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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郭长风指指小强,道:“你瞧我这位兄弟,少年英俊,哪一点配不上你?如果说他有什么不好,也只是脾气暴躁了些,喜欢打老婆罢了,这没关系,等你们成亲以后,只要你多顺从他一些就行了……”

青衣女怒此道:“郭长风,你是江湖成名人物,居然用这种无耻的手段?”

郭长风道:“我只不过是介绍人,有什么无耻?难道你心里不喜欢他吗?”

青衣女啐道:“这种没有骨气的男人,鬼才会喜欢他!”

郭长风笑道:“女孩子总是口是心非,嘴里越说不喜欢,心里早就愿意了。”

青衣女大叫道:“我不愿童!死也不愿意!”

郭长风道:“现在不愿意,成亲以后慢慢就习惯了,好啦!天也快亮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黄道吉日,小强,你先带新娘子回去,我去替你买喜烛,雇几个吹鼓手,天亮就拜堂成亲。”

小强答应一声,上前将青衣女抱了起来。

青衣女嘶声大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郭长风道:“千万放不得,新娘子生肖属‘泥鳅’的,一松手就溜了。”

说着,摆摆手,大笑而去。

小强回头见郭长风已经去远,突然将青衣女放下,同时解开了她的穴道。

青衣女挺身跃起,诧问道:“你这是为什么?”

小强挥手道:“姑娘快走吧!回去请上复贵主人,并非我没有骨气,实在因为下毒失败,不得不如此。”

青衣女道:“你知道我是谁?”

小强道:“我虽没见过姑娘的面貌,那天在船上,曾听到姑娘的口音,只是不知如何称呼而巳。”

青衣女默然片刻,道:“你放我走了,等一会怎样向郭长风解释?”

小强苦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我只假称姑娘已经答应,骗我解开穴道,却乘机逃走了。”

青衣女又道:“如果他问你为什么不追赶呢?”

小强道:“我就说已经追赶了,没有追上……”

忽然一个声音接口道:“这样说,一定瞒不过郭长风。”

随着话音,姓吴的老婆子缓步从小巷走了出来。

青衣女一惊,急忙裣衽道:“原来姥姥也亲自赶到了。”

吴姥姥冷笑道:“我能不来吗?当时一再告诉你,郭长风不是易与之辈,你偏要逞能,现在果然落在人家手中,我能不来吗?”

青衣女赧然俯首,说道:“婢子知错了。”

吴姥姥道:“还不快谢强哥儿!”

青衣女欠身道:“谢谢少侠。”

吴姥姥接道:“强哥儿的记性不错,这丫头就是咱们小姐的随身使女,名叫春梅。”

小强忙拱手还礼,道:“春梅姐姐别客气,说来惭愧,在下也是失手的人。”

吴姥姥道:“强哥儿的情形,跟她不一样,无论怎么说,你跟郭长风是多年兄弟,见面三分情,心里一紧张,自然容易失手。”

小强道:“难得姥姥能体谅微衷,不过,辜负了小姐的重托,在下总是问心不安。”

吴姥姥道:“一点小挫折,何必耿耿子怀呢,连咱们也没料到郭住风竟会那么精,简直跟猴子一样!”

小强叹道:“在下也心太软了,设有照何老爹的主意使用‘砒霜’……”

吴姥姥摇头道:“错了,如果使用‘砒霜’,一样会被发觉,那时反而没有转圜的余地,倒是这样还有第二次机会。”

小强暗吃一惊,忙道:“姥姥的意思是——”

吴姥姥阴沉地笑道:“咱们小姐的条件,仍然没有变,只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份勇气?”

小强道:“我……凭良心说,我实在有些胆怯了,万一再失手……”

吴姥姥道:“这一次,不是要你下毒,只须举手之劳,准能成功。”

小强骇然道:“莫非要我刺杀他?”

吴姥姥道:“也不是。”

小强道:“那是用什么方法?”

吴姥姥道:“你若愿意试试,我再告诉你,否则,说也无益,不如作罢。”

小强沉吟了一下,道:“不瞒姥姥说,在下本是一名孤儿,自幼即受郭长风照顾,名为兄弟,情同父子,若要我谋害他的性命,我实在不忍心下手……”

吴姥姥颔首道:“为人不能忘本,足见你言出由衷,值得信赖。放心吧,咱们也没有意思害他性命,只不过让他别再插手寂寞山庄的事罢了。”

小强道:“只要不伤害他的性命,我愿意再试一次。”

吴姥姥从发髻上拨下一支银簪,说道:“你把这东西带去,等他晚间沐浴之前,偷偷丢进热水桶里,事情就成功了。”

小强讶道:“就这么简单?”

吴姥姥笑道:“我已经告诉你,举手之劳就行了。不过,银簪必须在他沐浴前,没入热水桶中,这一点,千万不能弄错了。”

小强细看那银簪,并无特殊之处,不禁问道:“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妙用呢?”

姥姥道:“妙用无穷,但你不必多问,只须照我的话去做,包你成功。”

小强想了想,道:“他若发现水桶中有支银簪,查问起来,我该怎么解说?”

吴姥姥摇头道:“放心!银簪一遇热水,立刻溶化,他根本就不会发现。”

小强惊问道:“难道这东西是用毒物制的?”

吴姥姥道:“绝对无毒。”

小强道:“用银簪化的水沐搭,会有什么感觉?”

吴姥姥道:“什么感觉也没有,无色,无味,跟平常热水毫无分别。”

小强道:“那沐搭以后……”

吴姥姥截口道:“以后的事,你就不必打听了,总之,我保证不会伤他性命就是。”

小强收好银簪,道:“事成了,咱们怎样联络?”

