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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落霞山庄

冷家三胞胎姐妹中,项尚飞那颗心早就不知不觉地偏向珠儿,只因珠儿纯真、善良,毫无心机,天真灿烂笑容中,永远不失走子情怀。

反观冷翠儿、冷真儿,和珠儿相较之下,虽同为十六寸龄,她伂灵秀面容上,总抹着一股恨意、杀气,和永不知足的争权夺利。

沦为江湖中人过久,早已失落了那份绝尘、脱俗之气质,更毋须谈论良善、天真、可爱了。

“老天真会安排,让冷家姐妹中,两人武艺高超,却独留珠儿远离险恶江湖事,该是对珠儿情有独钟了……”

项尚飞感慨地这么想。

蓦地──

一声轻咳声传来。

划破了一室的静寂。

珠儿急忙瞧向床头,急道:“他醒了!醒了呢!”边说边叫,自动而忘情抓扯项尚飞衣袖,要他赶快过来瞧瞧。

项尚飞微微颔首,轻轻失起已昏睡很久的年轻人,拍着他肩背。

“你还好吧?”

小竟悠悠张开眼睛,一脸茫然:“这是哪里?……天堂?……”还发现天堂有美女──珠儿身影。

“不,不是天堂!”珠儿这么说:“你在我家。”

“我还活着?……”

“你活的比谁都好!”项尚飞淡笑地说。

“还活着?”

小竟猛咬舌头,会疼,急急又说:“糟了,砸破人家屋顶,我怎么赔?”

瞧往屋顶,竟然没破,他却明明印象深刻:“怎会?”他莫名不解。

项尚飞瞧他醒来,不担心自己伤势,竟然担心没钱赔人,着实想法搞怪,一时也觉得好笑而呵呵笑起来。

珠儿倒也天真跟他往屋顶瞧,莫名憋问:“你要赔什么?”

“屋顶没破啊……”

“不是这一间。”

珠儿不禁瞧向飞哥:“屋顶破了?要他赔吗?……”

项尚飞淡笑:“放心,只是一小洞,我赔了,是街上客栈的屋顶,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珠儿高兴转向小竟:“不必担心,没事了。”

“呃……”小竟喃喃自语:“真的没事了?……”

随即转向项尚飞,感激地又说道:“多谢你替我赔了钱……日后……我会还给你的……”

“一点小钱,不足挂齿,你好好养伤便是。”

项尚飞淡一笑,又道:“不知你如何称呼?”

“我?……我叫小竟,小小世界的小,竟然的竟,不知你是?……”

“我叫项尚飞,项羽的项,尚礼仪的尚,飞天的飞。”

项尚飞说完,又指着珠儿道:“她叫珠儿,陶尽门的三小姐。”

“珠儿?……”小竟茫然注视这美女。

珠儿稍窘颔首为礼,露着一抹嫣红笑意:“你要紧吗?”

小竟干声想说什么,随又摇头表示不要紧,伸手抚向额际伤口,感触良多:“看来我真是死辰未到,天庭不要,阎王不收,竟然还留在人间?……”

他不禁有点相信八苦老人所说的奇迹了。

可是,不死,又能如何?奇迹大概只能凭添凄惨困境罢了。

“怎么老是逢……贵人相助?”小竟自嘲地说。原本想说:“怎么老是遇到管闲事的人。”临时不想伤人,始改了口。

项尚飞见他表情,已觉不对,道:“你说,老是遇贵人,难不成,在我伸出援手救你之前,还有人救过你吗?”

“有一个……”小竟点头。

“那人是谁?”

“一个老头……在崖顶……”

“他可有名号?”

“说是说了,一时也想不起来……”小竟瞧他似非常关心,始勉强回忆,说道:“好像是什么八……什么八苦老人。”

“八苦老人?”

这话就像万手炸药爆裂,炸得项尚飞差点脑震荡。

小竟反被其失魂落魄模样惊着:“你认得他?……”

“你是说八个‘苦’的八苦老人?”

项尚飞目光移动于珠儿及小竟之间,最后仍落于小竟的脸上:“你说……他曾经救过你?”

“嗯!”

“他……怎么救你?”

