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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神眼天机生

神秘地灵,充满奇石异树,罩着不少雾气。

雾在飞,树在晃,石也在移动。

层层幻像,让人无法瞧透、看清,更莫说越雷池一步了。

武帝却很容易领着小千渡过这千变万化的阵势。

前些日子,水仙封制武帝穴道,似未能使他武功受制,他仍能行动自如,其实以武帝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又有谁能制住他呢?

水仙所封的穴道,早就在他运气时给解会去了。

阵势里边,和风徐徐,花香迎人,好似江南春景,山色宜人。

一名瘦小精老头正倒挂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槐树树干上。

凉风吹过,他身躯也随着摆荡,好似挂勾入睡的蝙蝠。

他却没有入睡.细小眼珠直往前瞪,所瞪的方向上正是武帝和小千行来的方向。

他似乎早已知道武帝要来,而特别在此等候。

武帝远远己见着他,招手含笑道:“神眼先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天机生没有回答,仍盯着两人渐渐逼近。

小千乍见他一身瘦瘪,稀疏头发都快掉光,脸容怪异,活似个圆了脸的老鼠,居中那酒糟鼻更是显眼,若再拉大就更像老鼠了,不禁怪笑起来:“天下怎会有这种人?”

天机生已开口,声音有点尖:“小子你好大胆,敢批评本山人容貌?”

小千已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处划有棋盘的八仙桌旁石椅上,黠笑道:“不然你认为你适合那种动物的容貌?”

“我不是动物,我是人!”

“我也知道你是人……”小千噗嗤笑道:“不过我总觉得你比较适合人类以外的其他类。”

天机生瞪眼道:“你敢奚落我?你是谁?报上名来!”

小千得意晃着肩头:“你不是人称天下第一神算,能知过去未来,你就算算我名字吧?”

天机生霎时闪了舌头,自己要是算不出对方名字,不就砸了招牌?已然敛起谑态,感到好奇的往小千瞧去,他也发现了小千的不同于他人。

小千调侃道:“怎么样?算不出来了吧?”

天机生贼样奸笑:“贼头贼脑,口齿伶俐,说话不饶人,天下只有两个人有这副德性。”

“那两个?”

“一个就是你,一个就是我。”

小千不禁也笑了,对方竟然也把自己说成贼头贼脑,如此自我解嘲的人,甚合他的胃口。

不必说,小千也合了天机生的胃口了。

他已笑道:“我是天机生,你就是脸绿绿,奇怪的是,你今天的脸怎么个绿?”

“那证明你猜错了!”小千呵呵笑道:“而我一猜就知道你是属于动物的一种,可见我比你高明。”

天机生老脸又往下拉,冷道:“你还敢损人?要是说不出道理,今天你就走不出我这神秘谷。”

“反正来了,我也不想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道理,免得你糊里糊涂就忘了本。”

小千谑笑解释道:“你既然叫什么鸡(机)生的,那可不管是天鸡、地鸡、火鸡、母鸡、公鸡,终究是鸡生的,难道你要更进一步,是‘鸡蛋’生的吗?”

天机生顿时咋了舌,半晌吐不出话来.活了大半辈子,还以为自己名号取得好,可以洞察天机,谁知落入小千口中,却变成了鸡生的,想改都改不了。

小千呵呵笑道:“以此类推,你的‘神眼’要叫‘鸡眼’才对,这才是纯种的。”

天机生霎时自我嘲笑了起来:“什么嘛!鸡眼?干脆改成斗鸡眼算了。”

小千笑道:“不错,你终于算对了一样。”

天机生苦笑着,直呼倒霉,取了这个名号。

武帝淡笑不已,随后道:“神眼先生为何倒吊树干?”

天机生瞄他一眼,笑容收敛不少,道:“我在看当今世界,到底有多少事物是颠倒是非。”

这话含有几许禅理。

武帝似能悟通,笑容也敛起,慎重道:“不知你看清了没有?”