吴姥姥道:“如果得手,就去北门城楼等候,自有人会跟你联系。”

口里说着,脚尖一挑,抄起春梅失落的那柄薄刃单刀,寒光卷动,接连向小强挥出两刀。

小强猝不及防,左肩和前胸顿时被刀锋掠中,衣衫破裂,肌肤上也现出血槽。

他踉跄倒退了四五步,沉声道:“姥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姥姥咧嘴一笑,道:“对不起!不这样瞒不过郭长风,哥儿受点委屈吧!”

拱拱手,带着春梅如飞而去。

郭长风正藏身暗处,远远望见两人离去,立即尾随跟踪。

吴姥姥和春梅一路向北奔行,眼看快到北门城楼,突然停步低声交谈了几句,竟分手各奔一方,吴姥姥向东,春梅却转向西城。

郭长风倒不禁为难起来——

吴姥姥是黑衣少女的管家,春梅则是贴身侍女,两人所去的方向,都可能是黑衣少女隐匿之处,郭长风只有一个人,究竟应该跟踪谁呢?

他略一沉吟,决定仍以吴姥姥为主,因为这老婆子无论身份和地位,都比春梅重要,同时,她又刚说服了小强,势必急子将消息告诉黑衣少女。

子是也转向东方,紧紧追随在吴姥姥身后。

那老婆子履步如飞,不多久,抵达一座巨宅门外,忽然停身回头查看。

郭长风猜想已到地头了,急忙退人街后一棵大树下,屏息以待。

这时,天色已近黎明,远望那巨宅墙高门宽,屋宇层叠,黑漆铜环门前,高踞着两座石狮子,显得峻宇雕墙,气象万千。

吴姥姥在门外搜视了一遍,飞身越墙而人。

郭长风等了片刻,不见有什么动静,也蹑足欺到近处,吸一口气,轻轻掠登墙头。

只是,他没有越墙而过,一登墙顶,立即横身卧倒。

由墙头望下去,里面是一片碧绿的草地,种着许多冬青树,林木掩映中,露出几栋楼房,都是绿瓦覆顶,翠藤满墙,显得十分醒目。

这巨宅内,无论庭园布置和屋宇装饰,几乎全部以绿色为主,虽处闹市,却令人有置身田野的感觉。

只是,偌大庭园,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鸟语虫鸣之声也没有,又显得有几分阴森。

郭长风横卧在墙头上,纵目四望,不见吴姥姥的去向,只有一栋朝西的小棱窗口,隐隐透出灯光。

这时,天色已经黎明,那小楼又坐东朝西,灯光被曙色所掩,如非细看,不易查觉。

郭长风一个翻身,飘落墙下,快步向小楼奔去。

小楼周围遍植牵牛花藤,茂密的藤叶,从墙角直攀上楼顶,看起来,整栋楼房就像用藤架编织而成,非常别致。

楼窗上,映现出一个人影,却不是吴姥姥。

那是一个身着长衫的男人,坐在一张高背摇椅上,一卷在手,缓缓摇动着,仿佛挑灯夜读。

从窗外看去,只能见到摇动的影子,既无法辨认面貌。也没听见声音。

不过。郭长风直觉那人影颇为熟悉,由侧面身材和脸部轮廓看,竟然很像林元晖。

难道这巨宅会是寂寞山庄的产业?林元晖离庄避仇,就藏在这栋小楼中?

郭长风疑云顿起,身形一长,掠上了楼前回廓。

隔宙细看,越觉得那人就是林元晖,只见他斜靠在木椅上,一晃一晃地摇着,似乎并未专心看书,倒像已经睡着了。

郭长风忽然发觉情形有些不对,如果楼中人影真是林元晖,附近必定有人守护,至少,应该有个丫环仆妇在旁边侍候,怎会让他独自一人坐在楼上?

此地若是林元晖藏身的地方,吴姥姥来干什么?

想到这里,心中顿生不祥之感,急忙拍开窗棂,飞身而入。

椅上那人仍在摇晃,衣着状貌果然和林元晖一般模样,却是一具木头雕刻的假人。

郭长风知道中了圈套,刚想抽身,“哗啦”一声响,窗口已被铁栏封堵。

接着,整个房间便开始往下沉落。

房间下沉的时候,墙壁却未见移动,从窗口望出去,园中景物都在缓缓上升。

这表示地底也有和楼房同样大小的空间,整栋楼房,原是一座设计巧妙的机关陷阱。

郭长风不禁摇头苦笑,他一向自负精明,没想到这次栽了个大筋斗。

栽筋斗犹在其次,最叫人窝囊的是,至今仍不明白筋斗栽在谁的手中?

如果陷阱是黑衣少女布置的,何以要用林元晖的雕像为饵?

如果属子寂寞山庄的安排,诱敌者又怎会是吴姥姥?

莫非寂寞山庄设阱捕虎,吴姥姥没有上当,自己倒做了替死羔羊?

他简直越想越窝囊,但事已至此,明知懊悔无益,索性搬过一张椅子,在林元晖的雕像对面坐了下来……

楼房渐渐沉入地底,下降之势终子停止了。

地底是一座方形铁屋,大小与楼房完全相同,整间楼房恰好降入铁屋中,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换句话说,房内一切原有陈设都没有改变,只是由地面搬到地底,四周换了铁铸的墙壁。

突然,一扇铁门“砰”然而开,冲进来几个人,齐声大喝道:“要命的,就不要动!”

