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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心匪石

耶律大石目送江之琳远去,蹲下身子,以指拨开巨鸟的碧眼,察看颜色,良久说道:“追兵距此有三天日程!”

耶律华芳心稍安,美目一转,忖道:“三天后我们已进入西夏国境。”但是当她看到“碧眼金雕”脚上的银环,花容顿时失色,急道:“爹,你看!”

耶律大石翻目一看,银环上雕着一只单峰骆驼,暗自叫惊:“久闻金兵中有‘飞骑队’,队中全非寻常武士,而是技击好手,坐骑全是千里明驼,脚程神速,乃是锐旅,由标帜看来,此鸟必为飞骑队所有,若然,则早者明朝拂晓,迟者晌午时分,追兵必到!”

父女四目交视,默默无言,耶律华心事沉重,想道:“那么是来不及逃入山区了。”

众人见主帅神态怫然,议论纷纷,声音低沉,倍增不安之感。

巴哥也看到了那银环,低叫一声:“王爷?”就说不下去了。

耶律大石伸手摘下碧眼金雕的脚环,吩咐巴哥道:“告诉他们,今夜的‘布兰遮会’取消,武士加强戒备,把营火弄熄,叫大家不要怕,我自有道理。”

说着,步履沉重踱回王帐。耶律华跟在乃父身后,离众人已远,不虑他们听到,方始怯怯问道:“爹,追兵明天什么时刻到来,白天或者……或者入夜以后?”

耶律大石眼角瞥了女儿一眼,简短地答道:“白天,日落之前。”

日落之前,那时耶律大石还昏睡未醒呀!

那么,不只是少了主帅,少了一员虎将,而且还得分出大部兵力保护他,因为金人擒贼擒王,当然会先找耶律大石下手!

耶律华忧愁地说道:“那么,我们就是连夜拔营也逃不了的,只好在此背水一战。”

耶律大石见她忧形于色,安慰她道:“傻孩子,兵来将挡,愁什么,你忘了吉人自有天相的话吗?而且我们还有以逸待劳的优势。”

耶律华领略乃父心意,极力想笑,无奈就是没有笑的心情,父女两人一起掀开帐幔,进入帐里。

不久,四、五个得力的武士,也被召集到王帐,顿饭光景,各自依照命令,前去布置。

夜深沉,星月交辉,寒气袭人,营地灯火全熄,寂无人语,一座座的穹庐,像是圆坟,有几个守夜的武士,在夜色里穿行,宛如失所的孤魂。

沙漠里虽无更鼓,但时间的脚步并不停止,时刻到了,耶律大石昏然睡去,嘴里还喃喃说道:“明天……”

耶律华轻叹一声,替乃父拉好被后,走出王帐,找巴哥察询吩咐的事,办了没有,透过稀明的夜色,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黄帐,江之琳站在帐外,抬头看月,似在欣赏月色。

她心中忽然生了一个主意,想道:“他武功高强得很,也许能帮我们的忙。”因别了巴哥朝黄帐走去。

巴哥知道她要干什么,心中微起波涛,低叫一声:“公主。”

耶律华停步回头,玉脸一扬,答道:“嗯?”

“不必去找他,他帮不了什么忙。”巴哥说道:“而且也未必肯拔刀相助,看他方才那冷淡的模样。”

耶律华一怔,奇怪巴哥怎么知道自己的心事,忖道:“真的呀,如果真肯帮忙,他早该自告奋勇才是。”

她思索了片刻,说道:“管他呢,问一句总没有错。”

说着,扬长而去,巴哥咬咬嘴唇,欲言又止,把一句话吞入肚子里,长叹一声。

江之琳中宵不寐,负手蹀蹀,蓦听有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耶律华,因露齿一笑。

耶律华觉得很不便启齿,也举首望月,希望他能毛遂自荐。

江之琳不懂,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皱眉溜了她一眼,仍不言语。

耶律华觉得自己有点恨他,他为什么不先开口呢?难道等着自己求他吗?忽然想到刚才一阵忙乱,没有替他预备晚食,武士们只知自顾自的,不会想到这个汉人,大概他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呢,因问:“你吃过晚饭没有?”