天机生叹道:“难噗!远处瞧得清,但往往近处却被蒙住而不自知。”

武帝也叹息道:“不错,能坏事的,大部份都是亲近的人。”

天机生已倒飘落地,此时当可看清他容貌虽已上了年纪,却带着点滑头的娃娃脸,和小千一样,能让人感受出那股精明样。

小千却对他容貌没兴趣了,见他落地,已好奇的走向他,挺胸一比,他竟然只到小千胸部,不及五尺高,和十二三岁的小孩身高差不了多少。

小千已诧然惊奇的喜悦道:“啊!你比我矮也!”

他伸着手,摸着天机生脑袋,好像在哄宝宝一样的笑着。

天机生笑容尽失,头抬得高高,腾向小千,冷道:“比你矮有什么值得你如此高兴?”

“呃……呃……”

小千一时也不知自己会如此激动的喜悦,似乎对天机生本着一股小朋友在玩游戏的童真,才会突然间找他比身高,还笑的如此得意,如今被天机生一说,反而觉得不自在的干笑着,“呃”个没完。

天机生伸手拔开小千压在脑袋的右手,白眼道:“倒过来从脚底算,你也未必赢我多少!”

小千已恢复捉狭笑意:“这就是你挂在树上,颠倒乾坤看天下的收获?”

天机生白眼道:“至少我的努力没有白费,能从底下看人!”冷哼道:“一个比一个矮!”

小千憋笑不已:“真是金鸡独立,凸出得很,难怪看一个矮一个”

天机生板着脸,跳上八仙桌,狠狠的瞪了小千一眼,头也抬了抬,以表示现在比小千高多了吧?小千仍是憋笑着。

随后天机生似已“报完仇”而自得一笑,才坐了下来,转向武帝道:“不知武帝大驾光临,有何大事指教?”

他口吻并未露出尊敬,也未表现不悦,平常而冷冷淡淡的,也许是他一生很少和武林中人打交道的关系吧?

武帝也坐在石椅上,淡然苦笑几声道:“神眼先生,你可把老夫害惨了,何必弄个江湖排名?”

天机生得意道:“事实就是如此,我不说,别人也会说,算不了什么事不害你,看开点不就没事了,别人想排还排不到呢?”

小千抢口道:“你也把我排进去如何?”

天机生瞪眼道:“我要排,一定把你排在最后一名。”

“你不敢的。”

“谁说我不敢?”天机生显得更凶。

小千笑道:“如果你把我排在最后,你的招牌就砸了,别人根本不相信。”

“别以为你毁了柳堤银刀,就可排名六名以内,你的武功的确是天下最差的一个。”

天机生黠谑道:“我是就事论事,你还是不要争排名的好。”

小千讪笑道;“你排出来的人不管用,神眼就会变成鸡眼了。”

天机生瞪眼道:“要排,也得找个好外号,什么脸绿绿,整天鼻青眼肿,这算哪门高手?”

他似乎让步了。

小千顿时干笑起来,伸手往脸上摸去,瘪笑道;“不一定要武功嘛,可以随便找一样,比如说聪明才智……”

“这个简单。”天机生捉狭道:“你的贼样就是天下第一,要我宣布吗?”

小千皱皱眉头:“我有你那么贼吗?”

“虽然没有,但我自愿退让。”天机生谑笑道:“这有什么好争的?”

小千讪笑道:“说你贼,你还真贼,难怪会躲在老鼠洞里,我只好认输啦!”

两人各怀心机的谑笑着,旗鼓相当,有得斗了。

武帝淡笑着,已把话题拉回来:“不瞒先生,老夫此次前来是想请教有关一位故友之事。”

“是谁?”天机生问的简捷有力。

“是我爹。”小千抢口道。

天机生愕然道:“你也有爹?”

小千白他一眼:“说话客气些,没有爹,哪来的我?”

“我是说你见过你爹?”

“没见过,但我知道他名字,叫绿江漓。”

“江漓?漓江?”天机生道:“真的有这个名字?”

小千瞪眼道:“难道我会四处认爹不成?”

武帝道:“他是老夫~名旧友。”他眼光得沉稳而精亮,肯定表示有此人。

天机生已咯咯笑起来:“我知道,我只是耍耍他而已。”

瞄向小千,他笑得更得意而谐谑。

小千嘴角一拉,嗔道:“你敢耍我?”

