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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险遭不测

秦玉独自倚在那株突出的大树树干旁边,苦心在思索方才林中掷图发笑的会是何人?

长夜易逝,不久,天际已经泛出鱼肚白色,秦玉一只手在树身上有意无意的摩挲,放眼四周,忽觉得立身的这座山峰,似乎特别耸出群峰之上,昨夜料没有觉得,现在看起来群山都在腰下,他心中一动,忖道:“莫非这儿便是‘九峰之最’?”

他正准备再细细察看一番地势,倏觉手指触摸到一处光滑的圆孔,树身上有圆孔本不足奇,但这孔儿却触手冰凉,好像不是树干上天生的,他低头细看,果见这树身上不知被谁嵌进了一个铁制圆筒,这圆筒贯空树身,整整齐齐两端与树身相平,而且井不是最近才嵌进去的,看那锈迹和树皮长合,年代已经不少,是谁会在这荒岭之上,嵌上这么一个铁筒呢?

秦玉好奇心领炽,弯腰将眼凑在圆孔上探望,孔里平滑,倒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但这圆孔端端正正横贯东西,这时候朝阳初露,秦玉从西端孔中望出去,恰巧可以看到那刚升出群山似半个火球的旭日。

他猛的又是心中一动,突的记起秘图上的偈语,急忙从怀里取出咋夜被隐身人掷还的半付秘图,展观图上偈语,果然有“东望旭辉……”几个字。

这一来

不禁令他泛起无穷希望,忙又俯身在树孔中,凝神向东痴望不已

恨不得就在那孔里一下子便望见多少人梦牵魂索的“达摩奇经”。

但他足足望了半个时辰,旭日业已高高跃出了地平线,微小的树孔中,除了漫无止境的连绵山峰,竟什么也没有看见。不由令他大感失望。

欧阳旬等均都熟睡后醒来,不解地问:“秦兄,你在望什么?”

秦玉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我想我这藏经图大约是个膺品,这图上所说,只怕全是骗人的话,许多人都上了这恶当啦!”

欧阳旬等忙也聚集在树边向东张望,四个人七嘴八舌胡说一通,有的说看见一颗树,有的说看见一堆黑忽忽的玩意儿,八成是个人,最妙的要算双头蝎子鲍充了,他抢着在树孔里张望了半晌,忽然叫道:“你们快看那不是达摩奇经吗?”

其余的几个人被他这一声惊呼,果然纷纷抢伏在树孔前张望,急急追问:“在哪里?在哪里?”连秦玉也精神一震,又赶了过来,凝神张望。

鲍充指手划脚地说:“呶,那不是么?黑山头上有一块白白的,方方的,不正是一本书?”

欧阳旬又望了好一会,道:“胡说,那明明好像一块石头,离得这么远,你怎能就看出是一本书啦?”

鲍充又看,看了半天,才自己讪讪笑道:“我本来就说那‘不是’达摩奇经嘛!谁叫你们大惊小怪的?”

“铁笔判官”杨林怒道:“这小子,大家急都来不及,你还有心闹着玩!”

鲍充伸伸舌头,做个鬼脸,没再言语。

秦玉百无聊赖,又将那半付藏经图取出观玩,看看想想,蓦然间,他好像似有所悟,“霍”的从地上跳起,跃到树边,由东向西对树孔家看。

树孔中,他看见一个有黑有白,骨碌碌乱动的东西,大吃一惊,偏头看时,原来是鲍充还在另一端向这边张望,那骨碌碌转动的正是鲍充的眼睛。鲍充也望见秦玉的眼睛,由不得也吓了一跳,待彼此都侧过头看时,这才恍然,秦玉探手叫鲍充让开,凝神向西一望,心中大喜,叫道:“喂!你们快来看,那边有什么东西?”

欧阳旬等等急忙凑在孔前细看,也叫道:“真的,那面山凹里好像有一处飞瀑,闪闪正发光咧!”

秦玉用力一拍掌,喜道:“嘿,我们怎么全这样傻,图上不是明明写着……东望旭辉,西观飞堕……吗?咱们只顾东望,忘了西观了,快,咱们赶过去看看。”

几个人如获至宝,看准了方向,飞也似落下山头,径向那飞瀑的山拗奔走。

立在这面山头上遥望,那瀑布似不太远,但一落下山峰,才知少说也在十余里以外,不过,秦玉和洛阳四义全有一身深湛武功,对这区区十数里路毫未在意,旋风般一阵奔驰,不久便转过重重山谷,耳边早听得淙淙水声。

秦玉喜极,提气几个起落,早抢在头里,把洛阳四义远远撇在后面,水声越近,他心里也越是紧张,又过片刻,奔进深壑的幽谷中来,对面绝壁上,果然挂着千丈飞瀑,急泻下落,使得这半个谷底,全变成一个池潭,水至谷中,又分作两路,流往山谷外去,这还不算稀奇,最稀奇的是靠左山壁上,不知何年何月,谁在这荒山中塑了一座高约数十丈的大佛,耸然依山跌坐。

这大佛全系根据山岩穿凿而成,盘膝跌坐,左掌挽着佛印,右掌仰天平放在腹下,虽然经过的年代过久,许多地方业已斑落,面上肩头,满是葛藤,但仍然宝像庄严,令人望而生敬。

整个山谷中满是瀑布的冲激回荡之声,巨响震耳欲聋,使人无法交谈。

秦玉凝望石佛,半晌未曾稍动,待欧阳旬四人也气急败坏赶到,才笑着用手向佛像指了指,满脸尽是喜悦之色。

欧阳旬等见了这荒山中的奇景,一个个张口结舌,更加做不得声。秦玉又取出“藏经图”

来,仔细揣摸图中偈语,现在图中只有“……趾盖天梯,直达百汇。”

两句话,显明的是指取经的方法而言,他审视石佛,虽然高有数十丈,但因身上刻着臂肘肩耳,又有一根根垂着的葛藤,想攀沿而上,大致还没有多大问题,他拍手叫欧阳旬附过耳来,大声在他耳边说道:“你们替我在这里把风,我攀上去看看。”

欧阳旬略为沉思,点头应允。秦玉便将马鞭斜插腰间,扎实衣襟,大步向巨佛走去。

人到近前,才觉得这巨佛果真巨大无比,秦玉已经算是个中等个子,但靠近一比,简直渺小得尤如蚂蚁比象,伸起手来,还没有那巨佛坐下莲台边半片莲花高,他探手摸摸岩石,见因年久被水气笼罩,石上全结着一层青苔,湿不留手,极难着力,但他却不稍畏,谨慎的沿着莲台凸凹处,缓缓向上爬登,足费了个把时辰之久,才登上巨佛平摊放着的右掌心。

秦玉站在手掌心上,仰头上望,高不可测,再望望欧阳旬等,见他们四人正在交头接耳,不知商量些什么?他也懒得去猜他们的私语,略为度量了一下形势,便顺着巨佛垂下的右臂,手脚并用,向上攀登。

好容易攀到石佛右肘间,再向上便全是直立的.无法着力,他探手抓住一条下垂的葛藤,用力扯了扯,甚为结实,便决心沿葛藤揉升,设法登上佛像肩头。

哪知正当他要悬空揉升之际,忽的瞥见正对佛像的绝壁之上,临风立着一个娇小人影,那人影衫裙飘飘,浑身水湖色装束,长发随风飞舞,正探首向下面张望……。

秦玉一惊,暗忖:咦!那不是媚儿吗?啊!不,你看她还用面纱覆着半边面庞,准是小珠无疑了。他不知林惠珠何以也会在这儿出现,连忙扯开嗓门,大声叫道:“小珠!小珠!”