“把我吸起来,然后我又自动跳下来。”小竟但觉他似乎牵连八苦老人,不知该不该说的更清楚。

“他既然救你,为何又让你跳下来?”

“我想不开,想死啊!”

“你……你怎会?”

项尚飞简直不敢相信,得到八苦老人青睐,还想自杀?这小子莫非真的有问题?又道:“你知不知道八苦老人是谁?”

“不知道。”

“喔?”项尚飞瞧他一脸茫然,该是不假,难怪他那么镇定,一点都不稀奇这遭遇:“那老人真的眼睁睁看你再跳下来?”

“嗯,他要我相信奇迹。”

小竟自嘲一笑,又道:“竟然被他算准,我真的没死!”

“老人本就料事如神。”项尚飞道:“他可能看出你身体跟别人不同之故吧!”

“我身体?”小竟不解:“我身体为何跟别人不同?”

项尚飞指着他手臂结痂伤口:“一般人得三天左右才愈合,你不到半天就快好了,不就异于常人?”

“怎会?我以前受伤不是这样的……”小竟亦百思不解:“莫非是那丹丸做怪?”

“你服过灵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竟道:“老人给了我一颗黑色大补丸,倒是挺爽口的呢。”

“黑色药丸?”

项尚飞沈吟一声,豁然悟通,笑的甚是开朗,又道:“真是福气,你可知道那颗药丸是

何来路?”

“不是大补丸?”

“比大补丸好上千百倍。”

“那是稀世珍宝了?”

“差不多!”

项尚飞接着又道:“那是九转续命丹,江湖中人视它如命,不知多少人费尽心机,只想自八苦老人身边窃得此丹,谁知他却亲手交给你……怪不得你跌落万丈深崖,不致粉身碎骨,满身皮开肉裂的伤势,也剎时结痂,真是福气不浅!”

看着小竟,心头却想着:“可惜,可惜,一山却容不下二虎,你在陶尽门是待不得的啊!”

想至此,他面呈难色,故做沉重地将话锋一转,颇有感触道:“今夜咱俩相识,自是有缘,只不过……”

项尚飞欲言又止。

“我让你难为了?”小竟从他表情猜出一二。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

项尚飞沉吟一会,还是说道:“其实,为了你好,不得不告诉你,陶尽门并非你能久留之地!”

“喔?”小竟本来就认命自己身分,闻言也不说什么,立即下床:“既然如此,我还是离开的好,免得拖累您。大恩不言谢,来日再报答!”

他深深作揖,感恩地瞧向项尚飞和珠儿,落莫地甩头即走。

“慢着!”

珠儿不忍瞧他一身落拓,急急又问道:“你这就想走?”

“呃,给你们添的麻烦已够多了……”

“天色已晚,外面又冷,明天再走不行吗?”

珠儿实在不忍看他夜晚受冻样子。

项尚飞无可奈何道:“并非我不愿留你,只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对你是有益而无害,相信我!”他再次强调。

小竟感激道:“我明白,我自会照顾自己,多谢二位悉心照料,恩情来日再报答。”

拜个礼,已伸手推开门扉。

“等等!”

项尚飞似想起什么,又道:“芙蓉荡或许还有个地方,能容你栖身,你不妨去试试运气,或能闯出一条明路。”

“哪儿?”

小竟只是随口问问,毕竟他早过实浮萍生涯,到哪里,还不是一样!

项尚飞神色凝重:“芙蓉荡里,还有一个和陶尽门实力相当的门派──落霞山庄,你可以去投靠,或者你能在那里发展出一番事业也说不定。”

珠儿闻言,倒被他这番话弄得满头雾水,据她所知,落霞山庄和陶尽门乃是死对头,为何项尚飞要小竟到那里求发展?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项尚飞自已知道在打什么算盘,外人又如何能猜知?

小竟不明就理,仍是一脸感激道:“我这就去,多谢二位。”

“我带你去好了。”

项尚飞干脆好人做到底又道:“趁着未让人发现,我送你一程。”

言下语气,还直那么迫切危急意味。

“项兄方便吗?”小竟不想再麻烦人家,又怕走的过慢,给恩人添麻烦,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没关系,我送你便是!”