一拳就想捶向他脑袋。

天机生赶忙躲闪:“住手,你打我,我就不说你爹的下落。”

小千硬是将拳头给撤了回来,嗔道:“这笔帐,咱们下次再算,快说!”

说到后来,他也自嘲的笑起来,毕竟被耍的事,在他身上并不多见,今天终于吃了瘪。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为了他父亲,他也不会吃这种瘪。

天机生抖抖衣服,已道:“绿江漓确实找过武帝,但他最后见的人,可能是一名用剑的高手。”

武帝惊愕道:“会是剑痴?”

天机生道:“有可能,但不能确定,他是要去寻一把宝剑,就此失踪……两位跟我来……”

他已跨落桌面,往花园深处行去,武帝和小千已跟在后头。

一个转折,已行至一间石造小型殿堂,玲珑精巧,以白石居多。

三人再往里边走去,阴森森又带点神秘气息,连走路都有回音,沉缅而空旷,让人觉得此殿似乎无限大,无尽头。

绕过走道,天机生带他们至一石屋,里边如药铺般,壁上嵌了不少小箱子。

天机生算了算,抽出一口,拿出一封信笺,业已发黄,还有一股腐味。

“这是我唯一找到的线索。”

小千一手已抢过信笺,抽出信笺,里边只潦草写了几个字:

玉先生:

鸣蝉一事,小弟这就去办。

江漓字。

武帝触目,心头微凛:“他当真去找剑痴了?”

小千见及生父字迹,激情不已,却又十分怅然而无奈,父亲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失踪。

若当时他不去,不就没事了?

小千追问:“谁是玉先生?就是剑痴?”

天机生瞄向武帝,示意小千去问他。

武帝苦笑道:“老夫姓玉,有人如此称呼老夫,这字条是留给我的。”

小千道:“如此说来,你该知道我爹去了何处才对,你为何不说?”

武帝谓叹道:“老夫并没收到这信笺。”

说完目光也移向天机生,似想得到解释。

天机生淡然道:“我事后才在你书房找到,是夹在一本古书里边。”

“书名可是‘天地灵脉绝秘’?”

“好像是吧?”

武帝稍带激动:“不错,当时我每天必定抽时间研读此书若非事出突然,我当可看到此信。”

小千也若有所悟,前几个月在华山折剑时,剑痴不就握着那把鸣蝉剑在对付自己?

他双手微微发抖:“一定是剑痴,他才有鸣蝉剑。”

武帝叹道:“你爹该不会死在他剑下吧?”

“不管是不是,我都要找他问个清楚。”小千显得激动。

武帝道:“剑痴武功甚高,似乎不在老夫之下。”

小千冷笑:“管他什么东西,我照样打得他跪地求饶。”

武帝叹道:“也许你不知,剑痴也是老夫好友之……”

小千截口道:“好友也有叛变的时候,你不敢去,我自己去。”

武帝叹道:“不是老夫不去,只是你现在如此冒失的去找他,恐怕会打草惊蛇。”

“大不了我和你摆脱关系,他也没办法想到你头上。”

既然知道他爹下落,小千已迫不及待想查个清楚,言语之间已显得冲动多了。

武帝沉吟半晌,道:“老夫是不便出面,不过你可以将他引至某个地方,只要能摆脱其他人可能的追踪,我也想找他问个清楚。”

“就这么办!”小千转向天机生,问道:“小老头,你该知道他窝在哪里吧?”

无机生瞧向武帝、想征得他的意见。

武帝叹道;“事已至此,拦住他反而不好,你若知道就告诉他。”

天机生已冷然一笑,瞄向小千:“你折去他七把宝剑,现在又去找他,不怕被他给剁了?”