只可惜他声音再大,也比不了宛若万马奔腾巨吼隆隆的飞瀑冲激的声音,叫了几遍,山壁上的林惠珠恍如未闻,秦玉忙又从怀里取出半付“藏经图”来迎风摇挥,不一刻,果然壁上的人已经望见,也用手臂挥舞示意。

秦玉向她招招手,意思叫她下来。

但壁上的人却也向他招手,并且指指头,又摇摇手,又把一只脚捧起来用手指指脚尖……。

她这一连串举动,可把个秦玉弄糊涂了,这时,他真对那怒吼的瀑布厌恶已极,如果不是那瀑布吵得讨厌,彼此可以交谈,那该多好……?

他抬头望望巨佛头顶,相距绝壁顶端也没有多远,如能先攀上佛顶,不难纵上绝壁,那时便可以绕谷过去,和林惠珠见面,秦玉这时候早把寻取奇经的事置诸度外,只盼早些上崖,相会林惠珠,他不愿再退下石佛,竟一纵身抓住刚才试过的葛藤,迅速的两手交替,向上揉升。

守在谷底的洛阳四义也望见山壁上的女人身影,更望见秦玉和她互相挥手示意,欧阳旬暗吃一惊,附在铁笔判官杨林耳边,急促地道:“老二,他又有帮手来啦!咱们本已不是敌手,如果他再多一个帮手,只怕更难下手夺得奇经,你看怎么办?”

铁笔判官浓眉频皱,想了一会,又附在欧阳旬耳畔说道:“你和老三守在这儿,待我和老四抢先上崖去,出其不意,将那女子推下崖来,绝了他的援手。”

欧阳旬摇头又道:“不行不行!咱们没有他快,等我们上去,他早已先到,得另想旁的办法。”

鲍充见大哥二哥频频交头接耳,商议个不停,心里着急,忙把头伸过来,又用手指指耳朵,那意思要欧阳旬也告诉他听听。

但欧阳旬知道他是个直肠人,只怕让他知道了,会失声泄漏,招致杀身之祸,只作没有看见,给他个不理会。

鲍充又拉住杨林,附耳说道:“你们说什么?怎不让我知道?”

杨林便附在他耳边,大略说了一遍。鲍充笑着附耳说道:“这还不容易,咱们趁他这时身在半空,用暗青子喂他,还怕他向哪里躲?”

杨林心中一动,但继而又摇头,因为他最是惮忌秦玉武功了得,不能正面和他冲突,只怕一个不妥,反坏了大事,何况,这时秦玉已悬身离地几十丈,即使用暗器,也不一定够得上。

但当他侧目看见老四“银弹子”项成正凝神望着悬升中的秦玉,不觉大喜,忙附在项成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项成点头站起身来,翻腕从肩上撤下铁胎弓,扣了一粒银弹。

秦玉这时业已揉升到距离佛像肩头仅只丈余左右,再过一会,便可以到达肩胛,只要攀上肩头,不利用葛藤,也能登上佛像头顶。

项成退身躲入欧阳旬和杨林身后,双目觑得亲切,开弓发弹,“呼”的一声响,那银弹丸挟着劲风,飞射出去,径向秦玉悬挂身体的葛藤上打去……。

银弹一发,项成且不管中与不中,急忙又将铁胎弓迅捷地挂在肩上,急又挤在欧阳旬和杨林之间,装得若无其事的坐下。似这样,即使暗算失败,他们也可以假着不知,万不会引起秦玉的疑心,这阴谋可以说真是歹毒万分了。

再说秦玉一心向上揉升,双耳又被飞瀑怒吼声所蔽,怎么也料不到谷底的洛阳四义会对自己暗下毒手,倏忽间,手中葛藤忽然折断,紧接着身子向下飞落,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但他此时四处无所着力,犹如断线风筝,向下沉降,数十丈高摔下来,他功夫再好,不死也必重伤,哪能叫他不惊不骇呢。

然而,他毕竟是身负绝世武学的人,心中虽惊,却是丝毫不乱,下沉了十余丈,眼看快将撞着佛像的巨型肘间,陡地猛吸一口美气,双掌疾翻,施展内家“劈空掌”力,掌风下按,借那短暂的反震之力将下沉的身缓得一缓,立时把握这一瞬即逝的机会,左掌贯劲向石佛身上用力插去。

他一身“血影功”非比寻常,浑身肌肤,坚逾铁石,那石佛虽是岩石刻塑,异常坚硬,但被他这么死命一插,“噗”地竟插入石中五寸左右,硬生生将一个下落的身子挂在空中。

对面山壁上的蒙面人吓得用手直拍胸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忙绕着绝壁,向石佛这一面奔过来。

谷底的洛阳四义更是骇然,一个个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知心中是惊是怕?是喜是愁?

秦玉低头下望,见距离下面落脚处尚有二十丈以上,他尚不知是中了暗算,豪念一起,疾翻右臂,又向上插进石中,抽出左手,再向上硬插,两手交替,竟硬以石佛当作梯子,一步步向上爬升,就和一只大壁虎没有两样。

这真是骇人听闻的功夫,其难处不仅是用手插石,更困难的须得一口不能换气,双手箕张如钩,步步上升,要以一只手支撑全身重量,而且,得支持升到十余立以外的佛像肩头,常人哪还办得到。

假如这时候“银弹子”项成再补他一弹,他无处可避,真是必死无疑,但是,洛阳四义早被他这种惊人的艺业吓呆了,却忘了再施辣手,以竟全功。

秦玉仗着“血影功”刀斧难伤,硬用双臂,反比沿藤揉升更快,没多久,居然以一口气攀上了石佛肩头,长长吁气,两只手腕已隐有酸意,便在佛像肩上略为调息,喘息略定,又站起身来,要继续向上纵升。

刚站起来,忽觉得一阵冷风拂面,而这阵风来处不在身前,却在左侧靠近佛像颈部的地方,他不由大感诧异,用手分开丛蔓的葛藤,当下更吃一惊,原来这石佛年久月深,已呈败坏,颈部岩石上有一条长约四五尺的裂缝,而那一股凉风,便是从岩缝里吹流出来的。

秦玉心里突然微露,忖道:莫非这佛像竟是中空的?否则纵有裂缝,也不可能有风灌出来!这么一想,只觉甚有道理,要是这石佛与达摩奇经有关,那奇经总不能露天藏在外面,这样说来,奇经定在这石佛的空腹中了!

他抬头再望林惠珠,对面山壁上已不见了人影,心知她必是觅路下谷去了,转念间又生出寻经之心,他仅用一只手略在葛藤上微一搭力,身形突然拔起,待力尽之际,又用手向葛藤上借力纵身,好在从肩间直到佛顶,全有葛藤延蔓,不消三五次,秦玉已轻易的落在石佛耳沿上。

这大耳朵可不小,单只耳沿上这块平地,就足可摆开三桌麻将,渐向里耳孔渐小,果然也有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秦玉确定了这石佛内部原是空的,当然恨不得立刻钻进里面去看看,他可以无疑地断言,武林珍品“达摩奇经”必然也藏在这石佛之中。

好奇和贪念支持着他,使他决心向内部一探。

扭头向下面望了望,洛阳四义仍然席地而坐,但都变成了小而又小的几个黑点而已,他傲然地笑笑,立在耳孔边向下面挂了挥手,不禁豪气干云,放声发出一声长啸……。

石佛巨耳,正如一个外大内小的山洞,秦玉这一声长啸,下面的洛阳四义倒未见得能听到,但洞中激荡之声,却早已震耳欲聋。

就在他啸声尚未停止,猛可里,身后耳孔里突然响起“呱”的一声尖锐怪叫,秦玉急忙回头,倏见一团黑影,闪龟般由里而外,直向怀里撞了过来,那黑影其快无比,未容秦玉看得亲切是个什么东西,眨眼间使已奔到,秦玉顿感心慌意乱,本能的向后疾退,探手向腰间去拉马鞭……。