那是四名浑身劲装的彪形大汉,腰挎长刀,每人手中各端着一台连弩。

“诸葛连环弩”每匣藏箭三十六支,四匣齐射,箭矢可遍布十丈方圆,在这宽不过丈余的房间里,任凭武功再高,也无法闪避。

郭长风果然老者实实坐着没动,倒不是因为惮忌那四台连弩,而是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身穿锦袍,双手各挽一支闪亮的钢环,竟是林元晖。

郭长风曾经见过林元晖两次,第一次是在七贤楼上,林元晖衣着陈旧,醉眼惺忪,十足像个酒鬼;第二次在寂寞山庄后院,那时林元晖喜怒无常,神情痴迷,简直就像个疯子。

但这一次见到的林元晖,不仅衣履光洁,举步沉稳,神态也毫无疯状,竟和前两次所见遇然不同。

郭长风不禁暗暗诧异,凝目而视,没有先开口。

林元晖才进铁门,便亭住了脚步,傲然问道:“你就是江湖中以杀人为业的魔手郭长风?”

郭长风含笑道:“不敢当,正是区区在下。”

林元晖道:“听说你受人雇用,专程来襄阳刺杀我,是真的吗?”

郭长风耸耸肩,道:“既然庄主已经知道,我也只好承认了。”

林元晖冷笑道:“可惜你的运气欠佳,出师不利,反而落在我手中,只怕你始料所不及吧?”

郭长风道:“不错,在下一向很少失手,这次却栽了个大筋斗,尤其庄主居然预先知道我会来,特别设下埋伏,的确很出人意外。”

林元晖哂道:“这是你自负高明,太小觑了寂寞山庄。老实告诉你吧,有人在金陵以重金雇你行刺的消息,咱们早就知道了,自从你抵达襄阳府,便无时不在咱们监视之下,上次在庄中后院,只不过林某的替身,故意试探试探你而已。”

郭长风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我不仅运气欠佳,简直其笨如牛了,我还一直以为那人就是庄主亲身呢。”

林元晖说道:“现在,你明白还不算晚,我不妨坦然相告,两年前,也有人雇用刺客,来寂寞山庄暗算行刺,误杀了庄中的总管,从那次以后,咱们便准备了好几名替身,轮流在各处出现,引诱刺客上钩。”

郭长风点点头,道:“庄主真不愧高明,化身千万,而且都扮得那么惟妙惟肖,无怪我也上当了。”

林元晖道:“我自幼喜好雕刻塑像,最擅装扮易容,随便找几个体型声音相似的人,扮作替身,并不是什么难事。”

郭长风道:“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否则,就不会把假人误认真人了。”

林元晖得章地道:“你谋刺被擒,本当处死,不过,姑念你在寂寞山庄后院没有贸然下手伤害我的替身,现在我也给你一次机会。”

郭长风忙问道:“什么机会?”

林元晖道:“据说你这次受雇到襄阳来,对方曾经给你一件东西,要你当面交给我,是吗?”

郭长风道:“不错,那是一条女用的罗带,有人说是府上传家之宝,不知是否真实。”

林元晖道:“那罗带在你身上么?”

郭长风道:“正在我袋内。”

林元晖道:“好!你取出来给我验证一下,如果的确是林家遗失之物,我就放你离去。”

郭长风道:“就这么简单?只要交给罗带,你就真的放了我?”

林长晖道:“我若想杀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除非你今夜脱身后,立即离开襄阳,远走高飞,否则,迟早逃不出我的无敌双飞环。”

郭长风笑道:“是吗?庄主真有这份自信?”

话音未落,突然一按桌子长身而起。

林元晖大吃一惊,忙不迭跟跑后退,直退到铁门外犹未停步……

四名大汉急忙横身挡住门口,一齐举起匣弩喝道:“不许妄动!”

郭长风露齿面笑。冷声道:“别紧张!我只是站起来取罗带,诸位干嘛沉不住气呢?”

一面说着,一面探手入怀,取出来,果然只是那只盛放香罗带的布袋。

林元晖轻吁一口气,讪讪重入室内,说道:“姓郭的,你最好放老实些,咱们知道你是暗器高手,可是,你手法再快,也快不过四台连环匣弩。”

郭长风道:“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庄主已经答应放我离去,我又何必跟自己添麻烦。”

林元晖道:“你能明白这点就好。”

郭长风左手平伸,只用右手姆指,轻轻提着布袋边缘,问道:“香罗带就在这只布袋里,要我替庄主取出来吗?”

林元晖沉吟了一下,道:“不必!你把布袋放在桌上,然后退到对面墙角去,未得我允许,不准妄动!”

郭长风微微一笑,道:“我身上既无兵刃,也无暗器,难道庄主还怕我出什么花样?”

林元晖道:“久闻你有‘魔手’之称,为免发生误会,还是谨慎些的好。”

郭长风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依言放下布袋,缓步向墙角走去。

对面墙角在木雕假人的座椅背后,也就是整个铁屋内,距门口最远的地方。

林元晖要郭长风退到墙角去,目的是防止他趁机夺门脱道,同时,也是为了替自己预留退路,以便取得香罗带以后,能够从容闻去。

因此,当郭长风放下布袋,走向地面墙角时,立即飞步欺近桌边,探手向布袋抓去。

就在这时候,灯光突然一闪而灭。

屋里只有一盏灯,灯光一灭,登时满目漆黑,四名大汉都着了慌,急忙发箭攒射……

刹那间,弩匣连响,箭如飞蝗,齐向对面墙角射去。

林元晖也感到惊慌失措,好在布袋仍在桌上,连忙紧紧地抓住,转身向门口奔去。

刚到门口,却跟另一个人迎面撞个满怀。

黑暗中不知闪避,这一下,撞得真不轻,虽然没有头破血流,也弄得鼻青眼肿。

林元晖只当是那四名大汉也在争先恐后抢着奔逃,不禁怒喝道:“你们急什么?还不闪开些,让我先走!”