江之琳摇摇头,奇怪地说道:“你昨天不是说,今天不给我饭吃吗?”彷彿他今天要饿肚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似的。

耶律华一想,昨夜因他没头没脑,气他不过,原说过不给饭吃的戏言,不想他倒当了真,觉得这个汉人很有意思,不觉回眸一笑,倏又眉头轻蹙。

江之琳见她展颜粲然,愁云骤散,也浅笑了一下,但仍注意到她的忧愁,并没真个散去。

两人都默默对立,良久,耶律华严重地说道:“金兵明天就追来了。”

江之琳顿首微颔,简短地说道:“我知道。”

耶律华觉得他的冷漠,使自己很难堪,美目捜索他的表情,希望他是貌冷心热。

然而不是,这个汉人只是皱着双眉,像有一件重大的事,取决不下,丝毫热心的样子也没有。

她暗叹一声,又道:“是飞骑队!”

“喔,多少兵马呢?”江之琳总算多问了一句。

“不多,一、二十人,或者三、四十人!”她不无故作惊人之语的意思。

“嗯。”江之琳漫应一声,并没显着吃惊的样子,只自忖道:“那么不是平常士卒了。”

“全是武林精英,全是能征善战的武林好手!”耶律华加重语气说道。

“那比军旅交锋更棘手。”江之琳就事论事答道。

耶律华见他始终是不死不活的表情,激动地说道:“你一点都不惊奇吗?”

“略微有一点。”江之琳道:“我看过的怪事,太多了。”

耶律华生气了,猛一转身,伸手指着一连串的穹庐,说道:“看,在那里安眠的老弱妇孺,跟你共处了几天的无辜的人,在明天,在明天就会在刀下丧生,血流成河!而你,你只感到略微有一点惊奇!”

“我就是为了他们才睡不着觉。”江之琳道。

耶律华心中生起一丝希望,问道:“那么,你明天会跟我们并肩作战,扑杀金人?”

江之琳摇摇头,痛苦的说道:“不!”

耶律华骤听之下,杏目圆睁,吃惊之余,呐呐说道:“你……你……”

“恕我无能为力。”江之琳抱歉地说道。

“我可以问问什么理由吗?”耶律华强自控制心头的愤怒,声音颤抖问道。

“你看。”江之琳说道:“宋金联手灭辽,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的,我是大宋子民,岂能因私情而忘国仇,以干戈加诸金人,他们是我们的同盟呀。我刚才天人交战不已……”

耶律华不待他说完,尖声打断说道:“原来你还天人交战不己!真是可喜可贺,不可不谢!……”

她气得浑身抖颤,无法把话说完。

江之琳看她气成那个样子,也觉不忍,温声说道:“希望一场祸事,能弭于无形——谢谢你没有提到对我的救命之恩,使我减少一分困难。”

耶律华热泪盈眶,再也忍不住了,说道:“想想,是你亲口说的,‘若有效劳之处,赴汤蹈火,敢不从命’,说得多么动听,这还是几天前的事呀,现在我们大祸临头,你却见死不救!”

江之琳说道:“请你不要那么激动,替我设身处地想想,我实在很为难。”

耶律华再无法控制自己,两行清泪滑落玉颊,哀怨欲绝说道:“想想,你这几天态度的轻佻,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使我误以为……就算是无关于两国战争,就算是为我,为我作一件事,你也不肯吗,天啊,我作了什么事?”

说着,纤腰一扭,绝裙而去。

几个起落之后,斜窜出一条人影,急促低叫一声:“公主!”原来是巴哥。

耶律华止住脚步,略一侧首,眼泪映着星光,晶莹如珠。

巴哥第一次看到公主流泪,心头别有滋味,心里一切都明白了,咬牙切齿道:“好大胆的狗贼。”

一言方罢,便待转身奔向黄帐去。

耶律华急忙叫道:“巴哥,不许的!”