项尚飞回首向珠儿示意别把此事说出,随即抓起小竟右手,暗运真劲,射出窗外。

只见他身形矫捷,东躲西闪的,连掠数座屋顶,绕转几棵古松,始落于大门的左侧高墙下。

“咱得掠过这数丈高墙才行。”

小竟只能傻楞楞等在那里。

项尚飞也只是说说,他立即吸吸真气,暗自叫起,双脚一蹬,两人如鹤,一飞冲天,随又凌空盘转筋斗,终于安全落于大门外。

“终于离开陶尽门了……”

项尚飞喘口气,脸上一丝喜悦,转向小竟,却发现他一脸怔楞,不禁急急地又道:“你还好吧?”

小竟只是被方才窜掠翻滚搞得气流不顺,有点头晕,闻言之下,当然不愿对方担心,急忙装笑,直道还好还好。

“那就好,咱趁夜走人。”

项尚飞为赶时间,干脆挟起小竟,凌空掠起,直落山区。

小竟但觉正根咧咧作响,山径、树影脚下飞过,直若腾云驾雾。

项尚飞时而天马行空,时而蜻蜓点水,凌虚飞渡,只见得掠过一山又一山,攀过一峰又一峰。

直至寒意逼人,小竟始问道:“是不是已抵落霞山庄了?”

直觉上,他已在最高山峰似的。

项尚飞已把脚步放慢:“掠过这山峰,再过去便是落霞山庄势力范围。”

过不了盏茶功夫,项尚飞已停落一株竹年古槐下,他始将小竟放下。

“就送你到此,你只要往前走,落霞山庄自可寻得,有机会,咱必定会再碰面的。”

“再见了!”

小竟感激中,仍带着感伤。

“还有什么须要我帮忙吗?”项尚飞问。

“不了,真的,谢谢你……”

“说那儿话,同是江湖人,本来就该互相帮助的,既然没事了,那我先回去了,日后再见了。”

依依不舍中,项尚飞还是告别离去,独留小竟孤单一人。

他静默许久,许久……

小竟心头不停回想这几日遭遇,先是遇八苦老人,跳绝望峰,再被项尚飞所救,辗转到这落霞山庄,冥冥之中似有安排,却总安排不了死亡之路?

“想死都这么困难?”

想着八苦老人送自己那颗什么救命黑丹,他对自杀已毫无信心。

“看样子,还得赖活在这世上了,那就真的相信奇迹吧,否则一味的潦倒,何时才能翻身?”

小竟自嘲直笑着……

远望这座一半藏于云端的山峰,该是自己接下来目标吧?

他想看看到底又有何遭遇?送一步步登往落霞山峰。

陶尽门,留月轩中,仍留有萤萤孤灯一盏,轻照一室光华。

珠儿半倚床边,久等项尚飞不归,只觉睡意更浓,忍不住打了个缠绵的哈欠,她终于揉揉双眸,渐渐地深入香甜梦乡……

时间不知是荡多久,项尚飞已神不知、鬼不觉潜回陶尽门,直奔留月轩,他一进屋内,只见珠儿已沉睡,嘴角还盥个甜美笑靥。

项尚飞几乎不忍,不忍打坏她如此甜美好梦,然而,这念头只不过轻划脑门而已,他低声轻唤道:“珠儿!珠儿!”

才叫两声,珠儿已经有了反应,身形轻轻蠕动,双眸缓缓睁开,扯见眼前项尚飞,惊喜道:“飞哥?你回来了?……”

“嗯!”项尚飞轻轻点头,脸色益渐慎重,他直视珠儿,道:“珠儿,答应我,万万不可将今夜之事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珠儿不假思索,无邪道:“可以啊,那有什么问题?”

她一向认为飞哥做事,自有他道理存在,既然飞哥如此说,她当然没有说“不”的理由。

项尚飞如释重负的轻吐长气,但见珠儿懵懵懂懂,不解世事风险模样,他不禁仍挂心着,再次警戒,以显示情严重性。

“记得,此事关系重大,一不小心便会毁了不少人,你可千万小心,最好将今夜之事置之脑后,一概忘却!”

“是,遵命!”