门口那人吃吃笑道:“林庄主,他们都不急,是你自己太急了。”

林元晖骇然道:“你是谁?”

那人道:“你猜猜看?让你猜三次,猜对了有奖。”

林元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呐呐道:“你……你是郭长风……”

“林庄主果然聪明,一猜就中了。”

随着话声,一晃火摺子,那斜靠在门口,望着他喀嘻直笑的人,除了郭长风还有谁?

扭回头,却发现站在对面墙角的,竟是那具本雕假人,浑身遍布箭簇,几乎变成了刺猬。

四名大汉兀自举着空弩匣,呆立原地,动也不动,显然都被制住穴道。

林元晖直看得目瞪口呆,遍体冷汗,双手紧紧抱着那只“布袋”,不知诚如何是好?

情势虽已急转突变,出路也被堵截,他仍然不肯放弃那只“布袋”。

郭长风笑道:“不要害怕,东西在你手里,谁也不会枪你的了,只是,你要一只臭袜子有什么用呢?”

林元晖一低头,连忙松手……

果然,本来是“布袋”,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只臭抹子,袜子上余温犹存,分明刚才由郭长风脚上脱下来不久。

林元晖又气又恨,咬牙切齿骂道:“姓郭的,你简直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

郭长风点点头,说道:“这句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不过,我还算差堪自慰,如果别人不先骗我,我也从不骗人。”

林元晖道:“咱们并没有欺骗你,香罗带本来是林家的东西,而且你也答应当面交还……”

郭长风微笑道:“不错,我是答应过要当面交还给寂寞山庄庄主林元晖,可惜你不是他。”

林元晖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郭长风道:“因为真正的林元晖已经不在襄阳,阁下只是一名替身而已,你能扮成他的摸样,却缺少他那分胆气,真正的林元晖,决不会像你这么胆小,时时都在准备夺门逃走……”

接着,又露齿一笑,道:“此外,还有一个最大破绽,你太过分关切香罗带,以致连自己的立场也忽略了,至少,你应该问问仇家是谁吧?结果竟只字未提,岂非太不合情理?”

这番话,说得那人张口结舌,无词以对。

郭长风又道:“我也得承认,如果不是你自己提起林元晖拥有许多替身,险些就被你蒙棍过去了,朋友,这是一个教训,下次千万要记住,做替身切忌多说话,须知:言多必失’。”

那人长叹一口气,垂下头,等子默认了郭长风的推断。

郭长风似乎毫不担心他会出手反抗,含笑将火摺子递了过去,道:“拜托把灯点起来,咱们好好聊一聊,愿意吗?”

那人也好像自知不是郭长风的对手,默默接过火摺子,重新将灯点亮,又将火摺子吹熄,交还给郭长风。

两人表现得十分友善,仿佛都没有存着敌意。

郭长风指指桌边空椅,道:“朋友,请坐。”

自己却拉过另张椅子,当门坐下,说道:“朋友,你别多心,这不是防你逃走,是怕外面有人闯进来,打扰了咱们的谈话。”

那人缓缓道:“郭大侠是明白人,在下只是受命行事,什么都不知道。”

郭长风道:“这个我很了解,决不会强人所难,我先请教朋友怎样称呼,总可以吧?”

那人道:“我姓刘,名凯。”

郭长风拱手道:“原来是刘兄,失敬!失敬!”

刘凯道:“不敢当。郭大侠究竟想知道什么?”

郭长风笑道:“我想知道的事,刘兄可能也不知道,即或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咱们只好不谈正事,闲话家常了。”

刘凯没有接腔,似乎在等待郭长风发问,以防“言多必失”。

郭长风想了想,突然问道:“刘兄今年贵庚多少?”

刘凯道:“四十五。”

郭长风道:“那一定已经成家了?”

刘凯道:“还没有。”

郭长风道:“为什么呢?是眼光太高,没有中意的对象?”

刘凯道:“浪迹江湖,一无所成,谈不上成家。”

郭长风道:“这么说,刘兄到寂寞山庄任职并不太久?”

刘凯道:“不错。”

郭长风道:“有两年吧?”

刘凯道:“差不多。”

郭长风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刘兄想必是和杨总管同时到襄阳来的,对么?”

刘凯沉吟片刻,才点点头道:“杨总管比我早来半月左右。”

郭长风道:“以前在哪儿得意?”

刘凯道:“四海飘荡,并无定所。”

郭长风道:“那怎么会‘飘’到寂寞山庄来的呢?”

刘凯又沉吟了一下,道:“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因为我面貌和庄主有些相似,才被收留充作替身。”

郭长风道:“是谁发现刘兄的面貌和林庄主相似?”

刘凯道:“这……”

郭长风截口道:“一定是红石堡秦堡主,据我所知,林元晖已经将庄中事务,一切都交秦堡主作主,杨总管也是由他推荐入寂寞山庄,刘兄想必也不会例外,是吗?”

刘凯无法否认,只好点头,说道:“是的。”

郭长风道:“那么,今天这些安排,也是秦堡主的主意啦?”

刘凯道:“庄主不在,自然由秦老爷子作主。”

郭长风道:“秦堡主是林元晖的岳父,替女婿当家,本来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他对那条香罗带却关心得有些过分。”

刘凯道:“香罗带是林家传家之宝,他急欲替林家收回,也是情理中的事。”

郭长风笑了笑道:“刘兄想必还设有见过香罗带的式样吧?”

