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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终南风云

次日,日上三竿,鸡坊客栈里,白希龄等三人,见化龙道人终夜不归,非常担心。

江之琳道:“化龙道人在我和白马庄爪牙交手的时候,乘虚直捣重地,大概是中了埋伏,待我结果了那厮,四下寻找,已无法找到了。”

白希龄连连摇头,表示不同意,说道:“以化龙道兄功力而论,江湖中已少有其匹,出事的时候,骆老头儿和西华山君都在白马厅里,你想想庄里还有谁能奈何他,就算骆岩师弟穿云手华铁在后把关,也还有数百招好打,若遇险他应该长啸通知的,本来大家就是这样约定。”

东方狄听两人争论,默不作声,心中作最坏的打算:“化龙道人必有所获,为图独吞,早已远走高飞了。”

江之琳、白希龄商量不出什么结果,决定今夜三人再探白马庄,主意一定,各自回房坐功。

是夜,星月皎洁,高挂在长安高大宏伟的城楼上,城里屋瓦涂银,好像数万轮月,落在万块瓦上一样。

三人看看是时候了,易装出店,穿过一片彷彿漫无际野的平原,在更深的乡道上奔驰,有几丛远树,一条龙蛇似的矮篱和几家农家点缀在乡道和地平线之间。

白希龄蓦见篱后有一排黑影,疾如流矢地首尾相逐,心念一动,斜斜窜去,江之琳和东方狄都觉到事情奇怪,自然跟随下去。

乡道距离矮篱,约有数十丈之遥,白希龄一步一丈,跳纵急奔,突然叫道:“不是化龙道人,是神偷诸乞!”

神偷诸乞摧命鬼在后,拼出吃奶的力气逃生,忽见斜面又窜出一拨人,暗道:“吾命休矣。”却也不甘闭目就死,“呼”的一掌斜斜劈出。

白希龄闪过掌风,急道:“诸兄是我!”

神偷诸乞见罗浮七步掌,喜从天降,叫道:“白兄快为我挡住追兵,终南山上有福同享!”

东方狄正飞越过矮篱,接口道:“一句话。”说着,亮剑挡路。

白希龄取笛在手,白马庄的的追兵一行,骆岩、西华山君、骆珊和数名庄上好手,已在十丈之外。

骆岩一马当先,高呼:“挡我者死。”

江之琳并不识荆,闻言大怒,挺剑而出,白希龄见状,陡然一惊,水龙笛在手,马步抢先高呼:“江兄使不得!”

骆岩奔驰之间,“呼”地指出一股狂飙,尖风如刀,宛如实体,罗浮七步掌躬身分腿,水龙笛平伸,使出海上吹箫生破罡风绝艺“鲛室三索”!

狂飙强劲无比,水龙笛微微荡开,白希龄踉跄退后三步,骆岩追敌心切,从白希龄头上飞过,捷如飞蛇,快速无伦。

白希龄错步后退间,见鹏鸟飞渡,越过头顶,想起昨夜一箭之仇,猛的哈气吐声,打出仗以成名的“罗浮七步掌”,只听“蓬”的一声暴响,风柱撞天,骆岩身躯悬空,硬接一掌,硬生生把掌风压下,撞得白希龄“叭哒”倒地!

西华山君正好赶上,手中精钢摺扇一扬,当头棒下,欲将白希龄毁在扇下,江之琳舍命相救,斜刺一剑,架开钢扇落势,白希龄滚开踢地,一跃而起,而江之琳吃钢扇反震,倒退三步——这时骆岩已越过白希龄七步,脚步突然停滞了一下,骆岩轻咦一声,暗暗称怪,却不细思,又自继续前奔。