珠儿再次慎重点头,对于项尚飞胡芦里,究竟是卖些什么药,她倒不觉得好奇,她转着灵目,轻笑着又道:“飞哥,今夜发生何事?我全忘啦!”

其实,她说这些话,不过想让项尚飞更为安心罢了,而此刻,她内心有感而发:“不知小竟怎么了?还在受冻么?”

她希望夜赶快过去,换来黎明,阳光将普照大地,一切变得暖和起来。

鸡啼了!

黎明已至。

整个芙蓉荡逐渐苏醒,逐渐沸腾、热闹。

就连据芙蓉荡险要地势,地处高峰两山谷口,且终年云雾弥漫的落霞山庄亦不例外。

一如往常,一名家丁打扮,年约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神采奕奕地准时推开第一扇大门,迎接新的一天来临,一切将又活络起来。

但,就在家丁打开大门之际,他竟然发现有位年轻人蜷曲昏睡于门前。

他没好气的咕哝道:“什么东西?一大早就触我霉头,难不成吃了态心豹子胆,竟敢死睡在落霞山庄门前?”

他再次瞧瞧横躺门口的小竟,再看看他一身破旧布衣,不禁仗势地啐口口水,斥道:“好狗不挡,挡路非好狗,小子,你连狗都不如!”

他讪骂几句,方始猛拍手掌,又大喝道:“来人吹!找碴的上门啦!”

话方喊完,已有四名劲装打扮,身材高矮相当的男子,闪电似的出现在他身边。

家丁指向小竟,轻蔑道:“将这不知死活的乞丐捆起来,丢到荒郊野外喂狼,听到没有?”

“是!”四名男子齐声道。

正却动手,忽又有声音叱喝过来。

“慢着!”

门内缓缓出现一位年约五白中年胖子,瞧他一身滚圆,连脸面都发圆,实难瞧出下巴长在何处,走起路来似滚球颤动,着实胖得够劲。

然而他却有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容,活像个弥勒佛。

尽管如此,他仍显出当有的赫赫威严。

众人扯见此人,个个拱手作揖直叫:“庄主!”

敢情此人便是落霞山庄,第二代庄主──司徒修剑。

司徒修剑指着睡在地面的小竟,双眉微蹙道:“这是怎回事?”

家丁声音略抖颤:“禀……禀庄主,小的今晨一打开门,就看见他倒在门前……碍于落霞山庄门面,所以才想让人将他抬开……”

“那又何必大呼小叫!”

司徒修剑怒容满面,又道:“平常我是怎么教你们的?难道是教你们见死不救?仗势欺人?”

眼神犀利带过,众人神色尽揽眼中,顿了一会儿,复又道:“身为武林中人,便该有济弱扶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你们如此见死不救,难道不觉愧对良心?置他于荒郊野外,能安得了心?”

众人闻言,登时面红耳走,齐声认罪道:“弟子知错了!”

司徒修剑轻轻点头,手下反应还算让人安慰。

他立于门槛上,一眼便见着小竟苍弱脸色,于是伸出右掌,对准小竟肩胛方向,暗输劲气。

两人虽隔七八尺,但,旁观者已感到一束无形劲气,正缓缓注入这位不知名年轻人的身上。

不到半刻钟,司徒攸剑已疑惑着,老是觉得这不知名的年轻人身上,老是有股劲流抗衡着自已内力!

他不相信,更加运劲,额头已冒出汗水,年轻人身上竟也产生排山倒海劲流宣泄而来,逼得自己劲气冲钻无门。

猝然间,司徒修剑已发现少年的脸面转红润,缕缕雾化劲气,正自他的头顶盘旋缓缓的升起。

“莫非他已修过绝世内功?”

然而司徒修剑老是试不出明堂,也许……日后再问吧!

眼看少年已能自行疗伤,他没有必要再费劲,于是将功力撤回,转向家丁:“老陈,好好照顾他!”

说完,转身,准备回去。

此时小竟忽而有所反应,他坐身而起,急急说道:“庄主,请留步……”

“你醒了!”司徒修剑一脸欣喜:“醒了就好,欢迎光临本山庄。”心中诧异着,他竟然恢复如此神速,非比常人。

“多谢庄主替在下治伤……”

小竟立身而起,拱手为礼,又道:“晚辈有一事相求,不知庄主能否成全?……”

窘热着脸,却得一试。

“你说说看!”