巴哥怒道:“他欺负公主,我岂能饶他?”

耶律华螓首轻摇道:“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误会了,巴哥,人各有志,不可相强。”说完这句,蓦然惊觉,到了这样的地步,自己还在维护他,替他设想,觉得他有理!

她突然转身,缓缓归去,皎洁的星光,像五色的彩云,带有缕缕的情丝,一丝一丝缠绕她的周身,她至此方始知道,自己爱他多深!

而他是多么的坏哟!

“我以为他一往情深,谁知他是虚情假意!起先我还希望是貌冷心热,想不到寡情绝义?”耶律华芳心无限凄楚,自哀自怨想着。

她记起了昨夜那句誓言:“我都是一样的,一切由你决定。”更是伤心不已,一朝情丝缠身,竟然无法自拔。

“这是什么时候,我还在想这些?”她蓦然记起,惊心想道。

正当此时——

一缕人影,疾若闪电,迅速无伦,窜向王帐,一个照面便把侍卫点倒,溜入帐里!

是刺客!

耶律华来不及惊叫,来不及思索,一个箭步,急奔过去。

帐里,并没灯火,但金盾上的明珠,映着饰金,亦自灿然,那个刺客正往柱上,拔出“龙须天胡刀”!

耶律华拔出削铁如泥,断金切玉的“巴图”,便待刺去,忽然讶叫一声——

刺客原来是那个汉人江之琳!

他看到耶律华,亦自一惊!

耶律华毫不思索,清叱一声,扬刀一纵,“河汉摘星”,便取敌喉!

江之琳一收刀势,藏刀在后,绕柱而走,一边低叫:“始娘幸勿生疑,在下为救治令尊沉疴来着!”

耶律华一刺落空,宛如黄莺出谷,展翅一转,旋过帐柱,剑气如虹,“吴刚伐桂”取敌中胸!

江之琳见来势不凡,不敢小觑,一展身形,虚晃大刀,轻灵闪过,又道:“姑娘请听在下一言。”

虽说是王帐,究竟也没多大,耶律华见他一闪再闪,自己竟无法伤他分毫,也自心惊,这份轻功简直骇人听闻!照他身手看来,若说要图谋不轨,将不利于老父,何需拔刀?依她的冰雪聪明,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于是收剑俏立,说道:“好,你说!”

江之琳道:“请姑娘拿过三盏玉杯来,好让在下施为,替令尊疗伤。”

耶律华半信半疑,冷笑道:“我昨天求你,你还说没有灵药,今天鬼鬼祟祟前来,谁知你是真是假?”

“我今天还是没有灵药。”江之琳说道:“至于不敢明言,冒昧潜入王帐,实因没有把握之故,但是可以保证,纵或无功,对于令尊病体绝不至有害,姑娘你信得过吗?”

耶律华美目一转,问道:“那么你拔刀是什么意思,而且既无灵药,要杯子干什么?”

江之琳道:“我自有道理。”

耶律华听他说得诚恳,不似有诈,而且有自己在侧,也不怕他加害老父,便打开放在柱下的百宝箱,取出三个高脚玉觥,摆在地上,然后戒备地守在老父身侧,看他耍什么把戏。

江之琳神态肃穆,蹲身下去,撩起衣袖,便把“龙须天胡刀”往腕际一划!

耶律华大惊失色,叫道:“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用管!”江之琳答了一声,手腕血脉切破,血流如注,顿时帐里异香弥漫,宛如置身百花丛中。

他把手腕移近玉觥,注满一觥又一觥,碧血鲜艳,色愈丹珠,触手微温,略有烟气,一面说道:“你服侍令尊喝下,或有灵验,亦未可知。”

耶律华见他不惜输血为老父疗伤,如梦方醒,顿时五内翻腾,说是感激零涕,又像不是,只觉无法自制,泫然欲泣。

江之琳又催促一次,说道:“趁血气未走之际服下,方见功效,姑娘万勿迟疑,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茫茫依言作了,只见老父服下一杯之后,病容转为红润,微微呻吟,惊奇得不得了。

江之琳脸色逐渐苍白,兀自咬住牙关,让血流着,额上鼻心,已见汗水。

耶律华看看他,又看看老父,不知怎的,竟觉浑身乏力,机械的拿过第二杯,往老父嘴内直灌。

碧血如浆,鲜艳鉴人,那全是流自他温暧的心呀。

她忽然叫道:“够了,你会流血致死!”