西华山君缠住白希龄,东方狄功力高于江之琳,理应迎战骆珊,哪知骆姑娘娇叱壮丁缠住他,空出自己来会会江之琳。

江之琳施展平生所学,长剑疾转如轮,荡起圈圈气涡,把“耘田大九式”精奇绝招,倾囊使出,但见剑影如虹,剑气千重,宛如火树银花,灿灿耀眼。

骆珊轻“噫”一声,这“呆子”有此功力,倒有点意外,她手挥“玲珑箫”,脚踩“九宫谱”,施出女儿家小巧家数,在蒙蒙剑气中穿梭,玉箫指处,尽是全身软麻两穴。

箫剑交鸣,叮当作声,如泉水激石,煞是好听,骆姑娘面寒如水,板得一点表情也没有,黑珠子却不停地作瞳人语。

江之琳无毙敌之心,却有胜敌之志,哪知每次行将得手,骆姑娘总移步滑开,真是有苦难言。

东方狄力敌苏海、秦铎,却胜任愉快,秦、苏两人,艺不过胡威,在八臂书生绵绵剑影里,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东方狄无心为湖南六侠树白马庄这大敌,故并不赶尽杀绝,只把他们当猴儿戏似耍着。

罗浮七步掌跟西华山君,正是将遇良才,旗鼓相当。白希龄用笛,罗希汾用扇,同是短兵器,同以招式精微见长,两人抖擞精神,只一照面间,已对拆十数招之多。

白希龄武功得自真传,虽深藏不露,在江湖中,已列入一等高手,无奈方才吃骆岩一掌震伤,再加对方乃是武林名宿,五十招过后,已呈劣势,只听西华山君长啸一声,把他卷入滚滚扇影中。

罗浮七步掌猛的哈气吐声,“呼”“呼”出掌,掌风凌厉,雄浑无俦,西华山君一笑收扇,短兵相接,掌影翔飞间,以扇柄点穴,脚下倒踩九宫谱,游来走去,任白希龄如何抢攻,总是无法沾上他身体。

要知骆岩功力不下金尊,与海外三仙亦只差一线,“九宫谱”乃他成名绝技,西华山君武林名宿,为学此技,愿为手下十年,这时由他使出来,妙处比骆珊犹胜一筹。

江之琳一看白希龄遇险,陡地剑锋一转,左荡右决,正是绝招“日出而作”,骆珊始终游斗,一时神疏,竟给他逼退三步!不由得柳眉倒竖,也要他吃点苦头,哪知江之琳一个箭步飞窜,竟去抢救罗浮七步掌,姑娘急忙之中,失声叫道:“喂,呆子……”

西华山君嘿嘿冷笑,立扇如刀,“啪”地一声,横绝一记“古台摇落”,疾如鹰啄,狠若山崩,锐不可当!

江之琳不知厉害,挥剑硬架,只觉胸口发闷,长剑几乎脱手而去,手臂震得抬不起手来,还是白希龄缓了一口气,一轮抢攻,把局面稳住。骆珊势不能让西华山君以一敌二,娇躯一扭,加入战圈,刹那间,白、江两人,险象丛生。

东方狄见状,高声叫道:“我来也!”剑气如练,冲入笛影、箫声、扇墙、剑网里,秦铎,苏海,移樽就敎,于是,双方有守有攻,扯个平手。

江之琳平生第一次经历多人混合厮杀的场面,一下封扇,一下架笛,忙得手慌脚乱,心中只有一念:“神偷诸乞不知脱险没有?”

神偷诸乞这时正受苦受难,他一路施展“八步赶蟾”轻功疾奔,跟在屁股后面的是江湖中闻名丧胆的白马庄庄主骆岩,明知只需将怀中的地图摔下,即可脱险,但九茎芝的诱惑多么大,谁人舍得呢?

骆岩亦步亦趋,不尽全力,始终与神偷保持三十丈距离,只是时而逼近,逼神偷诸乞转路,一步一步把他逼上鬼门关!

神偷诸乞不知就里,只当是自己轻功高明,只要脱出今夕大难,二十天后就是武林中一条好汉!

乡道蜿蜒,渐近何家墟,墟南林木阴森,林后的小丘就是土坟垒垒的坟场,神偷诸乞拼尽全力朝林里跑去,心里叫道:“我脱离苦难了。”

刚要出林时,树上忽然跃下一人,空中发掌,“砰”地一声,当头打下,神偷诸乞未及出声,已告脑浆纷飞!