司徒修剑倒想知道去未相识的年轻人到底有何要求?

小竟舔舔稍嫌干燥的嘴角,以缓和自己心中不安与窘困,终于说出:“请庄主收小的为徒可好?……”

此话一出,山庄弟子莫不睁大眼睛盯着这瞻子不小的小鬼。

谁不知司徒修剑除了三位爱徒之外,再也不另收徒弟了。

十多年来,不知千百人想拜其门下,不论动用关系、金钱、权势、人情,哪个不是一口便被回绝了?

王孙贵族都不予考肤,又何况眼前这位穷酸小子?

不过,司徒修剑这回可不做如此想,由方才运气当中观之,他似乎觉得小竟就像一块上好璞玉,光是刚刚那般排山倒海内力,寻常人就算费尽十数年功夫,也未必能练得此种境界。

他心中暗暗得意:“天助我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人正是最佳人选。”

他按捺住心思,故做毫无反应,冷冷地说道:“你可知道,这十多年来,我已不曾收徒了?”

“晚辈不知……”

“你可知落霞山庄在当今武林之地位?”

“小竟不知……”

“你对落霞山庄又知道多少?”

“只是……只是听过名字,其它都不知……”

司徒修剑见他一副纯朴模样,自是相信其所言,不禁更为心动。淡笑一声,道:“你除了‘不知’这两字外,你还能说什么?”

小竟脸面发窘,低皮,却不知要说什么:“晚辈……晚辈不知……”

“算啦,看你一脸茫然,准是不知所言!”司徒修剑不愿看他发窘,变了话题:“你只不过十七、八岁吧?”

“晚辈十七岁……”

“可曾拜过师承?练过武功?”

照司徒修剑想法,他应该学过武功,否则岂会有股强大劲流?

当时若非自己及时察觉而小力翼翼对付,右则要是不自觉受那气流反弹,说不定会当场岔气,瞧在自家弟子面前,岂非大大泄气,颜面将不保。

然而,他又不想出当今武林谁能教出这么一位高徒?

小竟倒是被问得莫名其妙,暗道:“我若有武功,早就大吃四海,四处发威,岂会在此当乌龟?更毋需日日被恶人揍得鼻青脸肿,这个庄主实在缺乏想象力,拜你为师不知对或错了?”

然而,对或错,总比没有师父的好,他仍感伤应话:“小竟若有师父或武功,今日又怎会落魄于此?”

“说的也是……”司徒修剑稍动容。

“不失庄主收不收晚辈?”小竟感伤道:“不管如何,小竟感激您便是。”

“为何感激?”

“您替我治伤,我不能忘恩。”

“倒是知恩图报之徒……”司徒修剑频频颔首,满心欢喜地问:“你是那里人?父母是谁?”

“我是孤儿,打从娘胎出世,便没看过爹娘……”

小竟勾起悲凄身世,不禁低着头,感伤地又道:“身世无从寻起,又怎知是那里人?

只有一乡沦落一乡……”

十几年来潦倒生涯,他几乎相信人性本恶。

有一次,自己明明只剩三文钱,想买个包子果腹,谁知小贩硬是涨到六文钱,那模样,简直要把自己饿死才甘心。

诸如像方才栖身在人家的屋檐下,三更半夜被打得遍体鳞伤,这种事,又何止发生千百次?

其实,会说出口,求人收做徒弟,他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就算失败了,他也不大会吃惊,毕竟再怎么差,也不会比现在差吧!

司徒修剑故做思量模样:“你的遭遇倒让人十分同情……”

“不知庄主收不收?……”

自卑心理,使小竟脑袋低得快贴及胸脯了。

“好吧!我就破例一次,收你为徒。”

司徒修剑不忍看下去,终也答应。

小竟儿是一楞,还想求证:“庄主您……”

“该叫我师父了。”司徒修剑含笑回答。

“这……这……”

小竟几乎听错,但“师父”两字却如此千直万确,身躯不禁抖颤,胃部生寒,不自觉软跪下来,还未叫师父,泪水涌流两行。

多少年来无依无靠,如今却有人收容,那如遇父母,如找及家园之激情,终使他感激得涕零。

司徒修剑安慰道:“以后要好好努力,一切以落霞山庄共荣辱,莫要辜负我对你一片关心才好。”

“晚辈知道……”小竟竟然口吃起来。

“该称徒弟了。”

“呃……徒儿知道……”

司徒修剑满意点头,复又说道:“依照惯例,凡入本门者,得从最艰苦之洒扫庭院开始,你可愿意?”

