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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塞北屠手

长着一对山羊眼,留着一束山羊胡的老人,哼了一声,踏前两步,双目如电地瞪着沈野。

“你这位朋友牙尖嘴利,语利如刀,目中无人。”山羊胡老人怒声说:“居然说出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且慢!老家伙,你是公人?”他立即阻止山羊胡老人说下去。

“老夫不是公人,但……”

“那你是什么东西?”

“混帐!老夫……”

“你才混帐!”他冷笑的挖苦山羊胡老人:“冷捕头在办案,怎轮得到你这非公人在旁胡说八道?冷捕头,你不轰走这个目无王法的老混帐吗?”

山羊胡老者被骂得羞愤有加,顿忘利害,顾不了什么王法,突然近身变掌排空直入,如山的掌劲袭向沈野胸腹。

沈野身影一晃,已从掌左侧方闪电似的切入,右掌轻贴在山羊胡老者的小腹,没发出任何声音,但见老者的身躯却往后飞起跌在两丈外的雪地上,双手抱腹呻吟。

四周看热闹的人很多。

所有的人都张口结舌,大吃—惊。

“老天爷!”昨天那位大声叫好的面貌清奇、体型修长的中年人,大声惊呼:“你把名列武林三怪的羊怪公孙羊,轻轻一掌就摆平了,而这位老怪气功盖世,纵使宝刀宝剑也难伤得了他,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他不是被摆平了吗?”沈野轻轻松松的拍拍手:“什么气功盖世,不过浪得虚名而已,这年头像这种顶着昔日老招牌,在江湖上活现世的人太多了,阁下未免太少见多怪!冷捕头,你是否要将在下当作斗殴的现行犯逮捕法办?”

同来的另三个老人,已现怯意。

“老弟似乎练得了某种奇功,但不知师承何人?说不定是老朽的旧识?”那位黑脸膛的老人惊问。

“在下是家传武技,你也不可能是我家长辈的旧识。”沈野冷冷的说:“冷捕头,你如不走,休怪在下放肆了。”

沈野不再理会黑脸老者:“在下宰了你虽然落了案,在我们这种江湖人而言,根本算不了一回事,明天改一个名字,换—种身份,依然可以在江湖上逍遥,至于你呢?假使得到了什么好处,也无福享用,何不放聪明些?”

冷捕头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领了三位捕快狼狈而走。三个老人也扶了羊怪,一言不发地溜之大吉。

三进院接二连三地有人闹事,打打杀杀,可把一般正当的旅客吓坏了,许多客人均提前结帐离去。

三进院共有北西东三栋上房,每栋有六个房间。沈野住的是西栋第三间,瑶台仙姬及毒狐住第四间。

第一二五六四个房间的客人要求换房或结账离去。

店东周东主不由叫苦连天,同时吩咐店伙,如果没听到招呼,便不到西拣客记张罗,来住店的客人,皆被安顿在西栋以外的各处客房。

事实上,西栋的客房已被孤立了。

天一黑,三进院的西栋客房走廊连灯笼都未点。

沈野的房中却有灯光外泄。

瑶台仙姬与毒狐的房间一片漆黑。

三更天。

院子里出现了六个高矮不等的黑影,他们的出现十分突然,无声无息的突然现身,站在雪地上像鬼魅。

沈野房中外间桌上点了一盏灯,内间则未点灯。蚁帐是放下的,因此看不到床上是否有人睡觉,必须掀开蚊帐才知是否有人。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没发出丝毫声响。原来房门没上锁。

一个蒙面人当门而立,一双阴森森的怪眼,冷静的扫视了外间一遍,缓步进入内间,目光落在挂了蚊帐的床上。

“在下知道你不曾睡着。”蒙面人用阴冷的声音说:“以你超人身手来说,应该知道有人进房,何不起来开城布公地谈淡。”

蚊帐深垂的床上毫无动静,声息全无。

“沈兄弟,谈谈对你是有利的。”蒙面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在下今晚来此是抱着诚意来的,请勿拒人于千里之外。”

床上仍无动静。

久久,蒙面人犹豫不决,几次忍不住想上前撩起蚊帐,但最后却忍住了。

“人好像不在床上。”蒙面人扭头向外间随后进入的同伴招呼:“很可能他故布疑阵溜出去办事了!”