他却没有想到身后空空,别无退路,踉跄才退得两步,突的脚下一虚,整个身子,又从石佛耳中翻跌了出来……。

其实,那倏忽间由巨佛耳中怪叫冲出来的,不过是一头隐匿甜眠,受了惊怕的秃鹰。秦玉在措手不及之际,失足跌出佛像巨耳,未容得他拧身翻转,已经头下脚上,猛撞向石佛肩头……。

这一下如果撞上,饶他秦玉“血影功”坚逾铁石,脑袋瓜儿比不得他处,怕不也要弄得脑浆进裂,丧身在荒谷之中。

秦玉刚将小马鞭撤取到手,眨眼间头已坠离佛身不足尺许,急得他闪电般伸臂出鞭,用鞭尖梢头迸力向头下一点,整个身子借那鞭身上一点微弱的反弹之力,斜刺里飘离佛像肩头,接碰之灾虽被他躲过,但人也像断线风筝,翻翻滚滚,径向地面落下来。

“活阎罗”欧阳旬杀机顿炽,用肘后轻轻一撞盟弟“银弹子”项成,项成会意,急将铁胎弓取在手中,扣上银弹,二次开弓发射,遥击下落中的秦玉……。

秦玉快迅的下跌,数十丈高下给了他片刻缓冲的空间时间,他心知这一次无法再用“赤手剖山”的外家硬功挽回危机,遂暗中提气调神,将全身功力贯注双臂,小马鞭反而松手弃掉,这不过刹那间的事,他刚将马鞭丢掉,人已跌至离地面莲台不远。

好秦玉,抓住这最后一刻时机,倏地吸腰拧转,奋力运掌,两臂劈空发劲,硬生生将一个宛若星丸下泻的身体,悬空稳住,同时拧转身躯,变成了头上脚下,满以为这一下又可以安稳落地,不致再求教跌打损伤接骨师傅啦,岂料就在这时候,突感左面肩肿“周荣”穴旁寸许处一阵巨痛,似被什么坚硬物件打中,浑身劲力顿散,再也无法凝劲提气,轻哼一声,竟踏踏实实一屁股跌落到佛像身侧下的莲台上,丈许高硬跌下来,当场痛得他几乎昏了过去。

洛阳四义见秦玉跌落着地,半晌没有再站起来,俱各大喜,欧阳旬提狼牙律当先,四个人连环欺近,没多一会,奔到巨佛莲台下。

“铁笔判官”杨林比较慎重,双笔并交左手,越众向前,附耳向欧阳旬道:“大哥,姓秦的是否真伤,尚难遽定,最好别一起都上去,即算上去的人,也暂时不能露出马脚,能掩盖仍以掩盖为上。”

欧阳旬点点头,探臂先将“双头蝎子”鲍充拉住,嘱咐他就在下面守望,项成银弹子只宜远攻,不便近身搏斗,所以也把他留在下面,仅由自己和杨林攀登莲台,到上面去察看秦玉的生死。

那莲台高逾两丈,遍布青苔,滑不留手,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找到秦玉,却见他斜依在石佛袍角边,兀自运气调息,最多受伤,井没有死去,欧阳旬和杨林暗地心惊,忙将兵器收藏,装得一脸关切神态,向秦玉比着手势,那意思是问他伤得重不重。

这时候,秦玉斜依身躯,紧闭双目,倒在潜心行功,对欧阳旬的手势恍若未见。

欧阳旬凝目向他打量,见秦玉除了面泛血红,呼吸略显急促之外,委实无法判断他到底伤得重不重,“活阎罗”生性阴诈,肚子里微一盘算,便举手示意杨林停步,自己却借那飞瀑怒吼声作为掩盖,拧身跃落到秦玉身侧,俯身向前微探,大声叫道:“秦兄,你伤得如何?

要不要咱们扶你退下去?”

叫了两声,但谷内飞瀑冲击声音太响,秦玉仍然闭目未动,欧阳旬借着呼叫的机会,渐渐已欺身相距到三四尺内,从种种迹象看来,纵算秦玉伤势不重,此时也因全神在提聚内部真气,加上飞瀑吼声,耳目当不致如平时灵敏,欧阳旬略一挫牙,恶念顿起,探手从腰后抽出狼牙棒来,闪电般跨前一步,就要举棒下手……。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陡然间忽觉眼前碧影闪动,一条娇小人影,晃身已到莲台上,欧阳旬正将狼牙棒举起,突觉劲风飞袭背心,忙不迭横转狼牙棒,反手疾挥,将三枚钢镖箍落,扭头见是山顶现身的蒙面女郎,大吃一惊,皆因这女郎来得太快,连守候在下面的鲍充和项成都没有发觉,竟已赶到台上,如今自己居心业已暴露,若不杀她灭口,一旦秦玉醒转,那就无法自避了,他猛的一个“怪蟒翻身”,拧身退跃挡在那蒙面女郎前面,一边挥手招呼杨林,一面抡狼牙棒向她搂头便砸。

蒙面女郎也不稍惧,翻腕撤剑.舞起一片光幕护身,步下莲足移跨,娇躯疾转,先抢到靠近秦玉的一面,以迅捷无比的身法将“铁笔判官”杨林躲过,探臂抓起地上的秦玉,顿脚拔起,顺佛像袈裟边缘,跃上了膝盖……。

欧阳旬大声吆喝,和杨林双双紧追到佛像膝盖上,却见那女郎背着秦玉,转过巨佛盘坐的脚背,忽然消失不见了。

杨林忙放啸音,招呼地面上的鲍充、项成二人一齐赶到上面,四个人分途兜截,绕过巨佛,蒙面女郎和秦玉居然踪迹毫无,既没看见葛藤向上爬越,也没见落下莲台,从地面遁走,但任他们搜遍前后,却始终找不到二人影踪。

欧阳旬想到一旦纵虎,后患无穷,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两三个圈子没有发现,便举手示意杨林等三人即速退下佛像,奔出谷口,直到双耳已不被瀑布水声所扰,这才停步向他们说道:“如今一击不成,暴露了心迹,从此结了这个大仇家,再没有清静日子好过,咱们无论如何,得设法在姓秦的行功醒来以前,将那女的弄死,否则,就将他两个人一并除去,以绝后患。”

杨林道:“这佛像必有蹊跷,奈何咱们对这儿隐密不熟,还找都找不到人家,却从何下手呢?”

双头蝎子鲍充说:“据我想起来,那蒙面的大妞儿,我曾在清风店会见过,那时候但见她随着铁笛仙翁卫民谊,不知怎么又和姓秦的弄到一路上,这事情弄得一个不好,非但结了姓秦的这个仇人,还开罪了天目二老,咱们以后越发不能混啦!”

欧阳旬越听越急,搓着两只手,苦思了好一会,突然咬牙切齿说:“无毒不丈夫,事已至此,我想他们定然知道这佛像中有什么隐密所在,咱们用带来的药信索性把佛像炸塌下来,就算找他们不到,也叫他压死在乱石之下。”

鲍充等人听得全部一震,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欧阳旬一面从行囊里取出火药管,一面道:“别犹疑不决了,再不下手,将来就该你我弟兄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也把药管取出来吧!”

鲍克讷讷地问:“大哥,这一炸毁,咱们的达摩真经也不要了吗?”欧阳旬一愣,他只想到置秦玉于死地,倒也真的忘了“达摩真经”,被鲍充一句话提醒,不觉也迟疑起来。

“铁笔判官”杨林说:“依我的看法,炸毁佛像这办法虽好,那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咱们既然知道他们就藏身在佛像左近,何不先将炸药埋妥,然后分途仔细再搜,能搜到机关所在固然好,万一不能,那时候再点燃药信,将巨佛炸毁,也不为迟,我料那姓秦的中了四弟的银弹,又从空中跌下来,午时以前,决然醒不过来,我们搜索也以午时为期,如果午时以前不能找到佛像的机关所在,立即燃点炸药,只要绝得这后患,不要那达摩真经也就罢了!”