小千白眼道:“我能折他七把名剑,要摘他脑袋更容易,不用你操心。”

天机生汕嘲的叹笑:“时代变喽!昔日忠心耿耿的老伙伴,也会变成短兵相见的仇家了。”

武帝慨叹道:“他要变节,老夫又有何办法,实叫人痛心。”

天机生自嘲般的笑了一阵,才道:“帝王山,绝剑巅西南方,剑痴就在那里。”

小千很快记在心头,也无心再留此地。

天机生最后仍关怀道:“小兄弟多保重,别下次见面,你比我矮一截了,那时真的是要倒转乾坤看天下了。”

没有多做停留,武帝和小千又已来去匆匆的退出这神秘地方。

天机生却呆楞的瞧着两人消逝雾区,良久不知不觉,直到一声悲鸟轻鸣传出,才将他惊醒。

“唉!十几年了,恩怨却一直纠缠不清……是漓江?还是江漓?……唉!总有个讨厌的漓字……”

他概叹不已。

冷风吹过,庭园树叶簌簌不停。

近秋了吧?一片凄清。

武帝只能在暗中帮忙,小千又顾及免于给他添麻烦,只有独自先行寻向帝王山。

至于武帝是否跟在后头,得由他自行决定,小千并不在乎。

只一天一夜,小千很快寻至帝王山。

山势雄伟,绵延数百里,宛若天龙腾掠云层,峻伟非凡,大有帝王气势。

他往西南寻去,尚未到达所谓的“绝剑巅”,已传来阵阵吆喝声。

顺着声音潜去,在山的远处靠左侧一处峰巅上,赫然有人在练剑。

身形幢幢,剑气冲天,宛似流动的彩霞,千变万化,让人目不暇接,真以为天神下凡舞剑。

然而小千只要见及此人身形,很快就猜出他正是剑痴。已狡黠暗笑:“大敌当前,你还有心练剑,看我如何收拾你!”

说话间,他又小心翼翼的往前潜去。

直到距剑痴不到二十丈左右的一处隐密松林,剑痴蓦然暴喝,一鹤冲天般连人带剑往天空冲击,咻然数响,利剑似能劈开太极苍穹般钻掠。

就在最高最急处,他忽然连翻六个筋斗,也因打转得快,好似旋转的快伞亮出剑输,无与伦比的快捷的准确的往下斜冲。

刹那间,剑影俱没,啪然脆响,一颗腿粗古松已被劈成两断,他手中长剑竟然插入古松后的石壁,直没剑柄。

而这位置正好离小千不及八尺,吓得他睁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难道剑痴发现他了?

小千正有此想法,否则他又何必来此一招。

然而光着上身,满脸腮胡的剑痴己拭去额头汗水,慢慢抽出透青利剑,豪迈的声音已起:“还好,没白费这么多年时间……”

他已伸出食中两指,抚着剑身,满意的走回原地,根本未留意暗处是否来了人。

小千此时才嘘口气:“好险,这家伙是有点痴痴呆呆的。”

虽如此应幸,他却不敢大意,上次要不是剑痴放了他,说不定自已早就躺在华山了,如今又见及他的剑招如此犀利,来硬的,恐怕好不到哪儿去。

他得想点计谋才行。

剑痴又开始练刻,每一招都是猛不可挡,随时都有斩人脑袋的可能。

小千想了许久,觉得只有等他休息后再下手比较保险,遂干耗着。

岂知剑痴精力充沛,从早晨一直练到夜晚三更,才意犹未尽的收手,这可苦了小千,一连打盹三次不说,还把肚子给饿扁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剑痴收手、小千勉强挺起精神,抱怨道:“这家伙不是人,连午餐、晚餐都不吃,这也罢了,连我,你也想陷害?”

骂归骂,他还是暗中跟着剑痴潜去。

只一个转角,简陋茅屋已现,靠在崖壁间,更显得落寞。

剑痴搁下长剑,靠在崖壁上,已走向左侧一处渗出岩层的泉水,大把的往脸身泼去,他在洗澡。

小千则爬向崖顶,只十余丈,很容易可以掠至地面,是个理想地点。

他已想着,若有大网,一次网下茅屋,他也就逃不掉了,可惜自己并未想到他住在小茅屋,也没带巨网,此计划已行不通。

剑痴很快洗完澡,走入茅屋,只一会儿,已抓出半只烤山羊,坐在屋前,当着夜空就啃食起来。

现在小千终于明白他为何不吃三餐了?光只这一餐,就足以让常人吃上两天,他又何须多花费其他几餐的时间进食?