江之琳闭目不理,只自移手到第三个玉觥上面。

耶律大石服下第二杯,手脚微动,似有苏醒之态——在半夜里苏醒,这还是受伤以来的第一次!

江之琳汗下如雨,注满第三杯低微自语道:“我想这样够了吧。”

三杯过后,耶律大石两眼紧闭颤巍巍掀被坐起,耶律华惊喜之下伸手扶持,觉得老父浑身炙热烫手。

江之琳急道:“不要惊动病人,心神一震,便全功尽去!”

耶律华连忙收回手来,听任老父自行盘膝坐功,回头一看,江之琳右手五指握住左腕,鲜血滴滴沁出,沾满手心,正低头想咬住衣角,想撕下衣角,作为绑带。

她倏地起身,到百宝箱取出一条银绫,跪在他身旁为他包缠。江之琳先是愕了一下,便也由她。

“我不知怎样感激你好。”

“这种话不必说它。”

“你不知我刚才多么恨你。”

“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气人的话,说要袖手旁观,不顾我们的死活?”

“我只是说不愿与金人正面为敌,上阵交锋,并没说我要置身局外。”

“巴哥刚才要找你厮杀!”

“他有什么理由?”

“他以为你欺负我。”

“很好的理由。后来怎么没来?”

“我阻止了他。”

“你?在那样的心情下?”

“嗯!”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巴哥。”

“不必想他——现在一切都好了。”

“好了?”

“好了,我的意思是说,是说只要你爹爹的病体康复,金人的飞骑队何足道哉。”

“当然,只要金尊不来。”

“是的,只要金尊不来。”

“来了怎么办?”

“他不会来,你父亲既然伤在他手,我方已无好手,他大可不必亲自出马!”

两人絮絮轻语,柔情款款,自有无限情意存在其中,江之琳见她忽腼腆,忽大胆,心醉之外,暗觉不妥,想道:“不对,不对,我烦恼已经够多了。不可再作茧自缚,明日一过,我便应远走高飞。”

耶律华纤指在绑布上打个死结,奇怪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江之琳摇手不语,站起身来,说道:“没有什么,我该走了。”单手拾起“龙须天胡刀”,在衣上揩干血迹,走近帐柱去。

耶律华趋前一步,深情地接过刀来,替他归入刀鞘。

江之琳点点头,朝她笑了一笑,掀幔走出,耶律华忽然不懂了,不知他为何急于离开,默默跟了两步,有千言万语未便倾吐,怔怔立在帐口,看他缓缓隐入夜幕中。

江之琳无限苦恼,若有所思,也许在想这一朵“自是天上多情种,不是人间富贵花”的她吧?

还没走到黄帐,蓦听一句:“站住!是谁?”

江之琳一看,原来是巴哥,回道:“是我。”

巴哥怒目而视,冷笑道:“敌我已分,尊驾夤夜四处游荡,敢莫是试探军情?”

江之琳哑然失笑,环视邻近,再不见别的武士,想来都已安眠,养精蓄锐,预备明天厮杀,因道:“这是从何说起?”

巴哥看不见江之琳右手的绑带,苦苦相逼道:“你一来,我就觉得形迹可疑,难保不是奸细!公主请你拔刀相助你竟然峻拒,可见不怀好心,说不定明日对阵之际,会趁虚捣我后防。”

江之琳一听“公主”两字,如得天启,眼睛一亮,猛然大悟,再一打量巴哥,只见他英俊的脸上,尽是醋意,暗自想道:“这个少年默默恋上他的公主!”遂不理他,自往前走。

巴哥飞身一拦,怒道:“想走没那么便宜!与其明日交锋,不如现在一决雌雄!”