黑影着地,在尸首上一抄,大喜过望,见骆岩已近,掉头急飞而去,月光下可以看清身形瘦削……

骆岩怒喝一声,狂追过坟场,便停了下来,喜道:“哈,哈,金尊得图,不知是赝品,自然不会再生事,我庄失图之事,又有那三个小子可资证明,珊儿此计太妙,只是平白便宜了这放暗箭的家伙,他可会升官了。”

不久,手下吴本、林刚也到了,骆岩道:“吴本跟我追下去,林刚回去叫总管,少庄主,今夜我们要大规模搜寻一下!”

林刚应命,回头飞跑,跑到原地时,总管和少庄主还苦战方酣呢,当下朗声叫道:“总管,贼人逃匿无踪,庄主命令,弃敌前往搜寻!”

秦铎、苏海两人跳出圈外,应命起程,骆珊、西华山君还支撑一会,突然西华山君猛攻连环三招弓法,“李广弯弓”、“铁塔神弓”、“射波神弓”后,喝道:“今夜且饶你们一命!”

说着,率同骆珊掉头不顾而去。

东方狄喜道:“神偷脱险,九茎芝我们有份了。”

白希龄跌坐在地,调息三周天后,说道:“骆岩短期内我奈何他不得,西华山君可得斗一斗。”

江之琳不解道:“兄台并没落败呀。”

白希龄起立不答,神色不佳,因为高手过招,宁肯身首异处,也不肯外人出手解危,江之琳犯了大忌,使得他颜脸难堪。

东方狄道:“骆老儿那水葱也似的妞儿,江兄与她相识吗?”他是看见骆珊与江之琳过招时,未尽全力的。

江之琳俊脸一红,摇头否认,两人算认识吗?

过了一会,白希龄说:“我们也追下去看看。”

途中,东方狄眼看“九茎芝”有望,心情大佳,说道:“自古箫笛并称,骆小姐使箫,白兄使笛……”

不知怎的,这句话使江之琳有点不高兴,也许他是反对背地里谈论长短吧。

白希龄微微一笑,不说什么,似在回味,三人默默,施展轻功飞驰,两旁景物如飞,往后退去。

过了良久,白希龄忽然说道:“东方兄是知道我的,箫笛之论,大非知己之言。”

江之琳不知其意,东方狄道:“白兄是有名的君子,不近女色,去年在江西因一时误会,与羞月沉雁的百花仙子交起手来,经不起人家眉目传情,中途遁走,是平生第一次临阵脱逃。”

罗浮七步掌仍不言语,微笑听着,像听别人的故事,东方狄又说:“百花仙子伤心之下,遁入萧寺,有意削发为尼,白兄却又多情,跑去劝解,百花仙子自然回心转意,这下子害得白兄差点落发为僧!”

谈笑间,三人已近何家墟,江之琳忽见林前有尸首在地,道:“这里曾经激战!”

三人急纵到坟前林下,白希龄一看朱红葫芦,伏尸大痛,叫道:“神偷诸乞!”

东方狄好梦骤醒,像是从云端掉下来,拳打掌心怒道:“诸兄死得好惨,我誓不与白马庄两立!”

江之琳看看尸旁大树,道:“似是为宵小猝然从树上发掌,神偷不察,才为其所乘的。”

白希龄怃然点头称是,俯身检视亡友碎骨,拭去污血,发现骨上发绿,因道:“是奇门开碑手陶摩所为,日京公子的手下!”

江之琳和东方狄到坟场挖开土穴,白希龄脱下上衣,将诸乞碎骨包起,抱尸穿林,连同朱红葫芦搁在土下,掩土之后,白希龄道:“不管陶摩功力多好,我誓必杀这金国走狗!”

三人知追也无益,在晓风残月中,怏怏返回鸡坊,白马庄的爪牙,正在城里捜寻日京公子等一行人的下落。

次日中午,白马庄失图,神偷诸乞魂归西天极乐国,和日京公子等神秘失踪的消息传遍长安城,群雄大恐,心知金人已得图远逸,长安之行,算是虚此一行,于是纷纷离城,一批一批的,转往终南山。