说完,回首向房内,猛然一震,眼中有惊容。

沈野衣履齐全,端坐在桌旁的凳子上,桌上的油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点亮,凳上斜放着一把连鞘长剑,泰然自若地看着蒙面人,似乎他早已坐那儿等侯的。

“咦!”蒙面人讶然惊呼。

沈野伸手向桌旁另一张长凳虚引:“我要所听阁下究竟要谈什么?聊谈的是否真的对我有利,我是很好客的,你何不将外间的五位同伴一起请进来?”

蒙面人举手向外面的人打手势,缓缓走近桌旁,但未坐下。

阴森的目光带有警成的神色,仍在搜视房中可能藏匿的地方,对沈野不可思议的出现,深感惊讶困感。

连床底也藏不住人,床上蚊帐也不曾移动,可知沈野先前不是躲在床上的。

那么,他从何处出现的?如果躲在房中,又怎知外面有五个人?五个在外间待命的蒙面人,冷然鱼贯进入内间,五人两面一分,两人把住窗户,两人把住门口,另一人则站在为首蒙面人的右侧。

“沈兄愿意谈,这是好现象,亦是沈兄的明智之举,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为首蒙面人的怪眼死盯着沈野。

“不一定吧!阁下。”沈野脸上有令人难测的笑意:“你阁下蒙了脸,又有五位同伴把守门窗,在下很难相信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来,既然没有结果,在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过,你们既然来了,在下仍然给你们谈的机会,谈不拢时再兵刃相向。

在咱们谈判期间,你们的处境是安全的,有什么话,你就开门见山的说好了,因为在下与诸位素昧平生,又看不到你的真面目,根本不了解你们的来意,所以无话可说.只有听你们说罗!”

“沈兄不愧为爽快的人……”

“呵呵!不爽快行吗?”他抢着说:“你们摆出一副欲陈兵相见的态势,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我还能说什么?说吧!在下洗耳恭听呢!对了,在下该如何称呼你们呀?”

“称呼无关紧急,沈兄不妨叫我蒙面老兄好了。”

“好,蒙面老兄,阁下代表那一方面的大菩萨说话?”

“代表某一些令江湖朋友尊敬的人。”

“所谓尊敬,也就是害怕了!”

“可以这么说,尊敬与害怕,只是每个人的解释不同而巳,何必去计较呢!”

“你们的要求是什么?”他单刀直人的问。

“对你有两个要求。”

“请教。”

“第一,请沈兄加入我们,因为沈兄废了我们的副首领,所以请沈兄递补他的位置。第二,以五千两银子,请沈兄离开滁州及南京地区一个月,以免影响咱们办事。两个要求,请沈兄任选其一。”

“你们副首领是谁,我什么时候将他废了?”

“不老书生童无忌。”

“噢!你们的首领呢?是何方神圣?”

“只要沈兄应第—个要求,沈兄就可以知道咱们的首领是谁?”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倒是可告诉你的,咱们的目的是金陵镖局的那趟镖银。”

“其实在下与你们的目的并无冲突,在下对下手劫镖银毫无兴趣,你们又何必向我提出如此的要求呢?”

“咱们是奉上命所差,来此传话而已,至于为何要提出此两项要求,非在下兄弟所能了解的。”

“你们是否要立刻答覆?”

“是的。”

“假如你们得不到答复……”

“恐怕沈兄你非答复不可了!”

“你说什么?”沈野脸色一沉:“你在威胁我?”

“沈兄,你总该知道在下说了些什么!”为首蒙面人语气转厉:“你所面对的是江湖最神秘最有实力的一个组合,在下诚心地劝告你,千万别与咱们为敌。”

“你们是代表风神会?假如是的话,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

“在下可以告诉你,咱们绝不是风神会。别以为风神会人多势众,他们只能吓嘘一般武林高手而已,论根基的精实,老实说他们比不上本组合,过个一年半载,本组合定可凌驾该会之上!”

“在下明白你所说的最神秘最有实力的意思。但贵组合目前必是仍在暗中发展,所以急须人手与经费,这是任何一个组合壮大的两大必要条件。”他郑重的说:“按理,在下应该识时务的。但在下必须考虑一些问题,假如在下答应了你们第二个要求,所期当可平安无事。因为你们的实力尚未发展到某一阶段,所以要用斧底抽薪的方法打发在下离开,一旦你们在此办完了事,实力也达到临界点,你们会甘心让我白白得了五千两银子吗?我既不能为贵组合所用,贵组合必定会不死不休的铲除我这个祸害,以免我被别的组合所吸收,这是每个组帮结合的豪强们之金科玉律,在下的判断对吗?”