江之琳摇摇头,眼皮一翻,意味深长说道:“你找麻烦,不纯是为这个吧?”

巴哥豪放一笑,道:“好,你也算是一条好汉!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请你离开我公主远一点!”

一句话击中江之琳内心,顿时彻悟,想道:“是呀,她每天为我送饭,确是太不拘形迹,而我也不知不觉的……”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咿唔说道:“我很欣赏你的坦白。”

巴哥冷哼一声,又道:“听着,王爷重伤未愈,公主身系吾族之存亡!她是我们的偶像,带领我们到西方去,以图他日卷土重来,自从你来之后,每天耳鬓厮磨,难免生情,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丧失民心,偶像不再是偶像,实是吾族之隐忧。”

一席话说得大义凛然,江之琳思置再三,答道:“你放心,我不会作出对不起你们的事。”

巴哥说道:“趁现在为时未晚,我给你坐骑,快快离开此地——你有什么权利住在我们中间,有什么权利想剥夺吾族的希望?”

这无异是逐客令,江之琳少年气盛,如何听得进去,说道:“明天有热闹看,我不忍离去——顺便问你一句,你有什么权利管我情感方面的事?”

巴哥道:“你真不走?”

江之琳懒懒答道:“我想说一遍已经够了。”

巴哥气得脸色铁青,说道:“那只好在剑下决定你是今夜该走,还是该死?”

“比剑?”江之琳摇头道:“留着你那份气力吧,明天战阵上要用你。”

巴哥嘿嘿笑道:“宋人真是无药可救的民族!跟我们争战百年,还不清楚我们的脾气!告诉你,当一个辽族男子给你两条路选择时,就只有两条路好走,再没第三条!”

“是这样的吗?”

“当然,除非你是懦夫,不敢拔剑。”

“你看我像是懦夫吗!我可以让你十招!”

“海吹,海吹,你十招之内能逼我出手已算不错。”

“彼此,彼此。”

巴哥见江之琳身无长剑,他是大丈夫,不拣这个便宜,说道:“你没有刀剑,我去替你拣一把。”

江之琳根本没有过招的意思,不过想略露几手,让他知难而退,因道:“用不着吧?”

巴哥也不作色,冷冷说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走吧——难道你想在这里交手,等公主前来搭救不成?”

两人风驰电掣往夜幕主要的沙漠深处奔去。

沿途免不了要较量轻功,巴哥脚底生云,一路领先,滚滚而去,死命想抛下江之琳,无奈那个汉人端的奇怪,老是若即若离跟在后面,而且生似未用全力似的,心里暗生惊骇,想道:“此人未可小觎。”

江之琳亦想道:“他还蛮不错的嘛,大概不是寻常侍卫吧,这种得力之士我切莫伤了他,不然明日会少一员虎将。”

盏茶光景,巴哥当先停步,脸不红气不喘,四周空旷异常,离营区已远,再无需压下喉咙,哈哈大笑道:“有僭,有僭,就在这里吧。”

江之琳自后施施然赶到,神态自然说道:“耶律大石有将如此,何惧金兵!”

巴哥夷然一笑,渊渟岳峙,气吞山岳,说道:“我们徒手相搏,还是比斗内功?”

江之琳道:“你不是欲置我死地而后甘心吗,不必客气,请亮武器吧,我武功相当高强。”

如此轻描淡写一句,便把巴哥仅有的一分惺惺相惜之意打消,他也不客气,解下呼延鞭,看看江之琳,觉得打不下,问道:“你真要徒手打吗?赔了小命,莫要怨天。”

江之琳笑道:“这点便宜,你尽管拣吧,你不想杀我了吗?”

