自分开。

公西铁剑大骇道:“赵瞎子你会武功?!”

见到赵瞎子如此出招,那种身手,简直让他吓破胆。

赵瞎子狂笑不已,笑声慑人,闻之则血气翻腾不已。

神秘人默然立着,不久轻声道:“你不是赵瞎子。”

赵瞎子回答:“你也不是神秘人。”

神秘人道:“我不是神秘人,因为你就是神秘人。”

赵瞎子狂笑不已:“你以为呢?”

“我不但知道你是神秘人,而且也知道你是谁!”

“哈哈……我是谁你管不着!今天我要你们全死在此!哈哈……”

他已疯狂出手,逢人就砸。

神秘人一急,向那名黑衣人叫道:“君回,快!水晶变!”

黑衣人马上递过盒子,神秘人接过手,大喝:“让开——”

红光乍见,他已扑向赵瞎子。

赵瞎子似乎甚忌畏红光,登时避往暗处,然而神秘人穷追不舍,逼得他怒得哇哇叫,不得已只好往后退去,再逼,他已受不了。

他吼道:“李小小,咱们这笔帐以后算——”

话声一落,他已闪出城墙,掠向北方。

神秘人仍不放过,登时追出城墙,黑衣人见状亦不敢怠慢,疾追不舍。

大敌已去,公西铁剑也不想揣测他们是谁,先将来敌歼灭为是,登时下令反攻,霎时双方再度交锋,杀声震天,断臂残肢撒满各处,惨不忍睹。

突地高楼已出现一人,他在吹法螺,呜呜叫声传遍各处,看他将秃之头颅,就知道是孟乌龟。

吹完几响,他才大叫:“公西老贼你完啦!大军到啦——”

话声未落,城墙上已翻下七八条人影,正是浣花领导而至的霸王庄人手和红叶庄人马。

合计有左侯爷、云湘君、左晏安、武天相、洛英红、左瑗安,还有牛头,以及其他劫后余生之众人。

如此一来,公西铁剑可就落了下风,而且情况还不十分理想。

左晏安一到场,大骂公西铁剑,已朝他罩去,似想将他一刀手刃,出手尽是拼命招数。

左金枪和云夫人缠住王刀,双方保持平手,各有输赢。

洛英红则对上了楚霸王,他恨他曾经谋害红叶庄高手(事实另有其人),是以出手并不留情,反观楚霸王却被困于亲情与道义之间,出起手来难免碍手碍脚,顿走下风。

武天相和左瑗安共同对付楚天观,还有牛头也加一角,杀得难分难解,楚天观的心灵和他爹一样,动手一搏都忧心忡忡。

公西绿竹本是最难缠角色之一,但他大意被柳阴直印了几掌,受伤颇重,能在人群中周旋以残喘已是万幸,根本无力再反击了。

浣花并未参战,她急着找小小君及路挂斗,可惜连个人影也见不着,芳心怔仲之际,始发现孟乌龟在楼阁上玩法螺,已急着往他奔去。

登上楼阁,她急问:“小小君呢?”

孟乌龟潇洒道:“没看到。”

“你没看到人?那他来过没有?”

“来过,又走了。”

“他去了哪里?”

“北方。”

“是追人?”

“嗯!”

浣花急着想追下去,却被孟乌龟叫住。

孟乌龟笑道:“你别急,神秘人的武功厉害得很,出不了差错的!”

浣花闻言心头更急,叫道:“你既然知道神秘人武功厉害,你为何不追下去?”

孟乌龟顿悟,道:“哦,我忘了说明白,神秘人就是李歪歪,我……”

“你胡扯什么?神秘人怎会是小小君?”

孟乌龟急道:“你听我解释清楚嘛!”他解释:“神秘人有两个,一个是小小君化装的,你可知道他有多厉害?只一招就撂倒公西铁剑和王刀、楚霸王。”他食指伸起,加强语气叫道;“只一招,懂吗?只一招!今天我算大开眼界,真不可思议……”

他还想讲,被浣花截断,浣花急道:“我是问你后来如何了?你说快点好不好?”

孟乌龟得意道:“后来更精彩,赵瞎子突然变成会武功,小小君和路挂斗合力抢下水晶变,用以逼退赵瞎子,他们是追赵瞎子而去的。”

浣花道:“赵瞎子就是神秘人?”

孟乌龟道:“我想是如此,只是他并没承认。”

“那他也有可能是萧月沉了?”

孟乌龟搔头苦笑:“也许吧!等李歪歪回来,大概就能明白。”

浣花急道:“你还等?你可知道萧月沉那身武功?”她急叫:“小小君一定凶多吉少了!”

她又往北方掠去。

“喂喂喂!”孟乌龟追上,叫道:“大姑娘你想去哪?找李歪歪?”

浣花没回答,兀自奔驰而去。

孟乌龟又道:“浣花小公主你也不想想李歪歪那身轻功有多高?你追?要追什么?北方那么大,说不定你追至番邦,长白山也追不着一个毛毛来!”

浣花这才想到欲追无人,急得在原地打转,急叫:“孟大叔你快想法子嘛!人家急都急死了。”

孟乌龟道:“没什么好急的,有了水晶变,赵瞎子奈何不了他。”

浣花担心道:“要是他施诡计呢?小小君他看不见啊!”

孟乌龟骤然觉醒,道:“追去也好,只是他们轻功实在太高了……”

浣花道:“只要有目标,一定可以追上的。”

“我知道,我正在想他们会去哪里?北方?北方有何重要地方?……”

浣花道:“赶快想好不好?迟了恐怕他会危险。”

“好吧!”

两人已往北城掠去。

方奔至墙下,孟乌龟突地止步,得意拍手叫道:“我想到了!”

浣花怔了一下,道:“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孟乌龟摇头:“不是。”

“那你还停下来?”

孟乌龟得意笑道:“我是想到如何追上他们了!”他又道:“只要找到楚霸王那匹乌驹,保证一切没问题。黑夜追逐,本就是乌驹的本领之一。”

浣花无奈道:“算了吧!乌驹通灵,除了楚霸王,想骑它的人天下还找不出三个。”

孟乌龟得意道:“可惜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对那匹马,我还花过不少功夫呢!”

昂起头,他也啸出哗然脆哨声,在杀伐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笑道:“只要乌驹在此,它马上会赶来。”

果然不错,啸音未落,一匹马已在疾风中急奔而至。

孟乌龟急道:“快上马,跨蹬!”

两人疾掠马背,配合马匹速度,直冲城墙缺口,唏然轻响,马匹竟然飞过将近二十丈宽之护城湖,窜入林中,飞奔而去。

果然是天下第一宝马。

小小君直追赵瞎子不放,看似追逐,赵瞎子似有目标而奔。

掠过桐柏山、千江岭、牧牛山、无回峰,两人仍未作任何接触,兀自追赶奔驰。

赵瞎子功夫了得,但轻功方面仍稍逊一筹,经过一个更次奔驰,距离已拉近不到三丈。

小小君突地发话:“萧月沉,你别跑了!”

蓦然赵瞎子闻言已止步,稍带气喘地往小小君望去,小小君亦停在其身前一丈左右。

赵瞎子奸狡笑道:“你认为我是萧月沉?”

小小君点头道:“天底下除了萧月沉,我还想不出来有谁的武功如此霸道。”

“你也不差,一招迫退公西铁剑他们三人。”

“那是侥幸。”

赵瞎子眼珠翻翻白球,冷笑道:“萧月沉的武功不是被你废了?”

“可惜你练了九幽真经。”小小君道:“我没想到九幽真经竟能将废弃武功复原,这是我的疏忽。”

“你怎知九幽真经有此能耐?”

“从公西铁剑身上得来。”

赵瞎子恨道:“死老贼!我就知道问题一定出在他身上。”

“你承认了?”

赵瞎子没回答,只是冷酷而阴狡地笑。

小小君满意一笑,道:“难怪柳阴直在你淫威下,如此服服贴贴。”

他是指上回柳阴直和赵瞎子一同进入古屋,出来以后竟向他下跪一事。

赵瞎子道:“你认为当时动手的是我?”

小小君道:“这理由很简单,你不该杀死所有手下,欲盖弥彰。”

赵瞎子又冷笑,“你果然眼盲心不盲。”他又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你有替身在演戏,可惜那替身死在柳阴直手上。”

“你是何时猜出?”赵瞎子诧异。

小小君笑道:“当我和柳阴直暗算你时,后来我追上替身任变,当我认出他是假的时,你出现了。”

赵瞎子道:“那你也只能认为我是神秘主人,怎么又怀疑赵瞎子?”

小小君笑道:“你留下最后一句送我的话。”

“赵瞎子已被我救走?!”赵瞎子不解道:“问题就出在这句话上面?”

“不错。”小小君道:“当时很明显,赵瞎子已被救走,你不说,我也猜得出,然而你却装出很得意说出那句话。”他重复:“送你一桩秘密,赵瞎子我救走了,我要那口盒子。”

他解释:“这并不是秘密,你又何必加‘秘密’两字?而你一直强调赵瞎子是被你救走,你也强调他是为了盒子。”他又道:“本来人人都揣测得出救或抓赵瞎子都是为了那口水晶变,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却强调它,只有一种心理。”

他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作贼心虚,偷了东西却在人未觉之际一直说你没偷,你救人本是常事,你却一直强调,我想只要稍有经验者,都能察觉出来。”

赵瞎子不说话了,只能以冷笑来掩饰他的“幼稚”,连这种最基本平常的心理状态都不能把持,还自以为了不起而沾沾自喜。

他冷道:“当时你就以为我是赵瞎子?”

“那是以后的事。”小小君道:“等到柳阴直臣服于你以后,我才将事情仔细想一遍,到现在我才想通,包括上次在天凉山,你本有很好的机会杀害于我,你却放弃了。”

当时小小君被公西铁剑等人杀成重伤,虽是袁小凤救了他,但若赵瞎子或神秘人再回来,小小君非死不可。(详细情况请阅前面)

小小君道:“原来你受了申前辈掌伤,不得不走,以赵瞎子身份出现,只不过你还要演给柳阴直看罢了。”

赵瞎子阴沉笑道:“有时候我真嫉妒上苍赋于你的智慧,连那种事你都想得出来?”

小小君笑道:“可惜有件事我想不出来。”

“哦?”赵瞎子深深拉长此声,道:“你也有想不出来的事?”

“有时候有人回答,要比自己想像来得好得多了。”

“你以为我会回答你?”

小小君笑道:“你是狂人,狂人往往不怕人知道他已用过的诡计,甚至于将要用的计谋。”

赵瞎子闻言,反而有些得意,道:“你问吧!只要不太难,我就回答。”

“有关七香长堤一事。”小小君道:“你本来很坚决要毁了铁剑门,你却没做。”

赵瞎子闻言哈哈大笑,道:“你真想知道?”