“这点沈兄请放心。”

“在下能放心吗?”

沈野冷笑着又说:“在南京时,风神会曾对在下提出与贵组合相同的条件,送在下万两金珠,并聘在下为该会副会主。在下尚在考虑期间,该会就迫不及待地对在下展开袭击。那时在下对该会可说毫无丝毫恩怨呢!目前在下因不老儒生已与贵组合有了怨仇,贵组合日后岂能放过我?”

“沈兄之意……”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入贵组合,但在下既不知贵组合的名称与性质,也不知贵组合的首领是谁,在下不可能答应的。”

他表明态度:“最好解决的方法,就是贵组合当作没有我这个人存在,在下也不会干涉贵组合的任何行动,这就是我的态度,我想老兄该不至于误解吧?”

“你……”

“在下再声明一点,请你老兄记住。在下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办你们的事,我办我的,彼此互不相干,保持和平共存,对双方都有利。假如你们一定要以武相向,那将是非常可悲的一件事,双方都会蒙受其害,老兄,在下表示得够明白了吗?”

“阁下的决定,可知道后果吗?”

“知道,在下刚才不是已说得非常清楚了吗?”他神色严肃的说:“老实说,你们所提的要求根本没有诚意,今晚你们也不是公平谈判而来的,在下刚才已说得够明白了。现在,你们走吧,请向贵长上致意,请勿再来打扰,如想用武力威迫,所付的代价将会十分惨重。”

“阁下,你这是逼咱们走极端!”

“你这话公平吗?”

“你……”

“应该说是你们逼在下走极端。”

“你废了咱们的人,妨碍了咱们的行动……”

“是贵组合的副首领不老儒生先向在下挑衅的,相打无好手,怎怪在下废了他,假如被废的是在下呢?这又怎么说?”

他的脸色遂渐在变:“阁下带了蒙面陈兵相胁,诚意就令人怀疑,何况一直不肯表示身份,你教我如何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居然反说在下逼着你们走极端,真是岂有此理!”

“这可是你自找的!”为首蒙面人沉声说,他的手搭上了剑柄,怪眼冷电四射,涌起慑人剑气。

剑吟声起,六支长剑在同一瞬间同时出鞘。

“你们不要逼我动剑!”他沉声说,居然安坐不动。

六支剑以他为中心,他成了剑势聚合点。

剑气开始迸发,六支剑皆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震鸣,可见六个人皆是内家御剑高手,六人聚力一击,势将石破天惊。

剑势已罩住了他,他的任何举动,皆可诱发剑势的聚合,他巳失去了抓剑拨剑的机会。

森森的剑气,流骨奇寒,强大的剑势向他集中压迫,室内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桌上油灯火馅闪动了数次,最后终于被剑气的流涌所熄灭。

“不要逼我拔剑,你们最好就此退走,否则我的反击将会令你们做恶梦!”他第二次沉声提出警告。

没有人理会他的警告,杀气充满全室。

—声沉叱,六剑骤变,剑光电射,雷霆似地向他聚合。

同一时刻,木桌前飞,左右两张长凳砸向两侧,油灯也急速飞迎另—支来剑,而本来搁在凳上的连鞘长剑,巳不可思议的到了他手中,并巳拔剑出鞘,突然闪电似的向左右后三方连闪。

一连串霹雳雷鸣响起,激光四射。

黑暗中连续传出三声忍耐不住的惨叫。

黑暗中接二连三地急退而六个人都退出来了。

退出了内外间,围堵在门口的走廊上。

“我的右……右手……不见了……”有人大声惊呼,然后发出强忍住痛楚的呻吟。

一个蒙面人取下廊柱上挂着未点燃的灯笼,快速的用火摺子点燃。

“堵住,快去后窗,用暗器将他毙在房内。”点灯的蒙面人厉叫,偕两个蒙面人重新进外间,闪身在门边将灯笼提高到内间房门口,照亮了内间。

内间室内没有人,地面上散布着被剑击碎了的桌凳,另有三支剑,还有三条人的手臂,是被齐肘砍断的,鲜血洒了一地。

“人呢?”为首的蒙面人骇然惊呼。

房中一览无遗,沈野似乎平空消失了。

“可能躲在床下。”另一个蒙面人急声说:“快进去用暗器向床下招呼!”