其实,他何止是徒手而已,左手出血,根本不能施力,还得单手会高人呢。

巴哥想了一想,真不知他何所恃而不恐,管他呢,打了再说,到时候不怕你不跪地告饶,猛的力透鞭端,“呼”的一声,沉逾山岳,一记“雪花盖顶”,当头棒喝!

江之琳凝立如山,料敌如神,心知敌人施出比“独劈华山”更俗的招式,必定暗藏杀手,俊目看住鞭影,倏地卸肩伸腰,临空跃起,与鞭尾相错而过!

要知兵家有云:“攻敌所必守,避敌所必攻”,他正是按此理而行,仗着九茎芝的大用,轻功超人一等,竟一反常道而行,不顾呼延鞭由上而下击来,反而以身喂鞭,偏偏又算得那么准,堪堪避过。

果然,巴哥绝非俗手,“雪花盖顶”招式未老,暴喝一声,运劲一戳,平胸刺出,乃是“顺水推舟”的架式。

江之琳天马行空,赞了一声“好”字!暗暗佩服巴哥年纪轻轻,功力十分老到。要知“雪花盖顶”的落势,重逾山岳,居然能制力推出,改为平刺,非生有神力,岂能臻此,只在一举手之间,把两招俗而又俗的招式,融化为神鬼莫测的杀手,自己错非知机跃起,而是左右闪避,此时纵非尸陈当场,亦要先机尽失无疑。

巴哥更是惊骇异常,那个汉人在自己变招之间,破空飞去,还有话可说,可怕的是他方才口齿托大,不想对阵之际,却心细如发,不由得不对他另作估计。

当下,怒鞭横空一扫,劲气排荡,呼啸生风,好不吓人!

江之琳右臂一按,作拍“惊堂木”之状,潜力陡生,劈开鞭网,借劲一飘,轻灵着地。

哪知巴哥败中取胜,叫声:“哪里逃?”鞭尾忽如潜龙出海,神不知鬼不觉已到胸际“膺窗穴”。

此招使得出人意外,真有克敌机先之妙用,可是江之琳更有意思,两肩一幌,不避反趋,立掌如刀,砍敌脉门!

巴哥裂嘴一笑,出气吐掌,排山倒海,啸风锐耳。

江之琳化掌为拳,当仁不让,硬接一招!

“砰”地一声,两人短兵相接,各自震退一步。

巴哥笑容一敛,想道:“他的掌力也平常,比轻功差得太多了。”毫不留情再扑杀过去。

工夫一长,江之琳渐知巴哥底细,知道此人功力深沉,招式庸俗,偏偏变化多端,才气横溢,常会化腐朽为神奇,万万轻敌不得,必定是师出名门?若说天生智慧,生而知之,则他日自为一代宗师无疑。

巴哥却深觉纳闷,自己分明始终占着优势,就是难伤他一肤一发,敌人单手便把局势稳住,有攻有守,面面俱到!

江之琳来去如风,一只肉掌,得心应手,忽刀忽剑,忽点忽砍,脚下忽跃忽顿,倏退倏进,神鬼莫测。

巴哥边打边想:“看他手法杂乱无章,却又无暇可击,南方何时出了这么一个高手?好像还没听过!也罢,让你今夜开开眼界,莫笑北地无人。”

于是展开心法,先使一招“钩金倒银”,鞭影急旋,分挑各大穴,倏又化为“定一而尊”,猛扎“膺窗穴”!

江之琳见此招似曾相识,照例错身出手,欺身近敌,反砍敌脉!

巴哥大喜过望,想道:“这回你难逃公道!”左手运劲挥掌,怒涛乍涌,不可遏抑,右手收劲一抽,呼延鞭倏地回啄,“玉女掷梭”,反勾江之琳背心!

江之琳骤觉后心生寒,前后夹攻,心知不妙,潜劲骤涌,排空出掌。

“砰”地一声,暴响震耳!

江之琳双肩微幌,马步笃定,凝立如山。

巴哥浑身一震,倒退一步,真气一浊,无法收缩自如,鞭尾不听指挥,荡开三寸,“玉女掷梭”未竟全功!