终南山上,朔风凛冽,叶落山空,高峰如屏,插入云天,高处不胜寒,已有冰树玉枝,从山下遥望,像戴顶白帽。

山南有个绿玉谷,丛树不生,露出多彩的石骨,苍翠朱丹,五色灿烂,石壁上长些苔藓蒙茸,因为背风的缘故,并不枯黄,青绿万丈。

谷心有半亩红土,芳草萋萋,衬着别处的玉石,越显得这半亩地很有学问,这里就是九茎芝出土之处,至少按日京公子得自神偷诸乞的地图是这样说的。

金环尊者本以为该图得来全不费功夫,也怀疑是赝品,抱着试探的心情,来到终南,按图索骥找到绿玉谷,一看谷里风光,开始深信不疑,亲手劈一木块,写上“入谷者死”四字,悬在谷口。

一行十余人伐木为材,盖了两幢简陋木屋,食宿在绿玉谷里,这虽然无异是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为了怕白马庄捷足先登,除此之外实在也别无良策。

绿玉谷三面峭壁险陡,出入的门户,只有谷南的缺口,金尊把燕山一雕宇雄,奇门开碑手陶摩,和大金十常侍中的好手巴古特,特鲁梭,忽虎等布置在那里把关。

十月四日黄昏,绿玉谷外人头钻动,两百来个三江五岳的好手挤在那里,虎视眈眈,白马庄一行人也在里面,这使得众人更坚信绿玉谷确是九茎芝出土之处。

只要明日子时一到,不待九茎芝冒出土面,谷外的好汉,自有人会登高一呼,率众蜂拥入谷,展开夺宝生死斗……

江之琳看到这盛况,不管他如何心高气傲,也不由有点泄气,以他的身手,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下,抢到九茎芝,以快朵颐呢?白希龄和东方狄忙着找人叙旧,他又不认得别人,遂像最后一颗晨星隐入天空,落寞地悄悄退出人群。

他远远离开绿玉谷,独自找个洞穴,早早入眠,在梦中盘思如何才能够得到宝物,洞外寒风呼啸,他梦到这些豪杰好汉是来终南围猎,而自己正是被追逐的猎物……

次晨,终南山浓雾弥漫,雾气由洞口扑入,充盈整个洞穴,江之琳一觉醒来,草草用过干粮,走出洞来,不由叹气道:“好浓的雾,多么不祥的天气。”

层层重叠的群山,都渲染着非蓝非黑的颜色,在雾中忽隐忽现,山谷里,濡湿的雾气,一团一团的横流着,越来越浓,天空里在虹霓一般闪动的圆晕中央,白死的太阳,不像是刚要出来,倒像是正逐渐隐没。

江之琳仗剑走在上山的小径,忽然看见远处似有一颗人头,在雾海里载浮载沉,这人头须眉尽白,数丛白发倒垂到前额,把面孔盖藏了一半,自脖子以下隐在雾里,看不清楚。

厥状恐怖的头颅,在浓厚的雾气里,很不分明,江之琳有点心悸,一时动了少年心性,越是怕越要看,逐步走过去。

雾里的老人,藏在白发后的眼睛突然一亮,两道电光直射江之琳,像是灵山千年老蛇的晶眼,江之琳浑身一震,暗道:“果然是个人,不是我眼花。”便想回头走。

“哈,哈,哈……”雾里老人发出笑声,声音从齿缝里出来,从雾里伸出一双枯骨灵掌,五指箕张,喝道:“过来!”

江之琳突觉全身被一种超越距离的神力所吸,顿时身体像是陷入泥沼,动弹不得,只是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去。

他万分凛骇,心知这必然跟老人那双巨灵掌有关,自己不过好奇走近几步探望,这老人实在不该这样可恶,不禁怒道:“前辈放手,否则小子要无礼了。”

老人五指频频合张,吸力源源而出,嘿嘿笑道:“老夫以为绿玉谷外,终南山再找不到一个人,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可怨不得我。”