靠南边的第一间上房突然踱出一个年约半百的中年人,发出一芦冷笑。

“你们少臭美,六个人伤了三个,他用得着扮孬种躲到床下?”

中年人冷笑说:“你们快走吧!连武林三怪中的羊怪及九大高手之—的一手遮天都接不下他一招,你们中条六剑能比羊怪及一手遮天强多少?六合剑阵在院子里及空矿的地方或可派上用场,在窄小的室内根本发挥不了剑阵的威力,丢掉了手臂,真是你们走运了!”

“你是谁?”为首的蒙面人惊叫。

“你们该不会以六合剑阵对付在下吧?六合剑阵少了三合,威力能发挥五成吗?”

为首的蒙面人举手—挥,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六个人匆匆狼狈而去。

塞北屠手冲着六人消失的背影冷冷一笑,背着手转身注视着沈野的房内。

西栋第二间上房,亦就是沈野隔邻的上房,原来紧闭着的房间突然无声启开,并出现灯光。

此际,塞北屠手进入沈野上房的外间,并未发现隔邻房间出现的灯光。

“沈老弟,能听得进老朽的忠言吗?”塞北屠手面向内间泰然的说。

房中漆黑,声息全无,空闻里却流动看浓浓的血腥味。

他拿起外间被中条六剑弃置在地,已熄灭的灯笼,擦亮了火摺子将灯笼点燃,缓步举灯笼到内间房门口。

“咦!”这位凶名卓著,威震江湖的塞北屠手讶然轻呼出声。

室中没有人,沈野的确不在房内。

“怎么可能凭空消失的?”塞北屠手自语,真的感到惊讶。

蚊帐已撕裂了,床上空空。

再低头看看床下,也没有人。

“阁下找什么?”沈野的声音响自内房门口:“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塞北屠手迅速转身,将手中的灯笼放置于地上。

沈野当门而立,左手拿着—盏油灯。

“咦?你怎么从外面进来?你根本没有出去呀!”塞北屠手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在下一直在廊外旁观,任何人出入决难逃过在下的夜眼,你究竟躲在房内什么地方?”

“这盏灯是从隔邻房间借来的。”沈野—面说一面步入室内:“邻房有两位仁兄似乎有所等待,不知在打些什么鬼主意。一人手上有暗器,一人手上却持着施放迷神药物的喷具,躲在房内鬼鬼祟祟的,因此,在下暂时将他俩弄昏了过去,再慢慢设法搞清楚。”

他将灯放在壁架上,伸脚将三截断臂及三把长剑拔至墙边。

“你把他们制住了?”塞北屠手变色的问。

“没错,因为我一向对迷香及暗器敏感,我可不愿有人在我背后弄鬼,这两位仁兄半夜不上床睡觉,却躲在门后,岂非怪事?”他淡淡的说:“乌前辈深夜光临,恕在下无法盛情招待,休嫌简慢!”

“老弟,你是怎样出去的?”

塞北屠手口中在问,目光却向后窗及上面瞧。

后窗的窗栓上得好好的,人不可能自窗中出去。

上面有承尘,也不可能穿过房顶溜走。因为承尘亦是完好的。

“从房间走出去的。”沈野指指房门。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六个人中没有你。”塞北屠手说。

“乌前辈,人的眼睛有时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在黑夜中,一时眼花,就会疏忽过去了。

六个人在暴乱中狼狈退出,旁观的人很可能只看到三个或四个,纵使再厉害的夜眼,也会产生盲点呀!”

他语中有挪揄的味道。

“晤!就算我塞北屠手一时眼花好了!”塞北屠手冷冷一笑说:“也许在下的确是老了!”