小小君道:“嗯!事实上炸药并没拆除。”

赵瞎子阴笑不已,不久解释道:“炸药是有,不过我目标已转向柳阴直罢了。”

小小君不解:“他不是臣服你了?”

赵瞎子道:“我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消灭所有力量,当然也包括柳阴直在内。”

“所以你觉得消灭公西铁剑要比柳阴直来得困难时,倒不如先消灭柳阴直?”

“没错,炸药不一定能炸死那些高手!”赵瞎子奸笑:“何况我还要留一些人来对付你。”

“就像今晚一般?”

赵瞎子更是得意:“也没错,我知道柳阴直攻击一事必定会落入你耳中,我在等你。”

小小君道:“顺便找机会连公西铁剑也杀了?”

赵瞎子冷笑:“没想到你却扮成我,还将城门炸个大缺口,又逼退公西铁剑,使我功败垂成。”

小小君轻笑,不久道:“我真佩服你,为了水晶变,宁可弄成这副模样?”

“可惜却仍瞒不过你。”

“你真的瞎了?”小小君道:“听浣花说你曾经找她医治无黑眼球的眼睛?”

“你以为呢?”

“你没瞎,你只不过利用求医来制造假像,以使你能再以神秘人出现而不为人知。”小小君道:“以前我一点不知你眼睛是否已瞎,现在想起来,原是那么回事。”盯着赵瞎子,又道:“你眼珠只是罩上一层细细白色薄膜,以封去黑色部份,只要一拿下来立时又可恢复正常,本来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之事,只是你以水晶变护身,让人家不敢靠近,再则水晶变实在也有此功能,也更让人深信你已真瞎,而让你长时间瞒骗。”

赵瞎子冷笑:“你可别忘记了浣花曾经替我详细检察?”当时浣花并没“详细”检察。

小小君笑道:“以你刻意伪装,再加上浣花当时急切心情,而且又在夜晚,想瞒人并不是一件困难事。”

浣花是否详细检查对小小君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以“理”力“推”。

“哈哈……”赵瞎子大笑,笑得甚僵,伸手往眼眸摘,登时摘下两片薄如蝉翅之白色细圆膜片,道:“小小君,我实在很佩服你的心思,连这事也瞒不过你!”

小小君笑道:“一窍通,窍窍通,现在我也明白你为何罩上细白膜片仍惧于水晶变红光原因。”笑了笑:“白片有细如牛毛的孔,以让你能透视,如此而已,你也无法在全瞎的情况下摸索,更甭谈对敌了。”

赵瞎子冷笑道:“现在我换上一副全瞎的膜片,你的水晶变马上就失效了。”

小小君笑道:“可惜在瞎子中,我实在比你高明得多了!”

赵瞎子哪想到把小小君弄瞎还有这种麻烦事?

——装瞎,敌不过小小君,不装瞎,又怕水晶变红光。

小小君道:“萧月沉,这是你自食恶果,我瞎了,还能对付你,何尝不是天意?”

赵瞎子叫道:“我不是萧月沉!萧月沉早就被你逼去当和尚了,我不是!”

小小君笑道:“你刚才都承认一切,现在又想狡赖?”

赵瞎子阴狠道:“我只承认我是神秘人,我没承认我是萧月沉,这都是你胡诌瞎猜的!”

小小君仍很自信道:“除了你萧月沉,天下没人练成‘凌空摄力’,你还有何证据说你不是萧月沉?”

赵瞎子突然狂恣大笑,道:“要证据还不简单?萧月沉一直留在你那座和尚庙,你去看看不就得了?”

小小君见他如此狂妄,已有些动摇,道:“你当真不是萧月沉?”

“是与不是,对比之下就知。”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小小君甚有措手不及之感,要是此人不是萧月沉,恐怕整个局面都将改观,对的可能会变成错的,这将是何其可怕之转变?

“你敢跟我去对实?”

“有何不敢?”赵瞎子回答得十分肯定,却露出奸谲诡笑。

小小君惊愕不已,他明白,就算此人不是萧月沉,也必定与他有莫大关系,只恨自己眼不能视,无法辨别真伪。

他道:“我眼瞎看不到,如何分辨?”

“你可以听声音啊!”

“我听你的声音就很像。”

赵瞎子仍奸笑:“可惜我不是萧月沉。”

往远处望去,他已发现有人追踪而至。

他道:“这样好了,山下有人追来,也许是你友路挂斗,请他一起去,不就得了?”

小小君心想现在也只有如此,不管如何,也得先辨明此事再说。

他道:“不论你是谁,你的一切令人发指,我仍不会放过你的。”

“一样!”赵瞎子冷笑:“若非水晶变在你手中,而我又甩不脱你,老夫何须陪你走一遭?”他又道:“迟早我们还是要见真章,分个生死。”

说话之际,人影已闪至,正是随后追来的路挂斗。

他气喘如牛地说:“李歪歪你跑得真快……”抬头乍见赵瞎子,怔然道:“赵瞎子?!你没瞎?!”

赵瞎子眨眨过于尖酸之眼睛,奸笑:“眼睛乃灵魂之窗,岂可轻言弄瞎?”

路挂斗瞪他一眼,不再理会,转向小小君,问道:“怎么样?他是不是萧月沉?”

小小君将经过大略说一遍。

路挂斗骂道:“萧月沉你别耍了!你明知无法摆脱我们,就想用计甩掉我们,你以为我不知道?否则你又何必往北逃?”

小小君惊愕道:“这是北边?什么山?”

路挂斗回答:“牧牛山无回峰,再转一个小山头就可以抵达天绝岭。”

小小君向赵瞎子:“原来你是有意引我来此?”

赵瞎子冷笑:“没错,我只是想证明我不是萧月沉而已。”

“你却知道他住在天绝岭?”

“你不是说过我与他有密切关系?”赵瞎子奸笑:“我不否认这点。”

小小君道:“看来要你现原形,还得走一趟天绝岭不可了?”

赵瞎子冷笑:“去不去随你,老夫忙得很!”

路挂斗叫道:“萧月沉,你不必太嚣张,待会儿你就知道死亡的滋味。”

赵瞎子冷笑不已,突地他又往山峰北麓掠去。

小小君乍觉,急道:“君回快追!”

拉着路挂斗,电掣风驰地追过去。

火拼将近两个更次,因有左金枪一行介入,铁剑门登时走向下风,时间一久,死伤已殆尽,只剩下公西铁剑几位高手顽强抗衡着。

公西铁剑怵目心惊,没想到自己所创之铁剑门会毁于一夕,然事实终究是事实,不得已之下,他已心生逃念,先保住性命再说。

身随心动,“碧绿断魂掌”舞得淋漓尽致,密不透风当先一马已劈左晏安胸前要害。

左晏安曾吃过他的亏,当下不敢硬接,赶忙闪往左后方,借长枪之利,连刺七枪,以封敌人攻势,再一个大喝,枪化五彩莲花,虚实莫测,挟起一阵急促破空声,罩住公西铁剑全身。

不知怎的,只见公西铁剑一甩手、腾身、出掌、挂腿,竟不可思议地劈落左晏安手中金枪,一脚踹得他往后倒摔,借此机会已掠后三丈,大喝:“快撤——”音未落,他已先溜为妙。

楚霸王犹豫一下,亦无奈叫道:“天观快退!”自己封出四枪,亦想找机会抽身。

然而楚天观在武天相和左瑗安以及牛头狠拼下,已受伤多处,险象环生,想逃,恐非易事。

楚霸王大惊,立时叫道:“王刀快救天观!”

话音刚落,王刀霎时刀走偏锋,腾身而起,一个旋身,避开左金枪长枪,借力往空中一翻,恰巧掠向云湘君左边,云湘君趁此刺出三剑,想将其剌死,然而王刀却不闪不避,平常只有右手有刀,现在左手也露出短森森利刀,双刀并用,不但封去云湘君长剑,还轻而易举地削落其发钗,借此空隙,他已冲向武天相。

利刀再吞吐,哇地,武天相左肩已挨刀,登时不能使力,王刀动作迅速抓起楚天观,已掠向高楼,准备逃窜。

此时躺在地上的左晏安大吼不已:“别让敌人逃了!快追——”

牛头第一个追下去,可惜他武功平平,光有一身热血并无多大用处。

就在此时,楚霸王忽闻公西绿竹叫声,心想该过去看看,猛然逼退洛英红,已奔向公西绿竹。

然而黑暗中又传出公西铁剑叱喝声:“天河你还不快走!他已重伤,不必管他!快走——”

声音之大,连公西绿竹都听得见,他没想到自己爷爷会丢下他不管,整个人已抖颤起来,也不知该如何拒敌,登时被刺两枪于左腿右肩,倒卧于地,他没感觉痛,只想流泪,痛哭一场。

楚霸王见状,知道救助已无益,而洛英红又已缠上,这一疏忽,背面又被划下三道长如筷之血沟,不走,可能性命不保,暗一咬牙,亦刺出数枪,藉著一丝空隙窜向楼阁,才和王刀等相偕逃离。

洛英红急追而上,可惜等他掠上高楼时,已不见人影。

左金枪急道:“快!他们可能从秘道逃走了!快,曼安、湘君,快追下去。”

他眼盲,只好要人带路,云湘君不敢怠慢,登时领著众人奔向后院,窜入一座石造厅堂,正想开启秘道时。

“轰”地,秘道口已被炸毁,碎石、尘灰粉飞,还挟着浓浓火药味。

左金枪又急道:“快到出口拦劫!”

数人已掠出城外,奔向小山另一头,然而所谓秘道,当然是既方便又快捷,这一折腾,哪还能见着人家一丝半缕?连背影都瞧不见。

一片黝黑长草摇晃,四面山区空空如也。他们是逃掉了。

左金枪叹道:“被溜了,想再找,恐非易事,唉!”

这感伤多于仇怨之叹息,很能显示出他思念儿子之情。

洛英红见阻拦无望,道:“侯爷,不如回堡先料理妥当再另作打算,晏安仍在那里。”

云湘君急道:“我们快回去,免得安儿有了失闪。”

几人匆匆又掠向堡内。

战事将息,除了后来左金枪所带来之人手外,其他的若非躺下,就已逃窜。

——柳阴直已死,主人更不见人影,他们留下是为谁拼命?

逃吧!

——门主都逃了,留下我们这些小罗喽又有何用?逃吧!

小罗喽亦知道别做“无谓之牺牲”,能保命,总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

公西铁剑一开溜,战事已平静下来。

左晏安伤得并不重,见左侯爷奔回,马上迎过去,关切道:“义父,人走了?”

左金枪回答:“他们走得很快。”

左晏安恨道:“这群恶人,真该叫他们早日伏诛才对!”

洛英红道:“别将此事太过挂于心上,堡内一切如何?”

左晏安回答:“只捉到公西绿竹这小贼。”他往墙角指去。

公西绿竹静静默坐,眼神一片涣散。

洛英红怔道:“他受了伤?”