欧阳旬拍手叫道:“好计,好计,咱们就准照老二的妙计行事。”

于是,四人各从身上取出预置的炸药,各有五支,凑共二十支药管,这些炸药原系准备向“九尾龟”马步春复仇时,用来对付马步春的众多帮手而用,每支长约七寸的竹管中都满是强烈炸药,欧阳旬将二十支药管集中后,率领四人翻身又奔回谷内,首先在巨佛座下莲台旁挖成一个深有数尺的孔洞,将炸药放在洞内,牵好火线,令项成专责守着线头,准备火种待用,然后和杨林、鲍充攀上石佛,分途仔细找寻机关暗门所在……。

再说秦玉跌落地上,那猛烈的一震,侥是他“血影功”坚逾铁石,也顿感巨痛难当,体内血气一阵激烈的翻涌,轻呼出声,险些当场昏去,但他强自按捺住内腑伤势,深深纳了一口气,闭目运气顺理被震动略已离位的五脏,是以对欧阳旬等翻上佛像,并未见到。

但是,正当他真气运行,尚未重归紫府黄庭,突觉身子被人死命地牵动,紧接着腾身离地,偎挟在一个温暖幽香的身怀里,他大吃了一惊,睁开眼,却见自己被一个蒙面女郎挟在胁间,飞快地循着巨佛身恻纵跃奔驰。

这女郎体态婀娜,用半幅黑纱蒙面,秀发飘拂,虽未低头看觑自己.但分明便是在对崖向自己摇手示意的林惠珠!

他狂喜之中,忘了自己正负着严重的内伤,不由自主地张口叫道:“小珠,你……?”

声音业已那么微弱,再加上飞瀑怒吼巨响,他这一声亲切的呼唤根本无法使人听到,可是,他却因张口呼叫,真气一泄,原来已渐形凝固的内腑真气,突然尽散,一句话还未出口,两眼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待他悠悠从迷乱中醒来,置身处已经是一个阴暗,潮湿,空旷而寒凉的所在,这儿再没有奔腾的飞瀑,耀眼的日光,说它是山洞无此深壑,说他是石室又无此广阔,乍开眼间,仿佛置身在一口又深又大的古井中,一丝微弱的光亮从数十丈外的头顶上折射掩映,隐约可以辨出前后左右尽是坚硬冰冷的山壁。

秦玉倏然一惊,心想:莫非我已经在巨佛的空腹中了么。

的确,那儿不是正有条悬空挂着的绳梯,直达高不可侧的顶部,他陡的记起“藏经图”

上隐语----趾盖天梯,直达百汇。趾盖必是入口,百汇者,头之极顶,这不正是有“天梯”

直达“百汇”么?

他想到“达摩真经”即将到手,狂喜无论,一探手,就要支撑身躯站起来……。

然而,就在他探臂撑身之际,内腑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手一软,又倒在地上,轻轻哼了一声。

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不要动,伤得那样重,怎么一点不爱惜自己?”

他闻声侧过头去,见身后七八尺处,那蒙面女郎正负手绰立,侧着身子,神情甚是淡漠。

秦玉见了她,似乎身上疼痛遽然轻了许多,叫道:“小珠,是你么?可怜我在榆次找得你多苦?你说,为什么一句话没有,便独个儿离开……?”

林惠珠似乎不耐听他倾诉,忽然插口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过去的事,咱们没精神细说,如今时间不及,你负伤很重,外面又有许多强敌环伺,怎么样想个办法脱身才是要紧的,谁耐烦尽扯这些事儿!”

秦玉被她顶撞得哑然住口,停了停,才道:“现在咱们是不是已在石佛的空腹之中?”

林惠珠“唔”了一声,说:“不错,这石像本是空的,入口在右脚姆指指甲盖上,真经就藏在头顶百汇穴处,由这绳梯可达……。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戛然而止。

秦玉喜道:“小珠,那么你快些从梯子上去取经吧!我内腑伤势未逾,无法行动,你既然知道藏经所在,怎不早些把奇经取来,咱们再作脱身的打算……”

林惠珠轻蔑不屑的冷笑一声,说:“可惜咱们来得太晚,奇经早被别人取走了!”

秦玉一惊,忙问:“谁?被谁取走了?你怎么知道的?”

林惠珠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在这左近等了你三天,亲眼看见一批批夺书的人赶到,彼此血战,互相残杀,最后,败的丢了命,胜的得了书。”地忽然冷嗤一笑,又说:“还有那不胜不败的,命虽没丢,书也没得,到现在只怕还在苦苦和人家纠缠,誓非抢到书不止呢!”

秦玉忙问:“是谁胜谁败?小珠,你快把这几天的经过告诉我听听!”

林惠珠缓缓回过脸,用一双幽怨而深沉的目光,向秦玉望了一眼,说:“我比谁都来得早,原只想来这儿等你,谁知四天前第一批寻经的人已经赶到,却不是你。”

秦玉忙问:“是谁?”

林惠珠淡淡一笑,说:“第一批找上九峰山的,是咱们在追赶左宾途中所遇的那一伙人,也就是从他们那里夺来藏经图的——一个小孩子和宋笠、柏元庆柏老头。”

秦玉“啊”了一声,但未再开口。林惠珠又继续道:“他们来得最早,虽无图形,但似乎已把图上隐语全都记住了,一到九峰山,便找到那一座高峰上,我人单势孤,无法现身出手,只好偷偷紧跟在他们后面,哪知他们刚到没多久,跟着那瞎眼婆子也带着一批人跟踪赶至,这老婆子大约是蹑踪柏老头等而来,同来的除了瞎婆子,另外有三四个,其中不少江湖中知名之士,譬如酸秀才金旭东和赤发大岁裴仲谋……等。他们在峰顶上和柏老头等相遇,立即出手掀起血战,瞎婆子人手虽多,却当不得宋笠等人尽皆是第一流高手,以五对三,最后还折了一个独臂使钩的家伙。瞎婆子凶悍绝伦,力战柏老头不退,但其余几人却挡不住宋笠,纷纷抱头遁去,柏元庆便和宋笠挡住瞎婆子,命那小家伙独自来这儿抢取奇经,我本欲跟着他,只待他找出藏经所在,便下手截夺,谁知才下峰头,便被金臂头陀师徒和方大头拦住,纠缠不能脱身,还险些丧在那头陀手中。我没有法,只有借夜色掩遮,先把他们诱上九峰山顶,果然他们见了峰头上三人,便舍了我加入了战团,于是,我才得脱身赶来,但想不到已经迟了一步,等我寻到这片谷中,找到暗门入口,那小家伙早已取得奇经溜啦!”

秦玉听到这里,心里大急,连道:“糟糕,想不到奇经会被这小东西得去,小珠,你可知道他得手后,向哪里遁走的?”

林惠珠顿了顿,说:“我哪里知道他会向何处逃走?尤其那时夜色正浓,即使看见,也无法截阻得住,后来我一想他必然和柏元庆事先有相约碰头的所在,使反身又上九峰山顶,山头上已经形势大变,百毒叟宋笠伤重损命,金臂头陀的徒弟也死在宋笠手中,柏元庆一人独挡金臂头陀瞎婆子两大高手,方大头也不时出手,柏元庆兀自苦撑不退,硬拼硬打,我一上峰头,便把奇经被人取去的话向他们扬言揭出,谁知柏元庆听了大笑两声,抽身向峰下便跑,那金臂头陀不去追他,反向我下手,想擒住我逼问被谁人得去,要不是我撤身得快,并且于撤身之际,把那小孩子得经的话抖出来,才使他们紧追柏元庆而去,否则,真差一些连我也脱身不得呢?”