“乌煎辈半百年纪,自是江湖人物登峰造极的盛年,怎可言老?刚才前辈所说的忠言,意指何事?尚请明示。”

“老弟盛名业已传遍江湖,可见老弟的真才实学确实高绝,但目下江湖倩势,已与往日有异,单枪匹马闯荡江湖的岁月已经过时了。目前讲求的是组帮结会壮大声势,人越多越有力量,如果老弟不改弦更张,迟早会在江湖寸步难行的。”

“有这么严重?那中条六剑……”

“他们的确是某一神秘组织中的人,那个组合专门以黑吃黑,以及运用各种手段敲许勒索为宗旨,都是暗中进行的。老弟如今已拒绝与他们合作,他们一定会在暗中向你报复的,因此,你必须另找势力强大的靠山才能自保,否则日后必将步步荆棘。”

“在下明白了,你所谓的靠山,就是指前辈的—群人,那邻房两位仁兄,想必亦是前辈的人了?”

“不错。”

“前辈是否也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在下不想问前辈是哪个势力的人,我纵使问了,前辈也不可能会说的。”他淡淡一笑:“在下只问前辈一句话,前辈的那个势力能抵抗得了中条六剑的那个组合吗?”

“那个组合虽然神秘难缠,但如比实力,他们仍然差了一大截。”

“前辈可知那个组合是何名称?首领是谁?”

“这点倒是尚未查出来,实际上这些并不重要。”

“那前辈凭什么认为他们的实力较你们为弱呢?”

“是凭双方活动情形、势力范围、行事的手段等等各方面综合所得。”

“前辈也能听得进忠言吗?”

“但说无妨。”

“请不要在沈某身上打主意。”他郑重的说:“在下此次踏入江湖是办一件私务的,事情办妥之后,将立即回家做学问,因此,无暇周旋于江湖群豪之间,也无意在江湖闯荡,更对效忠于某一个组会毫无兴趣。前辈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但你已踏人江湖。”

“在下随时都可退出。”

“你没听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吗?”

“那是对别人,对在下并不适用这句话。”

“纵使我不找你,别的势力也会找你的,你能应付得了那些人吗?”

“我绝对可以应付,必要时我会挥剑的,如果杀他个血流成河呢?我就不相信他们仍然不怕。

乌前辈,我可以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那些意图算计我的人,我绝不让他存在于世.—个人算计我,我就杀掉这个人,如果一个组合算计我,我就屠光那个组合,连根铲除,绝不让—个人漏网。”

沈野说得声色俱厉,虎目中杀机怒涌,冷电四射,彷佛他不是—个凡人.而是天上下凡的报应神。

凶名卓著,杀人如屠狗的塞北屠手,居然所得浑身汗毛森立,连打冷颤。

“你……你居然比我塞北屠手的杀气更重。”塞北屠手悚然的说,竟然不敢接触他那慑人的眼神,真是异数。

“夜巳探了.恕我不招待前辈。”他冷然的下逐客令:“请前辈转告贵组合的主事人,千万别对沈某打主意了,就此一别,但愿相见无期,前辈好走!”

塞北屠手不是—般武林高手,而是名震天下,凶名满江湖的高手中的高手,是与地府双魔等量其观,其功力之精湛足可比拟风神会的四大天神。

凡武林中没有一个不自负的。

只要练过几年武功,就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高手,英雄是捧出来的,尤其那些已在江湖上闯出名号的半吊子,更自以为自已是高手中的高手。

塞北屠手与地府双魔为同一代魔道中的人物,自认武功就比地府双魔高上一筹,所以才敢来找沈野,准备以恩威并济的方法逼沈野就范。

但当他目击沈野在片刻间就使中条六剑铩羽,与就如鬼的行动,以及具有超人的胆气与浓重的杀气后,他心中油然生起戒心,原先的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退走。

这种胆怯的现象与行动,居然会出现在老凶魔身上,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与两个同伴是越墙而走的,穿过两条街后,他示意同伴先返回覆命。

他自己则慢腾腾的穿越过了官道,折入一条小路,一面走一面低头在沉思,他似乎心事重重。

在他身后,有一个黑影已经跟在他身后约有半盏茶时分,脚下无声无息,像个无实质的幽灵。

“乌兄,你似乎心事重重,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跟在他身后的黑影问。

“这个问题的确让人想不透,江湖中怎会平空冒出这一个既年轻,而武功却深不可测的高手?”

塞北屠手信口地说着头也不回,似乎早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踪他。

“你与他交过手了?”

“没有。”

“那你又怎知他武功深不可测?”