剑痴为了练剑,连进食时间都想尽办法省去,可谓达到”真痴”的地步了。

然而小千见及香喷喷的烤肉,已忍不住猛吞口水,肚子更饿得咕噜咕噜响个不停,不自禁的已伸晃着脖子,想看看烤羊肉还有多少,看是否能检些剩下的。

剑痴练剑虽猛,吃东西却一口口清清楚楚的咬着、嚼着,并非狼吞虎咽,他似乎利用这段时间在思考某种问题。

清空中,弦月朦胧,偶而也会被山风吹去云层而透出淡冷清光。

剑痴啃着山羊肉,突然间,他似乎发现自己多了一个脑袋的影子。

地面上已现出淡淡的两颗黑影,很淡,谈得有如溶在黑夜中的墨漆。

剑痴已感到奇怪,咦了一声,往地上认真瞧去,黝黑影子似乎在晃动。

曾几何时,淡淡弦月已移向小千后头,小千仍不自觉而馋样的想瞧及羊肉还剩多少,他哪知淡淡的月光已把他脑袋影子给留在地上了呢?

枉费他躲了一天。

影子甚淡,剑痴一时也未能看清,遂往崖顶瞧去。

小千见他转头,顿时也躲了起来,仍自得笑道:“哪有这么就被你发现?”

剑痴瞧望崖面,并未见着心中所想的树影或岩石影子,以为是自己幻觉,不禁哑然一笑,回过头来,又自啃着羊肉。

然而啃不到几口,幻影渐渐出现,他又感到疑惑,遂朝着影子渐渐行去。

小千正张中口的羊肉,岂知剑痴身形一晃移,已挡住视线,不禁怨声道:“吃就吃,还摆那么多姿势干啥?”

他只好再往左移了,影子也跟着往左移。

他作梦也未想到,自已会留了破绽,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躲得隐密,剑痴奈何不了自己。

剑痴突见影子往左移,更加疑惑了,也试探性的往左移。

“你往左,我就往右。”

小千童心已起,已逗耍的晃着脑袋,憋笑不已。

剑痴晃了几次,突然发觉不对,已急忙瞧向崖顶。

他快,小千更快,一闪身,就将脑袋给缩了回去。

剑痴见不到人,心头纳闷不已,只好坐回原处,故意不理影子。

果然不多时,小千又探出脑袋晃着,那股精灵样,连影子都沾带不少。

现在不只是脑袋影子,连双手都出现了,又是打拳、扮鬼脸、捏脖子……任何花招都有。

原来小千见他不再转头,以为自己隐密得很,再加上肚子挨饿,总想趁机教训剑痴一顿,比划比划干过瘾也好。

如此一来,倒把剑痴给逗笑了,他赶忙转身想逮住小千身形。

“没那么简单。”

小千缩得更快,一闪身就不见人影,还沾沾自喜暗笑着。

剑痴已忍不住而笑出声音,笑骂道:“你还躲什么?影子都被我逮着了!”

小千不理他,自得谑笑:“想骗我?哼哼,还早,我活这么大,可还没听过影子能被抓着的?”

剑痴骂了一声,突然已无声无息,似乎从该处消失了。

小千等了一阵,亦觉得有异,心想莫让他溜走才是,遂又小心翼翼的探头。

剑痴果然已消失无踪。

小千焦急了,赶忙晃着脑袋四处搜寻,纳闷道:“人呢?”

突然一个巴掌已打向他脑袋,打得又脆又响。

“人在你后面。”

曾几何时,剑痴已潜向小千背后,结实的给了他一个响头,想及小千的怪异而自以为隐密的动作,禁不住已干笑起来。

小千呃的一声,差点往前栽,抚着后脑勺,怔愣的瞧着剑痴,更形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

剑痴笑红了脸:“你以为躲的很神秘是不是?下去看看你的大脑袋影子!”

一手抓起小千,已丢往崖下。

小千惊诧不已,赶忙扭起身躯,勉强换个姿势,蹲跪于地面,并未跌个四脚朝天。

剑痴已学他方才模样,又抓又捏,还加上声音呃呃叫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小千见及影子,突然间好似被人塞个大馒头,噎住了喉咙,又瘪又苦的干笑着。

“奶奶的!这不是在演皮影戏吗?还自以为多行!”