秦玉心急如焚,既痛奇经被人捷足先得,又恨目前身带重伤,连追夺都无法参与,空自急燥,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法来。

林惠珠冷眼看他急苦之情,心中一阵酸,便道:“依我说,你一身血影功已经难有人可比拟,得不得达摩真经,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何苦那么着急呢!”

其实,林惠珠自从在榆次客栈中偷听了秦玉和柳媚深夜私语,已经知道他之欲得真经,全是为了柳媚,井非为了自己,她爱秦玉爱得如疯似狂,自不愿再将“达摩真经”拱手奉献给柳媚,但她见秦玉那等急迫之情,又忍不住暗暗替他难过,便幽幽地问。

秦玉最是爽直,听她这么说,便率然答道:“我欲夺得达摩真经,非为自己,实欲用它相赠媚儿,以酬她待我一番心意。”

林惠珠明知故问,但问出实情后,又拂然不悦,冷冷一哼,说道:“啊,原来你这是为博美人欢心,那我倒犯不上夹在其中白受劳碌。”

秦玉把林惠珠看得和自己并无分别,皆因她一向顺从自己,万料不到她也会临事推诿,和自己分起彼此来,征得一怔,便会过意来,笑道:“小珠,这就该怪你小气了,媚儿对你也不错,咱们彼此以诚相交,你怎么说出这种俗话来?她的事还不就和你我的事一样么?”

林惠珠满肚子委屈,听了这话大不高兴,冷冷说:“她和你郎才女貌,知心已久,自然不由你不为她出死卫护,但我却自知藏拙,不敢妄图高攀她那种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天仙美人,这份荣幸,我担当不起。”

说着,怒匆匆一转身,似欲负气离去。

秦玉大急,忙叫:“小珠,小珠,你别走,听我还有话说。”

林惠珠立定身子,但头也不回,冷冰冰地说道:“还有什么话,请说吧!”

秦玉心里好生难过,情绪一阵激动,又牵引着内腑伤势,喘息了半晌,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惠珠等了一会,见他并没有话说,只当他还在气忿自己不肯为媚儿出力夺经,一横心,昂首向前便走……。

但她刚举步行了两步,陡然间,前面“哗啦啦”一声响,一股强烈的光柱激射而入,同时,腾吼的飞瀑声也随着强光钻进来,“双头蝎子”鲍充的声音在叫:“大哥,是这里了,你瞧这不是暗门是什么?”

林惠珠倏吃一惊,翻腕撤剑,疾退了两步,挡着重伤卧地的秦玉,满脸神情又急又怕,盖因这巨佛空腹唯一出入口就是这“趾盖暗门”,要是被欧阳旬等堵住,自己双拳难敌,秦玉又负伤无法动弹,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她凝神横剑待敌,心里风车似急思脱身之计,显得呼吸匆迫,神情激动。

秦玉这时略为定了定神,见林惠珠那等紧张模样,便轻声安慰她道:“不要怕,他们全是跟我来的,四人合称洛阳四义,都是血性男儿,你别错以为是敌人了。”

林惠珠道:“亏你还拿他们当朋友,不知……”

话刚说到这里,那边暗门上一闪,一个手提狠牙棒的汉子已经飞身飘落进来。秦玉见他正是“活阎罗”欧阳旬。

接着,人影又是一晃,“铁笔判官”杨林也飘身而进,两只铁笔分握左右,侧身站在欧阳旬旁边。

欧阳旬落地之后,两眼向四周扫视一圈,早看见秦玉和林惠珠停身之处,待杨林也到,才微微向他示意,两人各长身形,齐向秦玉身边窜过来。

林惠珠手中剑“呼”地一招“瞒天过海”,舞起森森光幕护住自己和秦玉,同时娇喝道:“站住,再向前进,别怪姑娘利剑无眼了!”

欧阳旬二人急打千斤锤脚落实地,距离她六尺左右站住,偷眼看看秦玉,只见他倚坐在一处壁角,虽似受了伤,却人很清醒,并没有昏迷,他二人均惮忌秦玉一身难测武功,哪敢明目张胆,忙名将兵刃隐收肘后,恭敬地一抱拳,道:“秦兄怎的会到这里?叫我们兄弟好一阵找!”

秦玉微微一笑,说道:“多谢诸位关怀,我从佛像上摔下来,身上略带一点伤,被这位友人救来此处,忘了知会诸位一声了,你们在外面可曾看见什么人没有?”

欧阳旬听秦玉说话时有条不紊,神志很是清醒,又听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对他下手暗害,当下心中拿捏不定,倒不敢冒险动手,依然抱拳答道:“秦兄但请放心养伤,外面自有咱们兄弟守护,决不致有人闯进来。”说着,用目向四下里看了看,又道:“但不知秦兄进得这等隐藏所在,可曾找到那达摩奇经了没有?”

林惠珠人极灵巧,见欧阳旬等前倨后恭,又探询达摩真经下落,只怕秦玉据实以告,他们便会遽下毒手,不等秦玉开口,忙抢着说道:“得到了又怎么样?没得到又怎么样?”

欧阳旬嘿嘿一笑,向前跨了一步,说:“咱们原是秦兄朋友,关切奇经,才有此一问,这位姑娘因何如此盛气凌人?”

林惠珠柳眉倒坚,长剑横胸,左手探囊又掏了一把金钱镖,叱道:“你们这种心怀奸诈的小人,还有脸称朋友两个字?姑娘叫你别再近一步,否则,莫怪要开罪你们这种好朋友了。”

欧阳旬阴恻恻一笑,用目向秦玉扫了一眼,道:“姑娘如此仇寇相视,但不知和秦兄是什么称呼?”

林惠珠脸上微微一红,幸好黑纱掩遮,不易看见,怒喝道:“你管不着。”

欧阳旬格格冷笑,欲要说几句刻薄活,又怕秦玉恼怒,话到喉边,忙咽了下去。

秦玉不知欧阳旬等对自已暗下毒手的事,见他们顶嘴,怕三句话说得不妥,发生什么误会,忙笑着道:“欧阳兄,你们来得再巧不过,秘图上载,奇经应在这天梯极顶的佛像百汇穴上,方才据这位林姑娘说,近日来已有若干高手相继来过,不知道奇经已被人家取走了没有,就烦二位上去看看,还在不在?”

这话一出,欧阳旬和杨林浑身一层,不约而同齐向后退了三步,仰头向绳梯上打量,但见这梯子飘飘荡荡,高逾数十百丈,顶上光彩黯淡,无法看得亲切,各人却在心里寻思:果然奇经尚在,那真是天外飞来的奇遇了,贪念顿时高涨。

林惠珠暗中着急,皆因秦玉这话一出口,更收不回来,如果欧阳旬等上去寻不到奇经,势必因绝望而对秦玉下手,那时候,却如何脱身才好?