左晏安冷道:“我还想折了他的骨头,想到他作威作福的样子,我就有气。”

洛英红叹道:“我认为医好他,将来或许能以他和公西铁剑交换条件。”

左金枪道:“如此甚好,有了他,也许公西铁剑会有些顾忌。”

左晏安叫道:“这小贼受伤,公西铁剑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会对他有顾忌?我看难如登天。”

公西绿竹瞪向他,怒道:“我爷爷会再回来的!”

左晏安调侃道:“回来?他遗弃了你,还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是来救你!你只不过是个小杂种罢了。”

他这句话多损人,公西绿竹双目瞪得快喷出火来,他已暗中发誓,如果被他脱逃,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左晏安。

已近五更,天将亮,幽黑战场已刮起惨惨阴风,又不知多少孤魂在轻泣,闻之悚然。

天绝岭北侧峻峭山峰上,坐落一庙,宛若架在云端,从下往上望,几与天际相接连,乘风弄月,最是佳处。

晨夜中,仍可见庙宇透渗淡光,溶化于天际晓星间,静默而安详。

有灯光,就有人,难道萧月沉当真还在此?

路挂斗怔道:“庙里有灯,似乎有人。”

小小君道:“别忘了我们在天目山还碰过随时可燃灭的怪灯。”

他意思世上无奇不有,此种事不足为奇。

赵瞎子奔在前头,见他俩停下步,亦随之放慢,道:“问题马上就能解决,明朗化,何又须在此多加猜测?”

小小君笑道:“我是要想想,仔细地想。”

赵瞎子道:“你怕我骗你?”

“我不怕,因为我从来没相信过你。”

“你不相信,却又跟来?”

“我跟来就是因为我不相信。”小小君道:“相信了,又何必跟来?”

赵瞎子不是味道,本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反而被人家奚落。

干咳几声,道:“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你迟早还是要上去。”

“我知道。”小小君道:“我在想,如果你骗我的话,可能会遭受些什么?”

赵瞎子奸笑:“没你提起,我倒忘了,看来我也要想想如何倒打你一耙?”

“你认为呢?”

“我认为……”赵瞎子奸笑:“我认为不管我用任何诡计,我的第一目的就是甩脱你。”

小小君轻笑:“你这次倒说了实话。”

赵瞎子奸笑:“我发现,如果对你说假话,实在是一件幼稚的事情。”

“比如说上次你留下那句话?”小小君是指上次他救走赵瞎子,又留下“赵瞎子我救走了”那句话。

赵瞎子不否认:“我不能一错再错。”

“你这次没错?”小小君神秘一笑。

赵瞎子登时不敢接口,他可真怕了小小君,只要一句话不小心,马上就穿帮了,心头啥秘密也保不住。

可惜不说话,也还是会有事的。

小小群神秘一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等赵瞎子回答,他又道:“你是在考虑这句话是否出了毛病对不对?”

“我不否认。”

小小君轻轻一笑:“你为何要考虑?你要考虑,就表示你有了计划,有了计划才会出差错。”他又笑道:“没有计划,根本就不会出差错,对不对?”

赵瞎子登时如被刮了一刀,其深至骨,只一句话,又错了,又泻了底,逼得他肠胃直收缩。

小小君笑道:“其实你那句话并没错,错在你不该停下来考虑那句话,你认为那句话可能出错,也就告诉我,你心里在想有可能计划出了错,而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无计划,并不想知道你的计划出错与否,不对吗?”

赵瞎子有些困窘,冷笑道:“可惜你并不知道我的计划?”

小小君道:“你不是说要甩掉我?”

赵瞎子登时又不敢言,频频“中圈套”实在不是滋味。冷道:“你并不知道我计划的过程。”

小小君笑道:“这句话可让你说对了,所以我才要猜。”

路挂斗道:“猜出来没有?猜不出来,干脆别上去,免得上当。”

小小君很为难,他知道想猜出赵瞎子的阴谋,恐非易事,但若不上去,到底他是不是萧月沉,也无法得知,考虑再三,他决定冒险试试。

他道:“赵瞎子,算你赢了,我要上去。”

“你不怕我使诈?”

“怕。”小小君道:“我还是要上去。”

赵瞎子狐疑一阵,方道:“你真难侍候!”

说着他已掠向山顶寺庙。

小小君和路挂斗亦紧跟而上。

庙不大,却清雅,灯光闪闪,传出阵阵木鱼声,有一和尚在诵经。

赵瞎子往庙里指去,道:“那不是萧月沉是谁?”

小小群惊愕不已,向路挂斗,问;“你看清没有?”

路挂斗探头,只见背影,道:“看不清。”

赵瞎子道:“你叫他出来不就得了?”

路挂斗立时往庙内叫道:“萧月沉!你快出来!我们有事找你!”

庙中和尚慢慢放下木椎,起身,慢慢走出庙外,高瘦身躯披著袈裟。

路挂斗惊讶不已:“真是你?!萧月沉?”

萧月沉深深施个佛礼,道:“小小君、路大侠,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事?”

小小君更是惊愕,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赵瞎子狂笑:“小小君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那你的计划……不好!”小小君顿有所觉,大喝:“君回快闪!”

他已打开水晶变朝萧月沉攻去,其势之快宛若突触炸药般,一无所觉就爆开了。

路挂斗不明所以,已往庙内撞去。

萧月沉突然狂笑,十指齐张,宛若巨网从四面八方抓向小小君,一点也不将水晶变放在眼里。

小小君诧异不已,然而事情过于突然,只得硬撑,反手端起水晶变狠猛砸向萧月沉左手,人往左处滚去。

赵瞎子见状,立时腾身出掌,其势如虹,泰山夺顶般劈向小小君,那种霸道威力,足可抵挡黄河直泻之湍流。

小小君苦笑一阵,原地打转,刹那如旋风般转了起来,想以旋转增加掌劲威力,已出掌直封赵瞎子。

砰地,两人倒窜,小小君整个人撞上庙墙,隆地,已撞了个大洞,人也撞进庙内。

而此时之萧月沉左手正被水晶盒子挟个正著,他正想甩去时,已然哀如猪叫地往后滚去,人一落地,水晶变便掉落地面,可以看见他的手指正在溶化,想必中了水晶变之毒。

小小君闻声不顾身躯受伤,追风地射出庙外,想夺回水晶变。

然而他快,赵瞎子更快,他不但出手抢夺,还出掌劈向萧月沉。

情势如电光石火,啪地,三人已纠缠一起,赵瞎子将萧月沉扫向小小君,以阻止他的攻势,伸手一抄已将水晶变夺回手中,而小小君去势未竭,顶著萧月沉再往前撞,可惜没撞着赵瞎子,已往前滚了十余丈,方自停下。

赵瞎子并未停手,再次腾身“凌空摄力”已抓向小小君,端的是想置他于死地。

小小君但见情况危急,不得已抓起身边之萧月沉往他顶去,藉此闪出七道人影逃向左侧山林。

啊地再次惨叫,萧月沉整个心脏已被赵瞎子吸出,当场毙命,他意犹未尽,猛然转身又扑向小小君。

此时路挂斗突然大吼:“住手——不怕炸药就冲过来!”

他手中已抓著火把,以及几束似像炸药之圆型物体,面带重重煞气,宛若索命阎王。

他这一吼,倒也将赵瞎子吼住,瞎子转身,露出邪恶狞笑,一步步慢慢逼近他。

“咭咭……路挂斗,我要撕碎你!”

路挂斗面如猛豹獠牙,吼道:“再走一步,就炸烂你!”

赵瞎子微微顿步,又一步步逼近,似乎未将炸药放在眼里,凶残狞笑不已。

小小君藉此喘口气,亦掠向路挂斗身旁,抖出平常不露之寒露宝刃。

见着寒露,赵瞎子目光一缩,似也有所顾忌,脚步为之放慢。

双方僵持,山风急啸,冷而凄。

蓦然风中传来阵阵“咔嗒”之声,急如骤雨击瓦墙。

赵瞎子蓦然咬牙,冷森道:“小小君,算你命大,老夫今夜暂且饶你一命!哈哈……”

一阵狂笑,他已闪入暗林,溶于黑夜中。

小小君此时才嘘口气,跪了下来,苦笑不已。

路挂斗也差不多,方才憋住不留的汗,现也如泉水般直涌额头,瘫于地上。

小小君问:“你真的有炸药?”

路挂斗尴尬一笑,晃着手中圆柱,道:“什么炸药?要是有,早就丢了!抹黑的蜡条罢了。”

小小君叹道:“就是你丢不出去,他才怕。”他苦笑:“好惨,差点送葬。”

路挂斗叹气:“还好,萧月沉比我们惨,肝脑涂地,外加一心脏。”

小小君来不及休息,已急忙向萧月沉尸体寻去,急道:“你快看看他是否真的是萧月沉?”

路挂斗亦不敢怠慢,欺身往尸体奔去。

尸体已溃烂流化成乌黄血水,从左手渐渐扩散四处,腥味扑鼻。

路挂斗接下小小君手中寒露宝刃,轻轻往萧月沉脸上划去,血液已渗出。

他奇道:“没带人皮面具?!”

小小君道:“也许是整过容,查查鼻子和眉毛及耳际。”

路挂斗点燃蜡烛,仔细详察,终于从眉毛边角挑起细毛,方自笑道:“果然是伪装的!他不是萧月沉。”

小小君轻叹:“看来我们这个筋斗栽得不小。”

路挂斗问:“这么说,赵瞎子仍是萧月沉本人了?”

小小君点头苦笑:“他只会耍我这个瞎子,可惜我猜出他有计划,却没想到他早就安排永远的替身,更没想到他这次计划是在抢水晶变。”

路挂斗道:“我看他最终目的还是在杀你,你没看到刚才那一刻?真他妈的变禽变兽呢。”

“这是他的本性,不足为怪。”小小君苦笑:“我只是佩服他大费周章地骗我们来此,只想夺回水晶变。其实他只要使点诈,我可能就入彀了。”

路挂斗道:“也许他十分顾忌你,才如此做,好吧,人都走了,你将如何计划下一步行动。”

小小君道:“等老乌龟来再说吧!”

“他会来?你告诉过他?”

小小君摇头:“没有,我觉得那匹马一定是他弄来的。”他解释:“天绝岭崎岖险峻无比,除了楚霸王那匹乌驹,恐怕其他马匹无法攀登,楚霸王当然不会来,就只有老乌龟能骑了。”

路挂斗立时有所悟,道:“而且此地除了他以外,也很少人会来,对不对?”

他得意而笑,因为他终于“替”小小君想通了这么一件事。

两人坐了下来,小小君开始疗伤,那掌打得还真不轻,震得他胸口沉闷不已。

蹄声渐近、渐大,唏然急啸,乌驹如一朵飞云般掠向庙前,啪地,四蹄如钉,稳立地面。

浣花急叫小小君,已朝他奔去。

小小君含笑站起,笑道:“没事了,我还得谢谢你呢!”