刘凯道:“没有见过。”

郭长风道:“其实,那只是有钱人家使用的一条罗带,并非特别珍贵,也看不出是什么宝物,以林家的家世财富,居然将一条女人腰带当作传家之宝,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刘凯道:“传家之宝不一定是珍贵值钱的东西,或许那罗带对林家有特别意义,是件纪念品。”

郭长风道:“如果有纪念性质,怎会轻易失落?而且,连林百合也不知道?”

刘凯摇头道:“这就很难说了,但秦老爷身为林家至亲尊长,如果香罗带不是林家故物,决不会无中生有信口开河。”

郭长风道:“或许是他自己想得到香罗带,故意拿林元晖做幌子也有可能?”

刘凯道:“绝对不可能,秦老爷子是何等身分,岂会贪图区区一条罗带。”

郭长风道:“那他为什么不肯让林元晖亲身与我见面,却用这种巧取豪夺的手段?”

刘凯沉吟了一下,道:“我想,这是一个误会。因为林庄主已经离开襄阳,一时无法跟郭大侠晤面,郭大侠又是受敌方聘雇而来,秦老爷子对你还不敢信任,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郭长风默然片刻,颔首道:“唔!这话也很有道理,说不定是我太多疑了。”

刘凯说道:“也难怪郭大侠多疑,彼此立场不同,你对秦老爷子的为人行事,想必还不够了解,秦老爷子就是这样一个热心的长者,这件事虽然稍嫌性急了些,他对郭大侠却井无恶意。”

郭长风道:“真是吗?”

刘凯道:“当然是真的,否则,红石堡怎会如此受人尊敬。”

郭长风道:“这么看来,刘兄对他的了解一定很深刻了?”

刘凯道:“不错,我在红石堡中已经住——”

说到“住”字,突然发觉说漏了嘴,连忙“住”口。

郭长风微笑道:“已经住了多久?怎么不住下说?”

刘凯脸上变色,呐呐道:“不……不太久……”

郭长风接道:“大约总不会少子两年吧?”

刘凯手心已渗出冷汗,期期艾艾,无法回答。

郭长风又微微一笑,道:“记得你刚才告诉过我,今年已经四十五岁,还没有成家,对吗?”

刘凯惶然道:“是……是的……”

郭长风道:“那么,我也告诉你,如果你还想活到四十六岁,还有意思想成家,最好就说实话。”

刘凯颤声道:“郭大侠,你……你要我说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郭长风说道:“有一件事,你一定知道。”

刘凯道:“什么事?”

郭长风一探手,将一名大汉腰际的长刀拔了出来,用姆指轻轻试着刀锋,笑问道:“刀能杀人。你总该知道吧?”

刘凯面色惨变,浑身都颤抖起来。

郭长风冷哼了两声,喃喃自语道:“反正我是以杀人为业,也不在乎多杀个把人,何况又是跟林元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谁管他是真身还是替身……”

他话还没有说完,刘凯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哀呼道:“郭大侠刀下留情,我说!我说……”

郭长风反而劝慰道:“别害怕,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犯不着拿些假话来搪塞了,我一向出刀很快,决不会让你多受痛苦的。”

口里说着,已走到刘凯身前,却把冷冰冰的刀身,搁在刘凯的脖子,轻轻抽动了两下,摆着一副“切西瓜”的姿态。

刘凯顿时全身都软了,没口地叫:“我一定说实话,决不敢隐瞒半个字,只求郭大侠饶命……”

郭长风道:“何必勉强呢?你若说了实话,秦堡主一样不会饶你,倒不如慷慨一死,还落得个忠贞名声。”

刘凯连连磕头道:“求郭大侠可怜我,我不能死,我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娘留在红石堡里!”

郭长风笑道:“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许多人临死的时候,都会说家中有七八十岁的老娘。”

刘凯道:“我说的是千真万确,凡由红石堡派出来的人,都有家属留在红石堡中充当人质。”

郭长风笑道:“现在你承认是虹石堡派来的么?”

刘觊道:“是的,我承认了。”

→OCR:大鼻鬼←[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郭长风道:“派你来干什么?来了多久?”

刘凯道:“不瞒郭大快说,我是十多年前就没效了红石堡,一直在堡中接受训练,专模仿寂寞山庄林庄主的举止习惯和说话声调,到最近两年,才奉派来寂寞山庄。”

郭长风道:“这么说,秦老爷子在十年前已经开始训练你做林元晖的替身?”

刘凯道:“是的。”

郭长风道:“这件事,林元晖本人知不知道?’刘凯道:“训练时很秘密,林庄主可能并不知道,不过,后来寂寞山庄发生变故,咱们奉派来充当替身,林庄主是知道的。”

郭长风道:“当时他有什么表示?”

刘凯道:“他只是感到惊奇,想不到世上竟有跟他如此相似的人。”

郭长风说道:“你们一共来了几名替身?”

刘凯道:“在红石堡接受训练的替身共有三名,奉派来寂寞山庄两人,另一人留在堡中。”

郭长风道:“为什么留下一人在红石堡?”

刘凯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或许是准备必要时作补充之用吧!”

郭长风想了想,道:“跟你同时奉派来的另一名替身,叫什么名字?”

刘凯道:“他姓陈,名叫陈杰,就是郭大侠在七贤楼遇见的人。”

郭长风道:“那么,我在寂寞山庄后院见到的也是他?”

刘凯道:“不!后院那一位,才是真正的林庄主。”

郭长风惑然道:“你们两名替身,一个本人,都住在庄中,难道自己不会弄错吗?”