江之琳挣扎无效,又惊又怒,把心一横,干脆顺力往前冲去,哪知仍然动不得,似有无形的手抓着他,慢慢往前送。

距离越来越近,老人身形渐渐从雾里现出,只见他又高又瘦,身穿杏黄长袍,长一丈有余,长尾在脚下拖了一条尾巴,全身佝偻,紧裹在狭窄长袍里,活像一条半熟虾子。

江之琳心中暗生主意,决定听天由命,看这老鬼弄出什么花样,再作定夺,老人似已洞察其意,突然两掌一收。

江之琳身上无形的五花大绑突然解开,立刻回头拔步就跑,老人指头一伸,江之琳浑身一麻,已被“隔空点穴”点中麻穴,身躯瘫痪下去。

老人走到他身旁,说道:“你好好听话,替我作件事,就不会吃苦头。”

江之琳瞑目怒视,无名火正烧着,哪肯替他作事,老人且不理他,说道:“老夫等闲不入中土,一到中土便开杀戒,今天算你运气,老夫正在用人之际,只要你肯作一件事,可以饶你一命。”

江之琳哭笑不得,这样还叫运气好,真不知如何说法,索性把眼睛一闭,来个相应不理,老人没有注意,继续说道:“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待这里事毕,老夫还要跑到绿玉谷去闹一闹!”

他说完,突然看到江之琳装死,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小子,难道你不怕分筋错骨的滋味,别以为这事只有你一人作得,老夫只要到绿玉谷走一趟,还怕捉不来一个、两个吗?”

江之琳一想这老鬼功夫好得出奇,这话也不算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但口齿不服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怕事情闹大,误了要事?”

老人大怒,两眼精光四射,暴喝一声,伸手把江之琳抓起,往小径旁边的深渊掷去!

江之琳穴道被制,身躯悬空,看到下面雾海翻腾,只好闭目就死,看看行将沉入雾海里,老人嘿笑一声,巨灵掌一伸,再次施展绝艺“蛆吸功”,又把他硬生生接回,摔在地上,江之琳痛入骨髓,苦咬着牙,不使自己哼出声来。

“小子,你服了吧?”老人问道。

江之琳把满腹愤怒,化为狂笑,说道:“老鬼,你以为力能服人,你就看错人了,时间已过了好一会,你的两个时辰之限,恐怕短了好多了。”

老人暴跳如雷,白发怒张,把一张阴惨惨长脸露出来,喝道:“老夫先结果你!”说着,一股凉沁沁的掌力从掌心吐出,宛如冰柱,直打江之琳面门。

江之琳倒地无法抗拒,只得听任宰割,心想自己再一瞬时间,就在阴府,老人看他不呼不喊,陡地把掌力收起,气呼呼狂骂一通。

“为什么不打死我?”江之琳刚觉得自己面门一寒,千钧之重的掌力,突然收得无影无踪,知道老人有求于自己,胆气一壮,说话呕他。

老人脸上阴晴不定,对这个不怕死的后生,真无法奈何他,一想时间无多,若再到绿玉谷去找人,万一引起争端,误了时刻,岂不把大事弄坏,倒不如先诳诳这小子,遂道:“好小子,你算有种,我们交换,你替我作这件事,我传你一件绝世武功,拳、掌、剑由你挑!”

江之琳一听,自己竟像占回了一点优势,可见作人软弱不得,遂道:“这话倒公平,但也要看看你要我作的什么事,伤天害理的事,我宁可不干!”

老人干笑几声,很难明白笑声里的意味,说道:“老夫担保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带你到‘老夫’旧居洞口,你进洞去石壁上取来一个玉盒,拿出来给我,就算大功告成。”

江之琳诧异说道:“这事只是一举手之劳,你自己为什么不进去偷?偷的事情我不干。”

老人听他问起自己为什么不亲自进洞,顿时暴怒,喉头吱吱叫,声如夜枭,说道:“不许你多问一句话,我只保证不是偷,东西原该是我的!”

江之琳道:“要多久呢?我子时还要到绿玉谷去争宝呢?”

老人像是忍俊不住,脸皮抽搐了两下,算是笑容,说道:“你这小子是不知天高地厚,以老夫这等功力都还不敢说九茎芝一定非我莫属,更何况是你?大事一毕,你要去绿玉谷尽管去,时间来得及的。”说着,伸手遥遥一指,江之琳手脚又能活动了。

老人喝声“走”,伸手欲挟起江之琳,江之琳急道:“且慢,你先传我武功再说,要不我事情替你作完,你一走了之,我又打不过你。”

老人迟疑片刻,毅然道:“你这小子倒是个鬼灵精,但你也不想想,哪种绝学能一蹴而就?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江之琳摊摊手道:“那么这交易吹了,就算事后你肯传我武功三载五载,我也不肯以你为师,你这人太邪门了。”

老人挨骂倒不生气,眼中寒光一闪,冷冷说道:“你要学哪一样?”