她明知眼前这两个汉子在未得奇经确实下落之前,不致对秦玉施展辣手,但如确知得经无望,除了怒极出手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循了。

果然,欧阳旬等一听奇经就在绳梯顶上,贪心大动,欧阳旬低声向杨林吩咐道:“老二,你在下面替我小心戒备,待我上去瞧瞧。”

杨林担心怕自己一个人挡不住林惠珠,犹豫着说:“大哥

我看……”

欧阳旬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将狼牙棒斜插腰际,附耳说:“不要紧,老三就在暗门口,如有变故,你尽速叫他下来帮忙,达摩奇经关连不小,愚兄势非冒险上去看看不可。”

说罢,旋身一个翻转,脚下垫劲,腾身拔起,挥臂早抓住那悬空下垂的绳梯,谨慎的一步步向上揉升……。

杨林双笔交叉护身,撤身站在天梯和暗门之间,准备必要时守护梯脚并招呼鲍充下来协助。

林惠珠粉颈微扬,见欧阳旬已经渐渐揉升到十余丈以上,她心机本极阴沉,偷眼看秦玉正闭目行功,不言不动,便暗忖道:他们总共四人,从暗门下来的却只有网个,另二人必然守候门外,以备不时接应,方才看他们鬼鬼祟祟,交头接耳,其中定有诡谋,倘再延迟,等他证实奇经确实已被人先得,要脱身就更不易了。

她心里暗下了突围的决心,但自己单身支剑,要护卫秦玉,就难以出困,要冲出佛像空腹,势必对秦玉难以兼顾,几经踌躇,委实难决,抬头看欧阳旬,已经升到二十余丈高,还正一步步向上爬动。

林惠珠知道机会越来越小,狠狠一挫银牙,常言道:打人不如先下手。暗将剑交左手,把左掌中金钱镖移握右掌,觑得杨林此时正仰头上望,纤掌一抬……。

就在她即将发镖暗算杨林之际,倏忽间,头顶上传下来一声尖锐的惊呼……。

这一声呼声,在石佛中空的四壁上反复震荡,分外听起来令人毛发悚然,下面三人连闭目养伤的秦玉在内,全都不约而同猛吃一惊,一齐仰面上望,当场将三人吓得各各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从石佛顶端,不知何时挂下来一头桌面大小的巨型蜘蛛,这蜘蛛尾后连着一条长不见头的长丝,悬空倒悬着身子,正舞动长腿,向半空中的欧阳旬攻击。

欧阳旬许是被这奇大无比的蜘蛛骇傻了,不知下退,却用左手牢牢抓住绳梯,右手挥舞着狼牙棒,和巨蜘蛛打成了一团。饶是欧阳旬一身武功不弱,但他固定了身子,怎及那蜘蛛忽上忽下,长腿又多,一个主动一个被动,显得危急万分。

“铁笔判官”杨林见盟兄受敌,顿时也忘了主意,双笔尽交左手,腾身也抓住绳梯,一面向上爬,一面放声大叫道:“大哥不要慌,我来帮你!”

但那细梯悬空挂着,本已没有支撑,摇曳不止,再被杨林奋力向上爬升,更把欧阳旬扯得摇来摇去,连身子也无法稳定,好几次险些送向蜘蛛口边,欧阳旬大急,叫道:“不行,你别上来,快叫老四来用银弹打它!”

杨林本已揉升了七八丈,听了这话,想想不错,果然松手落地,扭头向暗门便跑……。

林惠珠芳心一动,忖道:“这不是天赐良机么?”当下探玉臂把秦玉从地上揽起来,负在背上,站起来也向暗门抢欺过去。

秦玉问道:“小珠,咱们要到哪里去?”

林惠珠奔走如故,冷冷回答道:“哪里去都好,难不成等在这里等死?”

说着,已经奔到暗门出口边,这暗门设在石佛右腿姆趾趾甲盖上,大佛坐的姿势两脚底板向上,所以这门口乃横斜略向下方,沿十余级石阶可达。

哪知杨林匆匆由暗门钻出去,随手却将门盖反合,“蓬”地一声响,光影顿暗,林惠珠负着秦玉赶到,已经无法出门,这门盖系以石块制成虽不太重,但此的林惠珠一手扶持背上的秦玉,却无法再运劲推门。

林惠珠低声咒骂了两声,将身上束腰的丝带解下来,倚着石壁将秦玉结结实实捆在自己背上,准备暗门再开时,立可冲出。

秦玉几次运气疗伤,均被外物干扰中断,是以伤势非但未见好转,似乎竟比先前还重,林惠珠将他略一折腾,没再听见他出声,扭头看时,他已经昏了过去。

她忙将香肩晃了晃,回头问:“喂!你怎么啦?”

问了两声,秦玉并无回语,林惠珠要想伸手去探探他鼻息,手才抬起来,暗门已突然打开,人影闪晃间,杨林领着鲍克和项成都冲了进来。

林惠珠忙向阴暗壁角一贴,杨林三人急匆匆由身前数尺掠过,跃下石级,去助欧阳旬。

“银弹子”项成的铁胎弓且已撤在手上,弹丸也紧扣待发。

他们一心担记欧阳旬安危,进门后均抬头向上,林惠珠趁此时机,晃身就窜出了暗门……。如果她就这样抽身脱逃,救走秦玉也还罢了,偏偏林惠珠做事向来心狠手辣,人已跃到门口,却回转身抖手发镖,分向杨林三人背心射去……。

镖挟劲风,加上暗门口光线闪耀,“铁笔判官”等立时警觉,急反身抡动兵器,“当当当”连响,各把身后来镖击落,林惠珠冷哼一声,拔步便跑。

杨林等齐声怒喝,回身又追出暗门来,望见林惠珠负着秦玉,急急越过石佛腿部,向莲台下飞跑,“银弹子”项成怒极,开弓发弹,遥射过来。

林惠珠只顾奔走,又被飞瀑声响遮掩了听觉,被这一弹打中秦玉后背,她尚未发觉,只急急向佛像下跃落狂奔,待落到谷底,再扭头看时,杨林和鲍充各提兵刃,随后追来……。

她也不再回头,背着秦玉向谷外飞逃,直到越出谷口,又一口气奔了三五里,暗想现在大约不会被追上了,这才将秦玉放在一棵大树边。

经过一阵急奔,林惠珠人本娇小,又背着秦玉,真累得浑身香汗淋淋,放下秦玉后,连检视他是醒是昏的精力也没有,便也靠在另一颗树干上,频频喘息不已。

约莫过了顿饭之久,她喘息稍定,却见秦玉依然紧闭双目,连动也没有动一下,这才陡的激起她的骇异,探手向秦玉鼻间按一按,我的天,鼻息微弱得就如死去一样,林惠珠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放倒,伸手在他胸前一阵缓缓推拿。

又过了半盏热茶光景,秦玉的呼吸似已略重,脸色也慢慢转红,林惠珠方要加劲再替他多推拿一遍,突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在左近不远处说道:“这位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尽自推拿,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啦!”

林惠珠大惊抬头,赫然见“洛阳四义”并肩站在丈许之外,个个面含狞笑,八只眼齐都注视着自己。

欧阳旬见秦玉伤重,胆子壮了不小,冷笑着又说:“姑娘好狠的心?起在下被毒蜘蛛纠缠,连招呼也不打,便这样一走了之吗?”

林惠珠心知今天不能善罢,“霍”地跃起,拔剑横身,挡在秦玉前面,答道:“你们要怎么样?亏得姓秦的还拿你们当好朋友看待,不想你们三番数次,仗着人多蹑踪追击,必欲得他才甘心,你们还算不算是人?”

“铁笔判官”杨林嘿嘿笑道:“姑娘但知责人,不知责已,趁危抽身也罢了,为什么还要给咱们一把金钱镖?”

“银弹子”项成道:“咱们别跟她多费口舌,要干就早些下手,反正奇经也没有了,别叫那姓秦的醒转来,又碍手碍脚。”

林惠珠娇喝道:“呸,你们还算好汉英雄?四个人对付咱们一个受伤的,一个女人,纵叫你们得手去,今后也永蒙羞辱,有种咱们另约一个时间地点,一个对一个比划比划。”

欧阳旬格格大笑,道:“你少在爷们面前来这一套,任你激将、求告,咱们洛阳四义准是同上同退,就算作是千军万马,咱们也是四人。”说着,回身向杨林等一歪头,道:“上!

别跟她多费口舌!”

杨林等共应一声,各挺兵刃,跃身欺了上来。

林惠珠长剑舞起一片耀眼光芒,后退一步,护住秦玉,口里叱道:“四个打一个,你们洛阳四义还要不要脸?”

“双头蝎子”鲍充为人最是直统直,被林惠珠一阵骂,脸上不禁泛红,当先一收虎尾鞭,撤身跃退几步,向欧阳旬道:“大哥,咱们真犯不上四个人对付他一个娘儿们,随便叫哪一个上去,难道还愁制不了她?”