刘凯道:“不会的,林庄主独居后院,足不出户,咱们两人却从不踏进后院,我和陈杰之间,也尽量避免碰面,平时在街头出现的是陈杰,比较正式的场合,就由我出面应付。”

郭长风道:“难道庄中丫环仆妇也看不出破绽?”

刘凯道:“除了少数贴身侍女,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内情。”

郭长风道:“你们两人已经完全替代了林元晖,为什么让他住在庄中?”

刘凯道:“若是秦老爷子的意思,早想将林庄主迁往红石堡居住了,无奈林百合不愿意父亲离开家,所以拖延下来,直到最近,才说服了林百合,将林庄主送往红石堡了。”

郭长风道:“由谁护送?走几天了?”

刘凯道:“三天前,由郝寨主和应长老护送启程的。”

郭长风道:“秦老爷子,居然没有同去?”

刘道:“秦老爷子要留在襄阳主持大局,无法分身,所以重托了郝寨主和应长老。”

郭长风笑了笑,道:“真不愧是位热心的长者,刘兄将来打算娶妻成家的时候,最好也能找到这样一位难得的丈人!”

信手一掷,将长刀插在桌上,接着道:“谢谢刘兄陪我聊了这么久,时间不早,我要先走一步了,希望咱们下次见面还是好朋友。”

说完,“砰”的一声带上铁门,扬长而去。

刘凯恍如从阎罗殿捡回了一条命,抹抹额上冷汗,站起身来。

四名穴道被制的大汉也同时呼了一口气,纷纷道:“刘爷,快替咱们解开穴道吧!”

刘凯一惊,道:”你们都还活着,刚才一直没听你们出声,我还以为你们已经道了毒手?”

四名大汉道:“我们只是穴道被制住,幸亏没出声,才未道郭长风的毒手。”

刘凯点点头,道:“那是你们侥幸,如果现在也不出声,我只当你们已经死了,岂不就保住性命了么?”

一面说着一面拨出桌上长刀,缓步向四人走去。四名大汉见他腔色不对,急道:”刘爷,你要干什么?”

刘凯狞笑道:“别担心,我会替你们解开穴道,布置成奋战而死的样子,然后,再呈请堡主,颁给你们每人一面‘忠贞殉职’的荣誉奖牌。”

四名大汉惊呼道:“刘爷——”

呼声未落,刀光像匹链般,飞卷而到……

他出刀之快,下手之狠,谁又相信不久前,他还是个跪地求饶的懦夫?

英难也有忍辱偷生的时候,懦夫一样会挥刀杀人,所不同的,只是时机互异而已。

郭长风回到客栈,时已近午,小强正心急如焚,在后院上房内转转乱舞。

一见郭长风,连忙迎着问道:“六哥,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可把人急死了,客栈伙计来敲过两次门,我只好装睡不理,又不敢出去找你……”

郭长风笑道:“遇到一件意外,略为耽误了一下,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小强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郭长风道:“说来话长,折腾了整整一夜,,肚子实在饥了,我已经告诉伙计送吃的来,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谈吧。”

小强道:“等一会伙计看见我在这里,是否不太方便?”

郭长风道:“没有什么不方便,这儿的伙计,不是受了黑衣少女的贿赂,就是寂寞山庄的眼线,咱们的关系,反正已算不得秘密了。”

正说着,一名伙计提着禽盒走进来。

伙计将酒莱摆好,望着两人露齿一笑,道:“原来二位早就认识?”

郭长风故意把眼睛一翻,道:“难道刚认识就不能一起吃饭丁吗?这是谁订的规矩?”

伙计连忙道:“不,小的只是随便问问……”

郭长风冷哼道:“多此一问!客人的事,用不着你多打听。”

伙计喏喏连声道:“是!是!是!”

急忙收拾食盒,仓皇而去。

郭长风低笑道:“对付这种通风报信的小角色,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跟他啰嗦,趁早轰出去了事。”

接着,亲自去关上院门,又用银针将酒菜一一试过,证明无毒,才招呼小强道:“来吃吧,咱们边吃边谈。”

小强诧道:“客栈酒菜也会有毒?”

郭长风道:“以前是不会,从现在开始,咱们必须处处小心,时时提防。”

小强道:“为什么?”

郭长风道:“从前我是左右逢源,双方都想争取我,现在却变成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黑衣少女和寂寞山庄都恨我入骨,都希望早些除掉我。”

小强道:“黑衣少女是恨你不肯替他报仇,寂寞山庄又恨你什么?”

郭长风道:“他们恨我不肯交出香罗带。”

小强困惑地道:“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郭长风微笑道:“让我把昨夜的经过告诉你,你就懂了。”

子是一面吃喝,一面将夜间中计被困,以及脱身的经过,详细述了一遍。

小强所了,骇然道:“刘凯的话是真的可靠吗?”

郭长风道:“我相信他不会说假。”

小强道:“可是十年前,黑衣少女还没有向林元晖报仇,秦天祥怎会未卜先知,预先在红石堡秘密训练三名替身?”

郭长风道:“这正是可疑之处,以我推测,不外两种可能,一是秦天祥早已知道林元晖有这样一个仇家,料定迟早必来寻仇,所以未雨绸缪,先作了准备;否则,就是秦天祥根本不知道结仇的事,他在堡中秘密训练替身,并非为了帮助林元晖,而是另有其他目的。”

小强道:“其他什么目的呢?’:

郭长风道:“这就很难说,譬如他想利用替身控制寂寞山庄?或者企图假冒林元晖的名义,去做一件不光不明的事?甚至像昨夜一样,用替身诈取香罗带……都可能是早有预谋安排。”

小强道:“他是林元晖的岳父,如果想叫林元晖为他做什么事,尽可直接吩咐,又何必用替身?”