“愿意。”

只有要栖身之所,再苦,小竟都愿意。

“很好,一切看你的努力了。”司徒修剑唤向家丁:“老陈,带他认识落霞山庄一切,然后分配他工作。”

“小的自会办妥。”老陈颔首道。

司徒修剑再向小竟寒喧几句,也已离去。

庄主一去,众人皆散。

落霞山庄的大门终于又回复往日清静。

风依旧轻吹。

八月飘花,飘花似絮,线延洒落,把芙蓉荡点缀得如痴如醉,如梦似幻。

唯独那股酝酿已内的江湖肃杀之气,仍浓沉沉的在压着芙蓉荡,任何清风香雨都吹之不去……

落霞山区东方山腰,筑着一间本是白墙红瓦的“烟浮小馆”,此时却因藤萝盘缠,更具古意盎然。

名日“烟浮”,实为此处常年罩雾。

当身入其境时,则如入云层之中,或而轻烟袅袅,或而腾掠冲飞,直若人间仙境,那股说不出朦胧之美,尤让人流连忘返。

如此佳境又岂是常人所能伫足?

不错,它正是司徒修剑划为禁区的最佳修身地点。

烟浮小馆除了司徒攸剑及其独子──司徒善武,和三位爱徒之外,任何人误闯禁区,随时可能惹上杀身之祸的麻烦。

此刻,司徒修剑和他三位徒弟,无醉、无赦、苗若烟以及儿子司徒善武,正聚于小馆内,商议要事。

“爹,难道你不怕,小竟是陶尽门派来咱落霞山庄卧底的?”司徒善武带着排斥的语气说。

下意识里,他习惯地拢好斜挂于左眼黑眼罩,对于失目之痛,他恨不得将陶尽门门主--冷醉陶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司徒修剑端坐于檀木雕花太师椅上,口气略为语重心长道:“善武,这有什么可怕?

千万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当然知道,你恨不得将陶痴碎尸万段!但,这跟小竟似无重大牵连吧?”

“可是,他来历不明……”

“那也不能胡乱排斥。”司徒修剑道:“他的事,爹自会注意,你别老是菶菶撞撞,别忘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右则到头来只会牺牲更多的无辜,知道吗?”

“是……”但见父亲心意已定,司徒善武还能说什么?只能闷心闷气的,不再多吭一声。

司徒修剑这才转向大徒弟,问道:“近日陶尽门有何消息?”

无醉道:“他们似乎毫无举动,除了陶痴依旧大量购陶外,再无任何动态。”

“喔?”司徒修剑沉思一会儿,道:“你们是否想过,冷醉陶购陶目的何在?”

二徒弟无赦道:“搜购陶器,拥有称世土陶,这不是冷醉陶几近成痴的兴趣吗?”

“没错,这是他的兴趣,否则江湖中人也不会称他为陶痴了。”司徒修剑道:“我只是要你们想想,他是否别有用心,借着购陶,暗中却进行某种阴谋,而我们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爹,你认为问题出在大批陶器上?”

司徒善武若有所悟。

司徒修剑点头道:“只是怀疑,目前,我们必须做此揣测,这才可防范于先,你们想想看,如他果真的在耍花样,利用那批陶土,又能耍出何花样呢?”