孟乌龟往尸体望去,愕然道:“萧月沉死了?”

小小君道:“没死,这人不是他。”

他将一切经过说一遍。

孟乌龟咋舌道:“萧月沉这煞星,真是天生大恶霸。”

小小君道:“再说吧,金枪堡情况如何?”

浣花道:“你走不久我们随之赶到,照情况看来,公西要败北。”

小小君叹道:“可惜我们一直无法找出侯爷儿子是谁?”

孟乌龟道:“这事也由不得人,咱们已尽了力,要怪只能怪老天喜欢捉弄人罢了。”

小小君沉默一阵,道;“老乌龟,你将尸体脓液弄些回去,看看是否能配出解药。我们还是回金枪堡看个究竟,再作定夺。”

孟乌龟依言拿出小瓶装些毒液,以便将来化验用。

四人整理一阵,方自顺道下山,奔向金枪堡。

五更已过,云端露吐霞红曙光。

公西铁剑躲在小村已有三天。

小村十余口人,茅屋竹篱皆已被雨刷洗得泛成灰白,缀以四处碧草野花,自有一股纯朴气息。

今天公西铁剑不在小村,他已奔向村后林区那座不足人高的小山神庙,庙虽小,树却不小,三棵樟树足足有圆桌般大,矗立林中特别幽静但更显眼。

午时将过。

山林已出现一条黑影,直奔小庙。

公西铁剑很自然地向他招手。

黑影奔近,全身黑漆、蒙面,双目炯炯有神。

“如何?”公西铁剑短短地问出两字。

黑衣人道:“全军覆没,左金枪已占领金枪堡。”

“李小小呢?”

“也已住进金枪堡。”

公西铁剑射出两道利如蛇之光芒,直盯黑衣人,已残忍地笑了起来。

他怒道:“我要他痛不欲生,我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他骨肉相残。”

黑衣人道:“现在该如何?我们已失去不少人手。”

“住口!”公西铁剑怒道:“什么人手?他们何尝不是如此?不准你说!”

抽搐之神情,任谁都知道他非常在乎失去金枪堡一事。

黑衣人默然而立,不再说话。

公西铁剑已转为平静,方道:“必要时,你就杀了左金枪。”

黑衣人诧异道:“他不是要留给楚霸王?”

“我知道!”公西铁剑道:“可是我逼他,他却宁死也不肯,哼!没想到我养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黑衣人道:“如此一来,计划不是要落空了?”

公西铁剑道:“事情有了变化,我儿子又不肯顺从,只好改变一下计划,我再逼他,如果他真不肯,就得由你出手了。”

他又奸狡道:“父亲不能痛苦,将痛苦转移到他儿子身上也是一样,你杀了他以后,我们再告诉他儿子,他一样感到痛苦。”

黑衣人考虑一阵,道:“原则上我照您意思做,但若在太多人面前,恐怕对我们十分不利,尤其是小小君,他可能坏事。”

公西铁剑道:“我会设法将他引开。”

“怎么引?他比任何人都狡猾,想骗他可不是件容易事?”

公西铁剑冷道:“我们不须向他动手,引开左金枪就容易多了,同样可以达到分离他们的目的。”

黑衣人赞同地点头:“何时行动?如何引开他?”

公西铁剑道:“三天后中午,在九宫山无尘崖,那里人少。”他又道:“你传张纸条,要他亲自赴约,我将告诉他,谁是他儿子,如果不来就撕票将他儿子给杀了。”

黑衣人奸狡一笑,道:“方法甚好,除了他,还能带谁去?”

公西铁剑想一阵,道:“当时大家必定惊骇,尤其是左金枪,如此一来,他们战斗力将减少许多……就让他全带吧!”他狠毒笑道:“太少人看也不够刺激。”

“全带?那小小君?……”

“他当然除外。”公西铁剑叫道:“你必须强调这点,只要被小小君知道,立时撕票。”

“我会小心从事。”

公西铁剑冷笑不已,不久道:“你若没事,早点回去,省得人家起疑。”

黑衣人应声,已离去。

公西铁剑望着他背影,然后阴狠直笑,望着土地庙、转望天空,已狂妄大笑起来。

照他和黑衣人谈话,似乎他甚有意要逼楚霸王动手。

这是为何?是否如他所说——计划有了改变?

金枪堡虽被孟乌龟炸得不成样,如泥城堡被顽皮小孩乱砸过一样,一凹、一坑、一崩,不甚雅观。

但经过整理,栖身之所并非没有,甚而比普通平民家房屋都还来得舒服。

毁了就毁了,没毁的仍和往昔一样,温暖舒适。

左金枪很快就接到这么一封信,也如公西铁剑所说,急如热锅蚂蚁,紧张如惊弓之鸟。

他还得装出若无其事样,以防被小小君他们知晓此事。

这种心境很难装,尤其是不只他一人要装,上上下下也有六七人吧。

还好,小小君眼不能视,否则以他察颜观色之能耐,只瞄上一眼,可能就猜出左侯爷肚子里装的是什么酒了。

然而小小君不行,还有路挂斗,就算他不行,也还有老乌龟,再不济,浣花总有这份巧思吧?

——尤其小小君又交代她要注意公西铁剑之讯息。

她当然会注意任何人之举动了。

不要说浣花,连小小君都感到有问题。

几人围坐北墙楼阁,远山尽揽眼底,艳阳高照,一望无际青天不挂半朵白云,本该暖风薰薰,却有杨柳风不停吹来,拂面清爽怡人。

小小君不能观远山,只能意会神往,仪态似像吟风弄月之骚人墨客,嘴中却道江湖事。

他道:“左侯爷最近常避开我们,共饮酒席都笑得甚僵。”

孟乌龟道:“岂只是他?洛庄主、左晏安也都沉默了许多,他们有事。”

浣花道:“我感觉得出,云夫人和左夫人有心事,她们是女人,我也是。”

小小君朝路挂斗,笑道:“老路,你呢?”

路挂斗笑道:“我觉得很好,酒一天比一天好,没事。”

小小君戏言道:“也许他想醉倒你。”

路挂斗笑道:“如果能,我倒愿意如此,呃!”他已装醉。

路挂斗白他一眼,叫道:“你有什么鸟事?我倒想请教你,金枪堡的猪舍在何处?”

孟乌龟时不知所言,这又不是乡村小镇,随便就能养猪。

小小君笑道:“改天你们再去养吧!”顿了顿,“你们都感觉不对,其中必有原因,我想我们该查探一番。”

孟乌龟拍胸道:“没问题这事交给我,不出三天,保证水落石出。”

浣花道:“看他们突如其来之不安,事情似乎还不小,三天是否会太长了些?”

孟乌龟立时做出杀价动作,道:“两天?一天?半天如何?”

小小君道:“你去做,没人限定你时间,你那句半天,准是瞎闯活闹,答案是找到了,事情也被你闹得差不多了,人家不愿将问题告诉我们,不是不便,就是不能,我要你守秘点,别惊动大家。”

孟乌龟摸着头苦笑道:“那只有涨价了,三天吧!”

路挂斗战谑道:“这么小气?要是我,一涨就三个月!外带吃饭拉屎睡觉都要扣除哩!”

孟乌龟瞪着他,叫道:“你少说风凉话!小心我将你酒罐拿来当夜壶用。”

路挂斗不在乎道:“客气?东西照用钱照收。”

浣花道:“你们别吵嘴,谈正事吧!”

孟乌龟再瞪一眼,方向转向小小君,道:“三天够不够?”

小小君笑道:“也许够,也许不够,不过我得先找洛庄主谈谈,他可能会告诉我一点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浣花点头道:“这件事我去安排,就在下午,西门外如何?”

“不必在城外,随便聊聊,较不会引人注意,就在后院小亭好了。”

小亭乃古木所建,四角伞状,刻出原木风采,朴实典雅。

一袭青色儒衫之洛英红已憔悴多了,爱女之死,让他生活顿失重心,虽有心替她报仇,却又见公西绿竹如此可怜,硬是狠不下心来。

为何江湖恩怨永远无法消弥殆尽?

望着假山小瀑布,他已入神。

“庄主。”小小君走近,笑道:“打扰你清幽了。”

洛英红哑然一笑,道:“李少侠别客气,我们许久没在一起聊聊了。”

小小君笑道:“真快,上次一别已快七个月。”

洛英红怅然若失,道:“当时也是在小亭,还下着雪。”怅然一笑,又道:“谁又知道你的话,却是真的?”

小小君叹道:“对不起,当时我不说太多,在那时若能肯定些,也许小双就能挽回。”

洛英红长叹:“你说了,事实上你已点明,只恨我不能留下小双,也许是命吧。”

往事历历如绘,当时小小君要他留意洛小双以免造成今日之不幸,然而仍无法挽回小双之命运。

沉默一阵,洛英红方道:“李少侠找我?”

“嗯。”小小君道:“为了侯爷事。”

“你已知晓?”

“还不知。”小小君轻声问:“方便吗?”

洛英红沉默一下,道:“对方要求不让你知道,是以侯爷才如此保密,明日下午申时,九宫山无尘崖,公西铁剑约斗。”

小小君道:“你们准备妥了?”

“只去几人,又为了怕少侠发觉,是以没准备。”

小小君感激一笑,道:“多谢庄主。”

洛英红道:“有你知晓,只有好处,该谢的是我。”

“你们何时出发?”

“今晚。你呢?”

小小君沉吟,不久道:“不一定,我会如期赶去。”

“我等你。”

洛英红并没交代他要守秘、守行踪,因为他相信小小君必能以最好的方法处理此事,那些交代都是多余的。

这就是他为何一见面就毫不保留说出一切的原因。

夜烛点上,四人一桌,一壶茶、两瓶酒。

路挂斗愕然:“公西铁剑真敢拼了?”

小小君道:“他不敢.他只是要左侯爷死在他儿子手上罢了。”

孟乌龟道:“照这么说,明天真像就能大白了?”

小小君道:“问题不在此,问题是在我们能否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孟乌龟道:“难罗!一点线索也没有。”

小小君道:“我们该可以阻止任何人杀害侯爷。”

这点众人不否认,只是如此一来。就不能将侯爷儿子找出来——至少没那么顺利。

浣花道:“公西铁剑一直逼楚霸王杀侯爷,你想他可不可能是侯爷的儿子?”

小小君道:“我也曾经想过,可惜他左脚找不到任何迹像,我不敢确定。”

孟乌龟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路挂斗道:“那好!楚霸王可是个铁铮铮汉子,当那王八大乌龟的儿子,真是倒了八十辈子的楣。”

老实说,以他豪迈不羁之个性,实在是十分欣赏楚霸王,而对于他落为公西铁剑的儿子,是觉得愤愤不平而为楚霸王叫屈。

小小君沉思片刻,道:“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明天在场之所有男人,我们不妨假设他们个个是侯爷的儿子,只要有人袭向侯爷,我们就拦下他。”

路挂斗道:“包括洛庄主?左晏安,也许武天相和牛头也会去?”