郭长风道:“别忘了,林元晖已经神志失常,整天只知躲在后院雕刻石像,未必能听从他的吩咐办事。”

小强沉吟道:“我总觉得,以秦天祥在武林中的声誉地位,应该不会是那种阴险奸诈的小人。”

郭长风笑道:“那可说不定,有很多人声誉和地位,就是用阴险和奸诈的手段才得到的。”

小强道:“六哥认为秦天祥是那种人吗?”

郭长风道:“我还不能断言他一定是不是,除非让我先了解香罗带究竟有什么珍贵的地方……”

说到这里,又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对那些声誉卓著的人物,始终不敢过子信任,因为这世上伪君子实在太多。”

小强道:“那么。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现在先喝酒,等酒足饭饱以后再想办法。”

说完,举杯猛灌,果然不再说话。

小强知道他正在筹思善策,也就没有打扰他,自顾默默喝着闷酒。

不多久,整坛酒已经涓滴无存,菜也一扫而空。

郭长风摸摸肚子,站起身来,说道:“一夜没有睡,真有些累啦。”

小强道:“六哥是否想休息一会?·

郭长风道:“你也回房去睡一觉吧,趁现在养足精神,以后恐怕连睡觉的时间也不多了。”

小强忍不住问道:“六哥,你究竟想到应付的方法没有?”

郭长风道:“别性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小强摇头道:“可是,这样我舍睡不着觉。”

郭长风笑着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好了,一切都有六哥撑着,去睡吧!”

小强无奈,只得快快向外走去。

才走到门口,忽又停步道:“昨夜吴姥姥给了我一支银譬,要我——”

郭长风截口笑道;“我已经知道了,东西你先收着,咱们或许用得着它。”

他似乎迫不及待要小强离开后院,等小强一走,立刻掩上院门,并且加了栓。

然后,回头向院墙外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笑了笑,低声说道:“姑娘请下来吧!”

树枝轻颤,一条红色人影,飘越院墙,轻轻落在院子里。

影敛处,竟是林百合贴身丫环樱儿。

郭长风拱手道:“姑娘,大白天里,红衣裳不嫌太惹眼么?”

樱儿赧然一笑,道:“别人才不会像你这样眼尖哩。”

说着,举手理一理鬓发,径自走入房中,拉张椅子坐了下来。

郭长风耸耸肩,随后而人。

樱儿昂着头道:“怎么?客人来了,茶也不倒上一杯。”

郭长风笑道:“姑娘请用茶。”

樱儿道:“唔!这还差不多。”

接着,又问道:“刚才那个小孩子是谁?”

郭长风怔道:“小孩子?哪一个小孩子?”

樱儿道:“就是刚才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

“哦——”

郭长风忍住笑,道:“姑娘是问那个二十多岁的大小孩吗?”

樱儿道:“不错,他是谁?”

郭长风道:“他是他爸爸儿子,爷爷孙子,年纪很小,只比姑娘大十来岁。”

樱儿瞪眼道:“我问他和你的关系!”

郭长风道:“啊!这话说来可长啦,他和我从小就是玩伴,一块儿捏泥人,也一起偷过糖吃,后来长大了,又一起干杀人的营生,咱们可说是朋友、同伙,更像是兄弟,只不过他姓傅,我姓郭,并非一个父母生的。”

樱儿道:“他姓傅?叫傅什么名?”

郭长风低声道:“名叫傅小强,今年二十五岁,还没有成家,如果姑娘想认识他,我可免费介绍,不收任何费用……”

樱儿脸一红,急忙啐道:“呸!谁想认识他,我只不过随便问问而已。”

郭长风道:“那么,姑娘到这儿来,只是为了随便问问?”

樱儿道:“我是奉命传话来的,不然,请我也不会来。”

郭长风道:“姑娘不走前面正门,却由后墙进来,所传的话,想必很机密重要了?”

樱儿道:“当然机密,你想不想听呢?不想就算啦!”

郭长风笑道:“我一向对机密话最有兴趣,岂有不想听的道理。”

樱儿道:“可是,我不能白告诉你,总得有点代价才行。”

郭长风道:“姑娘想要什么代价?”

樱儿沉吟了一下,道:“我要你预先答应我一个要求,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提出来,你就不能拒绝。”

郭长风道:“那要求一定是我办得到的么?”

樱儿道:“自然是你能够办到的,否则,我提出要求,你却不能兑现,吃亏的还不是我自己。”

郭长风道:“好!我答应了。”

樱儿神秘地笑了笑,道:“告诉你吧,我是奉小姐差遣,专程来约你相会。”

郭长风讶道:“什么时候?”

樱儿道:“现在。”

郭长风道:“什么地方?”

樱儿道:“有我带路,你只管跟我去就行了。”

郭长风哑声道:“书上都说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大白天里,只怕不太方便吧?”

樱儿道:“亏你还是个大男人,我家小姐都不怕,你怕个什么劲儿?”

郭长风举手抓抓头发,道:“我也是替小姐设想……”

樱儿不耐烦地道:“小姐私自出来一次不容易,为了要跟你见面,不知冒着多大风险,你究竟去不去嘛?”

郭长风连声道:“去!去!去!小姐约会,哪有不去之理。”

樱儿起身道:“那就快些,别让小姐久等。”

郭长风道:“怎么走法?”