虽然吃了瘪,他仍感到些许得意,毕竟此种事并不多见,还发生在自己身上,更是稀奇了。

剑痴已掠回地面,忍不住笑意的冷嗔道:“好小子你也想暗算我?不想活了?”

“活什么?”小千一手抢过他手中羊肉,猛然已啃了起来:“要暗算你这种人,不被渴死也会饿死!”

剑痴对他似有某种好感,并未抢回羊肉,已渐渐忍住笑意,再道:“你来这里干嘛?”

“找你。”

“找我?”剑痴稍紧张:“找我何事?”

小千睨眼瞄向他:“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剑痴冷道:“别人,我会相信,你这小子贼头贼脑,一定有所为而来!”

小千盯着他,卟嗤邪笑:“我来找你比剑行不行?我准备把你“剑痴”的外号给摘下来。”

“凭你?”剑痴冷笑:“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不是,还得试过才清楚。”

剑痴懒得再理他,已往那把长剑行去,冷道:“今夜已晚,茅屋借你窝一个晚上,明晨最好给我滚开,省得我多费手脚,把你捆起来丢到山涧去,让流水送你下山。”

说完,他已把剑抓在手中,随后找块较平的岩石地面躺了下来,连衣服都不穿,已闭起双目,不再理会小千。

小千瞧着他,暗自黠笑道:“不理我?哼!你就好好睡吧,等你睡醒时,看谁被谁捆了?”

他也不理剑痴,已走入茅屋,月光下只能见及墙上挂了不少长短不一的利剑,两件衣衫,然后就是一张木板床,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他不禁想起剑痴生活的清苦,然而再想及他可能与父条生死有关,这股同情之心已冲淡不少。

他躺在床上,开始计划如何放倒剑痴,想了许久,他仍决定用迷药,免得节外生枝。

从胸口抓出熟睡的小貂儿,一指已弹向它鼻头,笑骂道:“命好?俺流落他乡,你还有心情做春秋大梦?”

小貂儿被弹及鼻头,已惊诧醒了起来,茫然望着小千,吱吱叫着,睡意仍浓。

“天亮啦!我替你做早操!”小千抓着它的四肢就晃动不已。

小貂儿被他一折腾,哪还敢有睡意,赶忙急叫:“醒了!醒了!”

“醒的倒真快嘛?”小千噗嗤笑道:“醒了也好,去给我找些迷药,有些人睡不着,吵着要吃,三更半夜的真烦人。”

小貂儿逗趣的吱吱叫着,表示那人就是小千,三更半夜的还来烦它。

小千不禁笑骂道:“去你的,你算人吗?睡了一天还不够?”

伸指就想弹向它鼻头,小貂儿吱吱得意怪叫,已穿门而出,直往远方泄去。

小千珍爱的笑骂着:“这家伙快成精了,再过几年还得了?我看非得替它娶个老婆来管它才行。”

笑声中,他也入睡了,直到小貂儿赶回来,才把他给叫醒。

它采了薰烟性质的迷药,小千很快引燃枝叶,往剑痴薰去。

小貂儿采的药,似乎都没失手过,小千很容易就将剑痴给迷倒。

啪啪两个巴掌已打向剑痴,小千已呵呵笑起来:“你很行么?敢打我响头,也不探听探听我绿豆门主是何来路?”

又打了几个耳光,小千才拿出挂在墙上的衣衫,撕成布条,将他反手捆绑,连双脚也一起缠上,这才军心大定的躺下来,累了一天,也该睡个饱。明天才有精力去收拾剑痴。

他已含着笑意入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咆哮将他惊醒。

已是日上三竿,晴天一片。

剑痴挣扎吼道:“小畜牲你竟敢暗算老夫,你不想活了?”

小千懒洋洋的坐起来:“一大早的,吵什么?有话等我睡醒再说不行吗?”

剑痴怒道:“还不快放开老夫!”

“放你?嘿嘿!你以为在演戏啊?说放就放?”

小千不理他,懒洋洋起身,走向崖壁山泉,先清洗一番再说。

剑痴挣扎一阵,仍无效果,不禁更怒:“小畜牲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到老夫头上来?”