欧阳旬略一沉吟,狞笑道:“好吧!就由你一个人出手对付这臭娘儿们,但你得注意,立刻将她逼离姓秦的,咱们对她无所谓,主要得把姓秦的解决了再说,否则,你我兄弟永无安枕的日子。”

鲍充应了,喝叫杨林和项成俱各退下,自己提着虎尾鞭大步上前,向林惠珠道:“这一下你没有话说了吧?咱鲍大爷一个人收拾你,决不仗着人多。”

林惠珠芳心暗喜,却冷冷答道:“不错,一对一很是公平,但你们仍然想对受伤的下手,我要护着他

当然打不过你,这也不能算。”

鲍充喝道:“依你要怎么样?”

林惠珠冷冷一笑,说:“依我,咱们一对一动手,旁边任何人不能出手,如果你能赢得了我手中宝剑,那时我既已死,也不管你们怎样对待姓秦的了,否则,你们可不能一面和我动手,一面却又对姓秦的下手!”

鲍充心中实暗敬秦玉武功,闻言忙抢着答道:“可以,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欧阳旬旁边听鲍充已经一口应承,摇摇头,道:“老三,你就当不得娘儿们几句迷汤,好吧,你既已应允就请早些下手,先放倒她吧!”

鲍充脸上又是一红,笑道:“不信咱姓鲍的对付不了她一个娘们,兄弟们,看我老鲍的,好歹叫她死得心服口服!”

说完,虎尾鞭“呼”的抡了一圈,涌身向林惠珠跃到,大叫:“妞儿,递招吧!”

林惠珠心中略放,深纳一口气,长剑平举,左手挽剑诀,遥向鲍充一指,盈盈笑道:“好,你注意接招啦!”

鲍充见林惠珠半边面庞虽掩在黑纱中,但这一笑,妙目流波,巧鼻微掀,实有说不出的媚态,心中正一荡,林惠珠长剑倏地一招“气贯长虹”已经当胸点到。

林惠珠可不想跟他称什么英雄,剑出无声,口里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待鲍充惊觉闪避,剑尖已达他胸前数寸之内,看得旁边的欧阳旬等都不由自主惊呼出声。

好鲍充,不愧也有一身不凡艺业,临危侧身,堪堪将那一剑让过,手中虎尾鞭急抡横扫,向林惠珠纤腰上缠过来。

林惠珠巧腰轻折轻而易举地躲过一鞭,俏眼半转,笑道:“当心左边,我又要出招啦!”

她口里说着,媚眼飘飘,手中剑诀快逾电闪,“刷”的却挑向右边,待鲍充竖鞭接架,她脚下莲步款款,剑锋疾转,又削向双足,口里却笑嘻嘻道:“喏,当心腰间呀!”

三五招下来,鲍充被她这种连笑带打的方法弄得神志飘摇,无法收敛心神,一着失机,竟然落在下风,林惠珠更是得意,喊上砍下,叫左边刺右边,把个鲍充搅得手忙脚乱,别说要制她,连自保也有点靠不住。

欧阳旬看得直皱眉,勉强忍着又看他们换了七八招,林惠珠一柄剑使得呼呼风响,上下盘旋,矫若游龙,鲍充虽然力战并未败落,却已明显相形见绌。

要论鲍充真实功力,自然不会低于林惠珠,但这时一个有怜香惜玉之心,另一个却具有舍命相搏之意,一个出于留着余地,只想败了她便好,另一个倒招招狠毒,恨不得一剑穿他两个血窟隆,是以,鲍充空有一身本事,这时候也只有招架之功,失了还手之力。

欧阳旬又观战了十余合,忍不住叫道:“老三,你退下来,咱们换一个上,你别中了这孤媚子的摄魂法哪!”

鲍充处在这种情形下,哪肯撤身后退,忙答道:“不要紧,咱自能制住她,叫她败得口服……”

一句话未完林惠珠早抓住他答话分神之机,长剑疾探“毒龙出海”,戳在鲍充左腿上,鲍充轻哼一声,身形一斜,似要跌倒。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林惠珠,她明知今天如不能败得四人,自己和秦玉就只有葬身荒山,这一剑刚将鲍充点伤,心里一横,抽剑反抡,竟然迎着他倾斜的身子,拦腰逆扫过去。

鲍充腿上负创,急切间无法闪避,林惠珠剑势快如电奔,眼看就要伤在剑下……。

欧阳旬和杨林大吃一惊,要出手抢救也嫌不及,只得齐声大喝:“妖女,你敢下毒手?”

林惠珠存心要他们的命,有什么不敢的,手上加劲摧剑,要把鲍充一斩两断。

剑锋已到腰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项成急中生智,开弓发弹,“当”的一弹丸射在林惠珠的剑身上,锋刃一斜,寒光过处,鲍充腰间已被划破一条深约寸许的血槽,痛得他惨叫一声,按住腰踉跄后退了三四步,额上汗珠豆大的向下滚落。

欧阳旬和杨林双双抢出,一左一右扶住鲍充,才没有让他跌倒地上。

林惠珠却盈盈笑道:“这还是你们洛阳四义说好了的,怎么一见不行,又有人出手帮忙啦?不怕将来传扬江湖,诸位无脸见人,无处立足么?”

欧阳旬挥手令杨林挟回鲍充,自己提狼牙棒大步上前,切齿答道:“妖女,不用想再在欧阳大爷面前花言巧语,占什么便宜,实对你说,明年今日就是你们周年,江湖中再没有你们这号人物,哪还有人知道耻笑!”

话音一落,狼牙棒带着劲风搂头猛箍下来,林惠珠要想试试他的功力如何?振腕举剑逆架,两般兵器一下硬接,“当”

地一声,火星激射,林惠珠但觉一条右臂被震得又疼又酸,当场登登退了两步,险些一脚踏在秦玉身上。

欧阳旬得理不让人,抽臂带转棒头,一招“举火燎天”又向林惠珠面门点来,林惠珠硬拼受挫,心胆已寒,不敢再行硬接,急拧娇躯,向侧闪避。

岂料欧阳旬号称“活阎罗”,素来狠毒,又因鲍充受伤,出手之际已暗中动了杀机,一招逼退林惠珠,却并不跟踪追击,大踏步上前,手起棒落,竟然对准秦玉头上箍下去。

林惠珠一时失算,料不到他居然对一个身负重伤,不能动弹的人下手,及待觉出不对,欧阳旬业已抢到秦玉面前,狼牙棒带着劲风箍落,就要返身救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此时的秦玉对她来说,真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她虽然忌恨柳媚夺受,却无法眼见自己在世上唯一的知己----秦玉伤在欧阳旬棒下,当她一见秦玉临险,真急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声,说时迟,那时快,她未经多作思考,娇呼声中,手中长剑已脱手向欧阳旬胁间掷出,同时忘了自己安危,状如疯虎般反扑了过去……。

欧阳旬的狼牙棒将要箍到秦玉头顶,林惠珠的长剑也已经飞快的掷达他胁间,倘如他不作自救,秦玉固然伤在棒下,他自己也难逃利剑穿身之苦,欧阳旬冷笑一声,抽臂甩手反向后抡,“当”地一声响,先将长剑震飞,再回头欲伤秦玉时,人影一闪,林惠珠已经赤手空拳扑倒在秦玉身上,用自己娇躯遮盖着秦玉,哀叫道:“玉哥哥,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既然无法救得你,咱们就死在一块吧!玉哥哥,你醒醒,你看看到这最后关头,是谁跟在你的身边?”