小小君道:“都算,防之不备,总比事后后悔来得好。”

孟乌龟道:“这太难了吧?洛庄主我们明白得很,左晏安是侯爷义子,和亲生的也差不多,牛头还是把兄弟一个,再说他的武功也不行,勉勉强强算上武天相杜陵春一个。”他又道:“我是说我管不了那么多,要管得由你自己管,这该合情合理吧?”

小小君想了想,道:“好吧!你们管不了的,全由我来管好了。”

浣花道:“他们今晚出发,我们呢?”

小小君道:“现在。”

“现在?!”孟乌龟道:“我们现在一动身,保证露了底。”

小小君笑道:“不会,因为只是你们而不是我。”

路挂斗急道:“你不去?”

小小君道:“我当然要去,不过是晚些而已。”他解释:“你们必须赶在前头抵达目的地,然后找地方隐藏,以便必要时出手。

而我则留在此地与他们周旋,只要我不走,他们便不会起疑心,等他们出发以后,我再抄近路赶去。”

孟乌龟频频点头道:“这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小小君道:“你们可别乱出手,必须等事情明显区分时再行动,我担心打草惊蛇而功败垂成。”

浣花道:“我们等你来,再行动,不就得了?”

小小君笑道:“这是正常情况下,但如若临时有了变化,你们还是要有所行动,不对吗?”

浣花颔首道:“我会小心的。”

孟乌龟兴味十足,道:“走就走吧!挖个大洞躲在他们脚底下,谁也料想不到。”

小小君道:“你怎知他们站在何处?不必如此麻烦,找个可以兼顾四处而又隐密的地方就可以了。”

路挂斗笑道:“乌龟总改不了缩头!”

孟乌龟白眼道:“乌龟缩头还算正常,像你这臭酒鬼也跟着缩头,那才叫不幸(行)嘞!”

小小君道:“行不行,明儿就能明白,谁不行,谁就去少林达摩洞面壁吧!”

讨论一阵,路挂斗、浣花及孟乌龟利用夜色,轻易地潜出堡外,独留小小君。

二更不到,小小君已感觉有人探查,他知道左侯爷已准备出发,是以并未步出卧房。

三更一过,西墙已掠出七、八道人影,快如奔马地泻问黑暗。

约再过半个更次,小小君才步出卧房,闲情般慢步走出庭院,他要让人见着他仍留在堡里。

兜个圈子,隐回卧房,方从窗口奇快如电地掠出金枪堡。

时已近四更,月黑风高、沉冷。

方掠过座山头,小小君已然发现有人跟踪。

默不作声,再奔,有意以本身轻功甩脱对方,若在眼未瞎之际,他是可甩脱,然而现已眼瞎,捡起路线都是以前走过的,走生路,深怕岔了道,迷了路,那可不是闹着玩,轻则耽误时间,重则还可能误入险处而遭杀身之祸呢。

更令他惊骇的是那人武功不下于他,紧紧盯在背后二十丈左右,甚而愈明显,快变成追逐而非跟踪了。

小小君苦笑不已,他实在想不出天底下有谁有此功力?在甩不脱之下,也只好止步,想问个明白,看是何人再说。

哪知他方停步,转身,一道红光快如流星般疾速地向他射过来。

“水晶变?!”

小小君感觉红光,登时猜出是水晶变,当下不敢怠慢,猛往左侧急滚,再一腾身,已掠上棵巨树。

蓦然狂笑传出,笑声震得山摇地动,夜鸟惊飞。

“哈哈……小小君,我等得你好苦啊!哈哈……”

狂笑声中已走出一黑影,赫然是赵瞎子提着水晶变出现于此。

小小君诧异万分,惊道:“赵瞎子?萧月沉?”

赵瞎子狂笑道:“想不到吧?想不到我会如此快地再找回来吧?”

小小君苦笑不已,飘落地面,他是真的没想到赵瞎子会来这一招。

赵瞎子狂笑,道:“等你落单还真不容易,今天果然让我等到了。”

小小君苦笑道:“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在我身边窥探?”

“不错!”

小小君又苦笑:“其实你只要大大方方地走进金枪堡,也绝对没人能阻止你。”

赵瞎子冷笑:“可惜我知道只要有人插手,让你有了喘息之机会,你很可能藉此想出一些杂七杂八的鬼主意。”他又道:“我可不愿冒这个险,也不愿让你有脱逃的机会。”

“所以你就一直耐心地等,等我落单?”

“不错!”

“你很恨我?”

赵瞎子狂笑,咬牙切齿眼道:“喝你血、寝你皮、刮你骨、挖你眼、割你肉也消除不了我心中恨意。”

小小君落落大方,笑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杀我?我死了,对你恨意一点也没帮助,多可惜?”

他这句“多可惜”说得甚耐人寻味。有点为自己之牺牲而别人得不到预期之“解恨”效果而可惜,亦有藉此讽刺赵瞎子“干了还是白干”的味道。

赵瞎子霎时闭口不知如何以对,怒笑几声,嗔目道:“李小小你少逞口舌之利,错过今天,明夜就是你登天的日子。”

“这么说……我还有几个时辰好活了?”小小君笑道:“今天跟明夜还有一段距离的。”

赵瞎子冷笑:“天堂路相当长,今天你死了,明夜不一定能爬上天,知道吗?我要砍断你双腿,要你爬着上天堂。”

小小君笑道;“你真狠!也罢,能上天堂总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笑得很开心,其实心中却苦不堪言,不时想寻求脱身之机会。

若是硬拼,他衡量自己绝接不下对方百招,真使他束手无措。

然而赵瞎子却不让他有“安宁”之机会。

他狞笑:“李小小,我要让你死得牵肠又挂肚,死得非常痛苦。”

小小君笑道:“你能吗?”

“能,我一定能!”赵瞎子笑道:“只要我说出一个人名字,你就知道我能不能!”

“谁?”

“左晏安。”

果然,小小君登时笑不起来了,这个震撼,使得他僵成木偶,愕然呆立于斯。

他的失态,正显出左晏安之重要。

到底左晏安有何魔力,能使小小君如此失态?

赵瞎子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登时狂笑不已,他嚣甚狂妄嘲道:“如何?我猜得没错吧?”

小小君强作镇定:“左晏安又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

赵瞎子冷笑:“他本是左金枪的儿子。”

“他本来就是。”小小君强调:“是义子,不是亲子。”

“是亲子,不是义子。”赵瞎子狂道:“你不敢确定,我却要让你知道,让你牵肠挂肚。”

小小君惊愕:“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公西铁剑?”

赵瞎子冷笑:“我能换下他手中水晶,我就能知道他的秘密,这道理不必解释你也能懂。”

没错,秘密在公西铁剑心中,他要告诉任何人,谁也无法阻止他,若他不说,谁也无法要他说,或者以威胁手段偶尔能得逞,但绝不会比利诱让他心甘情愿说出来好。

公西铁剑要告诉他,口长在他嘴上,谁也管不了。

小小君又问:“你又怎能知道我知晓此事?”

赵瞎子奸笑:“你我本是仇敌,你的一举一动.我哪会放过?”他道:“从左晏安中掌开始,你已起了疑心,因为公西铁剑并没有赐他一掌,那掌是他自己打的。”

小小君道:“这件事我可不清楚,我只知道中了碧绿断魂掌三天不治就没救了。”

赵瞎子道:“不管如何你是起了疑心,至于公西铁剑没给他一掌,我是亲耳听他说的,后来我送解药给袁小凤,因为我不想让他那么早死,而且也想看他搞把戏。”

小小君诧异:“小凤解药是你送去的?”

赵瞎子奸笑道:“不错,不过是化妆老头要她代送而已。”

小小君恍然道:“难怪左晏安能药到病除,其实他自己身上也有解药,你如此做,不就多此一举?”

赵瞎子冷道:“说来说去,我还是怕你从掌伤看出武功来历而怀疑到我头上来。”

小小君笑道:“碧绿断魂掌本就是九幽真经上面的一部份,你倒是做对了。”

赵瞎子恨道:“左晏安本来可以掩饰得很好,千不该万不该,他却在牛头脸上下毒,而引起浣花和你的怀疑。”

小小君道:“不错!当时除了他,屋外都是卫士,不可能有人无声无息地侵入。”

赵瞎子又道:“这还没关系,他又趁红叶庄高手养伤之际,给他们每人一刀,虽然他达到制造间隙之效果,却更暴露了身份。”

小小君苦笑:“你知道得比我清楚。”

原来当时是左晏安下的毒手,难怪一点征兆都查不出来。

又有谁想到第二位奸细是他呢?

有,小小君就想到了,但他为何不加以说破?

赵瞎子奸黠一笑,又说:“更差的是当你宴请牛头时,他却在旁窥探,这更证实了你的想法。”

小小君苦笑不已,当时他确已知道奸细就是左晏安,他来窥探是一种作贼心虚之心理,以为人家已怀疑他,而从牛头身上下手调查。

赵瞎子奸笑:“你知道他是凶手,却一直隐藏不说,为的只不过是等待今天。”

他一字字道:“公西铁剑和左金枪对决,真象大白的时候。”

小小君沉静道:“可惜公西铁剑要逼的是楚霸王而不是左晏安。”

赵瞎子哈哈狂笑,才道;“这种声东击西之计瞒不过我,当然也瞒不过你,你又何必装迷糊,瞎搅和?”

他还是解释了:“公西铁剑逼他儿子,目的是做给左晏安看,使左晏安相信楚霸王真是左金枪的儿子,而楚霸王下不了手,最后只有左晏安自己动手,如此一来公西铁剑就已阴谋得逞,事实上左晏安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公西铁剑的真正儿子。”

小小君问:“然而他的确是左金枪失踪多年的儿子?”

赵瞎子奸笑道:“这也就是你一直不敢向他动手的原因,你怕伤了他,伤了左金伤枪的儿子。”

小小君苦笑道:“其实楚霸王也有可能,因为他左脚并无任何记号。”

“你所认为的胎记?”

小小君点头道:“也许是人为的记号,因为公西铁剑左脚有道刀疤,若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儿子左脚也有道刀疤。”

他慎重道:“这是他母亲唯一能叫公西铁剑认人的记号。”

赵瞎子冷道:“就因楚霸王脚上没刀疤,所以你才不敢确认左晏安为左金枪的儿子?”

小小君道:“我不否认,而且他武功也没废去。”他道:“当时云湘罗感慨说出他儿子再也不会涉入武林,也许就和他父亲公西铁剑一样,‘涌泉’穴被划破而失去练武之可能。”

赵瞎子怔了怔,又道:“别忘了我也替公西铁剑恢复功力过。”

“楚霸王却从四十年前就会武功。”

“也许他娘没废去他穴道。”

“那她娘何必说出这番话?还要以左脚为指认记号?”