“凭观察、凭感觉。”

“哈哈,你老兄就凭观察及感应,居然就认定他是功臻化境,深不可测的高手,居然不敢出手相试!居然就此默默退走!你的胆子何时变小了?”

毫无何徽候,电芒乍现,塞北屠手倏然转身、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拔剑出鞘。

接着冷叱声起,迅疾如电的剑芒破空而出。

跟踪的人似乎早巳算定会有这种状况发生,亦在同一瞬间撤剑发招,封住来剑。

“锵!”一声震鸣。

双方同时暴退,距离相等。

塞北屠手未待身形站稳;强担真力重薪狂野的扑上,长剑闪电般的刺出。

跟踪的黑影也迎着再次扑来的塞北屠手,出剑硬对。

“锵!”又—声震鸣,双剑再次接实。

双方仍然同时暴退,但塞北屠手却后退一丈,黑影仅后退八尺。

塞北屠手心中一震,他收敛心情不再急躁,用阴冷的双目注视黑影。

此时,他才发现黑影是用一块黑布蒙住面孔的,只露出一双如冷电般的双目看着自己,不言也不动。

“阁下,听我的忠告吧,别再去惹那个年轻人了。”

黑影的语气突然变得如冷烈的寒冰:“凡事可一而不可再,如果你们再去惑他,那就是你们的不幸了!”

“阁下何人?”塞北屠手问。

“不必问,你只要记住在下的忠告就是了。在下没空再陪你玩下去,就此告辞!”

黑影不待塞北屠手的回答,身形向后斜拔升空,落地后即以浮光掠影,冉冉而去,瞬即无踪。

塞北屠手伫立良久,面色百变,最后恨恨的转身走了。

小径巳尽,前面出现一片竹林,转过竹林前缘,有一栋大屋迎立。如不转过林缘,想难发现这栋木屋的。

塞北屠手上前以手指在门上叩出—连串的暗号。

未几大门开启出现—个中年大汉,一见是塞北屠手,立即躬身往里请。

“计婆子在吗?”塞北屠手问。

“上山去了。”

“何时可返?”

“这……不太清楚。”

“这里目前由谁主持?”

“胡执事。”

“哦!也好,我找他。”

“乌前辈请坐,在下去唤他。”

未几,客厅门口出现了荆山煞神的身影。

“乌老,结果如何?”目光冷峻的荆山煞神,语音森冷地说:“听七杀婆子汁老太说,你今晚是自告奋勇去当说客的。”

“和你—洋,时运不佳。”塞北屠手有点沮丧:“恰巧碰上中条六剑前往示威,把姓沈的惹火了。”

“哦!结果如何?”

“今后中条六剑,只能称为中条三剑了。”

“死了三个,这年轻人的确厉害!”

“死倒没死,但比死更难堪,每人断了右小臂,今后只能降为三流人物,在江湖上活现世了.计老婆子不在.我只好找你传话了。”

“传什么话?”

“今后如要对付姓沈的只能以智取为上策,以免枉送兄弟们的性命.那小于业艺深不可测,人去少了,有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人去多了,形同打混仗,咱们不—定能占到便宜。万—不能摆平他,打蛇不死反成仇,本会未蒙其利,反而先受其害,实乃得不偿失。

自南京伊始至今,他击败了不少高手名宿,业巳登上武林风云人物之林,成为各方争相网罗的对象。本会如再不速图谋,万一他投人某方,将是本会最可怕的劲敌。”

“副会主不会同意的。”荆山煞神苦笑说。

“你怎知道?”

“副会主坚决主张先擒住他,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杀之永绝后患,他根本就反对向—个初出道的小辈假以辞色,认为没有人敢不向本会低头臣服的。”

“糟!他仍主张来硬的?”

“是啊!副会主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任何人也改变不了.除非是会主亲临,但会主目前的行踪谁也不知,此地的事就由副会主独断专行,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左右。”

“这就非常不妙了!”塞北屠手不安的说。

“怎么啦?”

“姓沈的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下一个招惹他的人,将会受到他无情的反击,胡兄,千万要小心!”

“乌老,你的意思是……”

“副会主的功力难说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他身为主事人,为了身份和名头,不可能亲自出马的,而咱们这些人.任何人也制不了姓沈的,甚至包括星主在内,想想,例霉的人会是谁?”

“乌老也不是他的敌手?”