“动你?我还想宰了你呢?”

小千抽出那把利剑,冷森逼向剑痴;“说,你可认识一个叫绿江漓的人?”

“什么鬼名字,老夫不认识!”

“你当然会说不认识!”小千冷笑道:“等我剃了你的胡子,你就会想起来了。”

“你敢……”

“敢”字未落声,利剑已挥动,可怜剑痴左脸腮胡已飞了起来,只剩下巴一小撮,看起来脸就长多了,也滑稽多了。

小千噗嗤笑道:“你说对了,我敢,我没有什么不敢的。”

剑痴怒红了双眼吼道:“你当老夫是什么人……”

“落在我手里,什么人都一样,只有分听话与不听话而已。”

小千谑笑不已:“不知你现在认识绿江海了没有?”

“呸!”剑痴呸出口水,不屑回答。

小千轻笑道:“你是不是呸胡子太长呢?”

长剑一挥,右边腮胡又不见了。

剑痴怒得咬牙切齿。

小千悠哉悠哉道:“看不出你还是条硬汉,没关系,我是专制硬汉的,下一剑可要剃掉你的眉毛了!”

“你敢—一”剑痴又已发怒的挣扎,全身肌肉一条条浮起,活似头野牛。

小千可稳得很,谈笑风声道:“这句话你不是说过了吗?别白费口舌啦,说些有用的嘛!”

长剑一挥,当真想把他眉毛给削下来。

剑痴又急又怒,在喝吼叫不已:“你敢—一啊—一”

他揪足全身力道,肌肉突似猛涨了一倍,那股霸气,足可撕裂雄师猛虎。

就在肌肉绷最紧,声音吼得最尖时,啪的一响,他竟然不可思议的挣断缠在手腕的布条,饿虎扑羊般已擒向小千。

小千哪知对方竟有如此神力,眼看布条已断,哪还顾得了再削眉毛,一声“糟了”,拔腿就跑,若被逮着,那才叫真的糟了。

可惜他运气并不好,情急之下,一个转身,已像丧家之犬没命的逃,也不考虑方向是对还是错,只逃了两步,已撞向岩壁,啊的一声,已昏过去了,身形已笔直的往后倒去,倒的倒也干净俐落。

剑痴本是一脸怒火,见他如此戏剧化的撞岩昏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实想不出天下怎会有如此奇异小孩,专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笑了几声,他才反回现状,摸着被削去的胡子,怒意也再次升了起来。

“小畜牲,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解下足踝布条,已把小千给缠上,不但如此,还解了小千腰带,缠的更是紧密,就算真的猛牛也未必挣得脱。

他很快将小千提起,抓小鸡般的往山泉淌去。

冷泉淌脸,小千已悠悠醒了过来,脑袋还是沉痛痛的,额前已长了个不小的红印,撞的还不轻。

他苦笑不已:“这下真的惨了!”

“你也知道惨?”剑痴冷笑,将他丢在地上,冷喝道:“说!是谁叫你来暗算老夫?”

他口吻竟和小千方才有所类似。

小千干笑道:“老兄,我们不是在演戏吧?”

“谁跟你在演戏?”

“既然不是在演戏,那该是你被绑在地上才对呀!怎么马上就变成我了?”

剑痴想笑。却强忍笑意,冷斥道:“我没时间跟你瞎扯,快说,是谁指使你?否则……”他已拾起地上利剑,也想如法泡制剃小千胡子。

小千却悠哉笑道:“免了吧,想剃我胡子,别说是胡子,连脑袋都光秃秃,你能剃什么?”

剑痴微楞,突又冷笑:“别的没得剃,就剃你眉毛!”

长剑一抖,剑锋冷森森的已逼向小千眉头。

小千这下可急了:“住手住手,我可没剃你眉毛,当时演到这里,你就挣脱了,所以这段不能算数。”

“你不算,我可算的清清楚楚!”剑痴冷笑,剑锋已逼得更近,他也想剃掉小千眉毛以泄怨气。

小千已急叫:“住手住手,我说我说!”他挣扎扭着头,以免当真遭了剃眉之殃。

剑痴冷笑道:“谅你也不敢不说!”移开利剑:“要说就给我老实说,再耍花样,决不留情。”

小千无奈苦笑:“演到这里,挣不断布条,只好说了,你想知道什么?”