赵瞎子一愣,又强辩:“也许她娘划那刀不够深,没达到效果。”

“就算没有,那刀疤呢?”

“刀疤?刀疤……刀疤也会消失!”

“你在说瞎话。”

“你才说瞎话,你看得见?”

“这不是看见与否之问题,而是刀疤无法消失的问题。”

赵瞎子睁目叫嚣:“就算有刀疤,一个小孩受的伤,经过数十年皮肤不断新陈代谢,也会变成一道薄淡伤痕而已!”

霎时小小君惊愕不已,他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常识?尤其是婴儿所受的伤,到了成年,几乎是无法察觉,而当时这小孩也只

不过周岁左右,他娘若划破他涌泉穴也是极其小心,刀伤必定不大,不仔细察看,可能就无法察出端倪。

——路挂斗在远处看更不必说了。

而公西铁剑虽详察过,其结果如何,也只有一人知道。

大叫一声不好!小小君已往林中奔去,他得赶快去阻止此事。

无奈赵瞎子却狂笑不已,拦住他去路。

“哈哈……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要你心急,要你心中忐忑不安,要你死得十分难过!哈哈……”

他果然达到目的,小小君是想通了,只要此时赶去,查辨楚霸王到底有无刀疤,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但此刻却无法抽身,硬是心急也力挽回。

就在犹豫之际,他已吃了赵瞎子两掌,痛得他咬着牙,默不吭声,为今之计只有定下心来,先对付赵瞎子再说。

心意已定,他开始攫长补短,以轻功为主,掌指为辅,展开游斗,甚而有意引向九宫山方向,以缩短路程。

然而赵瞎子却如猫戏老鼠般直耍着小小君,不时引用水晶变和“凌空摄力”,逼得小小君到处乱窜,别说是中掌,撞上之林木、山岩就够他受的了。

他还是展出昔日练功时之韧性,屡败屡韧,想以高昂斗志来挽回局面。

东方吐白,五更已过,两人仍厮杀不已。

午时将近,小小君满身是伤、是血,猛咬牙关,守多于攻,几度想逃,却无法得逞。

赵瞎子不再笑,小小君至今未被制服,他甚为心惊,不再存戏弄,一心想制其死地,出手更是毒辣。

照此看来,小小君已无法赶至九宫山了。

而九宫山的人却不会等他。

左侯爷、云湘君、左晏安、洛英红、左瑗安、武天相,以及牛头部来了,还有躺在地上木讷的公西绿竹。

他们站立于无尘崖左侧,让出右侧给公西铁剑。

无人说话,无人轻动,如石笋钉在该处似的。

衣裙随风啪嗒啪嗒地飘着,宛若挂在乱葬岗之白幡搜人魂、勾人心。

无尘,则一尘不染,只有云,远处、近处,似一跨出崖,就能踩住它,而后任意翱翔。

远处云端是夕阳,红如火、圆如球、美如画,渲染般地直渗重云,如浪潮般卷舒自如地扩充苍穹,无所不至、无所不达。

也塞入了人心,深沉的人心。

而后云霞由淡黄,化为金黄、深黄、深红,再缩、再缩,已剩天际那道扇形小红纱。

天已暗,黄昏将近,申时早已消失,酉时了吧?

公西铁剑却没来?

他不来了?

众人眼在收缩、胃在收缩、心在收缩,连思想都在收缩,左晏安也一样,他为何收缩?

终于——

“哈哈……”

笑声起,人影现。

公西铁剑、楚霸王,还有楚天观、王刀已掠向崖顶右侧,稍一扭身,已轻飘落地。

公西铁剑得意而狡黠道:“让你们久等了!罪过、罪过!”

左晏安已破口大骂:“公西老贼,少逞口舌之利,还不快将我义兄说出来!否则必叫你血溅五步!”

不知小小君猜测是否属实?否则左晏安如此认贼作父而人们仍不知情,实是让人心疼。

公西铁剑仍冷笑,没有回答。

左金枪冷森道:“公西铁剑,只要你说出我儿子下落,我愿放回你孙子。”

公西绿竹希冀地望着他爷爷,眼眸已渗出淡淡泪珠。

公西铁剑瞄向他一眼,突然大声道:“左金枪,你怎么可以将你孙子弄成这样子呢?”

此言一出,众人霎时脸色大变。

公西绿竹却挣扎叫道:“不!爷爷,我是你孙子!我不是别人的孙子!你不要抛弃我!爷爷……”

语声悲戚,虽没哭,却比哭声还难听。

公西铁剑又是狂笑,道:“公西绿竹,我已养了你二十余年,要是你真是我孙子,我会平白送给人家吗?我会要练你那种绝子绝孙的功夫吗?”

“不——”公西绿竹不敢也不愿承认这是事实,哽咽道:“那是竹儿喜欢练的,是竹儿自愿练的,爷爷,我一点都不怪你,爷爷……”

众人都不忍而叹息,只有公西铁剑仍狂笑不已,左晏安虽瞪着公西铁剑,却露出得意神采。

左金枪已牙战直打,若他真是自己孙子,这罪过何其之大?叹口气,他道:“英红,封掉他武功,放了他。”

洛英红颔首答是,已转向公西绿竹,照指示做。

公西绿竹虽功夫被制,但穴道已点通,慢慢起身,霎时已往公西铁剑奔去:“爷爷——”

洛英红立时抓住他,叫道;“他不认你,你又何必过去?”

“谁说他不认我?他会认的!我是他孙子,不是你们的孙子!”

伤势颇重的他,这一挣扎,又呕出不少乌血。

公西铁剑仍冷笑:“我的孙子可没你那么差!哈哈……”

“爷爷……”公西绿竹已跪下,泪已渗出。

除了他爷爷,他似乎什么都没有,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无朋友,甚至连女人都不敢想。

洛英红并未离开他,立在他旁边,以便防止他再往前奔,只因为他真有可能是侯爷的孙子,只因为他的际遇令人同情。

公西铁剑并不想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转向左金枪,恨道:“老贼,四十年前你废了我,四十年后我要你活得比死了更痛苦。”

左金枪叹口气,道:“师弟,只要能弥补过失,我愿意以死来谢罪,只希望你将我儿子还我。”

“没那么便宜!”

云湘君更急:“侯爷,您不可如此。”

左金枪怅然道:“我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了儿子,甚至于大家,湘君,你该成全我!”

云湘君已渗出眼泪,她爱丈夫,她爱孩子,她能说什么?她已乱了方寸,只有哭泣。

公西铁剑奸狡一笑:“想死可没那么容易,除非你死在你儿子或我儿子手中!或许我能原谅你的过失!”

楚霸王闻言急忙道:“爹……这……”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急得直咬牙关。

左金枪却坦然跨出两步,平静道:“我愿意死在你儿子手上。”

“哈哈……”公西铁剑笑得快似疯子,阴狡道:“好!很好!天河,杀了他!”

“爹……”

“杀了他!”公西铁剑睁目怒道。

“爹,您说过不逼孩儿!”楚霸王微抖着双手。

“杀了他!”公西铁剑递出两把利刀,冷森道:“你不杀了他,爹就死在你面前!”

“爹……”

“杀了他!快!”公西铁剑整个脸已曲扭。

楚霸王接过利刃,双手抖得更历害。

“快!杀了他,你再不杀他,我就死!”公西铁剑将刀尖抵住自己胸口。

楚霸王慢慢地走向左侯爷。

众人眼睛瞪如铜铃,洛英红他们虽想阻止,却又碍于侯爷命令,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藏在暗处之路挂斗已细声叫起:“妈的!李歪歪还不来,眼看就要倒人了!”

孟乌龟道:“不管啦,只要楚霸王动手,我们一样撂倒他!浣花你以为呢?”

浣花也担心小小君为何许久还不来,但她也未忘记小小君交代的事,她道:“照小小君指示,阻止任何人杀害侯爷!”

楚霸王慢慢走近,哽咽叫声师父,眼泪已滚下腮边。

左侯爷何尝不喜欢这位相处数十年之爱徒?眼角亦渗出泪水,轻声道:“天河,你动手吧!师父不会怪你!”

“动手啊!你还想吃里扒外!”公西铁剑又再逼。

楚霸王举起利刀,手不停颤着、颤着。

众人随着他那把刀,憋紧神情,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举刀,高、再高!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公西铁剑不断吼着,如观一场人兽斗。

刀再高,再高,高得不能再高,落下。

一闪即逝,如流星、如陨石、来不及看清,已消逝无踪。

刀落下,众人惊叫,尤其是公西铁剑,他本该最高兴才对,却叫得最大声。

——只因为刀是落在楚霸王心窝上。

他自戕了,此时此景,也许他的选择是对的,如此一来,谁也没办法叫他杀人。

王刀第一个冲向他,难得动情的他,也激动得流出泪水。

他扶着倒下的楚霸王。

众人也没想到他会刺向自己,见他挥刀之际,所有的人都冲,上去,众人——是指左侯爷那边的人还有躲在暗处的路挂斗他们。

侯爷愣在那里,如白痴。

众人之中也包含了左晏安,他也冲向侯爷,神情慌张,却快捷无比。

而冲向楚霸王的,除了王刀,还有他儿子楚天观,,再仔细看,还有一道白影来自幽冥处,她也叫着“爹”,是女孩声,也是他女儿小凤。

小凤也及时赶来,只可惜只能见她爹最后一面。

众人仍往前冲,侯爷如靶,他们如箭,箭已出弦。

将近一天的打斗,小小君实在不成人样,衣衫尽碎,血迹遍身,宛若被群众刚修理过之过街老鼠。

赵瞎子虽也有几道伤口,但比起小小君是好得太多了。

一掌劈出,赵瞎子冷笑:“你真是一个难得的对手!”