“老实说,我塞北屠手闯荡江湖三十余裁,一向心高气傲,目无余子,说没将他放在限里,但是在姓沈的面前,我确实有点心胆俱寒。”

“为什么呢?”

“我也说不出究竟怎么一回事。”塞北屠手苦笑地说:“那小子不时流露出一股慑人心魄的气势,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无可抗拒的压力,压得我浑身不自在,在气魄上我便输了一着,想想看,我获胜的机率有多少?”

“这小子的确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平日一副江湖混混模样,发起威来真的使人胆寒,我在南京奉命去找他时,就被他那鬼样子愚弄了,想起来都还会流冷汗……”

“所以这种人才是最具危险性的可怕人物,日后见到他千万别激怒他,否则将会被他一一在江湖除名。”塞北屠手好意的提醒。

“好在这小子发威的日子也不久了,等武昌的来人抵达以后,就有他好看的。”荆山煞神宽心的说。

“武昌来人?什么武昌来人?”

“是七杀婆子中午透露的,副会主特地自武昌调一批超等高手来此,专门对付沈小辈,约在明后天可到。”

“我看事情不乐观,假如副会主不改变他的观念的话,目前对付沈小辈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怀柔,—是全力埋葬他。如想以威胁的手段对付他,其结果必将与你我的结果相同,不信可拭目以待。”塞北屠手以权威性的语气又说:“荆兄,七杀婆子回来时,请代为转告,说我失败了,后天回山时,我将详情向副会主面呈,我走了!”

“乌老,快四更了,何不在此地歇歇,等候七杀婆子回来,荆山煞神诚恳留客。

“不必了,许家兄弟需要照顾,我得回去看看!”

“咦!他们受了伤?”荆山煞神忙问。

“没有,但比受伤更难堪。”塞北屠手摇头长叹:“论武功,许家兄弟是江湖上高手中的高手,真才实学并不比我塞北屠手差多少,可是,两人在全神戒备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制了睡穴.醒来时竟然不相信是被人所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咦!”

随着一声惊咦,身形突然闪电般穿窗而出,速度奇快绝伦。

荆山煞神也有所觉,身形贴地下挫,虚掩的大门无风自开,但见一抹虚影掠出门外的小广场。

游目小顾,见竹林前缘有两个白影与塞北屠手面面相对。

塞北屠手在屋内正准备起身告辞时,突然闻到一丝异味,始发出惊咦声,并穿窗而出。

他身形在半空中时,即已发现两个白影伫立在竹林前线.似乎有所期待。他一个起落,已停身在两个白影面前。

“两位为何来此窥探?”他语气虽平淡,但语音却冷森。

“是来看看大名鼎鼎的塞北屠手,为何在深夜鬼鬼祟祟的跑到荒郊野外来?”左边的那个白影娇声说。

“姑娘,偷窥别人隐私是会送命的,请问姑娘芳名?”

“不必问名究姓,为人不做亏心事,何必怕人偷听。”

“你们偷听了多久?”

“反正你们对谈的我们都已听到了。”

“既然两位听到了咱们全部的谈话,那两位今晚就别想回去了,我要……”

“你什么都别想要,你要的是离开那位沈公子远远的,千万别再打他的主意,这是警告,你记住了!”白影的口气甚为托大,未将塞北屠手放在眼里。

塞北屠手今晚的脾气似乎出奇的好,居然毫不生气,真是奇迹。

“阁下的口气非常托大,该是当代武林名宿,但在下却要伸量伸量你,看看你手上的功夫是否能与你的口气相称?”

塞北屠手声出掌发,平空掌力疾吐,异声乍起,就如晴天霹雳。

“大霹雳掌,好,霹雳神功已达八成火候!”白影声落,缓提右手,亦—掌向前虚印。

劲道先掌接触,澈骨冷流的汹涌,而刚猛的大霹雳掌力却排空直入,无可克当。

可是,双掌接实的刹那闻,霹雳声突然消散。

塞北屠手大叫—声,像是碰在墙上的皮球,凶猛的被反弹而回,砰—声大震,仰面摔倒在丈外雪地上。

白影似也未占尽优势,倒退了四五步,脚下一乱,要不是另一个白影挟住他,将会屈膝坐在雪地上。

塞北屠手狼狈的爬起,右手抬不起来了,半身酸麻。

“玄阴掌,原来是华阳山庄的泼妇!再拚一掌,休走!”