“他掌力何止倍增,这人简直莫测高深!”巴哥骇然想道,心性一起,鞭下时而生花托叶,时而狂风怒号,不一而足。

“不好!”江之琳凛然想道:“我再不能游斗了。”

其实,他不是怕巴哥伤了自己,而是怕自己伤了巴哥。

幸好——

一条纤细的人影,舒展飘飞而来,风声里还带来声音:“住手!”

江之琳、巴哥两人不约而同,跃出圈外,扬目看时,耶律华已到眼前。

她想江之琳输血之后,岂能动手,气急败坏对巴哥说道:“巴哥,你是怎么闹的,我早说不许的。”说着,挨近江之琳,抓着他的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巴哥看两人亲密之状,心头有七、八种滋味,没有一种是好受的,勃然大怒道:“公主,此人不除去,终是后日之患!”

耶律华脸带寒霜,叱道:“你胆敢对贵宾无礼?还不赔罪吗?”

巴哥满腹委曲,哀声道:“公主,论起师门之谊,你还是我的师妹,怎可以帮助外人欺负我?”

耶律华芳心一颤,她未始不知巴哥对自己的情意,不然依他的身手年龄,正是创名扬万之时,何必屈居人下,迟疑有顷,软弱地说道:“那么求你高抬贵手,他身体不好。”

巴哥一听公主软语相求,哪还有气在,苦口相劝道:“这些日子来,我冷眼旁观,公主的行止,在下期期以为不可,难道你忘了对全族人的责任吗?”

耶律华一听,恢复了常时的冷傲,说道:“我没有忘记,你不用再说了。”

说着,与江之琳并肩走开。

路上,她问道:“你真的没受伤吗?”

江之琳翻翻双手给她看,道:“没有。”

“你们是怎么闹起来的?”

“你真的要知道?”江之琳侧目看她。

耶律华诧异相视,问道:“我为什么不可以知道?”

江之琳咬咬嘴唇,两眼平视,说道:“巴哥怪我不该太亲近你。”

耶律华先是一怔,“噗嗤”笑出声来,道:“倒像他真可以干涉我似的,我明天要问问他。”

“不要怪他,他有理。”江之琳嚅嗫有顷,终于说道。

耶律华美目含嗔,认真地问道:“你真的这样想吗?”

江之琳不敢看她,眉毛一扬,说道:“我不得不这样想,你易身而处,就会了解的。”

耶律华不再作声,故意放慢脚步,赖着不走快,故意不与江之琳并行,如此默默走了一段路。

江之琳知道她在生气,可是无能为力,只好由她。

渐近营区,巴齐正当班,戒刀在手,远远喝道:“来者何人?”

耶律华趋前一步,又跟江之琳并肩而行,巴齐一看,满脸讶色,鞠躬如仪,瞠目在后,摸摸脑袋,目送两人远去。

“巴齐一定很觉奇怪。”耶律华道:“但是我不管他脑子里怎么想,你呢?”

江之琳不忍太扫她的兴头,亦道:“我也不管——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或者根本就没有脑子。”

耶律华听了,很是高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爹病势已好了七分,本来要找你面谢,是我劝他赶快安眠,不用谢。”接着,近乎撒娇问道:“你说要不要谢?”

江之琳大吃一惊,觉得北地胭脂比湘女还要多情,忙道:“当然不用谢。”一面用语言叉开道:“我有幸吃下九茎芝,算是旷世奇遇,当时差点送了我的命,如今苦尽甘来,好处真不少,我的血里有芝精,所以能够治病。”

耶律华秀眉轻蹙,疑声问道:“九茎芝?我没听过。”

“以后再告诉你。”江之琳告乏说道:“现在请容在下告辞。”说着,作揖告退,往黄帐走去!

耶律华忽然心生一念,追了一步,问道:“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你明天还是不肯上阵跟金人交锋?”

江之琳闻声回头,摇头道:“不,我不想出手,希望能留在帐里。”说着,招了招手,掀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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