她叫喊至此,秦玉仍然闭目未醒,但她自己动触动心事哀哀哭个不绝,那哭声掺杂着蜜爱和辛酸,也包含着占有和慰藉,她自觉没有枉爱秦玉一场,到这时候,竟有幸和他同拥死,相思得酬,已经了无遗憾。

欧阳旬荡飞了长剑,扭头见林惠珠伏在秦玉身上,哭得泪如泉涌,哀哀欲绝,铁石人儿也为之鼻酸,他自然不知道林惠珠愧于面貌丑陋,令生今世,就只有秦玉这么一个知心人儿在他心中,只觉得这女子真情可感,状又凄凉,狼牙棒才举了一半,又缓缓放下手来,说道:“如今你二人均在咱掌握之中,生杀手夺,全在我手,难道你这么一哭,便能哭软了咱们的心,求得活路不成?”

他说这话,有一种男人自尊自傲的心意在内,因为他对于秦玉和林惠珠本无仇怨,主要的因为忌恨秦玉武功太高,又因劫夺“达摩奇经”不成,阴谋暴露,势非杀他以绝后患,而林惠珠却并不在意中,只要肯向自己哀声求饶,自可酌情饶她一命,但林惠珠自从长剑脱手掷出,明知已难逃一死,早存心要和秦玉作一对同命鸳鸯,了却心愿,是以饮泣紧搂着秦玉,对欧阳旬这些话,充耳未闻。

欧阳旬见地香肩耸动,哭得十分伤心,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冷笑一声,又说道:“他如今身受重伤,死在眼前,你为他以身相殉,毁弃大好青春生命,咱们真有些替你不值得。”

在他想,以为似这样明显的点明她,林惠珠必然猛地从痴迷中醒悟过来,转而哀求自己棒下超生,舍弃了秦玉,相从自己,没想到他这里话才说完,林惠珠“霍”地扭过头来,厉声叱道:“人面兽心的臭贼,咱们既然中了你的阴谋诡计,要杀要剐,快请动手,再要噜苏,别怪姑娘要骂你了。”

欧阳旬听了勃然大怒,狞笑说:“你当咱们不敢杀你是不是?只不过大爷要你在临死之前,还得多少受点活罪。”

他此时兽念已炽,一面说着,一面掉转棒头,迅速地点在林惠珠左“肩并穴”上,格格冷笑,探手一把,将她覆面黑纱扯了下来……。

黑纱一落,林惠珠半边奇五无比的脸孔遽然呈现在眼前,欧阳旬陡然一见,吓了一大跳,欲念立时尽消,向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他妈的,早知道这么丑,谁耐烦费这许多口舌。”

“双头蝎子”鲍充更是后悔不迭,早要知道这女人如此五陋,方才也不致被她笑得神魂颠倒,腰上挨了一剑,气得他跌足悔恨不已。

杨林说道:“大哥,早些打发了他们,咱们也要动身了,天色不早,别尽耽延。”

欧阳旬道:“说得是!别叫姓马的跑得太远,那时又费气力。”

说着,狼牙棒一举,就要将林惠珠和秦玉一起毙在当场。

陡然间,忽听得数丈外一声响亮的“阿弥陀佛”!

三条人影掠身而至。

欧阳旬等急忙注视,见是二僧一俗,这三人他们全都认识,正是江湖中顶顶有名的“天目二老”和泰山庆元寺老当家“六指禅师”。

“天目二老”中的空空大师和泰山庆元寺六指禅师乃当今江湖有名“圣僧”,黑白两道人物无不对他们退让三分,鲍克前在清风店已隐约见过“铁笛仙翁”卫民谊的身手,“洛阳四义”连忙拱手为礼,欧阳旬道:“是什么风把禅师和二老都吹到这荒山野岭来?咱们长远未见,久拜疏候,恕罪,恕罪。”

空空大师向地上的林惠珠和秦玉看了一眼,“铁笛仙翁”

卫民谊笑道:“怎说长远未见,这位鲍兄咱们还在冀境见过,可惜那时有裴仲谋、马步春等同行,未能畅情一叙罢了。”

鲍充黑脸上不由一红,腆腼答道:“在下一时受那股鼠辈所愚,倒叫仙翁笑话!”

卫民谊笑道:“好说,这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荒山之中,咱们又能不期而遇,这倒是难得得很。”

空空大师缓步向林惠珠走去,口里笑道:“这两个男女不知何事开罪了诸位,会在这九峰山荒峰中双双待死呢?”

欧阳旬不知空空大师等原是和秦玉相约赶来觅取“达摩奇经”的,只当他们果是不期而退,赶巧碰上而已,当下笑道:“原没有为什么?只是这女人十分歹毒,无缘无故便出手伤了咱们的人,所以才将他们擒在此处,施与惩戒,不想倒遇见了各位高人。”

空空大师见秦玉伤得甚重,心中十分不解,暗想:如凭“洛阳四义”身手,怎能伤得了他,其中必有缘故。于是笑道:“既是如此,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最是见不得可怜事,这男女有什么开罪诸位之处,老衲这里代为谢罪,还望诸位看在出家人薄面,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如何?”

欧阳旬拂然不悦,说道:“大师圣谕,本当如命,但此人一身邪功甚是奇奥,一旦放手,纵虎归山,恐怕不是武林之福,不是在下说句狂妄失礼的话,届时大师能否制他得住,也在未定之数,常言道得好:一时心软,祸延万年。大师如单为女子而言,在下兄弟无不遵命,唯独此人,为在下兄弟及天下武林计,势非除此祸根不可,只得有违大师慈命了。”

六指禅师在旁边也不禁心中一动,但他不便明说,仅以目向空空大师示意,颇有赞同的倾向。

空空大师淡然一笑,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冤仇宜解不宜结,欧阳施主但放宽心,只容老衲化得这份善缘,老衲自以生命作保,决不致再有寻仇报复之事,佛门广阔,定有超度的方法。”

欧阳旬一时甚感为难,有心依允,实怕秦玉将来含恨寻仇,有心不肯,又碍着天目二老武林名耆,万一动起手来,无形中多结一个仇家,左思右想,竟想不出两全之策。“铁笔判官”杨林在旁边冷眼看得仔细,知道欧阳旬为难无法决断,暗中便起了杀机。

他立身处本与秦玉相距不远,双笔又绰在手中,当下闷声不吭,倏忽间欺身上步,左腿一抬,将林惠珠挑了一个翻身,林惠珠紧紧抱住秦玉,自己被踢翻转,正好将秦玉滚伏在上面,“铁笔判官”狠狠一挫牙,右手笔疾落而下,向秦玉背心便戳……。

卫民谊一见大吃一惊,怒喝声:“撒手!”劈空一掌,撞向杨林右肩,这一掌打得恰是时候,但听“噗”的一声,“铁笔判官”一只右笔插进地面三四寸,贴着秦玉身子,连林惠珠身上裙带都钉在地面上,仅差半分,秦玉便将命丧当场。

卫民谊一掌撞歪了杨林,不待他二次拔笔再下毒手,晃肩抢到,探手已将金笛抽出,人一近身,圈腕一招“画龙点睛”,点向杨林“巨骨”穴。

这两人一个下手,一个抢救,动作都是迅捷之极,连欧阳旬和空空大师都不过略为一怔,卫民谊铁笛已到杨林肩头,杨林怒火填膺,虎吼着反臂抡笔,硬箍卫民谊的铁笛,来不及再伤秦玉,竟然双笔交挥,和卫民谊打了个难解难分。

欧阳旬冷冷一笑,道:“好个天目二老,当真看得我们洛阳四义一个钱不值?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物,居然出手凌人?咱们洛阳四义倒不是没见过场面的。”

说着,已将狼牙棒绰在手中,“双头蝎子”鲍充裹住腰间和腿上剑创,也提虎尾鞭和“银弹子”项成双双抢出,六只眼炯炯注视斗场,只要杨林不敌,便将一齐出手。

空空大师心知不能善罢,袍袖一摆,欺到秦玉身傍,探臂把秦玉挟起,同时右手快速无比地拍活了林惠珠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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