小小君滚落山谷,挑起谷中石头,满天花雨般地砸向赵瞎子,借势往左边撞去,他已迷失目标,只能乱撞。

碎石飞上如雨,但落下已成灰,被掌劲劈成灰,虽是灰,却如狂风吹动快速反击小小君。

灰也能伤人,啪地已刮向小小君面门,幸好他已揽折小树枝,急如风车般打转,封去不少灰,再一个腾身,天禅指已点向赵瞎子天突要穴,人已飞向高空。

赵瞎子哈哈大笑,猛然抽身偏左,秋风扫落叶般斜掠高空“凌空摄力”抓向小小君。

小小君双脚刚落树,但觉掌劲又来,闷吸真气,又往左边掠去。

“啪”地巨响,大腿粗之树干已被抓成烂屑直往下掉,赵瞎子去势未竭,凭空劈毁十数林木,直线式地冲向小小君,他知道小小君必然会碰壁。

果然小小君在眼不能视之下已撞上山壁,痛得他直咬牙关他可不敢让身躯往下掉,登时五指抓扣山壁,笔直地往上翻。

就在此时,赵瞎子掌力已劈到,“啪”地又是巨响,山壁被劈出两个尺深手印,小小君亦被余威震得往上喷。

赵瞎子狞笑不已,水晶变又往空中之小小君照,非得将他置于死地不可。

小小君苦笑一声,凭着耐力,四尊人影,已掠向高林,避过水晶变之威力。

然而赵瞎子并不放松,登时追上,举掌就劈。

而小小君冲势已竭,实在无法再窜起,暗一咬牙,只得运足十二成功力,硬接这掌。

双方一触,啪然巨响,一触即分,小小君再往空中喷去,赵瞎子则撞往背面巨树。

呃地,小小君已吐口鲜血,朝谷中落去,恰有水潭,这一落,他可就不起来了,借着深水隐藏自己。

赵瞎子简直不分前后脚又赶上,顿失小小君踪迹,甚感诧异,但见水面浮出红水,方知小小君藏身水底,霎时狂笑不已,已纵入水中,全然不让小小君有喘息之机会。

岂知水花四溅,不时涌出高达丈余之水柱,想必两人在水中大打出手,不到几分钟,窜出水面的可是瞎子而非小小君。

他吃了败仗?

不错,只见他怒目瞪着水潭,却不敢再贸然掠入水中。

僵持了几分钟,赵瞎子突然吼道:“小小君,你别以为可以躲一辈子!我看你憋到什么时候?”

虽然小小君躲入水中,却也不裉舒服,尤其是伤口沾水,火辣辣,血液不停往外流,不被打死,也得缺血而死,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好法子来,只有苦苦地自嘲笑个不停。

又过了半刻钟,赵瞎子似乎等得不耐烦,吼道:“你再不出来,我就下毒,毒烂你!”

说着他真掏出一包药粉丢往潭水。

这一丢!小小君可耐不住了,旋风似的托起那包药粉,藉此泼向赵瞎子,人已往山林掠去。

赵瞎子愕然,没想到小小君会用此招?自己也十分忌讳此毒药,不得不避,只这么一耽搁,小小君已不见踪影,怒喝出口,再次追上。

折过一座山头,小小君又被缠上,碰面又是一掌,打得他滚出丈余远,显然已力不从心,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赵瞎子一步步逼近,阴狠直笑:“小小君,你真他妈的行,二十郎当出头,就学会了这身能耐,过些时日还得了?”

小小君苦笑不已,无力道:“可惜我今天却要翘了,真难过。”

赵瞎子奸狡道:“放心!你死后,我会厚厚地葬了你!”

小小君自嘲地说:“什么厚?棺材厚呢?还是泥土厚?”叹口气,又道:“算了!你别把我尸体溶化,连我祖先都认不出来就好了。”

说话中,嘴角又渗出不少血丝。

赵瞎子冷笑不已,道:“这可要看你是想怎么死了?如果硬要死在水晶变下,我也没办法。”

小小君叹道:“也罢,我就死在你手中好了!与其被溶化了,倒不如留个尸体!”

蓦然他已撒出白色粉末罩向赵瞎子,借机逃窜。

赵瞎子一时大意,衣衫、肌肤已沾上不少粉末,他登时惊惶退掠,猛往身上拍打,这才发现不是毒药,被耍了一记,怒火更甚,疾追直下。

不到盏茶功夫,小小君又被拦下。

“看你这次再往何处逃!”赵瞎子阴狠叫嚣,出手就是两掌,打得小小君往后撞。

小小君此次真的是逃不掉了,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也只能勉强跪了起来。

“到阎王殿报到吧!”

赵瞎子欺身,又是一掌,击得小小君倒射七八丈,摔于地面,宛若死狗。

小小君这次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不出来,血丝一滴滴从嘴缝滴出,很慢,却不停。

此时的赵瞎子那种狂妄嚣张,真如老百姓一夜之间变成皇帝一般,快乐如疯子地跃足舞手,狂笑不已。

一步步走近,慢慢,又惊喜、又畏惧。

“我等了数年,终于让你落入我手中!除了将你溶化,我实在不敢想你已死了呢!”

赵瞎子已立于他不足四尺处,他不敢太靠近,以免小小君又使诈。

然后他找一个顺风的地方,打开水晶变。

红光又见,朦胧而凄迷,不管人们如何争夺它,不管有多少人死在它手中。

只要一打开,它从不瑟缩,如春天芙蓉般绽放淡红色蓓蕾。

红光轻撒,如白雾蒙上红霞般,轻轻罩向小小君身躯。

小小君没动,静静地接受红光之洗涤。

赵瞎子在笑,奸黠而满足的笑。

小小君仍没动。

红光却再现。

红光再现,惊嚎已起——

蓦然从小小君伏着之身躯闪出一道如月亮般的光芒,弯弯的,真如天上明月,只是吐的是红光而不是白光而已。

红光一闪,赵瞎子惊嚎急叫,整个人已往后掠去,丢下水晶变,双手直抓眼睛。

此时,不动的小小君已在动,冲向水晶变,疾速地朝赵瞎子砸去。

水晶变砸中他,滚落于地,红光仍不断投在他身上。

蓦然间——

赵瞎子已由惊嚎转为哀嚎,滚落地面,挣扎、曲扭,然后从他抓伤的脸部开始溃烂。

他也中了水晶变之毒?

这毒是他制造的,他却防不了?

身躯仍在溃烂。

小小君仍趴在地上,但已慢慢爬起、坐起,听着溃烂中的滋滋声,他才嘘口气,又露出平常憨然的笑容。

检查一下伤势,掏出几颗药服下,再运功催化药力,方自站起,先从左侧拾起一把匕首。

他叹道:“若非你能反光,这次非死不可!”

搓着那把皎如明月的匕首,欣慰地轻叹着。

原来方才那道红光是这把“寒露”宝刃的反射,也因为它的反光,才照瞎了赵瞎子,因而挽回一条性命。

他的机智和冒险,还有运气,都不得不令人佩服。

轻轻折掉方才所撒之白色粉末,他又叹道:“老乌龟的解药还满有效的!咦……”

他感到奇怪,方才他也撒向赵瞎子,照理来说,赵瞎子也不该被溶化才对?

想到疑问,他已步往赵瞎子身旁,先收了水晶变,再以匕首挑下还黏在瞎子身上之粉末,虽然胡乱挑得少许,却也够他辨别。

嗅了许久,他疑惑道:“奇怪?怎么连本身的药味都没了?”想了想,又道:“难道说药性已被中和?”

忽然间他已笑了起来,道:“果真是恶有恶报,我的解药却中和了他身上的解药!真是老天有眼!”

原来赵瞎子制造水晶变毒药时,自己身上已抹有解药,以防被毒药反侵,然而这解药却被小小君粉末所化解,活该注定要惨死水晶变之下。

上天果真疼惜好人,赵瞎子是死不瞑目。

小小君慢慢走向一处深渊,叹口气,已将水晶变丢下深渊。

黑暗深渊泛起最后一道红光,直泻而下,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小小君叹道:“就让它永远永远与世隔绝吧!世间并不需要它。”

习惯地望着天际,感慨道:“也不知何时?不知身在何地?更不知无尘崖结果如何了?”

长叹几声,他仍须赶往无尘崖,他知道自己时常被逼动手迎敌,岔开山道不会太远,只要找人家问问,到达九宫山也不是难事。

此刻正是公西铁剑逼迫楚霸王之时。

还好,小小君一奔出山区已找到小村,一问之下方知是在幕阜山区,离九宫山不到四十里路程。

重金之下,他已雇用村夫备马带他奔往九宫山。

若无意外,只要半个时辰将可抵达目的地。

侯爷如靶,急箭已至,数人都拦在侯爷前头,只有左晏安快刀一戳,刀入人体,直没刀柄。

侯爷登时抽筋似地抽动,哀喝,左手已往腰际抓去,整个人已往后倒。

“侯爷——”

众人惊叫,已扑向侯爷,他们只见着侯爷左腰之青铜刀柄,仍未发现是左晏安行凶。

左晏安趁此机会已腾空掠向公西铁剑,哈哈大笑,阴狡道:“你们错了,我才是公西铁剑的儿子,我才是真正的奸细!”

路挂斗红了眼,吼道:“畜牲——”

“幻影神掌”化层层掌影已罩向他背面。

牛头最是惊骇,他没想到所救的堡主一刹时就变成敌人的儿子,他也不信地奔向左晏安,想问个明白。

左晏安狂态已露,使出看家本领“碧绿断魂掌”已劈向路挂斗,左掌再挥,连牛头也算上。

浣花见他掌泛碧绿,惊惶急叫:“路大哥接不得,有毒——”

她也往前冲去,短剑尽展,希望能截在路挂斗前头。

然而高手过招,瞬息万变,只一刹那,双方已接触,砰地,路挂斗已被震退四五尺,而左晏安却倒退七八步,方自稳住身子。

牛头就惨了,被打得口吐狂血,倒摔地面。

浣花见路挂斗右掌已泛青,登时封住他“曲池”穴,急道:“路大哥千万别动用真气!”

孟乌龟赶上来将他推至一边,急道:“挂斗兄,吵归吵,玩命时可不能乱来,这掌毒得很!你忍着点,别乱来!”

路挂斗几次挣扎想再扑向左晏安,却无法摆脱浣花及孟乌龟之纠缠,也只好作罢,恨恨地骂道:“畜牲!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左晏安靠近公西铁剑附近,得意奸笑不已:“你想杀我!来生吧!”

洛英红此时亦已出剑,幻出五朵剑花,奇快无比地刺向左晏安胸口五处要穴。

左晏安更是狡黠奸笑:“不怕死的尽管,呃……”

“来”字未说出口,一把铁剑已插在他背心,痛得他往前栽。

“爹……你……”

公西铁剑却如疯子般狂叫着:“你不是我儿子!你才是左老贼的儿子,我恨你逼死我儿子!你为何不早点出手杀死你爹?为什么——”

他已疯狂地劈向左晏安。

突如其来之变化,刹时又使众人愣住了。

公西铁剑已快发疯,脸庞已曲扭得将渗出血汁来,不停地劈再劈,打得左晏安满头是血。

“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是楚霸王,你不该逼死他!我要打死你,砸烂你!哈哈……你才是左老贼的儿子!这是我的阴谋——”

“还有你,公西绿竹,你才是左晏安的儿子,你才是左老贼的孙子!你们逼死我儿子,我要你们偿命——”

公西铁剑又罩向公西绿竹,看来楚霸王的自杀对他伤害相当大。

公西绿竹惊愕得有些木讷,直叫道:“爷爷,你冷静点!我是竹儿啊!爷爷……”

“你不是!你老早就该死,你才是左老贼的孙子,我要杀了你——”

洛英红实在无法辨清到底谁是谁的儿子,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拦下公西铁剑再说,意定身动,他已举剑封向公西铁剑。

孟乌龟愕愣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出手打死左晏安?!”