江之琳不假思索道:“掌。”

老人也不言语,伸手一指,又把江之琳点倒,撩起长袖,露出枯骨一样的手,在他脊梁上乱抓,突然鼻孔猛喷一口气,双手按在他后腰,一丝丝寒冰真气透骨注入!

江之琳腰部一片麻木,手脚还有知觉,神智极清,急道:“你干什么?”

老人不答,只凝神逼气,约盏茶光景,收气而起,冷冷说道:“老夫欲图你学掌速成,已替你除去脾经火气。”

江之琳霍然坐起,运气一周天,果然真气活泼得多,他是受恩必报的人,很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一时却不知如何启齿。

老人根本不理他,说道:“小子你看好,我只演三次,能学到多少全看你造化!”

“日落平沙!”老人高声说罢,斜身垂首看着两足,突然翻身,宛如鱼跃龙门,十指乱弹,撩人耳目,同时乱发如刺,施展飞扬全指向一方,陡地撞肘屈臂,“呼”地一声打出一掌。

江之琳眼睛瞬也不瞬,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老人周身五尺,雾影全收,清朗得像是丽日当空,不由暗暗点头,如有所悟。

老人接着操演“飞沙流石”,顿时天风呼啸,狂飙四起,刮得一丈以外的江之琳坐都坐不稳。

“贝赑吞沙!”老人又道,接着振衣狂舞,身旁雾气越来越浓,无疑的他是无意中已使出吸人神力,把轻雾都拉了过来,害得江之琳屡次拨眼,才算看清楚。

老人又把这三式再操演两次,然后道:“小子,时间无多,该你来练了,快!”

江之琳实在不知自己领悟了多少,只好依样画葫芦打起“日落平沙”来,他斜身垂着看地,突觉真气源源涌入掌心,当他猛然回身,五指乱弹,真力在指端跃跃欲出,躯干每一个小小的动作,体内的真气因势利导,顺流游走,比平时还充沛十倍,江之琳心里一阵狂喜,“呼”地一声,打出一掌,掌力虚无飘渺,化入雾里,无声无息。

老人脸上现出不豫之色,觉得非常舍不得,真想不到这小子悟力这么好,虽不能像自己澄清雾气,实在也到达由实入虚的境地!

江之琳自己倒不觉得,只专心一志操演“飞沙流石”、“贝赑吞沙”,老人的不豫,突然转为暴怒,喝道:“小子别卖狂了,快走,办事去!”

江之琳一愣,问道:“教了三招就完了?”

“你别心大于天,死不知足!”老人怒道:“这三招乃我西夏镇国之宝,小戈壁飞云绝沙掌的精华,天下再没解法。当年我末徒前来拜师学艺,我怪他不够诚心,要他拿了父母的头来看我,他回去以父母之头为见面礼,从我五年,我才教他十八招而已。”

江之琳大惊,这豺狼食母的事,亏他如此平淡道来,急道:“你是西夏的子民?既然有徒弟为什么不带来,何必要我替你去办事?”

老人嘿嘿冷笑,说道:“我乃西夏国师寒穴雨冰钱冰,我为什么不教徒弟替我办事,也不妨告诉你,二十年来我每年今天都物色一个人替我进穴,从来没有人活着出来,我为此丧失了七个徒弟,现在是舍不得了,你懂不懂?”

江之琳一听,浑身透骨奇冷,呐呐说不出一句话来,老人说道:“你怕了?你想食言而肥?我看你如何还我一个公道来?”

江之琳胸部一挺,眉毛一扬,说道:“好阴险,设得好圈套,但你不用激将法,我几时说过我不干?”

老人裂嘴点头,说声“走!”单手挟起江之琳,健步如飞而去。江之琳只觉身旁呼呼作响,宛如腾云驾雾,不知其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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