“谁指使你来?”

“我。”小千回答很干脆。

剑痴怔愕,立时斥道:“你胡扯!”

“谁胡扯?你怎么不再问下去,光扯个什么劲?”

剑痴冷笑:“那怕你不说实话?”一闪神,又问:“谁是绿江漓?”

“你明知故问。”

“你这是什么答案?”剑痴已有了怒意。

小千冷笑道:“标准答案,你明明知道他是谁,干嘛还装蒜的来问我?”

剑痴嗔道:“老夫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小千截口怒道;“你还想装?好,我告诉你,他就是我爹,十五年前来找你要那把鸣蝉剑,结果你~定把我爹给害死了,我是来替父报仇.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每想至他爹,小千都有一股不能克制的激动,也许是父子亲情使他如此吧?

剑痴霎时怔愣了,这些事情,他想都未想过,听都未听过,怎会突然揽上了身?

小千更形咄咄逼人:“怎么?被我猜穿了吧?你最好一刀杀了我,否则我永远跟你没完。”

“我没有……”

“没有?事实具在,鸣蝉剑又在你手中,你还想狡赖?”

剑痴嗔吼道:“老夫没有—-”

小千冷笑不已:“不认罪也由不得你。”

“你信口雌黄,无凭无据……”

“什么没有凭据?”小千怒火更炽:“老实告诉你,这事全是来自武帝口中,当初我爹留下字条就是给武帝的,信上也写明要来找你取那把鸣蝉剑,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难道武帝会骗人吗?难道那字条十五年前就白写的吗?”

“是武帝叫你来的……”

“他叫我不要来,我偏要来,我就不相信拆不了你的阴谋。”

小千卯了心,什么计划,什么不能打草惊蛇?他都已抛诸脑后,只想逼迫剑痴承认一切。

剑痴却怅然了,一把剑已垂落地面,似乎刹那间已老了许多。

他喃喃念着:“会是武帝说的?真会是他?……”

“不是他,我怎知你和他的关系?我怎知你的阴谋诡计?”

“字条在何处?”

“你捆着我,我怎么拿?”

剑痴很快掠向小千身躯,突然发现有东西会动,以为有诈,立时收手;“那是什么?”

小千冷笑:“你管不着!”

凭经验,剑痴已猜它为小动物,而且也被布条缠在胸口,只要不碰它,该无大碍,遂又往小千身躯搜去,终于在左胁方按及纸类东西,马上挥剑划开衣衫,取出了那封蜡黄信笺。

摊开一看,写的和小千所说,一模一样。

他不禁激动不已:“武帝在何处?”

“在你的后头,随时准备要你的命!”

剑痴马上转身,连绵山峦一片,哪来的人影?方知受了骗,再次追问:“武帝到底在哪里?”

小千冷笑,懒得回答。

突然间,剑痴似衰老了许多,抓着信笺左手已颤抖起来,身为一个绝顶高手,岂是随便会抖起双手?这事对他刺激似乎相当严重。

猛然咬牙,长剑一挥,已削去小千身上布条,默然道:“你走吧!”

如此突兀,反把小千给惊住了,诧然不已的瞧着剑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走,走得远远,永远不要回来!”剑痴冷森道:“我没见过你爹,他也没来找我,你给我滚!”

小千缓缓站起来,整理一番衣服,冷道;“别以为你放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只要一天找不出我爹下落,我就一天跟你没完!”

打也打不过人家,留着已无多大用处,小千说完已掉头就走,走的却心不甘情不愿。

剑痴呆楞楞的看着他离去,才失神的瞧着信笺,暮然激动暴喝,将信笺抛向空中,长剑疾挥,剑光闪处,信笺已化成碎片纷飞飞向天,飘落地。

良久,他都没动,挥出的剑也凝在空中,时间似乎为他而停留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沉哀的叹息.唉的一声.已慢慢收回长剑,走入茅屋,不久已穿妥上衣,胡子也未加整理,就已飞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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