樱儿道:“咱们仍由后面逾墙出去,我先走,你随后跟来,距离要保持一丈以外,以免引人注意,尤其不可泄漏行踪,连那姓傅的朋友也不能知道。”

郭长风道:“放心,他回房睡觉去了,不到天黑不会醒。”

樱儿道:“这样最好,天黑以前,你已经回来了。”

说完,飞身越过院墙。

郭长风见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毫不隐蔽,不觉暗暗一皱眉头,随后越墙而出。

樱儿在巷口略停,微一张顾,便转身向东行去。

午后时分,街上行人甚多,但樱儿一身红衣十分醒目,虽在人众中,也很容易分辨。

郭长风放缓脚步远远跟随着,同时默察身后是否有人潜蹑,结果并无发现。

樱儿一直没有再回过头,渐渐由闹市转入偏僻小巷,所经之处,大多是低矮木屋,贫民聚居的区域。

她身上衣着鲜艳华丽,在大街行走,还不太引人注目,进入陋巷,就显得非常惹眼了。

巷子里嬉戏的顽童,都被樱儿所吸引,有些竟停止了玩乐,成群尾随着樱儿,你推我挤,拍手笑闹。

郭长风望见,不禁又暗暗皱眉。

但樱儿却仿如未见,仍旧莲步姗姗,专寻那污脏破烂的地方行走。

穿陋巷,过低檐,最后来到一处泥泞空地上。

所谓空地,周围不过两丈方圆,当中有一口水井,附近房屋比较稀少而已。

几名贫妇,正围在井边洗涤衣物。

樱儿走到井旁,对贫妇们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径自越过空地,进入对面一栋简陋的矮屋中。

那矮屋,泥墙茅顶,破篱柴门,房檐挂着成串的萝卜干,竹篱上还晒着幼儿尿布。

若说堂堂寂寞山庄的千金小姐,会在这破屋中约人相见,筒直太难令人置信。

郭长风正迟疑着,几名贫妇已经将顽童遣散,并且向他含笑招手,意思是要他也到矮屋中去。

不片刻,樱儿又从那矮厘中走出来,身上换了一件粗布衫裙,手里挽着竹篮和脏衣……

一见郭长风仍在踟蹰不前,连忙迎了过来,低声催促道:“傻瓜!还不快些进去,发的什么呆?”

郭长风道:“你家小姐……真在那破屋子里?”

樱儿跺脚道:“谁还骗你不成?这儿虽然破烂,却最安全,附近人家都是我婶娘的朋友,生人休想棍进来。”

郭长风皱眉道:“咱们并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这样神秘呢?”

樱儿道:“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吧,小蛆已经不耐烦啦!”

不由分说,拉起郭长风的衣袖,便向矮屋掩去。

郭长风忙道:“好!我自己去,快别这样拉拉扯扯,被人笑话。”

越过空地时,几名贫妇都偷偷掩着嘴低笑,似乎在笑他“临阵胆怯”,飞来艳福竟不敢领受。

郭长风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跨进了矮屋。

这屋子的确太矮了,必须低着头才能通过门框,屋里光线又阴暗,才一进来,几乎看不清里面的陈设。

郭长风刚进屋门,就感到香风扑面,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拍向自己左边胁下……

他立生警觉,飞快地一旋身,左掌疾翻,一把扣住了那人的手腕,沉声喝道:“什么人?”

喝声出口,为了防范暗中还有其他敌人,右臂一圈,将那人拦腰抱起,急急退到屋角墙边。

那人惊呼一声道:“郭大侠,你想干什么?”

郭长风定神一看,才发觉怀中抱着的竟是林百合,屋里也没有其他人。

怔了怔,连忙放手,道:“对不起,刚才没看清楚,不知道是林姑娘……”

林百合道:“是我叫樱儿约你来的,除了我,还会有谁?”

郭长风赔笑道:“因为屋里大暗,姑娘又突然出手,所以误会了。”

林百合说道:“谁出手啦?刚才我只是想把门掩上,你干嘛不问清楚,就欺负人?”

郭长风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姑娘请原谅,我不是存心的……”

林百合道:“哼!你根本就是存心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郭长风尴尬地道:“姑娘,我可以发誓,如果……”

林百合截口道:“好啦!谁要听你的牙疼咒,快去把门掩上,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郭长风道:“这里没有旁人,姑娘有话尽可说,何必掩门?”

林百合顿足道:“我不要樱儿她们在外面偷看,叫你把门掩上,你到底掩不掩嘛?”

郭长风道:“掩!掩!姑娘吩咐了,咱们就掩上吧!”

林百合道:“还要加上门栓。”

郭长风道: “好!就加上门栓——最好再用把钢锁锁起来。”

后面这句话,他可没敢说得太大声。

掩上门,加上栓,屋子里更暗了。

郭长风虽然不是第一次和女子闭门共处一室,可是,面对纯洁无瑕的林百合,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紧张。

林百合指着墙边一条木凳,道:“你请坐呀!”

郭长风扭头四顾,屋里就只有这条长木凳,除此之处,别无可坐之物。

一条长木凳固然可以坐得下两个人,但是——

想了想,只得摇头,道:“姑娘自己请坐吧,我站着就行了。”

林百合道:“我要你坐下来。’

郭长风道:“我喜欢站着,站着比较容易长高……”

林百合道:“就因为你够高了,我才要你坐下来,如果我坐着跟你说话,一定得昂着头,仰着脸,那样,太吃力了,懂吗?”

郭长风轻哦一声,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哪。”

坐定,他才发现林百合设想果然周到,两人本来一高一矮,现在正好“扯平”了。

林百合目不转瞬地望着他,肃容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约你来这儿见面?”

郭长风道:“不知道。”

林百合道:“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可是,我不能再去客栈找你,因为那些住在客栈里的男人,全都是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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