一时小馆沉寂无声,这得经过详尽思考,方能找出较可位之答案。

“师父……”

温柔女子声音,三徒弟苗若烟开口了。

她始终像轻烟似的,隐含着朦胧神秘之美。

只见她缓缓的又说道:“弟子猜测,冷醉陶明里是在搜只陶器,暗地是藉陶器或陶土原料的特殊物质,拿来研究某种鲜为人知的独家秘药。”

“你为何做此猜想?”司徒修剑问。

“因为陶土大都黑黄,很容易混入药材之类的东西。”

“嗯,不错,不错!”司徒修剑满意地点点头,道:“假设甚有道理,你心思越来越缜密了,实是可喜现象。”

“多谢师父夸奖。”

苗若烟稍窘,但心头却掩饰不了一丝喜悦之情。

善武,你想出结果没有,爹可要考考你脑筋!”司徒修剑说道。

“爹,孩儿认为冷醉陶暗地里偷干不法勾当,藉以谋求暴利,而他的生财器具,当然离不开那些瓶瓶罐罐!”司徒善武说的颇有自信。

“你所说的暴利?”

“鸦片膏不就跟陶土差不多!”

“你抽过?”

“呃,没有,在街上李家药铺看过。”

“看一次就记的那么清楚?”

“爹,你干啥追根究底,我像个吸毒者吗?”

司徒修剑哑然失笑:“不像,别多心,爹只是关心你而已,那东西沾不得,爹只是预感,你一定会想到那儿去,果不出我所料。”

“那我猜中了?”

“呃,还是往其它方面多想想吧!”

“能想出一样就不错了!”司徒善武颇泄气。

“你们呢?”

司徒修剑转问无醉、无赦。

无醉道:“无醉将此事假设两方面,其一便是问题单纯,冷醉陶购陶,纯粹是兴趣使然,毋需再加其它原因。其二,问题在陶器里面,如果徒儿猜的不错,他们旨在避人正目,而陶器里面可能放置了让人一见便眼红的东西。”

“灵丹、妙药、宝物、钱财、武功秘籍、八苦修罗掌!”

说及八苦修罗掌,众人眼睛为之一亮,但却也仅止于揣测罢了。

司徒修剑道:“你挑一个,那陶罐里最有可能装什么?”

无醉道:“老鼠。”

“哦?”司徒修剑很想知道原因。

无醉解释道:“八苦老人不是把秘籍藏在老鼠的肚子里吗?冷醉陶明里表示不在乎,但暗中却费尽心力去抓老鼠,他又不便公开,当然只有藏于陶罐中──例如说,有人抓老鼠卖他。”

“有道理!”

司徒修剑轻啜一口浓茶,又道:“这是我最满意的一个答案。你们认为呢?”

司徒善武、无赦、苗若烟亦觉有此可能,纷纷点头表示支持。

“既然咱已做此大胆假股……”司徒修剑轻笑道:“那么……以后就得靠你们小心来求证了。”

司徒善武道:“孩儿自会查明此事。”

三位徒弟亦同时表示将全力以赴,认真模态倒让司徒修剑甚是放心。

“最近芙蓉荡还有什么消息?”司徒修剑问。

大师兄无醉道:“据弟子十多天的观察,江湖上略有名气之人,几已到齐。近日抵达芙蓉荡的有‘狂飙道人’莫上尘、‘南妖’姬若仙、‘北怪’夏苔儿、‘金面观音’王娇眉、‘态腰虎背’兄弟、少林派、武当派、峨嵋派、丐帮、‘赛阎罗’吕轨、慕容世家、‘布衣稼农’何下士、‘剑仙’沙无色、‘神刀无敌’欧阳瑞……”

“好了,不需往下念!”

司徒修剑感慨地又道:“没想到,几年未涉江湖事,又蹿出这么多新人,唉!长江后浪拼命来,咱这前浪都快被淹掉了……”

苗若烟道:“师父只闻新人,尚有一些江湖前辈未念呢!”

“那又如何?老了总得入土吧!”司徒修剑自嘲一笑:“英雄出少年,以后天下全看你们表现啦!”

眼神突然锐利一闪,沉静地又道:“现在,该轮到你们活动活动筋骨了。”

司徒善武及三徒弟顿觉有异,各自抓起兵刃就想发难。

司徒修剑伸手制止:“屋顶贵得很,何况还是古迹,将人留下后再说。”

然后他冷冷地大声又道:“朋友,你俩已听得不少机密了,难道尚未满足?那就当面谈吧!”

一时人静,屋静,连那飘云似也突然僵静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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