叫声末落,两条白影已冉冉远去,瞬间消逝无踪。

塞北屠手恨恨的望着两条白影消失处,面色百变。

阳月(农历十月)十一日。

中都(凤阳)县城的外城南城门右侧一座大院广场上,停了十五部金陵镖局的镖车。

离原预定起镖的日期尚有五天。

十多位掌鞭的伙计,正忙着对十五部镖车做细致的检查,并给每部车的轮轴上油。

大冷天,依然忙得满头大汗。

这座大院的主人,是府衙捕头神鹰何奇的宅院,广场两端入口.各有一名捕快站岗,禁止闲杂人进入广场。

晌午。

当地的富商巨贾推派五位代表,在南大街的状元楼宴请金陵镖局总镖头金刀司徒燕及副总镖头摩云手刘三全,捕头神鹰何奇是陪客。

状元楼是外城首屈一指的酒楼。今午居然坐了八成以上的酒客,真是生意兴隆。

或许由于这几天准备工作过于劳累,两位正副镖头的双目微露疲色,不似往日那样炯炯有神。

酒过三巡.席间各人互找对象敬酒。

“司徒老爷子,您此次义务护送这趟赈灾镖,可说开了天下镖局的先例。您的大仁大义,业已传遍中都官民,希望这趟镖在江湖仁义之士仗义护送下,能顺利到达目的地.”一位身材矮胖,皮肤白暂的富商说。

“商大爷谬赞了,老朽一介武夫,只能出力为陕西灾民尽一体心意,真正大仁大义的人,应该是诸位才是。”金刀司徒燕谦虚的说。

“老爷子,这趟镖银有不少的武林高手名宿来仗义护送.在安全上应该无虑了吧!”何捕头问。

“何老弟,这很难说,强中自有强中手,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呀?”金刀正色说:“好在有干坤剑姚大侠,追魂笔腾大侠,七星剑杜庄主等人陆续赶来义助,另太湖山庄庄主昊天神剑亦将于明晚抵达,在实力上言,的确空前强大,但老朽仍然不敢大意。”

“老爷子可能多虑了,当灾荒时期为了生存去做强盗,尚情有可原,如果去抢劫赈灾的银子,那就天地不容了,这些人一定会遭到上天报应的。”另一位吴姓富商说。

“吴大爷,这个年头相信上天会报应的人太少了,假如上天真的会报应.为何世间的恶人仍然那么多?”摩云手抢过话头说。

“我倒是听到—个传闻,据说江湖中最神秘、最可伯的报应使者已在南京现身。这位神秘人物,的确像是上天派来凡间的果报神,假如传言属实,他一定会拔刀相助你们护镖的,这趟银就可安全抵达南京了。”何捕头既希冀又兴奋的说。

他们的谈话声非常高,酒酣耳热,嗓门高乃必然之事,不足为奇。

突然一阵嘈杂的车马声自楼下的大街上传来,好奇的食客都涌向窗口张望。

是一列由十—辆篷车,两辆骡马高车组成的车队。

押车的是由甘门名王府的卫军,戴头盔穿战袄,腰佩燕翎刀,马鞍旁挂着一张弓和一壶箭。

车是好车,马是好马,但那些押运的护军,却像游杂部队,身材高矮不一,尤其是每个人的精神均不济,要死不活的,像是一支吃了败仗退下来的队伍。

吴姓富商自窗口回座,不由摇头叹气。

众人问其何故,他将所看到的情形说出来。

“这些王府的卫军,平时太平饭吃的太久了,乱七八糟的,那个像军人。”他最后叹息的说。

“哈哈哈,那些护军被派到这种倒霉差事,精神如何好得过来呢?”何捕头大笑说。

“究竞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运的是什么?”金刀司徒燕问。

“这种事我最清楚,因为昨夜我就在中护卫府洽公,他们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牢骚满腹。”何捕头的嗓门大得全楼的人都听得到:“这些马车运的是南京及两江总督的军需品。

本来他们的军需是由湖广供应的,因那些物资临时调作赈灾,所以临时改由王府支援。

这些官兵都是由中护卫派出,平日享受惯了,突然被派押车任务,沿途车马劳顿不说,遍地的风雪就够他们受了,这些官兵如何高兴得起来,当然就没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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