路挂斗骂道:“就算他真的是侯爷的儿子,也死有余辜,他这是杀父,大逆不道之罪!”

牛头却再爬往左晏安,抱住他,轻轻低泣,他的右手,他的左脸全是为他掉的,方才不信他是公西铁剑的儿子而悲痛,现在已知他是侯爷亲生儿子,然而他却死了,仍是悲痛,所差别的只是前者是为自己悲痛,后者却为左晏安、左堡主悲痛。

王刀直抱着楚霸王不放,整个人已将虚脱。

楚霸王仍活着,他一直想听一句话,如今听到了,他仍感到失望,气若游丝地说。

“我真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小凤却泣不成声道:“爹,我是小凤!您知道我是您女儿吗?爹……”

楚霸王伸起右手,轻抚着小凤脸颊,替她拭去泪珠,微微一笑,道:“小……凤……爹对不起你们……母女!”

“爹!小凤不在乎,小凤只要爹您能活着,爹,您不能抛下小凤不管了!爹……”小凤抓紧他的手,恸哭不已。

楚天观亦跪下,轻泣道:“爹,您不能死!您真的不能死!”

楚霸王转向他,无力道:“天……观……你要……好好照……顾……你妹……妹……呃……”

他嘴角已渗出血丝。

“爹……”小凤和楚天观急忙抓住他的手,泣声更甚。

王刀知道楚霸王心窝插刀已无法救活,但他仍尽力救治,哪怕是延长他几分钟生命也在所不惜,他已不顾耗损真力替楚霸王恢复几分元气,他知道他现在就走,死也不能瞑目,他尽力而为,更希望有奇迹出现。

“铁……坚……”

王刀立时回答:“庄主,铁坚在此。”

王刀竟然就是楚霸王要他救走左侯爷的铁坚?!

楚霸王微翘嘴角,道:“……多……谢你……这些……天来……替……我照……顾……我爹……”

“庄主,这是铁坚应该做的事,庄主您安静些,我替您疏通元气。”

敢情他之所以会投靠公西铁剑还是楚霸王授意的。

此时公西铁剑已被洛英红、左瑗安、武天相以及浣花逼得险象环生,他这才想到有王刀这么一位高手在。

他吼道:“王刀快点过来,将他们杀了!”

王刀睁眼瞧去,却又顾及楚霸王,未敢移动。

“王刀!天观——小凤,你们快来帮我御敌啊——”

王刀仍没动,楚天观也不想动,只有小凤心头直颤,她虽知道自己爷爷不好,但还是自己爷爷,是至亲骨肉。

她向楚天观道:“哥哥你小心照顾爹,我去帮助爷爷。”

楚天观默然点头。

小凤已奔向战圈,她哪是在御敌?只像在赶鸭子,直叫着“别伤我爷爷”。

浣花已不忍出手,黯然感伤道:“小凤!你爷爷恐怕不行了,他快发疯了!”

小凤泣道:“我知道,但他是我爷爷,别伤我爷爷!”她又往另一边赶去。

公西铁剑边打边退,不时骂道:“王刀你不来,叫这小丫头来有何管用!楚天观你想眼看我被杀不成?啊——”

狂吼乱叫,他竟然抽出方才想自杀用之匕首往小凤砍去。

“小凤快躲开——”

浣花乍见小凤背向她爷爷,并未察觉她爷爷想杀她,已然冲过去,一手推倒小凤,一手短剑已封向那把匕首,虽是救了小凤,自己却摔得疼痛不已。

“哈哈……今天你们都别想活!哈哈……王刀你也一样!”

公西铁剑如疯子般乱砍、乱劈,已将失去理智。

不知何时,崖边出现一村夫,他指着众人,惧道:“大爷,地头到了,没事我可要走了。”

好不容易才出现小小君伤重而疲惫之身躯。

他总算赶来了,却不知有无能力再挽回大局?

他道:“没事了,谢谢你!你回去吧!”

村夫道声谢谢,头也不回地奔溜下山,江湖拼斗可不是好玩的。

小小君可不知情况如何,更分辨不出浣花是在何方,只听刀剑声响个不停,战况十分激烈,更不时传来公西铁剑之咆哮声。

他已感觉出公西铁剑在力战有群雄,认为局势将定,才探头出声。

“浣花!情况如何了?”

“小小君?!”浣花立时惊愕不已:“你终于来了?!”

“小小君?!”公西铁剑更是惊骇,登时转视小小君,乍见他伏于地面,又整身血迹,马上猜出他是受了伤,那么巧,他又爬在公西铁剑那端。

“通通别过来——”

公西铁剑大吼,已然腾身射向小小君,一手抄住他脖子,匕首已抵住他心窝,狂恣狞笑不已。

“小小君?!爷爷,你不能伤他!爷爷——”

小凤已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见着小小君伤重如此,她真比自己受伤还心疼。

浣花亦急叫地冲了上去。

“别过来!谁要上前一步,我就先杀了他!”

公西铁剑狠了心,猛然将刀尖送入小小君肌肤,血已渗出。

“小小君……”

浣花和小凤已止步,哭泣不已。

小小君忍着疼痛,装笑道:“浣花、小凤别担心,他不敢杀我的。”

“谁说我不敢!”公西铁剑戳动匕首,直像在挖泥人样地在挖小小君胸口。

众人见之则怵目心惊,路挂斗已忍受不了,疯狂地又扑过去。

“你敢过来,我就宰了他!”公西铁剑又以此威胁路挂斗。

路挂斗登时煞住身形,吼道:“公西老贼,我要将你五马分尸,生嚼你的肉。”

小小君道:“君回你退回去,我有事要你办。”他马上转向公西铁剑,道:“我知道你儿子的秘密了。”

公西铁剑突然狂笑:;“你现在知道又有何用,左晏安早就宰了他老头,哈哈……我儿子有什么秘密?我儿子背心刺有一颗豆大的红记号,这是我刺的!当他们小时候在奶娘那里渐渐长大,我差点分辨不出来,所以我就将我儿子做上记号,任谁也抢不走!哈哈……”

小小君道:“可惜你却仍无百分之百的确定。”

“谁说的!我早就做上记号,不信你们脱下楚霸王衣服瞧瞧。”

小小君轻轻一笑,道;“纵使他身上有红色记号,你还是没把握,你是在搞混时,凭着印象或者奶娘的旨意才弄上记号的!”

“你胡说!”

“我没胡说,否则当你知道云湘罗留下那句话时,又何必如此认真地查探楚霸王左脚?”

“你知道此事?”

“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你没找着答案。”

公西铁剑突然静下来,道:“你知道答案了?”

小小君道:“那个记号是和你相同‘涌泉’穴的一道刀疤!”

公西铁剑又怒道:“你胡扯,他们没有刀疤!”

“有没有,一看便知。”

小小君在打赌,他只有七分把握,但除了此种情况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他是以云湘罗的两句话而据理力推——

“如果他不认这儿子,就将儿子左足给他看……以后这孩子再也不会涉足武林了……”

很快地,路挂斗褪下楚霸王左足,牛头也褪下左晏安双足。

众人心已悬口,等待着即将来临之答案。

可惜路挂斗察查以后,摇头说出两个字:“没有”。

小小君急道:“很细,不容易看出,可能是刀伤,浣花你仔细看看。”

浣花虽是担心小小君安危,但也不愿让他失望,步往楚霸王详细察看。

楚霸王此时似乎完好如初,见不着一丝垂死之态.也许是回光反照吧?亦或是心中一股希冀支持他?

浣花已移向左晏安,纤柔玉手一触及涌泉穴,她已感到较为僵硬,登时点燃火摺子一看,已然惊叫:“小小君,是左晏安!”

“左晏安?!”

“左晏安才是公西铁剑的儿子?!”

“不!不是他!不是他!是他!是楚霸王!左晏安不是我儿子!”公西铁剑发疯似直吼着。

云湘君急忙赶过去,依浣花指示看去,果然发现一道细如牛毛的刀疤,霎时泪流满面地扑向楚天河哽咽叫着:“天河!我儿啊……”

“不是!他不是!啊——”

公西铁剑已失去理智,举刀直往小小君刺去。

小凤见状已奋不顾身地冲上,“爷爷你不能杀他——”

小小君却已趁方才说话之际调养气息,等的就想挣脱这一刻,他猛然扭身蹬腿,反往公西铁剑撞去,虽未挣开,却也将他拖倒在地,避开要命一刀。

公西铁剑身躯落地,马上跪起胡乱挥刀,有如狂龙舞爪,已分辨不出四面八方。

“你胡说!我儿子不是左晏安,是楚天河——是楚天河——啊——”

“爷爷,你不要如此。”

“小凤快躲开。”

“爷爷您不要杀害小小君……”

“小凤?!”

小凤本就想救小小君,她可管不了公西铁剑是否已发了疯,直撞了过去。

小小君感觉小凤已扑向自己,本能地想拉开她以躲避公西铁剑利刃。

然而小凤却也想推开他,甘愿冒险救他,两人力道各异,一接触,只这么一拉扯,公西铁剑利刃已戳入小凤背部,“呃” 地一声,小凤已说不出话来。

“小凤——”

小小君大骇,不知哪来的力量,抱着她直滚出七八尺外,急切地摇着小凤。

“哈哈……你们两个,谁也别想逃!”

公西铁剑疯狂地又攻上去。

此次洛英红已有准备,挑起长剑已封向公西铁剑,借此拦住他的攻势。

楚霸王已安心地张开眼睛望着云湘君,轻声道:“娘……”

云湘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楚霸王细声道:“铁坚……”

“庄主,铁坚在此。”

“…我我……要用……你时……你都会在……我身边……”

楚霸王微微一笑,道:“……杀了……公西……铁……剑……”

“是,庄主!”

后颈,从上而下,直透心肺。

刀抽出,人已倒。

王刀流泪:“庄主,他死了。”

没有回话,只有笑容,浮在楚霸王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

牛头抚着左晏安尸体,也不再动,他孤零零来,却揣着伴走了。

公西绿竹默然抱着他爷爷,走着、走着,走向云端,去向高崖,消失在深深寒渊里。

小凤伏在小小君怀中,她从没那么快乐过,她说她又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了,她还要求小小君将她明眸眼珠留在世上,她喜欢世上之一草一木,喜欢世上的每一种东西,每一个人。

她要和小小君一同看世界,一同览山水,一同阅文章,读诗词,一同看小小君喜欢看的任何东西。

小小君也答应了她,他实在想留下她的眼眸,让她看够美好事物,才陪他一同回到她身边。

山风徐徐,曲终人散,只留下滴滴碧血,撒满崖面,撒满人心。

明月清照,崖面碧血渐逝,人心中碧血却更浓。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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